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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進入圈套

  海浪湧上沙灘又迅速退去。

  當海水退去之後,一艘艘小船擱淺在沙灘上,船上的人立刻跳下,他們用力拉著小船上瞭沙灘。

  沙灘上此刻擠滿瞭人,這些人有男有女,一個個氣勢非凡,顯然不是普通人物:站立在最前面的一批人已經穿好就生衣。

  「快上去,動作都快一點。」幾個騎士指揮著。

  已經穿好救生衣的人倒也聽話,全都拼命朝小船跑去,不過奔跑中也些慌亂,有幾傢人跑散瞭,所以大聲喊叫著。

  「船上的人全都坐好,不要再跑來跑去:等到你們上瞭大船之後,仍舊會在一起。」一個騎士大聲喝斥。

  如果是往日,他的話肯定被當成耳旁風,因為登上小船的人每個都地位顯赫,出身豪門世傢,是皇帝陛下的親信。

  但現在情況不同,逃命要緊,所以這些人心高氣傲的人都乖乖聽命於幾個負責指揮的騎士。

  很快所有的小船全都坐滿人,剛才從船上跳下來的水手,一起用力將小船推進水裡,然後他們爬上小船,拾起船槳劃動。

  岸邊又有一批人被放進來,維持秩序的騎士分發救生衣給這些人,並且讓他們互相幫忙把救生衣穿上。

  在兩百公尺外的海面上停著十幾艘大船。

  這些船的吃水太深,隻能靠這種辦法用小船把人從岸邊運過來。

  此刻有很多人上瞭大船,他們大多心力交瘁,所以進入船艙就立刻躺在床上。

  船艙非常低矮,個頭稍微高一些的人甚至連站直都做不到。

  如此低矮的空間居然還要分隔成上下兩個床鋪。床鋪也很窄,塊頭稍微大一些的人連翻身都顯得困難。

  但能夠上船的人卻沒有表露絲毫不滿。

  因為誰都知道,能夠上來已經很不容易。

  現在聯盟大勢已去,皇帝陛下決定撤往外海,能夠帶走的人有限,走的人當然越有用處越好,所以七萬人名額裡,騎士占瞭五萬就囊括大半,另外還有一萬技術人員,剩下的隻有一萬名額。

  在索貝,為瞭爭名額,很多人搶破頭。

  沒有人願意留下來。

  同盟一旦打過來,普通老百姓或許不會有事,頂多日子苦一些:騎士同樣不會有事,這是歷次戰爭的慣例,騎士將會被當成戰利品分掉:這也是歷次大戰,勝利一方的實力會迅速膨脹的原因之一。

