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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先敬羅衣後敬人

  “薔哥兒,你說一個價錢,五萬八萬哥哥都認,就當哥哥今日給你賠禮瞭。”

  王守中沒有立刻接過方子,而是認真說道。

  別說八萬,就算是五萬兩銀子,什麼概念?

  可以買將近一萬頭牛!!

  賈薔卻擺手道:“本就是無心之得,哪裡要這麼高的價錢?再說,不瞞王大哥,我不止摸索出瞭藍色的方子,還有黃、紫、青、白、綠、灰,其他好幾種顏色。王大哥與我意氣相投,就不必談錢不錢的瞭。”

  其實,從教坊司弄出幾十個樂戶,按正常價錢來說,差不多也就這個數瞭。

  高官仕宦傢族的內眷,原不會比青樓花魁便宜多少。

  隻是,教坊司的樂戶根本不是有錢就能買得到的。

  當然,有權的話,買起來就不用花費那麼多瞭……

  王守中眨瞭眨眼,看著賈薔道:“薔哥兒,你知道這個方子,值多少銀子?”

  賈薔笑道:“其實恒生號的藍本來就是天下第一,有這個方子也不過是錦上添花,沒有也不在乎什麼,所以並沒有太高的價值。”

  王守中聞言,眼睛又是一亮,他仿佛重新認識瞭賈薔一般,喝瞭口酒後大贊一聲道:“痛快!沒想到薔哥兒年歲不大,竟活的如此通透!”

  不過隨後卻又對賈薔和馮紫英道:“薔哥兒這話隻說對瞭一半,其實做佈行生意,染佈方子當然是最初的根本,可隻有方子,方子再好,用處也不大。如我傢恒生號,能做到今日,佈染的好隻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我王傢瑯琊名門,大燕上上下下的官員都認為王傢是士族,而並非是商賈,不會輕易欺負瞭去。但即便如此,我王傢每年花在打點上的銀子,車載鬥量,不計其數。

  實不相瞞,這麼多年來,恒生號花出去的銀子就是堆也能堆出一座金山一方銀海來!用銀子,再加上我瑯琊王氏的名號,才最終將各省關系鋪順暢瞭。

  這,才是王傢能成為大燕八大佈行的根本。隻有方子,沒有關系,根本行不通!這也是先前我同薔哥兒談判的底氣所在,但是,這方子是不是就不值錢瞭呢?不是。這要看落在誰的手裡,落在對的人手裡,至少要值十萬金!!”

  馮紫英哈哈笑道:“我明白瞭,孟堅兄,你恒生王傢和東盛趙傢是幾十年的老對頭瞭,若是這方子落到他們手上,豈不糟糕?趙傢怕是會出血本,來買薔哥兒的這張方子吧?”

  王守中苦笑道:“正是如此!大傢背景跟腳都差不多時,比的就是佈的好壞瞭。若非擔心這點,周老掌櫃也不會如此糊塗。他不是不舍得給銀子,而是根本不能放任恒生號之外,還有人手裡握著比恒生號的染藍方子更好的方子。因為這個方子一旦落到東盛趙傢手裡,或是其他八大佈號另外一傢手裡,對我恒生號都是滅頂之災!

  所以薔哥兒,你若想將方子白送給我,卻是送瞭好大一筆銀子哪。”

  見王守中能將話說到這個份上,賈薔想瞭想,道:“我不否認自己對錢感興趣,畢竟這世道,無錢寸步難行。但這筆銀子,卻不必非要從王大哥手中得到,從東盛趙傢手裡得到,豈不一樣?有恒生號千金買馬骨在前,放出風聲後,想要買小弟方子的人,怕不止一傢,到時候,我也不會再缺銀子使瞭。”

  王守中聞言,深深看瞭賈薔一眼,贊道:“好兄弟,你比我這個大哥更精道!”

