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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八章 走,今晚大傢洗溫湯!

  榮國府,榮慶堂。

  高臺軟榻上,賈母臉色著急,一旁邢夫人、王夫人、薛姨媽的神情也都有些緊張的模樣。

  倒是鳳姐兒笑道:“老祖宗,何至於此?你老封君是老祖宗,對薔兒又有恩,再怎樣,薔兒還能對你不敬?”

  賈母聞言卻沒覺得多少安慰,惱道:“隻不對我不敬就行瞭?那大老爺、大太太、老爺、太太怎麼辦?這傢隻留咱們娘倆兒,又有甚麼意趣?你快再去問問,怎到現在還沒個回聲,剛不是說已經到門口瞭麼……”

  話音剛落,鳳姐兒尷尬的就要去問,卻見林之孝傢的急急進來,道:“老太太,不好瞭。方才大老爺在東府門前打人,正好被侯爺回來看到。侯爺說,他落難的時候大老爺打上門來奪傢業他倒能理解,如今他都出來瞭,大老爺又打上門來,莫非是下馬威?既然大老爺身子骨已經養好瞭,侯爺在皇上跟前舉薦瞭大老爺去甘肅鎮當副將,這會兒已經被抬回瞭東路院打點行禮,今晚戌時前就要送走呢!”

  “啊?!”

  眾人大驚,邢夫人更是失手將荷葉綠瓷茶盞摔落在地,打瞭個稀爛。

  若是賈政被逐,王夫人還有王傢可以依靠。

  且再怎樣,她也是皇貴妃生母,寶玉親母,賈蘭的親祖母,賈傢總要留她一些體面。

  可若賈赦被逐,出瞭變故,那她這個娘傢卑微,又無子無女的老婦人,還能去哪裡?

  邢夫人大急之下哭瞭起來,同賈母道:“還請老太太為我們做主啊!”

  她驚懼,王夫人心裡也沒好多少。

  畢竟,那一天她的話比賈赦還多……

  王夫人不等賈母給邢夫人做主,就急問道:“老爺呢,寶玉如何瞭?”

  林之孝傢的道:“侯爺隻同老爺說瞭一句話,說老爺是長輩,還持傢公正有方,他不敢勞老爺貴足遠迎。”

  此言一出,王夫人的臉色也十分難看起來。

  很顯然,賈薔記仇瞭……

  賈母頭昏腦漲,先隨意安撫瞭邢夫人兩句,氣惱罵道:“我幾番相勸,讓他莫要再像以前那樣,他倒好,隻把我的話當耳旁風,打人甚麼時候不好打,非要今兒打,在那處打?”

  惱恨完,又問道:“現下如何瞭?”

  林之孝傢的道:“侯爺打發走瞭大半人後,那位李姨奶奶就出來瞭,說是林姑娘在裡面等急瞭,打發她出來看看,怎還不進去,讓侯爺不好在傢門口置氣,侯爺便進去瞭。”

  身上毫無壓力的鳳姐兒笑道:“老太太可放心瞭?總還有能勸住他的,沒事!”

  這一回,賈母還未說話,邢夫人就怒瞭,厲聲道:“這還叫沒事,甚麼才叫有事?你公公如今都要被人抬著送去害死瞭!你這當媳婦的當的好啊,你公公病瞭,你沒到病床前伺候過一天,這會兒倒會說這風涼話?璉兒媳婦,我告訴你,老爺果真要被送去甘肅鎮,我和老爺都老瞭,身邊少不瞭一個侍奉的,璉兒如今又被人害的遠走遼東,你這當媳婦的,就得跟著去伺候!憑你天大的靠山,還能邁得過孝道去?”

  歇斯底裡吼罷,又哭瞭起來。

  邢夫人能在賈赦院裡被扶為正室,除瞭她事事趨奉賈赦外,也不是沒丁點手段。

  她自知不得賈母喜歡,連賈赦也不受其重視,若不來點狠的,怕是要犧牲大房,來保全二房。

  這種事,絕不是沒可能發生。

  所以,她幹脆撕破面皮,將鳳姐兒拖下水!

  鳳姐兒和賈薔的傳聞她也隱隱有所耳聞,這種事在高門大戶裡,但凡有一絲風聲,那就去信它,十亭裡有九亭都錯不瞭!

  邢夫人倒要看看,賈薔和賈母還有二房,是不是果真要將大房往死裡逼!

  果不其然,聽聞她這番話,賈母等人都變瞭面色。

  王熙鳳聞言,更是白瞭臉,但丹鳳眼裡閃爍的卻不是悲涼,而是鄙夷和嘲諷神色。

  她微微揚起臉,面上盡是冷笑,這老虔婦,還以為現下是從前?

