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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知足常樂

  “敢問薛大哥,何以有此高見?”賈薔嚴肅問道。

  薛蟠氣罵道:“少來消遣我,你以為薛大爺我就沒個人來疼愛瞭?”

  賈薔哈哈笑道:“有有有,薛大哥英雄救美於前,美人芳心暗許在後,既合情,也合理。”

  薛蟠聞言面色這才由陰轉晴,眉飛色舞的解釋道:“薔哥兒你這話多半是說中瞭,她必是感我英雄救美之大恩!前兒我去看她,送瞭她一枚金鳳五彩八寶鳳頭釵,那可是絕好的寶貝,拿一千兩銀子來也不賣給你。結果你猜怎麼著?!”

  賈薔順著邏輯往下推:“她沒收?”

  薛蟠一滯,搖頭道:“開什麼頑笑,收倒是收瞭,不過是我強逼著才收下的。唉,自古青樓的姐兒,哪有不愛財的。可我送她一枚價值連城的珍寶,她居然說什麼也不收……”

  賈薔:“……”

  你耙耙的,這也叫說什麼都不收?

  薛蟠仍沉溺在感動中,嘆道:“薔哥兒你說說,她那樣的人,既不貪我的財,又不貪我的寶貝,還總規勸我好生上進,這不是愛上瞭我,想貪我的人,又算什麼?”

  賈薔想瞭想,問道:“那你準備怎麼辦?替她贖身,納回傢為妾嗎?”

  薛蟠卻撇瞭撇嘴,苦惱道:“薔哥兒,咱們這樣的人傢,納妾回傢不算什麼大事,誰房裡沒幾個跟前人?可這些跟前人,必是得身傢清白的才行啊。不然生下一兒半女,算誰的?再說,我媽和妹妹也絕不會讓那樣的人進傢門兒。”

  賈薔笑道:“你既然都知道瞭,還苦惱個甚?”

  薛蟠急道:“好兄弟!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瞭,難道你還不知道我居心何在?我對花解語真的是別有用心,是一片真心啊!”

  賈薔聽瞭一頭冷汗,這成語用的……

  他納悶道:“薛大哥,你到底想讓我怎麼幫你,你直說就是。”

  薛蟠這才大喜道:“就等你這句話呢,我有一個絕好的法子!你看,等我給花解語贖瞭身,能不能先放在你跟前?到時候對外就說,她是你的人,當然,隻是明面上這樣給傢裡說,實際上,她自然是我的人。但我也不讓你吃虧!”

  賈薔正因這個“絕好”的主意而面色古怪,蹙眉問道:“未成親先納妾,還是一個花魁,薛大哥你準備怎麼讓我不吃虧?”

  大傢公子成親前收幾個房裡人沒關系,但納妾就是兩回事瞭。

  說親時,女方傢極在意這一點。

  因為房裡人可以隨意打發瞭去,妾卻不行。

  再者,誰傢清白閨秀,會樂意和一花魁論姊妹,聽她叫一聲姐姐?

  薛蟠打瞭個哈哈,道:“所以才說薔哥兒你夠意思嘛!這樣,等我贖回瞭花解語後,就把香菱真正給你!”

  想起那道乖巧身影,賈薔提醒道:“薛大哥,當初為瞭搶香菱,你連人命都鬧出來瞭。”

  薛蟠沒所謂道:“彼一會兒,此一會兒嘛,有瞭花解語,什麼香菱臭菱的,都不算什麼。”

  左右他娘和妹妹一直護著香菱,不讓他吃嘴裡,有個屁用。

  見賈薔還想說什麼,薛蟠就有些不耐煩瞭,道:“到底成不成,給個準話。我一宿沒睡,才想到瞭這個絕好的法子,難道你不準備幫我?我可就認你一個兄弟……”

  至此,賈薔還能說什麼,隻能勉為其難的先答應,左右薛蟠註定不可能將那花解語給娶回傢。

  畢竟,一個連王孫公子都等閑難見一面的花魁,背後到底站著什麼樣的勢力,賈薔不得而知。

  但至少不是一個薛蟠能撼動的。

  至於花解語會不會相中薛蟠……可能性應該渺茫。

  且就算是真的,花解語怕也無法自主的掌控她的自由和命運。

  再者,像她這樣的名妓,想要從良所需的贖身銀子怕是天文數字。

  薛傢縱百萬豪富,卻也未必能拿得出來。

  所以,且由薛蟠自嗨一陣吧……

  ……

  回到青塔寺邊五條胡同的傢裡,見舅舅一傢正在忙,就打發瞭鐵頭和柱子去幫忙。

  賈薔自己,則去繼續讀書。

  盡管因一場奇遇,讓他於清流間的名聲不佳,但這種名聲對他的影響真談不到什麼。

  因為,他本就未想過去混官場。

  大燕開國百年,至今官場早已不成模樣,賈傢一個奴才嬤嬤的孫子都能買去當官,可見一斑。

  之所以想取得一個舉人的功名,隻是為瞭能順利的潛入並藏身於這個世道裡的主流世界裡,僅此而已。

  他觀隆安帝明顯有革新吏治之志,但這種做法,勢必要掀起無數腥風血雨,人頭滾滾。

  有賈傢這個深坑在,賈薔想憑借一己之力在這樣的官場裡獨善其身都難,更別說有所作為。

  如他這樣沒有背景,甚至某種程度上來說已經狠狠得罪瞭天子的小蝦米,最好的立身之地,便是披上一層舉子的皮,乖巧的潛伏在激流之下,最好是最深處,裝一個無害的讀書人……

  他就不信,做到這個份上,誰還會往死裡整他。

  當然,這並不妨礙他在暗中去影響權力,乃至去掌控權力。

  他又不曾想著隻手掌乾坤,自保總能成吧?

