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书库>红楼春>第五百九十六章 侯爺……大奶奶?

第五百九十六章 侯爺……大奶奶?

  翌日清晨。

  可卿臥房內,四扇楠木櫻草色刻絲琉璃屏風後,是一張鈿紫檀玫瑰木雕花滴水大床。

  床上懸一捻金銀絲線嫩黃煙柳紗帳,晨曦的光芒照入,朦朦朧朧。

  床頭設一對大紅滿池嬌的枕頭,鋪著大紅底丹鳳朝陽刻絲薄被。

  隻是掃興的是,床榻上卻隻有一個男子……

  賈薔緩緩睜開眼,嗅著榻間紗帳內的幽香,打瞭個大大的哈欠。

  昨兒個,他一人獨睡此寢內。

  不過可卿倒是陪他說瞭許久的話,說她幼時,說她當姑娘時,還被賈薔哄著,淺唱瞭幾支小曲兒,當然,賈薔也還瞭首。

  她還在父喪期間,賈薔又怎好迫她侍寢?

  但多聊聊天,也有意趣。

  榻邊的一對柴窯美人瓶上的美人嫵媚妖嬈,高幾上供一糯底陽綠白玉金佛。

  又有一紅漆描金彩繪五屏風式鏡臺,可畫眉。

  “爺醒瞭?”

  正當賈薔打量著美人閨房時,就見一道糯軟清幽的聲音傳來,他側眸看去,就見著一身淺青色荼蘼裙裳的可卿含笑而入,繞過琉璃屏風後,來到床榻邊坐下。

  長發未綰,披於肩後。

  眉眼如畫,容顏絕世。

  賈薔微笑著朝她一伸手,可卿俏臉含羞,幽幽明眸中訴著千百情絲,揉身上前,倚入賈薔懷裡。

  賈薔就那樣輕輕擁著她,道:“昨晚睡的可好?”

  可卿抿嘴一笑,點點頭道:“爺在這,心裡格外踏實,睡的就香甜些。不過,也許是睡的遲瞭。”

  可卿也是俏皮之人,賈薔甚愛之。

  取過床榻邊高幾上的茶盞,漱瞭漱口後,在可卿嬌羞閉眼時,埋首向下……

  好一陣纏綿後,賈薔見好就收,既尊重人傢,也不讓自己太難受。

  而對於賈薔能用莫大的毅力忍住最後一步,可卿亦是十分感動。

  起身理瞭理凌亂的長發後,可卿侍奉賈薔起床穿衣。

  拾整完畢,賈薔笑道:“出去散散步?”

  可卿遲疑瞭下,還是點點頭,眸中帶著期盼喜悅的神色。

  她尋瞭一支簡單的珠釵,將長發綰起簪好後,便隨賈薔一道出瞭小院,在微微轉涼的晨風中,穿行國公府。

  一路上,也有遇到婆子、媳婦、丫頭行禮的,賈薔與有些羞赧的可卿都一一回應瞭。

  可卿明白賈薔這樣的做派,是為她能立足寧府不被人小覷欺負瞭去。

  直到遇到瞭……

  “侯爺……大奶奶?”

  齡官顯然十分意外的看到賈薔居然是和可卿一起這樣早在散步。

  齡官穿一身粉藍緞面竹葉圓領袍,眉眼間幽幽楚楚,天然一股愁緒,即便是驚訝間,都像是在看負心人。

  若隻是尋常戲官,自然穿不瞭這樣好的衣裳。

  齡官的衣裳都是黛玉置辦的,雖從未明說,但誰都知道,是因為上一回替身,齡官替黛玉擋災,幾乎被燒死……

  原本依齡官的性子,斷是不會收的。

  可因為賈薔一句,“你若不收,林妹妹心中不安”,她便默默的接受瞭好意。

  這樣的做法,反倒讓賈薔感到歉疚。

  “今兒起的早,就一起出來散散步,看看景兒。你這是要去練功?”賈薔溫聲笑道。

  齡官小心翼翼的看瞭可卿一眼,看著可卿那雙面對常人時平靜無瀾,天香國色的修眸,齡官有些怯怯,以為也隻有這樣的人間絕色,才配得上賈薔這樣的無雙貴人。

  她有些落寞的點點頭,就要離去。

  賈薔和可卿對視瞭眼後,叫住道:“齡官,一起去走走罷。你身子太單薄瞭些,這樣不行。林姑娘先前幾年也如你這般,身子病弱,心裡愁苦,後來我帶她去看瞭些人,她便慢慢改瞭過來,成瞭現在這樣的心胸開闊,身子骨也漸漸好瞭起來,不見愁思的姑娘瞭。”

  聽他這樣說,連可卿都好奇起來,問道:“叔叔,是帶林姑姑看瞭甚麼人?”