  蓋因賈薔的話,卻是堵死瞭王守中討要針對東盛佈行方子的路。

  不能怪賈薔不仗義,隻是他不可能為瞭仗義,將自己置身於東盛趙傢的死敵地位。

  那不叫仗義,那叫失瞭理智。

  另外就是,賈薔還想讓王守中配合,替他做一個大大的廣告……

  馮紫英在一旁看的好笑,這位兄弟先退一步,看起來慷慨忍讓,實則不僅廢瞭周老掌櫃,還讓王傢落下一個大人情,至此之外,居然還另有幾番算計,著實有趣……

  賈薔笑瞭笑,坦然道:“原本應該將東盛需要的方子一並送給王大哥,隻是趙氏能和瑯琊王氏當幾十年的對頭,其根底之硬,小弟實在擔當不起,還望王大哥理解。而且,東盛得瞭我的方子,其實也並沒有太大的益處,還要大大破費一筆銀子,也算是我替王大哥出一口氣。”

  王守中哈哈大笑道:“我愈發明白,朝宗這樣的人,怎會這般喜歡你瞭。好!好!薔哥兒果然名不虛傳!”

  馮紫英呵呵笑道:“打上月我見到薔哥兒,就一下發覺他和從前不同瞭,精氣神完全變瞭。如今再看,也確實是脫胎換骨瞭。連太上皇都說喜歡他,誰還能不喜歡他?”

  王守中看著賈薔笑道:“你在醉仙樓說的那番話並沒有被大肆傳揚開來,因為清流中一片罵聲。就是開國功臣和元平功臣,也沒幾個喜歡的。”

  馮紫英笑道:“因為薔哥兒你盛贊太上皇也就罷瞭,偏偏說他老人傢功勞更在太祖和世祖皇帝之上。嘿,如此一來,也沒誰敢附和你。不過有太上皇喜歡你,就足夠瞭。”

  賈薔滿面感慨,搖頭道:“當日誰能料到太上皇就在隔壁?我隻是去醉仙樓取經,看看他們是怎麼修整的酒樓,兩個長隨多嘴抱怨世道不好,我就教訓瞭幾句,卻沒想到……”

  王守中和馮紫英對視一眼後,齊齊笑道:“你要是故意為之,又豈能逃得過太上皇的天目?事後不知有多少撥人,將當日之事,涉及人手,盤查過無數遍瞭。但凡有一絲破綻,那都是要親命的事。”

  不過馮紫英還是惋惜道:“我素知薔哥兒有志於功名官場,可惜,太上皇的聖眷未必能助力於你。”

  讀書人想要的聖眷,是那種既想得天子信重,言聽計從,又要和天子保持距離,以示清白。最好能時不時噴天子一頓而天子還不怪罪,贊其掙臣,那才是正經的聖眷。

  像賈薔這種,靠溜須拍馬,說諂媚之辭而收獲的聖眷,在清流中就和臭狗屎一樣讓人唾棄……

  賈薔不做官,那還沒甚,隻當官場邊溜過一隻臭蟲。

  可賈薔若是想入官場,那絕對是人人嘲笑的對象,寸步難行。

  賈薔清淡一笑,道:“天子崇儉,這是千百年來文官們為天傢立下的道德標桿,勤儉也是衡量一位帝王是否為明君的最基本標準。我說出那番話來,自然踩到瞭他們的尾巴上,豈能不人人唾棄?這還是太上皇龍體康健,所以沒人敢對我群起而攻之,不然的話,我此刻怕已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瞭。”

  王守中問道:“那薔哥兒你現在仍那樣想法嗎?”

  賈薔沒有直面回答,而是說道:“太上皇還有另一莫大功績,就是提高瞭商賈的地位,使商賈不再為賤業。太上皇登基之後,便大興商事,也是依靠商事,大燕才度過瞭當初最難的一關,百姓沒有大規模的餓死。

  而士林之所以對此不認賬,哪怕他們多為景初老臣,奉太上皇為聖君,可對於這些政策始終抵觸,原因就在於商賈地位的提升,觸犯瞭士紳的利益。”

  馮紫英輕聲道:“薔哥兒,你或許不知,這些年掉官帽掉人頭的,都是景初年間助太上皇大興商事的功臣。這番話,你萬莫再對人提起。本朝的風頭,怕是要變瞭。”

  賈薔聞言,垂下眼簾道:“是啊,風頭似是要變瞭。畢竟朝廷已經度過瞭最艱難的日子,自然不可能再給商賈那般高的地位。所以,賺再多的銀子,又有何用?”

