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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二章 生怨

  永達坊,王傢。

  因為這突發的意外情況,原本李氏打算好好在誥命圈子裡出一次風頭的壽宴,也隻能草草瞭事。

  尤其當前因後果漸漸傳回王傢後,鎮國公府、理國公府等誥命紛紛告辭離去。

  若是果真因為元平功臣子弟,無故欺壓開國功臣一系的子弟,那哪怕顧及唇亡齒寒,各傢也要出一份力,和元平一系好好理論理論。

  可若是王傢人自己嘴賤讓人碰瞭個正著,那各傢和王傢的交情,還沒到一起為王傢找回場子的地步。

  各傢誥命紛紛告辭,讓李氏一番心血落空,心裡愈發憋屈憤懣。

  這時鳳姐兒急急過來,對王夫人道:“壞事瞭,打發回傢的人說,薔哥兒一早奉著老太太和傢裡姊妹們往西斜街他那會館去瞭。”

  李氏聞言,簡直要氣瘋瞭,尖聲質問道:“你不是說,他接瞭旨意有正經事要做,忙完瞭要過來的麼?”

  鳳姐兒無辜道:“我也不知是怎麼回事啊!”

  李氏怒極,氣的發抖道:“好好好!好一個賈傢!大姑奶奶,這叫甚麼事?這叫甚麼事?他們就算不把我王傢放在眼裡,難道連你和鳳丫頭都不給一點臉?”

  王夫人臉色雖難看之極,可暫且也顧不得這些,急催道:“既然如此,可曾打發人往西斜街去?”

  鳳姐兒點頭道:“已經去瞭,已經去瞭!”

  正這時,聽到王傢管事媳婦來傳話道:“太太、姑奶奶,外面有姑奶奶傢寶二爺身邊的長隨,名叫李貴的打發人回來報信兒,說他一早已經讓人去叫瞭兵馬司的人去,還著人去尋賈傢侯爺瞭。方才寧侯帶人去瞭菊月樓,多半已經沒事瞭,他打發人傳信回來,讓姑奶奶安心。”

  王夫人聞言,心裡海松瞭口氣,長念瞭聲佛道:“阿彌陀佛!到底還算有個可靠的人!”誦罷方驚覺,竟是出瞭一身冷汗。

  李貴是寶玉的奶哥哥,其母李嬤嬤是寶玉的奶嬤嬤。

  上回賈薔大抄兩府,這李貴也被拎瞭進去,不過仔細查證瞭番,居然沒甚麼大毛病,卻是稀奇。

  又讓進去的賈傢奴才狗咬狗的指正瞭番,裡面仍沒此人甚麼事,算是給王夫人挽回瞭點臉面。

  沒想到,這一回又出瞭彩。

  不過沒等王夫人松一口氣,就聽到前面一陣亂哄哄的哭喊聲,隱隱有“打壞瞭”“打狠瞭”“人怕要壞事”的嘈雜之語傳來。

  王夫人和李氏還有鳳姐兒都慌瞭神,外面管事媳婦面色倉惶的跑進來,哭道:“太太快去看看罷,幾個哥兒都被打的不成人形瞭……”

  王夫人聞言,身子晃瞭晃,險些暈倒過去,眼前已經浮現出寶玉被打成血肉模糊的豬頭模樣,連腿都軟的走不動道瞭……

  好在這個時候,跟著鳳姐兒前來的丫頭繪金跑來道:“太太、奶奶,前面李貴打發人來說,寶二爺已經被侯爺接瞭去見老太太瞭。且寶二爺沒受多少傷,就傷瞭些皮毛,且侯爺已經把傷瞭寶二爺的人打的起不來瞭,讓太太和奶奶不必掛心。”

  王夫人聞言,饒是心裡對賈薔厭惡之極,此刻也不禁感激起來,雙手合十落淚道:“阿彌陀佛!佛祖保佑啊!”

  然而李氏和鳳姐兒卻依舊掛著心,問道:“其他人如何瞭?”