  賈薔笑瞭笑,道:“去看瞭蕓蕓眾生。”

  可卿:“……”

  齡官:“……”

  見二人無語的神情,賈薔哈哈一笑,擺擺手道:“邊走邊說罷。”

  說罷,當先往前走去。

  可卿自然跟上,倒是齡官,遲疑瞭稍許,到底好奇心炙,也跟上前去。

  三人一路向北,入瞭園子,一路行至沁芳亭。

  看著園中美景,四周柳樹落葉飄落水中,賈薔眼中是秋之靜美,可卿因賈薔身上的喜悅而受感染,亦覺此園此景怡人。

  獨齡官以為是一種淒美孤離……

  賈薔一邊緩緩活動開筋骨,一邊看著齡官道:“我說帶林妹妹去看蕓蕓眾生,不是在信口開河。林妹妹是吃過苦的,不是吃喝上的苦,而是心裡的淒苦。齡官你也是,身世之苦。但是,不必多說,想來我的身世,你也知道?”

  齡官看著賈薔,輕輕點頭。

  賈薔笑道:“爹娘生我而未能養我,讓我吃瞭很多苦,受瞭很多委屈甚至是羞辱,但我從未放棄過樂觀,因為我始終認為,如我這樣的,人生還有大把的希望。我帶著林妹妹去看瞭船夫的女兒,和你們一般大,但她的眼睛裡已經看不到憂愁,也看不到甚麼苦澀瞭,她的眼睛裡,隻有麻木,人累到瞭極致,困苦到瞭極致,便會如同行屍走肉一樣,繼續承負著繁重的勞作,麻木前行。

  這樣的女孩子,不是一個兩個。齡官你是來自江南,江南是大燕最富庶的精華之地,或許你看著那裡的百姓,還算富足。可是天下之大,十倍於江南之地,百倍於蘇州揚州。難道其他地方的女孩子就不是人?難道她們就活該生而勞累,麻木一生?人還活著,心卻是連苦澀的味道都分辯不出瞭。

  她們有的人,相貌未必比你們差,但那又如何?命運,從來都是這樣。

  或許沒有看到那些人,無法帶給你心裡的震撼。但我想說的是,如咱們這樣的人活著,最該珍惜生命的美好。

  論命運,誰又比誰好多少?大奶奶的命,難道就好麼?

  但我欣賞她,即便身在最黑暗的深淵時,也未曾放棄過仰望黑雲之上的光明。”

  看著齡官在秋日晨風中凍的有些顫栗的身子,賈薔將身上的外裳脫下,系在她身上,然而沒等齡官身子暖過來,就聽到一句令她心都要碎瞭,面色瞬間慘白的話:“而且,自怨自艾滿身怨氣的女孩子,我實在喜歡不起來……”

  “叔叔啊!”

  見齡官人都搖晃起來,站都站不穩,一旁可卿都覺得太殘忍瞭,上前攙扶住齡官後,嗔怪瞭聲。

  賈薔笑道:“我又沒說她,齡官是有一些傾向,但我從不信,一個敢在烈火中冷靜操作,還能浴火而生的姑娘,會是自怨自艾的人?”

  齡官怔怔的看著賈薔,面色依舊慘白,淚珠滴滴滑落。

  賈薔看著她,用帕子替她擦拭瞭下淚水,而後輕聲道:“我明白你的心意,但是,我不想因為你太像林妹妹而喜歡你,也不想因為你救過林妹妹,因為感激或是施舍來喜歡你。我想因為,你是齡官,一個我喜歡的姑娘,來喜歡你。這樣,是對你最起碼的尊重,你莫要誤會呢。”

  一直面色蒼白,渾身冰冷,心也冰冷的齡官,卻因為這番話,緩緩活瞭過來。

  不僅是俏臉上漸漸浮起暈紅,滾燙起來,身子也熱瞭起來,連冰涼的心,也暖瞭起來。

  齡官簡直不敢相信的看著賈薔,顫聲道:“可是……可是我,隻是一個小戲子……”

  她即使在夢中幻想的,也不過是以色侍人,討得賈薔兩年歡喜,在他厭棄時凋零去,便不負一場相思瞭。

  賈薔喜歡她?