  若不是為瞭西府的顏面,若不是為瞭賈王二族的體面和情分,她會忍到現在?

  她是不願輕易撕破面皮,也念著賈母的情分,但若以為憑此就能拿捏住她,就太可笑瞭!

  簡直就是做夢!

  豁出去那點名聲不要,她便是自絕於賈傢,甚至自絕於王傢,難道他還護不住她?

  看出鳳姐兒眼中神色後,賈母愈發頭疼欲裂,她費盡心思想要一個團團圓圓和和善善的傢,偏逢這一傢子,就沒一個省心的。

  她回頭看瞭鴛鴦一眼,鴛鴦忙上前攙扶起她,賈母顫巍巍道:“走,我也去東府看看,他到底要到甚麼地步!”

  ……

  寧國府,賈薔小院。

  黛玉、寶釵、湘雲、寶琴、迎春、探春、惜春俱在。

  另有平兒、香菱、晴雯、齡官也在。

  還有尤氏、尤三姐、可卿亦在庭院門前候著。

  等賈薔到來時,仿佛來到瞭百花園,一朵朵或芙蓉、或牡丹、或玫瑰或山茶的鮮花,芬芳嬌艷。

  有環肥燕瘦,有秀麗端莊。

  有楚楚動人,亦有活潑可愛。

  當然,也有幾個垂淚的……

  好一副千嬌百媚百美圖,著實賞心悅目!

  賈薔先是呵呵笑著對那幾個垂淚的擺手道:“不過出去住瞭幾天,斷不必如此。香菱、晴雯,還有齡官,你們都去拾掇一下,晚上去城外桃園。近來一批晚熟的桃子正好能吃瞭,莊子上的豬羊和魚也正肥美,咱們好好去高樂幾天!”

  本來眼淚汪汪的香菱聞言,登時就不哭瞭,睜大眼睛看著賈薔道:“爺,今晚就去?”

  賈薔笑道:“你們甚麼時候拾掇好瞭,咱們就能早點去!”

  香菱激動道:“那能不能帶上小老虎?”

  黛玉在一旁笑罵道:“去去去,你帶上真老虎都是你的事,和我們不相幹!”

  香菱見黛玉開瞭口,愈發高興,因為黛玉說話比賈薔還管用。

  一邊抹著淚,一邊嘻嘻哈哈的招呼著同樣淚眼汪汪的齡官去拾掇。

  她其實心裡也明白,賈薔不大喜歡人哭。

  可她不僅愛笑,也愛哭,還好賈薔總能尋到好頑的哄著她,慣著她!

  也便是如此,若賈薔果真壞瞭事,她也必是要跟著一起去瞭的。

  她沒有林姑娘那樣的智慧和勇氣,也沒有她的擔當,隻有一條路可走,或一起生,或一起死……

  黛玉穿一身雲白軟綢闊袖紋蘭花裙裳,外面罩一件碧色撒花煙羅衫,恍若畫中走出的女子,滿身靈秀氣,到賈薔跟前,打量瞭下他臉上的傷,嗔怪道:“瞧瞧,往後可還敢不敢亂來瞭?”

  賈薔還能說甚麼,扯在鳳藻宮那一套?開頑笑,他是尊重未婚妻的人!

  “不敢瞭不敢瞭,再不敢亂來瞭!”

  見他如此乖巧,姊妹們都笑瞭起來。

  賈薔又柔聲對黛玉道:“再過些時日,先生就能回傢瞭。”

  黛玉驚喜道:“果真?爹爹在山東,可還安康?”

  賈薔笑道:“先生的心性境界,遠非我等可比,且仍舊一直在進步著!他老人傢是我見過當世最瞭得的人,林妹妹你就放心罷,廢寢忘食因公而耽擱身子骨這樣的事,他老人傢早就過瞭這種低級境界瞭。如今先生是遊刃有餘的,操持天下大事!就我看來,以先生如今廣闊恢宏的胸襟氣度,長命百歲不是問題。”

  這話倒並非完全在討好黛玉,林如海當年即便有天賦,能入賈代善之眼擇為東床佳婿,但從其中意賈雨村,再到近乎冷漠的將黛玉送入京中,都顯得其仍在“儒傢官僚”行列中。

  但等到之後近十年的生死磨礪,夭子喪妻,尤其是連他自己去歲在揚州鹽院亦經歷瞭遭九死一生的際遇之後,林如海便好似大徹大悟,頓悟瞭般!

  一下就脫去瞭往昔儒傢官僚的窠臼,似破繭重生一般,心境修養邁入瞭當世大儒之列。

  並且,還在不斷修行己身。

  其實這樣的人才是最可怕的,天賦好倒在其次,真正能有一顆“活到老學到老”的心態的人,那一定是強人!

