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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對答 (為蘇少爺的劍盟主賀!)

  翌日清晨。

  賈薔準時醒來,見香菱已經到來,坐在外間拿著本詩集默讀著。

  一邊還放著洗漱用的銅盆、帕子、漱口茶盅和青鹽。

  “咳咳。”

  看著讀詩集讀的全神貫註的香菱實在忘我,賈薔輕輕咳嗽瞭聲,就見香菱眼神茫然的抬頭望向他,那張嬌顏清純可人。

  和他記憶中,與這張臉雖有七分相似,卻完全是兩種截然不同的風情……

  “耶?爺起床瞭呀?”

  終於反應過來的香菱慌忙將手裡的詩集合起來,放入一旁桌幾上,要上前服侍賈薔洗漱。

  賈薔也沒婉拒,在香菱細心的服侍下,清洗瞭番後,就聽她又說道:“爺,方才紫鵑姑娘來傳話說,等爺用過早飯,就去林老爺那邊說話。”

  賈薔笑瞭笑,問道:“昨晚睡的可好?有沒有不習慣之處?”

  香菱抿瞭抿嘴,偏頭笑道:“爺,我本是南省的人哩!”

  賈薔聞言一滯,隨笑道:“是我糊塗瞭……等得閑瞭,一起逛逛江南,看看能不能找到你老傢,認門親戚來疼你。”

  香菱低下頭,一邊幫賈薔系汗巾,一邊輕聲道:“我聽爺的。”

  賈薔知其心中畏懼,便不再多言,笑問道:“讀瞭這麼些天的詩,可做出一二首瞭沒有?”

  香菱聞言登時抬起臉來,眉眼間盡是笑意,看著賈薔道:“做出瞭,林姑娘都說好呢!爺,晚上等你得閑瞭,我拿給你瞧瞧?”

  賈薔呵呵笑道:“好,你拿來我瞧瞧,我也好學習學習!”

  香菱聞言飛紅瞭臉,不依嗔道:“爺取笑我!”

  賈薔哈哈一笑,說笑間,二人往西路院斑竹院而去。

  那裡是黛玉讓吳嬤嬤收拾出來,安排香菱、李婧等人的落腳之處。

  賈薔穿越以來苦讀總算有瞭些成績,至少知道“斑竹”二字的出處。

  如何將此千行淚,更灑湘江斑竹枝。

  隻是將此詩和某人的前世相聯,不能不說,冥冥中或許真的有某種因果關聯……

  與李婧、香菱一並用瞭早飯後,還未等賈薔前往忠林堂,就見紫鵑又來瞭。

  看到賈薔已經用罷早飯,紫鵑笑道:“正巧兒,我們姑娘也剛服侍完老爺吃過早飯,老爺還想見見薔二爺呢。”

  賈薔點頭道:“好,一並過去罷。”又對李婧道:“一會兒太醫會去給你爹上藥,我這邊完事瞭就去看望。”

  李婧笑道:“沒事,爺忙正經的要緊,我爹這邊都還好,原先半個身子都是涼的,如今雖在發熱,可太醫和天寧寺的高僧昨天都說瞭,眼下能熱起來就是好事。”

  賈薔點點頭,不再多言,和紫鵑一道離去。

  ……

  忠林堂上。

  許是至親相見,今日林如海的氣色,比昨日竟好瞭一大截。

  賈薔見禮罷,笑道:“姑祖丈,看來林姑姑回來侍親是最正確的事瞭,姑祖丈原非得瞭惡疾,隻是太過思念林姑姑。如今林姑姑回來瞭,隻一夜,姑祖丈的病就好瞭大半。”

  黛玉一雙星眸似蘊著晨露,似笑非笑的看瞭賈薔一眼,沒有搭理,傲嬌之極。

  顯然還在生昨夜之氣……

  林如海則已經漸漸恢復瞭幾分探花郎和權比封疆的氣度,目光打量瞭賈薔片刻後,微笑道:“你林姑姑將你誇瞭又誇,一句’粉身碎骨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便是我也震撼良多。隻是我聽瞭你的事,卻又以為你並非剛正不阿之輩。你在醉仙樓所言……虧你也說的出口?”

  最後一句,雖是取笑,卻也是長輩對晚輩的取笑,至少言語中不含惡意。

  不過黛玉還是唬瞭一跳,她可是看到過某人發起飆來六親不認的樣子。

  榮慶堂上連賈母老太太賈薔都敢一次次駁臉面,對賈赦、賈珍之輩差不多就是指著鼻子痛罵瞭。

  對賈族親人尚且如此,林如海一個不在五服的親戚,他罵起人來還瞭得?

  念及此,黛玉心中焦急,連連以目警告賈薔,不許胡來!

  二人在船上書寫《白蛇傳》,已經有瞭一些起碼的默契。

  賈薔看瞭她的眼神後,隻覺得好笑,暗自搖頭,對林如海道:“姑祖丈,當日我著實不知太上皇會在隔壁,還能聽到我訓長隨的話。那番話,確實是我心中真實想法。若是清流聽聞此言,多半會唾棄於我。但我想,姑祖丈應該不會。”

  聞賈薔此言,林如海眼睛似明亮瞭些,“哦”瞭聲,奇道:“難道本官堂堂探花郎出身,還當不得清流二字?莫非我是濁官?”