  她何曾有過這樣的奢望?

  但,又是賈薔親口說出來的,不是因為施舍,不是因為她像林姑娘,隻是因為她是齡官。

  淚水流啊流,似流不盡般。

  就聽賈薔頗有豪氣的笑道:“甚麼戲子不戲子的,這滾滾濁世紅塵中,誰又真的比誰高貴多少?你應當瞭解我才是,我何曾因為哪個的身份,而小瞧過誰?又何曾在意過誰的身份如何,就不去喜歡?”

  說著,還毫不避諱的看向可卿,二人對視一笑。

  沁芳亭在溫暖的日出照拂下,光芒有些微醺。

  見此……

  這話,齡官信瞭。

  “好瞭,不說許多瞭,記得我的話,放寬心思,多吃些,多頑鬧些,多笑些。這世上縱然有萬千苦難事,可卻有更多值得高興的美好事物。你瞧瞧這園子,美麼?”賈薔看著齡官笑道。

  齡官心裡將賈薔先前的話記得死死的,哪裡還敢愁苦,忙擠出笑容來,點點頭,道:“很美。”

  賈薔哈哈笑道:“是很美,但還有遠比這座園子更美十倍的真景兒。這園子,都是人造出來的,堆砌成的。等再過些年,天下太平,朝中沒有許多事後,我就帶著你們往天南海北四處看看。看看大江大河之壯美,看看漠北落日之淒美,看看五嶽泰山之宏偉,也可看看雲海日出的浩瀚之美。咱們都還這樣年輕,還有足夠的歲月,去一同走過。

  未來如此美好,你還舍得將身子骨耗損在悲春傷秋流淚上?那豈不是太虧瞭?”

  齡官真的太喜歡聽賈薔說話瞭,眸眼看著賈薔,輕輕點瞭點頭,道瞭聲:“我明白瞭。”

  賈薔笑道:“明白就好!走罷,咱們回去,也該吃早飯瞭。”

  ……

  朱朝街,豐安坊。

  尹傢。

  萱慈堂上,賈薔進來請安時,看到坐在堂上的李暄,大吃一驚,道:“怎麼我到哪,王爺就在哪?莫非是陰魂不散?”

  李暄聞言大怒道:“放屁!分明是爺到哪,你小子就屁顛顛的跟到哪,我看你才是陰魂不散!”

  賈薔不理他,上前與尹傢太夫人和大太太秦氏、二太太孫氏見禮問安。

  尹朝、尹浩父子也在,尹浩比起先前,也的確黑瘦瞭許多。

  尹傢太夫人看著賈薔,不無埋怨的笑道:“怨道上回我進宮,皇後還同我說,你和五兒越來越淘氣瞭,一見面就掐,不見面還想得慌。如今看來,果不其然。”

  李暄誇張道:“外祖母,我想他?”

  賈薔回應更簡單:“嘔!”

  “哈哈哈!”

  滿堂大笑下,要不是尹浩攔著,李暄就要同賈薔去拼命。

  尹傢太夫人打發瞭身邊笑的不行的丫頭去尋尹子瑜,讓她也來坐坐聽聽。

  不過可惜,尹子瑜人還未到,堂上已經開始說起“枯燥”的事瞭……

  “薔哥兒,原以為你們造的那勞什子馬車未必靠譜,畢竟你們三個毛頭小子,又沒我這樣老成可靠的人指點著,沒想到,還真讓你們辦成瞭!嘿!好傢夥,這才幾天功夫,你們的四輪子馬車,就在都中跑開瞭!昨兒我路過南大街,還看到幾個富傢紈絝,趕著三駕四輪馬車要賽跑來著。”尹朝樂呵呵笑道。

  賈薔聞言卻皺起眉頭道:“這不是給我們找事麼?萬一撞死個人,或是翻車摔死瞭,回頭再賴到我們頭上。五哥,打發人去外面給我的人說一聲,讓五城兵馬司各司嚴查這等事。想作死到城外找個沒人的地兒,怎麼死都成,別在城裡殃及無辜。”

  尹浩聞言點點頭,也不敢大意,連忙出去安排。

  等尹浩出去後,大太太秦氏笑問道:“薔哥兒,你們那馬車,賣出去一架,到底能得多少利?浩哥兒嘴嚴實,隻說不知。小五兒則說的嚇人,說是賣出去一架,能得百兩銀子的利。這才幾天功夫,你們就賣出去瞭二三十架,豈非凈得幾千兩銀子的利?”