  最痛苦的是像他們這種在政府裡做事的人。戰爭一旦結束,勝利的一方會對他們進行清算。

  歷次戰爭莫不如此。

  原因很簡單,一是他們這些人沒有價值,既不是騎士也不是技術人員:二是他們的油水豐厚,在政府裡做事又在戰爭時期,每個人撈瞭不少好處。

  對於他們這種人來說隻有兩條路可走。要不投降,出賣國傢換取自己的性命和利益:要不逃跑,還得能躲過戰後的大搜捕。

  第一條路如果早幾年開始或許還能走通,現在才打通關節已經太晚,所以他們隻能選擇第二條路。

  此刻船艙裡亂哄哄的,再加上陰暗、空氣不流通,實在不怎麼舒服,但沒有一個人願意出去走動:除瞭確實很累之外,這些先上船的人更擔心鋪位會被後來的人占走。

  他們上來時已經被告知,每艘船鋪位有限,至少有三分之一的人要打地鋪。

  隻能躺著,再加上開船時間還早,所以除瞭蒙頭睡覺,隻有和旁邊的人閑聊。

  「總算能夠可以離開,在索貝的時候,整天擔心挨炸彈。」

  「是阿!用不著再提心吊膽,但是……可惜我那片莊園。我們這輩子恐怕沒機會重新踏上大陸。」

  「舍不得的話,你可以留下,我相信很多人為瞭你們傢的幾個名額而舍棄一切。」

  「說得一點不錯,能在這裡已經算運氣好瞭,還虧得梅特洛親王意外喪生,咱們才有機會這麼早離開,要不然不知會拖到什麼時候呢!」

  這話一說,四周的人頓時安靜下來。

  雖然大傢心有戚戚焉但這個話題太敏感瞭。說得不好聽,這可以算得上是對皇室不敬。

  連說話的人都有些後悔瞭。

  離海岸幾公裡外的一座小山上,海因茨手拿望遠鏡看著遠處海灘。

  他的身邊還站著一大群人,十幾公尺外放著一張長桌,桌上鋪著地圖。十幾個參謀正圍著地圖商議撤離事宜。

  這群人並非隻有參謀部成員,近衛軍、情報部、軍需部……雜七雜八各個部門的人都有。

  海因茨站得比較靠山崖邊,在他的身旁,一個尖嘴猴腮的傢夥同樣拿著望遠鏡看瞭半天,他對撤退效率非常不滿。

  「這樣的速度不行啊。」那個人嘆道。

  「放心,輪到部隊撤離時,這裡會有一座浮橋。」海因茨的語調非常冷淡,顯然對身邊這個傢夥沒有什麼好感。

  「既然有浮橋,為什麼現在不搭起來?」那個尖嘴猴腮的傢夥大有興師問罪的意思。

  「這是陛下的意思。」海因茨掃瞭旁邊傢夥一眼。

  果然那個人不敢再說什麼。

  沒人敢質疑皇帝陛下的想法,特別在這個時候更沒人敢這麼做,因為誰都擔心會不小心觸到陛下那根敏感的神經。

  那個人馬上想到,可能皇帝不打算帶走那麼多沒用的人。

  當初他感覺把一萬名額給這些人實在太沒有意義,要是換成一萬名騎士絕對會讓人感到更放心。拿這麼多名額出來除瞭顯示陛下的仁慈和大度,隻可能是為瞭安定人心。

  現在看來皇帝另有打算。拋出這一萬名額根本是假的,為的是給大傢看到一絲希望,讓人心不至於徹底散瞭。現在把人全都騙到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鬼地方,再用缺乏效率的方式拖延時間:等到皇帝陛下動身,將需要帶往海上的軍隊全都撤走之後,這些人就沒有利用價值。

  越想越覺得這是唯一的可能。

  這個人感到一陣害怕。知道這個秘密不是什麼好事,他異常後悔剛才找海因茨的麻煩,要不然就不會知道這些。

  「您就當我放個屁,您什麼都沒說,我什麼都不知道。」那個人一反剛才的倨傲,對海因茨異常客氣。

  他朝身後站著的天階騎士看瞭一眼。

  此刻他們站在天階騎士撐開的「界」中,周圍的人根本聽不見他們的交談,但這個天階騎士卻能聽到。

  「放心,我會當成什麼都沒聽見。」天階騎士冷冷說道,他對皇帝身邊的小人同樣非常不喜歡。

  「剛才說的那座浮橋在什麼地方?我去看看。」那個人知道自己不受歡迎,所以找個理由離開。

  此人一離開,旁邊的一個紅發中年人走過來。這個人是喬治五世派在參謀總部機要室的親信,也是第一批被海因茨拉攏的人。

  對於這些人,海因茨不能靠得太近,會引起懷疑:他能想到這種辦法是大膽又有創意的設想。

  一般來說,談機密事肯定要找一個不為人知的地方,哪會在大庭廣眾之下?更何況這裡的人非常復雜,有情報部、有皇帝親信、有軍需部、還有近衛軍。

  海因茨無疑抓住皇帝的盲點才會這麼做。不然以他被嚴密監視的程度,一旦消失在監視者的視線之外,肯定會引起喬治五世的懷疑:那位陛下已經承受過一次背叛,對這種事異常敏感,寧肯錯殺不會放過。

