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綿大雨沖刷著瓦雷丁首都卡斯莫利納的大街小巷,烏雲壓得很低,時不時還會響起一陣雷聲。
此刻的卡斯莫利納已經沒有幾年前歌舞升平的景象,大街上一個人都沒有,很多商店根本沒有開門。原來到處可見的人力車也全消失瞭,空曠的馬路上來來往往的全都是軍車。
一輛軍車緩緩地駛入城裡,這輛車漫無目的地轉著圈,從北大街一直開到城東面。
安德森靠著車窗靜靜坐著,他看著窗外。
他似乎看到瞭一絲破敗的氣象。
「還要轉下去嗎?」負責開車的副官低聲問道。
安德森沒有回答,他現在懶得說話,甚至懶得回答問題。
那個副官一時間不知道怎麼辦,隻能傻傻地繼續開車。
好在他的腦子轉得不慢,很快又有瞭一點想法,他轉頭說道:「長官,這裡離小姐住的地方已經不遠,您要不要……」
他所說的小姐,是指安德森的老師——凱德內的女兒,同時也是安德森的未婚妻。
果然,這是最好的清醒劑,安德森立刻轉過頭來,他確實渴望著去看看菲兒。
突然他苦笑起來,現在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同樣也不是多愁善感的時候。
「算瞭,直接去統帥部。」安德森說道,他輕輕拍瞭拍副官的肩膀:「謝謝你,要不是你,我差一點迷失瞭。」
那個副官沒有說什麼,隻是將車調瞭個頭。
統帥部仍舊像以往嘈雜,所有軍官都用急促的腳步行走著,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後面驅趕他們似的。
安德森一進來,所有軍官都朝他立正敬禮。
今時不同往日,裴內斯一戰,三位輝煌騎士一起隕落,瓦雷丁已經沒有幾個輝煌級的人物。再加上之後一連串阻擊戰全都是由安德森指揮。雖然他一直退卻,但是誰都知道能打成這樣非常不容易。
此刻安德森已經是瓦雷丁帝國能拿得出手的僅有幾個將領之一。
可惜這一切都太晚瞭。
瓦雷丁滅亡在即,這個時候就是給再高的官職也沒人看得上眼,所以安德森的地位雖然迅速提升,卻沒有人嫉妒或不滿。
這一次安德森被召回來述職,很多人都在私底下猜測,帝國高層有意趁這次機會,把他前線指揮的職位正式定下來,這樣他將會成為帝國的第三號人物。
一進統帥部,安德森徑直前往最高統帥科爾薩克的辦公室。
科爾薩克是最忙的一個,他的辦公室外面等候著一大堆人,辦公室裡還有一個軍官正向他報告。
安德森在外面等瞭一會兒,辦公室的門就開瞭,裡面那個軍官走出來。
「安德森,你進來。」科爾薩克招瞭招手。
其他排隊等候的人不感覺意外,這是理所當然的。
安德森一進去,門關上之後,這間辦公室和外面徹底隔絕開來。
「前線情況怎麼樣?我不想聽那些官樣文章,告訴我,還能支撐幾個月?」
科爾薩克的模樣看起來有些憔悴。
「最多三個月,我的手裡已經沒什麼人馬瞭。」安德森無奈地說道。
從北方,他總共救出來四萬人馬,這裡面還包括一部分二、三線的部隊。這些部隊原本駐守在各個城市防止蒙斯托克人造反,他們的戰鬥力根本不值得期待。但現在就連這樣的騎上也拿不出來瞭。最近一個月,他一直制造假象瞭騙敵人,讓他們以為他的手裡仍舊還有足夠人馬,仍舊和他們拼消耗的速度,拼誰能夠堅持得更久。
「如果我再交給你兩個軍團呢?」科爾薩克繼續問道。
「區別應該不大,他們不是沒有實力在短時間裡消滅我們,隻不過他們不想犧牲太大。再加上他們一時間還找不到鞏固後方的辦法。」安德森說到最後這一點的時候,臉上神情有些不好看。
當初瓦雷丁攻入蒙斯托克時采用的是滅絕手段,敢於反抗的人全都殺光,蒙斯托克現在遇到的麻煩隻不過是因為他們不想殺人罷瞭。
對於當初攻入蒙斯托克時,帝國采納的那種決策,安德森的心裡並不贊同,如果那時沒有結下如此血海深仇,現在或許還有一絲轉圓餘地,但現在不可能瞭。