  似感覺氣氛太過沉重,王守中拍瞭拍賈薔肩膀,笑道:“銀子還是要多賺些,你放心,我店裡有東盛的眼線,今日在恒生號發生的事,很快就會傳到趙傢人的耳朵裡。最多三日,趙傢就會有人去拜訪薔哥兒你。到那時,你可千萬別客氣,沒有三萬兩銀子,這個方子是斷不能交出去的。”

  馮紫英也點頭道:“三萬兩正合適,少瞭你吃虧,太多瞭,怕是趙傢要拿你當死敵瞭,不是怕他們,隻是沒必要。”

  說著,馮紫英又看瞭眼不遠處還在忙活著的鐵頭、柱子二人,忽然笑道:“薔哥兒,你可知你今日之險,源於何處?”

  見賈薔搖頭,馮紫英指瞭指鐵頭二人,道:“你自己氣質不俗,穿一身細佈儒裳不要緊,可你兩個長隨,穿的居然是粗佈褂子,一身江湖糙莽之氣藏也藏不住,旁人見瞭你帶著這樣的長隨,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認為你是公候子弟。薔哥兒,你當明白‘先敬羅衣後敬人’的道理。都說神京都中,天子腳下,乃臥虎藏龍之地。可對王傢來說,需要他們敬著的人傢裡,這般打扮的,一傢也無。哦對瞭,現在倒是多瞭一傢。”

  賈薔和王守中對視一眼,都搖頭苦笑起來。

  先敬羅衣後敬人,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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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一下薛蟠此人

  有書友覺得和薛蟠稱兄道弟不合適,所以特意解釋一下。

  薛蟠在紅樓裡是個獨特之人,出場就是一個惡霸的形象。

  起因是香菱,拐子先將香菱賣給酷好男風,厭惡女色,但見瞭香菱後,立志要納妾之後改邪歸正的馮淵,馮淵算瞭黃道吉日,認為三日後再納進門更吉利,不想拐子一女想賣二傢,又將香菱兜售給瞭薛蟠。

  馮淵不忿,就帶人上門去奪人,結果被薛傢一眾豪奴給打死瞭。

  這件事薛蟠當然有過錯,但應該不至於將罪名全放在他頭上吧,拐子才是大惡。

  他最大的問題應該是帶傢人跑路瞭,不然就算留下來打官司,應該也是賠錢瞭賬的結局。

  除瞭此事外,前八十回內,薛蟠此人應該並無太大的劣跡。

  好男風自然膈應人,但要考慮到當世世情,別說賈璉、賈珍之流,便是賈寶玉都是此道中人。

  如果說這些事讓人心裡不舒服的話,那麼後面薛蟠的表現,我覺得還算入目。

  譬如說秦可卿死後,賈珍嫌傢裡準備的棺薄,薛蟠知道後,立刻取來一副極品好棺木,送給賈珍。

  再有就是,調戲柳湘蓮不成,反被灌糞水,出京做生意結果被強人打劫,又被柳湘蓮救後,薛蟠感其恩重,義結金蘭。

  待柳湘蓮和尤三姐訂親後,薛蟠忙裡忙外,操持著給他買房治傢夥,準備婚禮,擇吉迎娶,不想柳湘蓮悔婚,尤三姐自盡,柳湘蓮出傢遠行後,通本紅樓錦繡人物,也隻有一個呆傻的薛蟠哭的一塌糊塗,還不死心,帶人四處去尋。

  以前讀紅樓,其實真沒覺得薛蟠好,前兩本書裡也看得出來。

  可之後又讀,發現這王八蛋怎麼還成瞭紅樓裡的亮點人物瞭?

  畢竟以賈寶玉和柳湘蓮那樣好的交情,也沒見他有什麼表示,賈璉還要報官去抓人。

  薛蟠品性肯定有瑕疵,也是個粗枝大葉難撐門戶的紈絝,但是,他是個有義氣之人。

  對於賈薔來說,在他最困難的時候,薛蟠曾幫助過他,不管需要不需要,這份人情他得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