  「這隻猴子總算走瞭。」紅發中年人看著那個尖嘴猴腮的傢夥背影,一臉厭惡地搖頭。

  同樣是皇帝陛下的親信,那個人屬於最令人惡心的一類。別人謀求的隻是榮華富貴,他卻是拼命踩著人往上爬:不這樣做似乎彰顯不出他的能力。

  「你們的人已經安排好瞭嗎?」海因茨舉起望遠鏡,用雙手擋住側面,不讓別人看到他的嘴巴在動。

  「已經準備好瞭,新編的十個軍團至少有四個軍團完全控制在我們手裡。到時候隻要你找個藉口把四個軍團長調走,我們的人就可以接管軍隊:另外六個軍團也有不少我們的人。」

  紅發中年人負責的是穿針引線的工作。和那些剛改造成功的鐵血騎士連絡就是由他負責。海因茨為瞭避嫌對那塊根本沒有插手。

  「我們什麼時候動手?」紅發中年人忍不住問,他不是真正的軍人,能夠忍到現在才提這個問題已經很不容易。

  在他看來,時機已經成熟瞭。

  本來喬治五世打算分幾批將人撤走,但因為他的第二個兒子梅特洛親王在轟炸中遇害,讓皇帝感覺索貝已經不安全,才下令啟動撤退計畫。

  因為大批親信的逃離,此刻的索貝早已陷入癱瘓。

  剩下的官員即便以前是皇帝親信,也因為沒有得到名額、知道自己被拋棄,一個個另做打算。可以說,人心已經徹底散瞭。

  也因為梅特洛親王的意外身亡讓喬治五世感覺自己不安全,危險隨時有可能從天而降。所以他不但整天躲在山中的隱蔽所,還把索貝僅有的高階騎士全都調到山谷裡,拱衛在他的身邊。此刻的索貝隻有兩個輝煌騎士坐鎮,空虛到瞭極點。

  「時機還沒有到。」海因茨淡淡說道。他和喬治五世不同,他若否定別人的想法肯定會說出理由,不會讓別人猜以顯示他的高明:「喬治五世身邊還有那麼多厲害人物,我們算占領索貝也沒辦法守下來。在動手之前先把那些人調走。」

  「這怎麼可能?」紅發中年人驚叫起來,好在四周被「界」籠罩,要不然外面的人肯定會發現異常。

  「沒什麼不可能的。皇帝容不得別人比他更強,現在聯盟有些國傢因為損失比較小,實力已經超過我們,他肯定也寢食難安,這就是我們的機會。」海因茨說到這些時,神情顯得異常陰沉。

  他已經很長時間沒有睡覺,每次快要睡著時,他總會看到一道刀光從天而降把他攔腰斬斷,就像他那個不幸的兒子。

  一陣敲門聲將喬治五世從昏昏沉沉的失眠狀態驚醒,他揉瞭揉酸脹的眼睛,拉亮旁邊的燈才說道:「進來吧。」

  進來的是宮廷總管洛克希爾德侯爵。

  自從梅特洛親王死瞭之後,能夠直接面見皇帝陛下的人隻有幾個,宮廷總管洛克希爾德就是其中之一:他可以說是除瞭皇後、皇子和皇孫們之外,喬治五世最信任的人,信任程度甚至在海因茨之上。

  正因如此,喬治五世現在讓他擔任聯絡官,負責傳達他的旨意和接見一般官員:隻有海因茨這一級的人才會被迎進來,由皇帝親自召見。

  「陛下,我已經按照您的意思,讓情報部門派出刺客。」宮廷總管洛克希爾德侯爵先稟告任務的進展情況。

  今天早上皇帝陛下給瞭他一份名單,名單上的第一個人就是利奇,緊隨其後的是利奇的父母,再接下來是105小隊的成員。

  沒有人能夠說的清楚,佈置這種刺殺任務是為瞭替梅特洛親王報仇,還是陛下為瞭消除心中的恐懼?

  不過有一點是肯定的,想刺殺名單上的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利奇本人就不說,如果他那麼容易殺掉,聯盟也不會落到現在這個結果。利奇的父親身為蒙斯托克第二共和國總統,同樣受到嚴格保護:至於105小隊的成員都是級別很高的將領,本身實力不錯,又整天待在軍隊。

