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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二十八章 天傢

  神京皇城,鳳藻宮內。

  經過兩日修養,隆安帝精氣神恢復瞭些。

  隻是到底有瞭春秋,一夜苦熬,再加上急怒攻心,鬱火難舒,所以看起來面色仍有些晦暗。

  尹皇後這兩日著急的不得瞭,將宮裡供奉聚集在一起,商議如何給隆安帝滋補。

  一開始隆安帝哪裡肯吃藥,尹後好言相勸,甚至還叫來瞭李景和李時的兒子前來一道哄,由李暄帶隊跪藥……

  總算讓隆安帝疏散去瞭不少怒火,臉色也好看瞭些。

  不過今日處理完公務,再到鳳藻宮來,看到一意想不到的人也在,隆安帝臉色登時淡漠起來。

  尹後滿面堆笑,道:“皇上,朱妹妹今兒來看望您瞭。”

  尹後口中的“朱妹妹”,正是恪懷郡王李曉的生母,宸妃朱氏。

  當年亦是艷絕後宮的美人,甚至獨寵瞭二年,隻是生下李曉後,隆安帝就有瞭新的妃嬪,朱氏一時想不開,鬧瞭幾回後,差點被打入冷宮。

  尹後替她說瞭話才得以幸免,隻是見識到隆安帝的薄情後,朱氏便開始禮佛。

  隆安帝心裡也知道朱氏心中有怨望,所以並不願見她。

  沒想到,今日卻出現瞭。

  朱氏為何而來,隆安帝自然心知肚明,他目光淡淡的看瞭眼俏臉堆笑的尹後,哼瞭聲。

  果然,朱氏見到隆安帝後,忍不住就要開口,替李曉求情。

  不想被眼尖的尹後悄悄扯瞭把攔住,尹後笑道:“今兒朱妹妹過來,是想看望看望皇上和臣妾。”

  隆安帝聞言,看向朱氏。

  他記得朱氏今年也不過三十五六歲,比皇後小一歲,當初天真爛漫,不想如今頭發竟已花白,成瞭老嫗。

  隆安帝皺眉,淡淡道:“朕怕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罷。”

  聽聞此言,原本心中就千瘡百孔的朱氏,一顆心瞬間被冰水澆成死灰。

  她面色慘然,形容也愈發枯槁,緩緩跪地,看著隆安帝顫聲道:“皇上,好歹念在當年情分上,寬恕李曉罷。他和李景、李暄一樣,亦是皇上的親子……”

  此言一出,隆安帝臉色登時黑瞭下來,餘光瞥瞭眼面色一滯的尹後,怒哼一聲,道:“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子!荒唐昏聵,不知好歹!”

  尹後怕朱氏再失言,忙攙扶朱氏笑道:“妹妹快起來,你思子心切,皇上明白你的苦心。隻是,皇上管教皇子,原是存瞭磨礪教誨之心。你常年禮佛,許是不知,皇上待三皇兒極好。這次雖有小錯,但也隻是讓他多讀書。”

  朱氏許是徹底心碎失守瞭,跪在地上看尹後道:“皇後娘娘,都是李曉那混帳的錯,起瞭不該起的心思。回頭我讓他來給你磕頭,再不許惦記……”

  不等他說完,尹後就變瞭面色,氣苦道:“說好瞭給孩子求情,你這都扯哪去瞭?皇上春秋鼎盛,還不到想這些的時候。本宮也早對李景說過,好好給皇上當差,不許結黨營私,廣交羽翼。李暄就更不用提瞭,那混帳把軍機大臣得罪瞭個遍。妹妹,許多事你並不知道……皇上是個明君,也是個慈父,前朝天傢發生的奪嫡慘劇,本朝斷不許發生。皇上不許,本宮也不許。這一回,真的是三皇兒府上出瞭些差錯,你莫要聽信謠傳……”

  隆安帝冷冷的看著朱氏,道:“朕這個位置,是誰想爭就能爭得去的?”說罷,又看向尹後,目光柔和瞭些,卻也不無責備道:“當初朕為何冷落此輩,不就是因為她仗著朕的幾分寵愛,又誕下皇子,起瞭不該起的心思?皇後不計較她的算計,以德報怨,將李曉撫育長大。朕冷眼觀之,皇後待李曜、李曉、李時,倒比李景、李暄還好。李景的性子……唉。”