  賈薔笑道:“王爺又不摻和具體經營,他懂甚麼?我今兒早上才看瞭下面送上來的賬簿,一架馬車從制好到運至京外裝配妥當,總共十七八道工序,如今最好的那種,售賣也不過二百五十兩銀子一架。除去工本運費甚麼的,能落六十兩銀子的利就不錯瞭。其他次一些的,賣一架也就三五十兩銀子的利。”

  尹傢太夫人笑道:“如此就很多瞭,我一個月的月錢銀子也不過才十兩。”

  賈薔笑道:“賺銀子的事,並不用急在一時。眼下才開始,能保本不虧就好。越往後,利就越大。大到咱們三傢加起來都吃不下的地步,到那時,恐怕得將內務府都要拉進來。”

  這話讓李暄放聲大笑起來,指著賈薔道:“吹,吹!你比爺還能吹!”

  賈薔冷笑道:“你懂個錘子!盛世將至,有錢人隻會越來越多。四輪馬車在城裡的舒適性毋庸置疑,到以後就是身份的象征,且用著也著實方便。再等十年,朝廷越來越富裕,勢必會大舉修繕官道。路越平,咱們的馬車賣的越快。一架馬車轉五十兩,一萬架就是五十萬兩,十萬架就是五百萬兩銀子。王爺算算,京城有多少富貴人傢?江南又有多少富人?這樣的人傢,一傢隻會買一架馬車?不過嘛……”

  說著,賈薔話鋒一轉,道:“真到那一步,皇上八成是要把這車行收去內務府。王爺你想想,咱們一傢賺上百八十萬兩銀子意思意思也就得瞭,他老人傢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要是咱們一傢積攢上千萬兩銀子的傢業,而且還會越賺越多,越賺越多,他老人傢就是願意,朝廷也不願意啊!”

  李暄聞言,已經深深的代入到這個煩惱中瞭,臉上的神色那叫一個糾結苦惱,直到忽地看到上面尹傢太夫人、秦氏和孫氏的忍笑神情後,才一個激靈反應過來,又被哄騙上當瞭,怒吼一聲:“賈良臣,今兒爺再不饒你!去死罷!”

  賈薔哈哈大笑著,和撲殺過來的李暄打鬧瞭幾個回合後,讓他受瞭些暗傷,吃痛退回。

  賈薔對尹傢太夫人笑道:“雖沒那樣誇張,但十年內,讓尹傢成為百萬豪富之族,還是沒問題的。”

  尹傢太夫人擺手道:“太過瞭,尹傢就這麼幾口子人,要那麼些銀兩做甚麼?”

  賈薔笑道:“有老太太這句話就足夠瞭,我先生曾教誨我說,賺銀子使得,畢竟一文錢難倒英雄漢,無錢的確寸步難行。朝廷沒錢,也是不行的,更何況人和傢族?但是,賺錢要明白,金銀隻是拿來做事的,不要金銀迷住瞭眼,蒙住瞭心。人要駕馭錢財,而不能讓錢財反過來噬主,成瞭守財奴就不好瞭。老太太之意,和我傢先生一樣。而由您和我先生這樣的人在,傢裡再有錢也不怕,我想著,有您老在,尹傢也沒人敢大把的揮霍放縱。”

  說話期間,看到著一件雪青色軟煙羅裙裳的尹子瑜靜靜入內,賈薔微微頷首一笑,卻未停止說話。

  尹子瑜站在一旁,直到賈薔說罷,方行過中堂,到瞭尹傢太夫人身邊。

  尹傢太夫人一邊拉著她落座,一邊笑道:“我便是不在瞭,也沒人敢!薔兒啊,你能拜林相為師,真是三生有幸啊!”

  賈薔點瞭點頭,還未說話,李暄就擠眉弄眼道:“是哦,拜林相為師,成瞭人傢的姑爺,三生有幸嘛。那你還能娶子瑜表妹,又有外祖母疼愛,這算幾生有幸啊?”

  萱慈堂上的人聞言,都笑呵呵的看向賈薔。

  賈薔聞言一怔,看向李暄,看瞭好一會兒問道:“不好意思,您哪位?”

  李暄:“……”

  高臺軟榻上,尹子瑜的嘴角瞬間彎起,笑容明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