  更關鍵的是,情報部門比其他人更清楚帝國目前情況,大傢都知道帝國已經不行瞭,沒有哪個傻瓜會在這時惹怒利奇這個在同盟高層排名前十的人物。

  洛克希爾德侯爵很清楚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但他不會對皇帝陛下說這種話。

  「我知道瞭,讓他們用心去做。」喬治五世顯得有氣無力。下達那個命令是早晨一時的沖動,此刻他醒悟過來瞭。

  先不談能不能成功,名單上的目標最容易達成的是利奇的父母,但他們根本不是利奇的親身父母:眾所周知那個傢夥是實驗室裡搞出來的東西。

  這位皇帝陛下很懷疑,那對夫妻如果被刺殺,利奇會不會有悲傷的感覺?但有一點可以確信,利奇肯定會非常憤怒。

  清醒過來的喬治五世不由得心生恐懼,他怕刺殺真的成功,反而惹惱那個傢夥。

  利奇有過刺殺亞爾諾的前科,這個傢夥對騎士規則一向抱著藐視態度,完全有可能以眼還眼。

  隻要一想到利奇非人的本事、想到利奇所屬一脈擁有的實力,再想到劍聖馬克斯神鬼莫測的劍法,喬治五世感覺好像隨時都會有一段劍尖突然從胸口冒出來。

  但此刻想收回成命已經晚瞭。

  喬治五世心底後悔得不行。

  「海因茨那邊有什麼動靜嗎?」皇帝決定不談剛才令他感到後悔的話題。

  「參謀總長大人正在南方安排退往海外的事,不過他剛連絡過我,詢問您對那個計畫的看法。」洛克希爾德侯爵小心說道,他很清楚陛下對海因茨的提防。

  不隻對這位參謀總長大人,皇帝陛下對所有掌軍權的指揮官全都有著強烈的不信任,甚至對宮廷侍衛和近衛軍都有所懷疑。

  知道陛下的為人,所以這位宮廷總管大人唯求自己平安無事,不敢露出一絲勸告的意思。

  「計畫?」喬治五世顯得有些茫然,好半天他才想起海因茨確實曾給他一份計畫。

  洛克希爾德侯爵知道陛下最近精神不太好,腦裡記不住東西,就算記住瞭也容易忘記,所以他在一旁提醒:「參謀總長大人擔心我們的實力大幅度削弱之後,我們以前的盟友可能會有些想法,所以有必要將他們的實力也削弱,特別在尖端武力方面。」

  「哦——」喬治五世恍然大悟,他總算有點印象瞭。

  如果在半年前他或許會疑神疑鬼,反覆考慮海因茨的意圖,但現在他根本不會多想。就算海因茨沒那個打算,他也不會放過以前的盟友:他把盟友得罪光瞭,彼此的仇恨甚至超過同盟和聯盟之間的仇恨。

  「塔曼……他一個人恐怕……」洛克希爾德侯爵猶豫著不知怎麼開口。這是長他人威風、滅自傢瑞氣,但這話又不能不說,萬一殺不瞭卡特因,後果會非常嚴重。

  「我知道,我會有安排的。」喬治五世顯得異常疲憊,不過這次他沒有猶豫。卡特因活在世上的話,他寢食難安。

  有一件事他始終不敢告訴其他人,甚至連洛克希爾德侯爵這種親信也不能知道。那位西海霸主的親人原本被軟禁在一個秘密地點,但之前出瞭意外,那些人全都死瞭,死因是食物被下毒。