「有一件事你可能還不知道,我們的人剛得到消息,蒙斯托克人在後方設置瞭六個安全區,他們把安全區附近城市全都席卷一空,把人遷進安全區裡嚴密看押。也就是說,最後那個麻煩已經不再是麻煩瞭。」科爾薩克之所以這樣憔悴就是因為情報部門給他的消息,他當然清楚這意味什麼。
「瓦雷丁已經沒希望瞭。」科爾薩克見安德森想安慰,連忙擺手說道:「我現在隻想和你說一些真心話。」
安德森不再勸,他很清楚最高統帥說得沒錯,瓦雷丁沒希望瞭,全面陷落隻是時問問題。
三年前帝國雖然獲得勝利,但損失也不小,精銳部隊折損將近一半。那時如果能夠休養生息,或許還能緩過一口氣,可惜帝國緊接著轉去東線,三年的戰爭讓他們擬失慘重,此刻帝國已經和當初的蒙斯托克差不多瞭。
當初的蒙斯托克至少還有退路,背後有帕金頓聖國的支持。
此刻帝國背後卻什麼人都沒有。聯盟隻願意提供物資方面的援助,他們的目的是以瓦雷丁作為試驗場,順便消耗同盟的力量。
「告訴你一件事,這一次讓你回來並不是授予你前線總指揮的職務,我們打算給你的是第一艦隊指揮的職務。」
科爾薩克的話無異於晴空霹靂,震得安德森愣瞭好半天。
他知道這是什麼意思,科爾薩克在準備後事瞭。
瓦雷丁東面和南面都是海洋,特別是南面,因為氣候溫暖、珊瑚繁殖旺盛,所以到處都是珊瑚礁。
那裡是最好的藏身之處,也是最後的退路。
就像當初蒙斯托克退往北方,瓦雷丁帝國迫於聯盟命令不得不停止進攻,轉而調兵東進,配合聯盟對東線中立各國展開進攻。
帝國大部分領土落到蒙斯托克人手裡之後,東線和中線的反擊十有八九就要開始,到瞭那個時候同盟肯定無暇管這邊,以蒙斯托克一國之力,連占領瓦雷丁都會心有餘力不足,更別說出海作戰。
這是一條活路,也是此刻唯一的活路,但是安德森不懂為何這樣安排?
科爾薩克看出安德森的疑惑,他拉開抽屜從裡面掏出一份文件。
「五年前你還在第三兵團時,曾經在格拉斯洛伐爾作戰過,有人找到這份報告。報告上說你曾經抓過一個女騎士,這個女騎士不是一般人物,為瞭救她,蒙斯托克特別派出一支救援小隊。救援行動一開始並不成功,其中兩個人也被你抓住瞭,這些人最後被第三兵團執法隊要走,沒有想到當天晚上她們全都成功逃脫……」科爾薩克看著安德森。
辦公室裡的氣氛頓時變得安靜下來,兩個人都沉默不語。
好半天之後科爾薩克才嘆瞭一聲:「我知道你潛力無限,原本在你成為準輝煌騎士時就應該對你加以重用,但就因為這份報告,對你的晉升一直被壓下去。」
安德森微微一驚,他不知道這件事。
原本他以為當初做得夠隱秘瞭,沒有想到情報部門的人仍舊能從一些蛛絲馬跡,推測出當時發生瞭些什麼。
與此同時,他也已經猜到為什麼他隻是被壓制著沒晉升,卻沒有被送往情報部門接受調查。肯定是他的老師替他做瞭擔保。
與此同時他也暗自慶幸,他在老師隕落之前突破瓶頸,晉升成為準輝煌。
如果他隻是一個榮譽騎士,帝國絕對不會客氣。
對一個準輝煌騎士,像弗蘭薩帝國這種一流國傢或許用不著在乎,但是瓦雷丁沒有幾個輝煌騎士,所以他才會得到額外寬容。
「那個最初被你抓到的女騎士是博斯羅瓦的女兒吧?」科爾薩克隨手一掃,將那分文件掃進旁邊的廢紙簍裡:「我猜,你第一次和那個人見面應該就是在這個時候。這一次你能夠從裴內斯逃出來,想必是他為瞭還你這個人情。」
「你為什麼不認為我是同盟的間諜?」安德森看瞭一眼那分報告,他猜到裡面肯定有這種懷疑。
「我對你還是有點瞭解的,再說我可以不相信你,但是我無法不相信你的老師凱德內,他看人從沒有看錯過。」科爾薩克似乎在回憶些什麼。
安德森知道科爾薩克回憶些什麼。他的老師凱德內最擅長的就是識人,瓦雷丁的很多將領都是老師提拔起來的,甚至連眼前這位最高統帥也曾經得到過老師的提攜。
「我知道你對我們在蒙斯托克的做法很不滿。」科爾薩克真的在說真心話,有些事已經到瞭不得不挑明的地步:「你應該很瞭解你的老師為人,應該知道他也很反對這樣做,但當時身為前線指揮的他沒有站出來阻止,難道你們沒有想過是為什麼嗎?