  賈薔呵呵笑道:“禦史自然不是濁官,但巡鹽禦史……姑祖丈所為之政務,是為國籌集鹽稅,緝拿私鹽,打擊黑心鹽商。終歸到底,其實就是為天子籌措治國之銀。”

  “那又如何?”

  賈薔道:“所以,姑祖丈應該比那些隻會誇誇其談的清流們更明白,治國之難,便是無銀之難。我曾聽人說:打天下容易,坐天下難。自古以來,因兵強馬壯而王者何止百人?可最終能成大器者,也不過那幾傢幾姓罷。可見,打得下天下,未必就坐得穩天下。都道大唐強,可大隋又比唐弱到哪去?我嘗思之,若煬帝有太上皇之能,隋朝又豈會二世而亡?小子才疏學淺,讀書也不多。總以為本朝高祖、世祖之後,是太上皇施政的景初朝,真正讓百姓過上瞭較為富足安寧的日子,因此而深懷敬意。當然,對於太上皇後期的奢侈,我的確有所修飾。可我依舊認為,太上皇之功,遠邁其過。”

  林如海聞言,沉默稍許後,嘆道:“若非你果真這樣想,又怎能入得瞭太上皇之眼?隻是,你若果真這般作想,將來入瞭仕途,必然寸步難行。你的想法本也有不妥之處……”

  賈薔虛心請教道:“姑祖丈,我對天下事又能有幾分見解?不過憑借一知半解,私下裡教訓長隨要常懷忠君之心,才鬥膽妄言,不想被太上皇聽瞭去。至於我所見解之真偽對錯,卻是連我自己都沒多少信心。”他雖是網絡鍵盤俠,但自知之明還是有幾分的。

  林如海聞言卻再度刮目相看,仔細打量瞭賈薔幾眼後,問道:“你覺得自己說的話,未必是對的?你心裡如是作想,又怎會以為未必是真?”

  賈薔肅然道:“姑祖丈,我以為對一件事的判斷,是基於對這件事如何發生和發展有所瞭解之後才做出的。但人對事情的發生和發展,未必會全面,或者說,一定不會全面。那麼對一件事的判斷,也必然難以周全。

  我有自知之明,對本朝國史的瞭解,實是連一知半解都談不上,也就比我那兩個長隨多一些罷,所以才會這般想、這般說。但我卻從不認為,我說的就一定是對的。”

  黛玉取笑道:“你自己也未知是對是錯,不先去弄明白瞭,倒忙著教訓別人?”

  賈薔搖頭道:“何為真,何為假?許多事一輩子都弄不清楚,尤其是天下大政。窮追對錯真偽,是無趣之事。”

  黛玉橫他一眼,林如海亦深深看瞭賈薔一眼,道:“你倒是愈發出乎我的意料……存周常書信於我,苦惱賈傢後繼無人。若知你有這等見解,必會欣喜之極。薔哥兒,你此番言論,倒頗得幾分老莊真諦:’吾生也有涯,而智也無涯‘……我聽說,你還不願做官,不願與人下跪,於太上皇聖駕前立誓,此生不入朝?”

  說至最後,面色已十分肅穆。

  其神情……

  怎麼說呢,或許因為在林傢極危之時,賈薔出瞭大力,不僅相助黛玉南下,還設法求醫,救瞭他的性命,這讓林如海將五服之外遠親的距離,一下拉到瞭近乎於至親的地步。

  眼下所談之事,其實也早已是非至親不能言之事瞭。

  賈薔並不很意外,也不抗拒,就他現在暗中觀察來看,林如海清廉歸清廉,方正歸方正,但並非是迂腐不知變通之輩。

  想來也是,能在巡鹽禦史這樣位高權重的要緊位置上,一坐就是這麼多年,若是隻顧一味的剛直邀名之輩,他也坐不到現在。

  但真正難得的是,他沒有端著長輩的架勢,以為可以隨意主宰晚輩命運的姿態。

  這種姿態,才是賈薔深厭惡的德性。

  聽聞林如海之言,賈薔想瞭想,緩緩道:“回姑祖丈,確有此事。除卻當初面聖時,不讓太上皇誤會我有蠅營狗茍鉆營之心外,我也的確不喜官場之道。”

  這話……

  就相當於前世,賈薔對長輩說,我不喜歡有個正經工作,是一樣的道理。

  在當下這個世道裡,讀書做官,是大好男兒唯一的正經工作。

  果不其然,林如海聞言皺起眉頭來,不掩不滿的問道:“做官隻要不與貪腐之輩同流合污,潔身自好,清廉方正,一樣可展胸中所學,為治世之臣。賈傢的爵位落不到你頭上,你既是個好讀書的,為何不願做官?莫非是貪圖享樂,吃不得苦,受不得委屈,隻想一味的高樂富貴?”

  見林如海動瞭些真怒,一旁,黛玉有些擔憂的望向賈薔。

  在她想來,縱賈薔天資極佳,可到底無長輩護佑。

  太上皇誇他,也隻拿他當棋子。

  若能得她父親看重愛護,往後的路豈不是安穩許多?

  但願他的回答,能讓她父親滿意理解,若如此,日後就好辦多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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