  這件事不知道是誰幹的,或許是同盟,也可能是聯盟內部的人,甚至有可能是國內某些居心叵側的傢夥幹的,但有一點確定無疑:卡特因絕對不會善罷幹休。

  這是無法化解的血仇。

  按照騎士規則,卡特因可以用任何手段復仇,其他的規則對他不再有約束力。

  一個發瘋矢志報仇的聖級強者,絕對是令人感到恐怖的存在。

  聯盟一片末日來臨的景象,但在同盟這邊卻是另外一番光景。

  連綿大雨仍舊讓軍隊寸步難行,隻能暫時休假,不過隨著戰爭勝負已經確定,最近的仗越打越輕松。

  阿爾齊斯河一戰結束後不久,東線各國宣告無條件投降:此刻同盟東線部隊已經占領畢克拿共合國首都莫西亞。

  東線和西線的戰爭全部結束,現在隻剩下以弗蘭薩為首的中線各國。

  不過對於利奇來說,戰爭已經結束瞭。

  對聯盟中線各國的首都進行一輪轟炸之後,他再也沒有事情可做。

  現在的轟炸象徵意義多於實際效果,所以把各國首都全都炸遍之後,同盟再也沒有進行類似的攻擊,隻是時而派幾架偵察飛翼過去拋撒傳單。

  閑著沒事的利奇沒有興趣整天待在巴馬這座小城裡。雖然有美女相伴、雖然這裡的風景不錯,但整天下雨,再加上除瞭找密斯拉,隻有偶爾和羅拉莉絲上床,實在太單調瞭些。

  所以他幹脆和眾人打招呼,找瞭一個巡察各地的名義溜瞭。

  按照利奇的本心,他當然想回蒙斯托克,畢竟那裡是他的傢。問題是他用巡察名義離開,肯定要到處轉一轉。

  猶豫一下之後,他把第一站放在德雷達瓦。

  他的靈甲性能不比其他靈甲性能強多少,但速度上卻無人望其項背。從巴馬到德雷達瓦有九千多公裡,他隻用瞭六個小時就抵達,其間還降落過一次,為的是更換能量結晶。

  在天空中俯視大地,赫達爾已出現在眼前。

  讓利奇有些驚訝的是,他看到又有兩條鐵路從赫達爾延伸出來,一條往北,一條往南。

  這應該是當初規劃貫通整個昆塔古姆岡特荒漠的大鐵路。

  在他的記憶中,這條鐵路應該要等到戰爭結束才會開工修建,但現在時間顯然大大提前。

  繞著赫達爾轉瞭一圈,利奇感覺這座城市和上次來的時候比起來,似乎又有瞭一些變化。

  城外的農田似乎更多,新城區比之前熱鬧瞭些,老城區則幹凈多瞭,完全不是幾年前骯臟狹小的模樣。

  利奇在天上飛,底下早已接到報告。事實上米哈伊恩早就等候著,不隻是他一個人在等,德雷達瓦名義上的君主——達也提拉三世也在那裡等候。

  所以當利奇降落在新騎士總部大樓的屋頂上,等待他的是一場隆重的歡迎儀式。

  米哈伊恩第一個迎上去,一陣熱情擁抱之後,老頭拍著自己的兩條假腿說道:「多虧你和賈拉德,我總算又可以自己走路瞭。」

  一聽到這話,利奇立刻明白瞭。

  老頭這句話告訴他,德雷達瓦人不會忘記他的幫助。

  「很高興又能夠見到你。」旁邊的達也提拉三世比之前顯得沉穩許多,他現在十五歲,和利奇當初覺醒時一樣年紀。不過在這荒漠,十五歲意味著成年,年初時他正式成為德雷達瓦的君主,所以不能再稱利奇為「您」。

  「我也是,戰爭很快就要結束,以後我們可以經常見面。」利奇現在說起客套話也很熟練。

  「聽說,你把喬治五世的一個兒子宰瞭?」達也提拉三世畢竟年輕,不習慣這種嚴謹氣氛,所以開場白一過,立刻恢復本性。

  「當時我不知道那是一位親王,我看到一輛車從下方過去,自然隨手一刀下去……」利奇說的挺輕松,似乎這根本是一個意外。

  他當然不可能說,因為那輛車一出現就有幾部靈甲迅速啟動試圖過去接應,正是這一點讓他確定車上坐著的是一位大人物。

  「喬治五世沒有什麼反應嗎?」米哈伊恩關切地問。

  「當然有反應,這個傢夥列瞭一份刺殺名單,我和我父母全在名單上。」利奇一點都不在乎。

  這件事是他出發前剛知道的,而喬治五世下命令是在早晨。

  也就是說,僅僅幾個小時消息就泄漏瞭。這隻有一個可能:聯盟的情報人員一得到這個命令,立刻連絡同盟。

  顯然聯盟的情報部門也在找後路。在這種情況下,還有誰願意不惜犧牲性命執行如此危險的任務?

  「還是別大意為好。」米哈伊恩當然要勸告兩句,不過這是出於禮貌上的考慮。實際上他不覺得現在的聯盟還有忠誠的人。

  從屋頂下來,米哈伊恩領著利奇穿過走廊,進入旁邊一棟建築物。

  那是長老院,同時也是辦公和接待各國特使的地方。

  以往利奇每次來德雷達瓦都是為瞭軍務,自然由騎士總部出面招待:這次他沒有特別目的,所以米哈伊恩把他請到長老院。

  那些無關緊要的人全都散去,陪著利奇的隻剩下他、達也提拉三世以及荒漠各國駐赫達爾的特使。

  那些特使都和利奇相熟。

  全都是熟人,氣氛自然顯得輕松許多。

  德雷達瓦的六月已經有些炎熱,米哈伊恩為瞭招待利奇,事先讓人把冬季儲存冰塊拿瞭一些過來,所以房間裡意想不到的清涼。

  那間大廳頗為華麗,地上、墻壁上全都鋪著馬賽克畫,一根根柱梁全都上瞭金漆天:花板上的吊頂畫明顯出自名傢之手。

  利奇東看看西望望,他的眼神滿是驚詫。

  周圍的人自然不會認為他看呆瞭。利奇出入帕金頓和奧摩爾宮廷就像去鄰居傢方便,什麼華麗奢侈沒看過?