因為阻止不瞭。在瓦雷丁有太多的人覺得應該這樣做。再者除瞭這個辦法,他想不出其他辦法能讓蒙斯托克人服從我們。
你看到瞭,現在蒙斯托克人也開始采用類似手法。並不是他們想要這樣做,而是不這樣做不行。
不過,你當時做的那件事倒是給瓦雷丁留下一線生機,至少你和他之間還有一點溝通餘地。
必須有人為這場戰爭的失敗承擔責任,當初博斯羅瓦就是這樣做的,我至少不會做得比他差。等到我一死,你就是下一任的最高統帥,到瞭那時你可以和蒙斯托克人談判,我相信那個人會顧念當初和你的交情。」
科爾薩克沒有說投降,因為他不打算對未來進行安排,他死瞭之後,瓦雷丁的走向將不再由他決定。
「沒必要這樣。據我所知,博斯羅瓦的死是另有隱情。」安德森勸道,他不認為科爾薩克戰死沙場,戰爭就能結束,這已經不是一個人的事。
「留一個天階騎士活著,你認為蒙斯托克人會放心嗎?」科爾薩克說出真正原因。
「現在你跟我一起去皇宮,陛下也有一些事情要托付你。」科爾薩克站起身來。
此刻的瓦雷丁皇宮同樣充滿一種風雨飄搖的味道。
科爾薩克和安德森抵達時,一個宮廷侍從將他們直接帶到霍華德二世的寢宮裡。還沒進去就聽到裡面傳來一片哭泣聲,不隻是那位皇帝陛下在哭,還有女人和孩子的哭聲。
科爾薩克和安德森微微愣瞭一下,他們不知這個時候是不是方便進去,沒有想到門居然自動開瞭。
瓦雷丁帝國的皇帝陛下原本是一個身材臃腫的大胖子,但此刻看起來他已經沒那麼胖瞭,因為驟然瘦下去的緣故,整個人像是一個破佈袋,皮都皺著,而且看起來也很蒼老。
此刻這位陛下坐在床邊榻上,一個十二、三歲的男孩和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孩各抱住他的一條腿哭泣著。在皇帝身邊還有幾個女人,最年長的一個看起來三十出頭,雖然不是特別漂亮,但是那高貴氣質令人不敢逼視。另外幾個女人年輕許多,而且一個個美艷動人。那是皇後和妃子們。
看到科爾薩克和安德森進來,皇帝陛下拍瞭拍膝下的一對兒女。
「你們先出去。」他輕聲說道。
皇後和幾個妃子拉著公主和皇子退下。
看到她們走遠,霍華德二世朝科爾薩克和安德森點瞭點頭,也沒有請他們坐下,此刻他已經沒心思管這些禮節。
寢宮的門「匡當」一聲緊緊關閉,而且外面的人遠遠地退開,可以清楚聽到遠去的腳步聲。
「我別無牽掛,隻有這兩個孩子的安危最讓我感到擔憂,所以我希望你能夠帶他們前往南方。」霍華德二世臉上掛著淚花,此刻的他早已經沒有當初的志得意滿。
安德森知道陛下在托孤。
「我會的。」他做出承諾。
這不是容易答應的一件事,縱觀歷史,這種世界規模的戰爭中,失敗一方的亡國公主和王子命運大多悲慘。幸運一些的會被軟禁在某個荒僻的山莊裡,終生不能走出小小的庭院,形同囚禁。更多的則是被秘密處決。
霍華德二世點瞭點頭,他相信安德森的承諾,因為他也和科爾薩克一樣相信凱德內的眼光,被凱德內看重的人絕對不會自食其言。
他同樣也知道這個承諾有多麼沉重。
如果沒有這個承諾,隻要首都陷落、他和科爾薩克戰死,安德森接任最高統帥的職務就可以立刻和蒙斯托克提出無條件投降。但是那樣的話,他這對兒女的命運就難以掌控。
所以要遵守這個承諾,安德森隻有繼續支撐下去。
「把那個東西拿出來吧。」霍華德二世朝科爾薩克說道,他的眼睛向書桌掃瞭一眼。他現在已經徹底廢瞭,連動都不想動一下。