  繪金如何知道,不過此時那七人已經被送進內宅來。

  一路上,王傢那些親眷們看到自傢子侄的慘狀,無不駭然痛哭起來。

  鳳姐兒急步上前,仔細認瞭兩遍,才認出那個眼睛腫的睜不開,鼻孔放大,嘴巴一片血糊的人是她的胞弟王仁,看著進氣少出氣多的模樣,也放聲大哭起來。

  李氏跟在後面,也認出瞭王子騰嫡長子王義,同樣不成人形,這會兒連生死也不知瞭。

  天降橫災,李氏身體搖瞭搖,暈倒過去。

  王夫人雖然也滿臉悲戚,卻還撐得住,一邊打發人去請郎中,一邊讓人再去豐臺大營,請王子騰回府。

  又安排著王傢人,將李氏攙扶回房,七個王傢子弟送入客房,等著郎中來救。

  “鳳丫頭……”

  王夫人安排好人手後,叫鳳姐兒道。

  鳳姐兒忙站起身,用帕子擦瞭擦眼淚應道:“太太。”

  王夫人嘆息一聲道:“寶玉那孽障怎樣且不說,我擔心老太太看瞭寶玉的樣子受不瞭。王傢眼下這樣子,我一時脫不開身,還是你代我回去看看罷。若老太太和寶玉還好也則罷瞭,若是有甚麼不好的,你立刻打發人來叫我。”

  鳳姐兒聞言,心裡焦急的甚麼似的,她哪裡願意走,實在放心不下她的兄弟王仁。

  可是,王夫人抬出的不是寶玉,而是老太太,便沒有她拒絕的餘地。

  正當她心如刀絞準備離開時,卻聽前面王傢人大聲叫道:“老爺回府瞭!!”

  ……

  面如重棗氣度淵渟嶽峙的王子騰看著躺在床榻上的長子王義,眉頭緊皺。

  事情來龍去脈他已經知道瞭,可越是如此,他心中越是憤怒!

  從一開始,他就不想讓李氏大肆操辦這個壽宴。

  王傢才提督瞭豐臺大營,正是埋頭低調苦幹的時候。

  以他的手腕,花上二三年功夫,潛下心來好好經營,未必不能將這座拱衛神京城的四萬兵馬大軍真正掌控在手裡。

  到那時,王傢便又是另一番景象瞭。

  偏李氏眼熱賈傢上回的熱鬧景象,那麼多公侯伯夫人甚至王妃、王太妃都親自出面,為一個黃毛丫頭祝生兒。

  李氏給出的理由卻也明白,她這個賢內助,想代他勾連勾連開國一脈勛臣誥命,若是後宅能親密些,對他也有好處。

  再加上子侄輩都起哄,想表孝心,他也不好強壓。

  如今倒好,王傢七子在菊月樓胡吹八扯,讓人抓瞭個現行,打瞭個半死,顏面掃地,王傢也成瞭笑話!!

  “老爺,一定不能放過那群畜生!您瞧瞧,他們把義兒他們打成甚麼瞭!”

  李氏模樣慘淡孱弱,滿臉是淚哭訴道。

  王子騰理也未理,而是問王夫人道:“寶玉如何瞭?”

  王夫人嘆息一聲道:“寶玉尚好,聽說隻是傷瞭些表皮,被薔哥兒接瞭回去,送到老太太那邊去瞭。”

  王子騰微微頷首,李氏聞言,一腔怨怒之氣總算找到出口瞭,陰陽怪氣道:“寶玉又怎麼會有事,人傢姓賈,是賈傢人,又是貴妃胞弟,被人擦破點皮,賈傢人就為他出頭,把人打的起不來身。可憐我們王傢,處處為賈傢出力出頭獻殷勤,兩個金貴的姑奶奶都嫁到瞭賈傢,到頭來,人傢寧肯去勞什子會館閑逛,也不來這壽宴。看不起我不當緊,可義哥兒他們和寶玉一道挨得打,人傢連正眼都不瞧一眼,不聞不問,轉頭就走。敢情我王傢就是一個尿壺,用的時候提過來用用,不用的時候連看一眼都惡心!”