  「是不是覺得有些暴發戶的味道?」達也提拉三世有些不好意思地問。這是他心裡的想法,當初裝飾這座大廳時,他極力反對裝飾成這樣,但拗不過其他人。

  「這又不是給外人看的,是給我們自己看的。看這些就可以知道我們也有機會過好日子。」米哈伊恩說這話時,頗有幾分鄉下老農的味道。

  利奇雖然有這種感覺,卻不會真的把老頭看成老農或土包子。

  這份奢華顯然是給這片荒漠的其他國傢看的。

  看到這些人確實會有一種暴發戶的感覺,但對一群窮很久的人來說,還有什麼比暴發戶更令他們羨慕呢?

  那些原本緊跟著德雷達瓦腳步的國傢看到這座大廳,在羨慕之餘肯定會越發跟緊:原本若即若離的國傢肯定心癢,就算不立刻投靠過來也會走得更近一些。

  「看來,這次你們在西線收獲不小。」利奇調侃道。他聽黛娜他們說過,這幫荒漠人進入西線各國之後,雖然沒有像以前風卷殘雲如同蝗蟲過境,卻沒少拿東西。

  「有仗打,而且能夠打贏,確實好處多多。」米哈伊恩也不在意,居然還連連點頭。

  西線這一戰確實讓他們得瞭很多好處。對於黃金、白銀這類東西他們現在不怎麼在乎:真正讓他們賺足的是大量機械和工人。

  對於同盟其他國傢來說,一般工人並看不上眼,隻有高級工人、技師和工程師才會被搶走:但對荒漠各國來說,隻要能操縱機器的就是人才:能夠維修機器的更是不得瞭的人才,所有國傢都搶著要。

  荒漠各國太落後瞭,所以這些工人一到、工廠一建立起來,立刻讓這裡的人感覺變化巨大。

  以前赫達爾大部分房子是用泥土弄出來的,隻有皇宮、騎士總部、長老院、戰甲制造師理事會分部之類用石頭堆砌而成。現在有瞭磚塊、水泥、鋼筋新的房子一棟棟立起來,又結實又漂亮。

  以前這裡的人用的是陶罐和瓦盆,現在少部分人傢用瞭瓷器或玻璃器具,大部分人傢沒有這樣富裕,也能用鍍鋅的鐵制器具代替以前的破爛玩意兒。

  這就是變化,看的見摸得著的變化,讓人對未來充滿憧憬的變化。

  「不過,搶來的東西有一點不好。太雜亂瞭。」一位特使在旁邊抱怨。

  以前什麼都缺少時,有任何東西都是好的,就像當初德雷達瓦缺少戰甲,所以什麼老骨董都被當做寶貝:東西一多,大傢開始挑三挑四瞭。

  看到有人開口,米哈伊恩立刻在一旁幫腔:「是阿,現在我們手裡確實有一大堆機器,但各種型號都有,用起來不怎麼方便。再說有些機器又粗又大,根本就是浪費材料……其實,我們覺得你那傢商行出產的機器很不錯。」

  這下子,那些特使全都點頭。

  利奇立刻明白,這幫傢夥繞瞭半天為的是這件事。

  當初利奇因為羅索托人不安份的緣故,曾經當眾威脅會用經濟手段讓羅索托人吃苦頭,其中有一條:他打算針對羅索托人的機器又粗又笨的特點,設計大量輕巧、節省材料的機器,沖擊羅索托人原來的市場,讓他們的機器完全賣不出去。

  這原本是一種威脅,但提出之後,他突然意識到這是一條不錯的路。

  長年的戰爭讓各國資源匱乏到瞭極點,重建需要大量的機器設備,所以同樣的機器自然越節省材料越受歡迎:而且節省材料意味著重量輕,運輸起來也方便,價錢肯定便宜。

  既然有瞭好想法,不付諸實施就太對不起自己。唯一須要考慮的是別引起羅索托人的誤會,以為要對付他們。所以當初他設計一百多種常用機器之後,讓阿麗亞娜和三大帝國及卡佩奇打交道。