  李景打小就被皇後灌輸他為長兄,要謙讓友愛手足,有好吃的好頑的身邊有好用的人,得瞭小馬駒,隻要弟弟們喜歡,皇後必讓他謙讓出來。

  按理說這樣培養出的皇子,一定是胸懷寬廣大度,兄友弟恭之典范。

  可出乎隆安帝和尹後意料的是,李景是不小器,連隆安帝賞的金龍九曲銀杯和寶光珍珠珊瑚樹都能隨手賞人……

  也從不與兄弟們爭甚麼。

  可惜倒不是因為寬厚,而是因為他自視甚高,以俯視之姿,不屑去爭。

  在他看來,天下都將是他的……

  李景,或許幼時失望太多,便以這種借口一遍遍的說服自己,終於到瞭他自己深信不疑的地步。

  也徹底跑偏瞭……

  隆安帝心痛,若不是尹後太過賢德,或許也不至於讓李景偏成這個樣子。

  隆安帝言下之意,尹後自然明白,她心中何曾沒有後悔。

  這會兒聞言,亦是紅瞭眼圈,強忍落淚,笑道:“皇上,李景是當哥哥的,自該有個哥哥樣。隻是,臣妾這個當母後的並不稱職,才讓他……這一個個皇兒,就沒有給皇上省心的,皆臣妾之過也。”

  說著,到底落下淚來,跪伏在地。

  隆安帝動容,上前親自攙扶起尹後來,帝後二人對目,隆安帝感慨道:“朕得幸遇如此賢後,又怎忍言過?再者,幾位皇兒雖或多或少有些問題,可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朕還有時日,去慢慢修理調教,總會越變越好的。幾個皇兒,都沒有太大的毛病。”

  說著,又瞥瞭眼面如死灰的朱氏,淡淡道:“朕先前以為,老三是他們兄弟幾個中,毛病最少,也最類朕的……”

  朱氏聞言,本來似乎都快停滯的心猛然跳動瞭下,忍著抬頭的念頭,攥緊瞭拳。

  隆安帝冷笑一聲,朱氏若是能抬頭看一眼,倒顯得她沒那麼深的心機,不再理會此人,他同尹後道:“老四是處處模仿先帝,府上養瞭三個謀士,卻也不知都教瞭他甚麼。眼瞅著李向那個下場,還眼睜睜的朝他的路子上跑,攔都攔不住。老三呢,先前一直學朕,原本朕也以為他不顯山不露水,但內秀其中。可是通過這次風波,朕才看出他的淺薄和心機來。若這回能汲取教訓,改邪歸正,日後總不失一王爵。若仍不改,此生也就這樣瞭。”

  ……

  神京東城,恪和郡王府。

  李暄看見聯袂而來的李景和李時,登時眉開眼笑的迎上前去,嗔道:“哥哥們來瞭,前面那些該死的奴才居然不早早來報,倒顯得我這當弟弟的不知禮,沒有大開中門迎接……”

  李景:“……”

  李時看起來心情極好,笑罵道:“你少興!就這麼急巴巴的把大哥和我請來做甚麼?又摸索到甚麼好頑意兒瞭?小五,你整日裡和賈薔攪和在一起,除瞭搗拾些商賈之事外,就是胡鬧。聽說前兒你三哥還訓你瞭?你也好大的膽,軍機大學士都敢亂來。幸虧還有些譜,沒真傷著人,不然我看你怎麼收場。”又同李景道:“大哥,你說改明兒咱們讓人欺負瞭,小五能為瞭給咱們出頭,火並大學士麼?”

  李景冷笑一聲,他從不抱這種希望。

  李暄卻急瞭,道:“這叫甚麼話?若是竇現老匹夫敢欺負大哥、四哥,弟弟那一撞可就撞實瞭,非磕壞他的大門牙不可!”

  李時哈哈笑道:“越說越沒譜瞭,我們當哥哥的,還能讓你這兄弟出頭不成?快說,到底請我們來甚麼事?”

  李暄又堆起笑臉,一邊請二王入座,一邊道:“該出頭還是得出頭啊。這不是,三嫂跑上門來堵我,說是求我看在手足骨肉的份上,替三哥說說好話。還要我求求二位哥哥,三嫂素來霸道,三哥平日裡不吭不響,全靠三嫂厲害。她自忖平日裡得罪過大嫂和四嫂,她自己上門不好使。這會兒上門到我府上哭成那樣,我這當弟弟的能有甚麼法子?這會兒還在後面你們弟妹那裡哭呢……大哥、四哥,弟弟的意思是,咱們還是尋機會,去勸勸父皇。三哥這一遭,怕是被人給坑瞭。三嫂都說瞭……”

  不等他說完,李景、李時二王的臉色已經黑瞭下來。

  李景沉聲喝道:“你腦子糊塗瞭還是撞客瞭,這等事聽一婦人之見?孫興是李曉身邊的二等侍衛,若無李曉之命,他會參與陷害賈薔一案?鐵證如山,你還瞎扯甚麼?旁人不知道老三為何這樣嫉恨賈薔,你也不知?”