科爾薩克走到書桌旁邊,把抽屜整個抽出來,然後從抽屜底下的夾縫裡掏出一個檔案袋。
安德森有些疑惑,不過除瞭疑惑之外,更多的是緊張。
他知道每個國傢手裡全都扣著一張王牌,卻不知道帝國的王牌是什麼,現在秘密就要揭曉。
檔案袋交到安德森手裡,科爾薩克退到門口,他的註意力全都放在外面,雖然天階騎士能夠隔絕內外,但比天階騎士高一個等級的人物卻能侵入「界」中。
看到科爾薩克如此神情凝重,安德森感到手裡這份東西,分量沉重到極點。
輕輕地把檔案袋打開,裡面是厚厚的一疊文件。
他隻是掃瞭一眼文件標題,眼睛立刻瞪大。
「鐵血騎士?帝國手裡一直掌握著弗蘭薩人的最高機密?這怎麼可能?」安德森喃喃自語。
「沒什麼不可能的。當初弗蘭薩不是將一個鐵血兵團駐紮在這裡嗎?後來同盟派瞭那個人過來,同盟為的是鐵血兵團剛配備的「灰羽毛」超輕型戰甲秘密,他們制造混亂,弄到這種戰甲的殘骸。那時候渾水摸魚,抓來兩個鐵血騎士,情報部門的人從他們嘴裡得到一些東西,我們的研究人員也用他們作為試驗品,破解瞭一些謎團。」科爾薩克簡單解釋來龍去脈,這些在文件上並沒有提到。
安德森當然記得那次行動,當初他也被卷入進去,事實上是他發現這個行動的總指揮是利奇。
看到科爾薩克解釋完,那位皇帝陛下輕嘆一聲說道:「這其實不是弗蘭薩人搞的那套東西。那套東西我已經拿出去交給同盟,以此換來帕金頓的撤兵。」
安德森恍然大悟。他一直感到奇怪,為什麼當初最高統帥這麼有把握帕金頓聖國會撤兵,原來私底下做的是這個交易。
「你現在拿的是我們自己搞出來的研究成果。」霍華德二世語氣中充滿惋惜的味道,這些成果出來得太晚,如果早兩年有瞭這些成果,他的國傢未必會敗得如此淒慘:「你應該聽說過各國都有類似的研究項目吧?」有些事他要交代清楚,這是帝國最後的一線希望,也是他們能和蒙斯托克人談判的底牌,他必須讓安德森知道這些成果的分量,千萬不要賤「賣」瞭。」
「是的。」安德森點瞭點頭,這是秘密,也是公開的秘密,不為人知的隻是這些研究進展的程度。
「說到這些研究就要提到血色旌旗,所有這一連串研究的源頭全都是血色旌旗。在那之前,想要提升戰鬥力,除瞭修煉,就隻有提升戰甲的性能,但是血色旌旗的成功卻讓人看到瞭另外一條路,看到人體本身還有很多未曾發掘的潛能。當年的血色旌旗之亂中,弗蘭薩帝國得到大量好處,他們繼承血色旌旗的遺產,才有瞭鐵血兵團。其他各國苦苦研究卻始終沒有成功,原因就是大傢沒有找到關鍵的地方。」霍華德二世非常耐心地解釋。
安德森知道瓦雷丁帝國選擇的方向是希望尋找到一種藥劑,用藥劑激發出騎士的潛能。
他隨手翻瞭翻那分文件,裡面密密麻麻全是各種公式,除此之外還有一大堆專有名詞,他的學問不錯,平時也愛看書,卻無法看懂這些東西。
「你看不懂,我和科爾薩克也看不懂,隻要有人看得懂就可以瞭,想給瓦雷丁留住一絲傳承延續的希望,隻有靠這東西瞭。」這位皇帝陛下既無奈,又顯得有一絲欣慰。當初他若沒有堅持讓科爾薩克冒這個險,恐怕連這個機會都沒有瞭。
「這就是結合我們的技術和制造鐵血騎士的技術,做出來的最終研究成果?」
安德森當然要問清楚這件事。
這個秘密實在太重大瞭,他拿回去之後肯定要找一個地方藏好,不可能拿出來給別人看,更不可能召專傢解釋其中奧妙,所以他必須盡可能從這兩位口中多知道一些東西。