  整個過程利奇沒有參與,他隻知道最終羅索托人負責材料,卡佩奇和蒙斯托克負責制造零件,然後運到各國組裝工廠進行最後組裝:這些組裝工廠同時也負責機器的維護。

  這個合作計畫橫跨整個同盟,涉及四十幾個國傢,結果確實不錯:那些機器行情走俏,訂單如雪片般飛來。按照阿麗亞娜所說,訂單已經排到三年後。

  「你先用那些機器試試,用壞也不需要在乎,反正以後可以重新回爐。至於你們要阿麗亞娜商行的機器肯定沒問題,不過短期內恐怕做不到:奧摩爾的訂單最多,我們現在全力應付他們的需要都來不及。」

  利奇並沒有說謊,不過他也沒全說實話。需求最大的不是奧摩爾,而是羅索托。奧摩爾隻是三分之一的國土被打爛,羅索托大部分城市都變成廢墟。

  一聽到利奇說先要保證奧摩爾的訂單,米哈伊恩和那些特使也不再糾纏:附庸國和宗主國爭奪東西有些說不過去。

  利奇感覺自己必須拋一點東西出來:「反正這段日子我沒什麼事,就幫你們弄一個規畫出來吧!其實你們手上已經有很多東西。」

  對於這個提議,米哈伊恩和特使們當然非常歡迎。

  繪圖板上放著一張白紙,四周地上散落著畫好的圖,以及寫得密密麻麻的計畫書。

  利奇的動作很快,剛答應米哈伊恩幫荒漠各國弄規畫,一到房間立刻開始工作。

  他這樣賣力不是卻不過情面,而是另有目的。

  替荒漠各國制訂規劃,米哈伊恩如果按照這份規畫施行,未來十年裡,德雷達瓦、奧摩爾、卡佩奇和蒙斯托克就會緊緊綁在一起。

  雖然德雷達瓦和蒙斯托克早就結盟,但他相信因利益而結合在一起,這種關系才更可靠。

  時間在忙碌中不知不覺地過去,夜漸漸深瞭。

  突然,一陣輕微腳步聲傳來,片刻後門外傳來米哈伊恩的聲音:「我可以進來嗎?」

  利奇早已聽出來的人不隻米哈伊恩,老頭的身後還跟著幾個人。

  「請進。」利奇沒有站起身迎接,這不隻是他的身分夠高,更因為此刻他為德雷達瓦忙碌。

  門外的人顯然知道這一點,所以他們毫不介意地開門走進來。

  米哈伊恩果然不是一個人過來,他的身後跟著賈拉德和阿羅多。

  利奇看到阿羅多,不由得苦笑起來:「你是特別從前線過來的吧?」

  「他們要打感情牌,所以催我過來,我也沒辦法。」阿羅多倒是不在乎,有什麼說什麼。

  米哈伊恩的臉皮夠厚,雖然阿羅多把他的意圖毫不掩飾地說出來,他仍舊毫不在意。

  「你的效率確實很高,這麼點時間居然已經弄出一大堆東西。」這位老者從地上撿起一張規劃表看瞭起來。

  賈拉德被米哈伊恩勾起好奇心,他也彎腰撿起幾張東西。

  阿羅多對這些不感興趣,他是一個純粹的騎士:雖然米哈伊恩內定把他培養成接班人,但他對政治始終不感興趣。

  不過他知道接下來商量的事最好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他轉身把門關起。

  利奇對米哈伊恩的到來一點都不感覺奇怪。白天人多嘴雜,很多事情不能說得太透:現在夜深人靜才是商量事情的好時機。

  他看著米哈伊恩,老人則津津有味地看著規劃表。

  好半天,老人才將目光轉回利奇身上。他在旁邊坐墊坐下。

  「我來這裡是想得到你的支持。昆塔古姆岡特各國都感覺這是一次很好的機會,可以讓我們擺脫貧困的現狀。問題是,我們能夠走多遠?」米哈伊恩嘆道:「其實大傢都清楚,隻有聯合才能走得更遠:但真的談到聯合時,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打算。」