  不過,賈薔這番話落在賈傢姊妹耳中,依舊惹得她們籲聲漸起。

  這馬屁拍的忒過瞭些!

  黛玉在姊妹們跟前羞的不行,賈薔這般誇贊她父親,倒比直接誇她,更讓她高興。

  不過,她還是回頭去收拾籲聲最大的湘雲去瞭!

  黛玉離開後,尤氏才敢和尤三姐並可卿上前。

  尤氏感慨道:“侯爺可算回來瞭,你不在,傢裡就一下少瞭主心骨,心裡都慌悶不安的厲害。萬幸老天爺保佑,侯爺平安回來瞭!”

  尤三姐雖未說話,但也是大膽的看著賈薔,許多心意,不言而明。

  賈薔先與尤氏並尤三姐點點頭,道瞭聲辛苦瞭,然後又與眼中噙著星星點點,蘊著萬種幽情的可卿對視稍許,輕聲道:“也都去準備準備罷,晚上一道去莊子上。”

  可卿淺淺頷首,又深深看瞭賈薔一眼,而後轉身與尤氏姊妹離去。

  賈薔又看向平兒,見她似乎瘦瞭不少的臉,溫聲道:“聽說你差點做瞭傻事?”

  平兒眼圈瞬間紅瞭,也是後怕不已,自責道:“都是我的不是。”

  賈薔輕聲笑道:“可長瞭教訓?今晚是要挨罰的。”

  平兒登時俏臉通紅,心裡慌亂,杏眸中如凝水般,嗔怪瞭他一眼。

  賈薔瞟瞭眼姊妹那邊,發現有人往這邊看著,便不多浪,道:“我的意思是,可知錯瞭沒有?懲罰不是目的……”

  平兒沒好氣看著他,點瞭點頭,道:“這回,真的知錯瞭呢。若不是小婧姐姐……”

  李婧在賈薔身後忙笑道:“且住口罷!你才是姐姐,原比我大幾天,怎好叫我姐姐?使不得!”

  平兒搖頭道:“救命之恩哩……”

  李婧灑然一笑,道:“那也是爺佈置好的,就擔心你們做傻事。果然,差點就出大亂子。再說,都是一傢人,談甚麼恩不恩?若換做你是我,必也一般來救我。所以,大可不必說這些。不然一傢人以後相處起來,都別扭呢。”

  賈薔溫聲笑道:“好瞭,果真記得此次教訓就好,往後必會相信我的。你也去拾掇拾掇行禮罷,這一回咱們在桃園多住幾天。”

  平兒含笑離去,就見黛玉走過來,問道:“我也跟著一起去的話,姨娘怎麼辦?也一起去?”

  賈薔搖頭道:“那倒不必,有身孕的人不能洗溫湯。姨娘先前我從宮裡出來後,先去佈政坊時已經見過瞭。她現在最需要的是靜養,你在傢裡也沒甚大用,反倒耽擱姨娘靜養。所以不必擔心,一會兒我再打發人回去說一聲。”

  黛玉遲疑瞭下,緩緩點頭道:“那好罷,不過我也不能在桃園待太久,頂多二天……而且,你不去尹傢麼?尹傢郡主那樣尊貴的身份,卻往詔獄裡去,這樣的情分,你就一走瞭之?”

  賈薔聞言笑瞭笑,道:“先前進宮時,在鳳藻宮已經見過瞭。再者,長樂郡主是長樂郡主,尹傢是尹傢。尹傢的大房和二房,又是兩回事。且不急,等從莊子回來後,再去罷。”

  他這樣做,倒不是對尹傢有甚麼意見,但他卻不想這個時候登門,聽尹傢大老爺尹褚的教誨。

  這個人,很有些名堂,但又很沒名堂。

  有一些人,總是拎不清他自己的位份……

  黛玉還是覺得有些不妥,正想勸,身後湘雲笑道:“林姐姐,你天天和薔哥哥見面,這會兒也讓讓我們,讓他和我們說說話可好?”

  黛玉聞言羞紅瞭臉,啐道:“你這爛瞭嘴的,哪個攔著你說話瞭?”

  湘雲聞言卻顧不得和黛玉拌嘴,她從後面拉過寶琴,推上前來,道:“薔哥哥,琴兒妹妹有話同你說哩!”

  諸姊妹呵呵哈哈笑瞭起來,準備看好戲,正這時,卻見吳嬤嬤過來,同賈薔道:“侯爺,西府老太太她們都來瞭,已經進二門瞭!”

  賈薔聞言,臉上的笑容,登時淡瞭下去……

  黛玉見之,心中輕輕一嘆,然而竟未如賈母等人所料的那樣,勸他傢和萬事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