  而在官場之外的世界裡,清流的那些話,不如老鼠屙一泡屎的影響大。

  如果說,那番話對他最壞的影響是什麼,或許就是難以拜得名師吧……

  一個半時辰後,賈薔從書房出來,臉色淡漠,心情顯然並不是很好。

  沒有名師指點,他在時文上的進展很小,盡管他記憶力驚人,《四書大題小題文府》讓他讀瞭一小半,也記下瞭不少好文章。

  可是,《四書大題小題文府》就是他前世做題的題海,不究內理,一味的刷題海,效果實在有限的緊。

  他當然可以去先找個落魄舉子,不第秀才之類的,先給他開導開導。

  但就他前世的經驗來看,學習最好初上手就是名師。

  因為學生便如白紙,好的老師能夠從一開始就引導學生建立好的學習思維和方法,指引學生入門。

  好多人不解“師父領進門,修行靠個人”中的這個“門”指的是什麼門。

  賈薔以為,這個門,便是學習思維和學習方法。

  好的學習思維和學習方法能夠讓學生事半功倍,而差的,便是誤人子弟。

  無論前世還是今生,想來共通此理。

  所以,他寧肯自己一點點去啃《四書大題小題文府》琢磨,也不願隨便去尋個先生,胡亂指導。

  不過想來,距離他接觸到名師的機會,也不會太遠。

  待太平會館名聲大噪時,名師或許不會前來,但名師的兒孫們,多半會前來觀奇景。

  到時候,自有大把的機會去接近,去尋破綻……

  畢竟,是人,就不會無欲無求。

  出瞭二門,就見劉老實正在棗樹下喝茶,神情悠閑。

  春嬸兒則和劉大妞在彈棉花,看模樣,是要準備冬襖瞭。

  小石頭坐在他娘腳邊的籮筐裡,咿咿呀呀的叫喚,不時的吐一個泡泡出來,自己樂半天。

  鐵頭和柱子卻是百無聊賴的蹲在門口,見到賈薔出來,方一起躥瞭起來。

  賈薔先同春嬸兒道:“舅母,過些時日我就讓人采買些冬衣皮裘來備下,你和表姐不必做這些的。”

  春嬸兒聞言,忽地放聲大笑起來。

  劉大妞在一旁也跟著樂瞭起來,見賈薔莫名,便笑道:“你舅母是笑你說的冬衣皮裘,像咱們這樣的人傢,穿那些還不被人笑掉大牙?薔哥兒,你不必管我們,我們沒那福分,也擔不住。”

  賈薔皺眉道:“表姐,你這叫什麼話?我就不信,你們連穿一身皮裘的福分都沒有。”

  他對劉老實一傢雖沒有太深的感情,但畢竟和這具身體有至親血緣,而且人性也好,是賈薔能信得過的親人,所以並不覺得讓他們過的好一點有什麼錯。

  況且,他又不是白養著劉老實一傢,他們幫他做瞭大部分出力的活計……

  見賈薔似真有些不悅瞭,棗樹下的劉老實吃瞭口茶後笑道:“薔哥兒,不必動氣。不是咱們自己輕賤自己,隻是日子總是要自己過的舒坦才是。如今這日子,已經是我們最舒坦的日子瞭。你想想看,外面沒有饑荒,不欠人債,要吃的有吃的,要喝的有喝的,也不用擔心傷風著涼頭疼腦熱的,不敢去看郎中瞭。手裡有一些銀子墊底,糧缸裡有糧,屋裡還有吃不完的肉,足夠瞭!這些都是你的功勞,可要是再好,咱們心裡就該不踏實瞭,也過的不真切。如今這樣,得閑瞭回老街坊還能和四鄰裡說會兒話,你舅母吵吵罵罵能熱鬧一天,高興。可真要穿上瞭你買的皮裘,她還能回去嗎?人傢隻會在背地裡笑話咱罵咱,那就沒意思瞭。人和人處,你過的好,旁人為你高興。可你過的太好瞭,旁人就不會高興瞭。他們不高興,咱們也不高興,為瞭身皮裘,何苦來哉?不如眼下舒坦。”

  賈薔聞言,沉默瞭稍許後,輕聲道:“舅舅教誨的是,是我想左瞭。若如此,不如喚瞭姐夫回來,舅舅一傢安生過日子吧。”

  劉老實忙道:“誒,那就不必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