  「可以理解。」利奇點瞭點頭,這種事他見識得太多。當初蒙斯托克岌岌可危,同盟卻見死不救,之後幾年裡也是大傢各有算計,像羅索托帝國為瞭自己的利益,不顧同盟的團結就不用說瞭。即便帕金頓和奧摩爾之間也算計來算計去。

  他最清楚的是,蒙斯托克得到的每一點好處都是用相應利益換取的:哪怕他和安妮莉亞有著親密關系,蒙斯托克也沒有因此占到任何便宜。

  人與人之間或許有友情存在,國與國之間隻存在利益關系。

  「現在有兩派意見:我們和幾個比較親密的國傢認為應該建立一個聯邦國傢,但其他國傢隻希望建立邦聯制國傢,甚至還有一些國傢覺得現在這樣很不錯。」米哈伊恩把他的煩惱說出來。

  「我能做些什麼?」利奇覺得奇怪,他不認為自己有什麼發言權。

  「其實很簡單,各國現在都在謀求合作者。北面的幾個國傢甚至不知死活地找上羅索托人,其他國傢則傾向於和奧摩爾、蒙斯托克合作。」米哈伊恩沒有說他希望利奇怎麼做,言下之意自然希望利奇能夠拒絕那些人。

  「這是不可能的。而且,我相信不管你和卡洛斯皇帝陛下的關系有多麼好,他也不會答應類似請求。」利奇直接拒絕。如果這麼做,他們等於承認德雷達瓦是昆塔古姆岡特各國的宗主國。

  米哈伊恩並沒有因為被拒絕而氣惱,這原本在他的預料之中。

  「我想要的是優先交易權,隻要我們能夠提供的,蒙斯托克首先要考慮我們。這應該不難做到吧?」他退而求其次。

  利奇思索起來。這種要求同樣有些過分,沒有哪個商人會隻做「貨賣一傢」這種蠢事,哪怕批發商也會找五、六個買傢。

  不過這並非完全不能考慮,畢竟戰後幾年各國都需要重建,很多東西供應本國都不夠反。正東西數量不多,隻供應一傢、重點照顧老客戶,這也是能夠理解的一件事。

  「五年,隻有五年時間。五年之後蒙斯托克的生產應該大部份都恢復,到瞭那時再多訂單也能滿足。我不可能限制商人們和工廠老板們賺錢。」利奇說道。

  米哈伊恩和賈拉德皺瞭皺眉頭。五年的時間說短不短,說長也不長,他們沒有把握在五年時間裡,讓德雷達瓦發展到讓周邊各國心生向往。

  「我不太明白,為什麼你們那麼希望建立聯邦?隻是為瞭過做老大的癮?」利奇疑惑不解地問。他對米哈伊恩不是很清楚,老頭把自己隱藏得很深,但他對賈拉德有些瞭解。賈拉德是一個淡泊名利的人。

  聽到利奇一問,米哈伊恩苦笑起來,一旁的賈拉德連忙解釋:「這也是不得已。別看我們現在風光,德雷達瓦能有今天是因為連著幾代人努力。實際上在這片地區,我們的條件在各國中隻能算是中下。昆塔古姆岡特不是一點資源都沒有,問題是我們沒有。那些擁有資源的國傢看不得我們越來越有錢,私底下已經聯合起來。」

  聽他一說,利奇完全明白瞭。

  恐怕米哈伊恩在意的也不是那些資源。

  德雷達瓦是戰勝國之一,戰後肯定會得到豐厚報償,從西線和走廊地帶弄幾塊礦區是輕而易舉的事:而且做為看護國,德雷達瓦對於被看護國的資源有優先購買權,至少在半個世紀裡,德雷達瓦用不著擔心資源匱乏的問題。

  老頭真正在意的十有八九是那些國傢聯合的事。

  「那幾個國傢的背後是羅索托帝國撐腰。」賈拉德又加瞭一句。

  這完全在利奇的預料之中。雷達瓦的背後靠著奧摩爾,還有蒙斯托克在旁幫忙,想要抗衡這個組合隻有找羅索托帝國撐腰。

  「他們根本是與虎謀皮。」利奇搖頭。他不知道該說那些國傢的領導人愚蠢,還是為此感到無奈。好半天之後,他終於有瞭決斷:「昆塔古姆岡特內部的紛爭,我不打算介入。但我可以幫你們重新規劃,五年的時間保證讓你們把其他的國傢遠遠地甩在後面,接下來怎麼幹就看你們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