  王夫人聞言,臉色漲紅,王子騰怒聲斥道:“你在胡沁甚麼?不是這幾處畜生出言不遜,得意忘形,人傢好端端的會打他?”

  李氏哭的不成人樣兒,大泣道:“就算義哥兒他們千錯萬錯,是不是姑奶奶的嫡親侄兒,是不是賈傢的親戚?老爺為瞭幫賈傢維持體面出力,連傢也回不得,結果人傢連看也不看一眼,更別說為義哥兒他們報仇瞭。這也算親戚?這哪裡是不給咱們王傢臉,是壓根兒沒將姑奶奶和鳳哥兒放在眼裡!”

  “閉嘴!”

  王子騰咬牙喝道,他還是頭一次發現,自傢婆娘居然如此愚蠢!

  王傢在幫賈傢?虧她這個蠢貨是怎麼想出來的。

  見王子騰果真動瞭真怒,李氏也終於閉上瞭嘴,隻是流淚。

  王子騰對面色寡淡的王夫人道:“你不要聽你嫂子瞎掰扯,寧侯這樣做,自有他的道理在。馮紫英說的明白,本就是這起子不爭氣的畜生惹出的禍,讓寧侯怎麼辦?他為寶玉出氣,是因為寶玉沒說甚麼話,也沒還手,隻是被人打。寧侯站穩瞭道理,才將忠勤伯世子打瞭個半死。這才叫有勇有謀,這才是殺伐果決的少年英雄,非好勇鬥狠之輩可比。”

  話雖如此,王子騰心裡其實也是有老大的不痛快。

  再怎樣,送王傢子弟回府總能辦到罷?

  如此,也能表明賈傢、王傢是一體的態度。

  就這樣不聞不問的離開,實在太寡情瞭。

  王夫人心中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她輕嘆一聲,對鳳姐兒道:“你還是回去看看,然後問問薔哥兒,若是不忙,好歹看在我的面子上,過來一遭罷。人,總沒有白讓人打一通的道理。正好寶玉他舅舅也回來瞭,一起商議商議。”

  鳳姐兒此刻心裡也恨那些打人的人入骨,雖然郎中說性命上不相幹,可生生打斷瞭幾根肋骨,人也認不出瞭,這讓鳳姐兒如何能咽得下這口氣。

  如今得知王仁性命無礙,也放得下心來離去。

  早上沒叫來賈薔,她心裡已經開始後悔,若是今日賈薔也在,斷不會出現這等事。

  現在,她說甚麼也要將賈薔請來,替她兄弟狠狠出瞭這口惡氣!

  ……

  寧榮街,榮府。

  榮慶堂上,才從西斜街回來不久的賈母看著與她作別的黛玉,十分不舍道:“果真不再留一晚瞭?”

  黛玉笑道:“前兒知道寶玉的玉碎瞭,實在放心不下老太太,才向傢裡告瞭假過來。爹爹那邊忙的緊,姨娘又勸不得他進藥,常常一忙就到半夜,我放心不下。”

  賈母聞言,嘆息道:“也罷,到底你老子的身子骨更重要。你就同他說,若是果真不聽著,好好用藥,那我這老婆子就住到姑爺傢去,從此和姑爺傢一起過瞭,每天我去給他端藥。”

  薛姨媽等人都笑瞭起來,黛玉笑道:“好,我與爹爹說就是。”

  又頑笑瞭幾句後,賈母叮囑賈薔道:“多帶些人,眼見要黑瞭,大意不得。”

  賈薔點點頭,應道:“知道瞭。”

  黛玉又與薛姨媽並其她姊妹們道別後,最後由賈薔護著,上瞭馬車,直接出二門,自大門東角門而出,一路往佈政坊林傢去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