  李時好奇的看李暄道:“你不是和賈薔最好麼?三哥想對付賈薔,你還幫三哥?”

  李暄更奇怪:“四哥,我和賈薔好歸好,可再怎樣說,三哥也是我親哥哥罷?他出瞭事,我怎麼可能不管呢?”

  李時聞言,仔細審視瞭李暄一番,而後嘆息的拍瞭拍他的肩頭,笑道:“難怪父皇母後最寵你,你是比哥哥們多些人情味。隻是小五,聽哥哥的話,此事你莫要摻和瞭。就我所知,父皇這次如此動怒,不僅因為三哥攪合進這樁案子裡,還有一事……”

  說著,李時隱隱猶豫瞭下,不過最後還是說道:“我聽人說,三哥最近有些得意忘形瞭,對母後都有些不敬……唉,也不知怎麼想的,怕是魔怔瞭。”

  李景聞言,冷哼一聲,眼中目光凌厲駭人。

  ……

  送走李景、李時後,李暄重回中堂,就看到邱氏陪著慘白一張臉上,滿是怒意的恪懷郡王妃宋氏。

  顯然,方才在暖閣的宋氏聽到瞭李時之言,原本驚怒之下,就想出來對峙。

  可被邱氏頂著大肚子攔下,隻道先求情救人要緊。

  結果沒對峙的上,別人也沒答應去宮裡求情,隻說瞭有機會試試這等敷衍之言。

  宋氏都快氣炸瞭!

  李暄見之賠笑道:“三嫂,你放心!今兒晚瞭,明兒一早,我就進宮尋母後……其實有一事弟弟沒同你說,母後已經在父皇跟前說過兩回瞭,看著父皇似乎沒那麼氣瞭。我尋由子,再拍拍父皇馬屁,總能起點小用。等賈薔回來瞭,我讓他和我一道去求情,到時候……”

  宋氏卻已經聽不得“賈薔”二字瞭,搖頭道:“若非為瞭這人,你三哥也不會這樣冤枉。也不知從哪冒出來的一個野種,為瞭這人,恪勤郡王府已經落敗瞭,如今又輪到我們王府。小五,往後你也離此人遠遠的,那就是個禍害!他害瞭你哥哥,也害瞭我吶!”

  說著,含恨哭瞭起來。

  李暄幹笑瞭聲,道:“好說好說,三嫂,這也不早瞭,你先傢去。若是缺甚麼,你可千萬要告訴弟弟,不能拿我當外人,不然我可是要惱的。宮裡那邊,我保準天天去問。”

  宋氏聞言,感念道:“小五兒,嫂子平日裡沒白疼你!等忙完這一陣,你再來王府,嫂子還讓人給你煮飛龍湯。”

  ……

  寧府後街,香兒胡同。

  薛宅。

  薛蟠看著薛姨媽打發人裝的兩大車厚禮,覺得有些過瞭,道:“媽,人傢王爺幫我去納征,那是看在薔哥兒的面上。這裡面有份道義交情在,你這讓我送去這麼多重禮……我怎麼總覺著哪裡不大對?”

  他有些迷糊,站在抄手遊廊上的寶釵卻不迷糊,她心知薛姨媽必是希望薛蟠能巴結到那位以荒唐著稱的皇子王爺。

  借著賈薔的關系,去搭上這門關系。

  那位王爺以荒唐著稱,薛蟠也是以荒唐為名,說不得就會臭味相投在一起。

  這般算計……實在有些可憐。

  隻是,寶釵又能勸甚麼……

  外面的事,原不是她該管的。

  薛姨媽啐薛蟠道:“這也算重禮?往日裡你把銀子散給那些烏七八糟的人,你當我不知道?如今王爺替你出面納征下訂,這樣大的恩德,這番去瞭,一定要多說好話。有甚麼好吃的好頑的,也都一並帶上。王爺既然是和薔哥兒為好友,你又和薔哥兒那樣要好,那你和王爺也該要好才對。”

  薛蟠聞言,這才明白他娘打的甚麼主意,心下好笑。

  難道他這精明的有些過頭的娘就沒聽過一句話:龍不與蛇居。

  對李暄而言,唯有賈薔那樣的人,才有資格做他的好友,即便他以荒唐為名。

  而薛蟠回憶瞭番上回撞見李暄的感受,那種從骨子裡被漠視輕蔑的態度,他怕是跪下管李暄叫爹,人傢也未必親近。

  雖這般想,可薛姨媽又催又罵的,著實讓人心煩。

  薛蟠就帶人趕著車,往恪和王府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