「不是,不隻我們和弗蘭薩帝國的技術,還有蒙斯托克人的研究成果。事實上蒙斯托克人走得比任何一個國傢更遠,他們的技術已經接近於完美。」皇帝嘆息著,雖然他們在開戰之後不久就發現這個秘密、雖然他們的間諜很快弄來相關的資料,甚至連一部分主持過項目的蒙斯托克研究人員也投靠過來,而那些技術全都迅速被破譯並恢復,但蒙斯托克人的研究方向是集合各種頂級血脈,制造出最完美的騎士。
從一個胚胎開始,一直成長發育,最後成人,至少要十幾年的時間,實在太久瞭。
「這怎麼可能?」安德森難以相信。
「你應該對蒙斯托克人的研究成果非常熟悉。」皇帝難得地有瞭一絲笑容:「我可以告訴你,蒙斯托克人的研究方向是制造純血騎士,他們尋找並集中聖皇和歷代劍聖的血脈,想要制造出最完美的騎士。二十年前他們制造出一個最接近成功的實驗體。」
安德森心頭狂震,他明白皇帝的意思。
「那個人……他有父母……他是後天覺醒者。」安德森雖然已經猜到答案,但是他仍舊不敢相信。
「還記得蒙斯托克第一次遠距離突襲行動嗎?他們襲擊的是一座秘密研究所,那個秘密研究所就在格拉斯洛伐爾旁邊。就是因為這次襲擊,我們才註意到一些以往忽略的事。事後,我們從投靠過來的研究人員那裡知道,很多他們認為沒有成功的試驗品,最終被送往各個醫院,和生下來就死亡的嬰兒調包。」
回答安德森的是科爾薩克,相關調查都是他一手掌握,連情報部門也沒有幾個人知道此事。
「原來如此。」安德森稍微有點信心,他和其他認識利奇的人一樣,被利奇那驚人的進步速度刺激得不輕。
「修煉的速度驚人,任何一種功法都能容易練成,可以同時修煉許多種功法,似乎沒有鬥氣損耗的問題,能夠借用外界能量生成一種非常特殊的生物能量,幾乎沒有鬥氣反噬現象,可以在自己身上任意試驗各種功法——最恐怖的是,這種終極完美體可以通過合修的方法,將上面這些好處傳遞給異性。」科爾薩克古井不波的心都不由自主地有些抖動。
隻要是騎士,對於這種終極完美體不可能不心動。
「你還忘瞭一點,終極完美體所傳承的還有聖皇和血色帝皇這兩個人的血脈。他們一個開創戰甲時代,另外一個發現人體潛能。終極完美體肯定也擁有超凡的智力和創造能力。」這位陛下的心態沒有科爾薩克那麼正面,他的話滿是一股酸味。
兩個人的眼睛同時盯在交給安德森的資料上。
安德森這下明白為什麼陛下和統帥都說,希望他能為瓦雷丁留下一絲延續的生機。隻要他們手裡掌握有這項技術就有可能東山再起,萬一他們能制造出一個像利奇這樣的終極完美體,連復興瓦雷丁都有可能。
「我們還可以給蒙斯托克人制造一些麻煩。想必同盟之中有些人已經將蒙斯托克視為潛在威脅,隻不過蒙斯托克的崛起是因為有那個人的緣故,被當成特例。如果他們知道這不是特例,而是某種技術所造成的結果,蒙斯托克很可能還會出現第二個、第三個那樣的人,不知道他們會做出什麼選擇?」這位皇帝仍舊沒有忘記拖人下水。
料爾薩克和安德森都沉默不語,他們不喜歡這種做法,但現在任何能給蒙斯托克和同盟之間制造裂縫的手段,對於瓦雷丁來說都會增加一線生機。
謠言像是長瞭翅膀似的到處亂飛,隻是幾天工夫,同盟和聯盟所有國傢都已經聽說,當代最偉大的天才、最富有傳奇色彩的少年,居然是實驗室裡的產物。
利奇因為身處前線,所以消息有些閉塞。原本聽到消息會立刻告訴他的那些人,這一次都不想刺激他,結果是利奇去阿羅多營地時,才從阿羅多這個大剌剌的傢夥口中知道此事。
阿羅多一臉欣然地拍著利奇肩膀,連聲說著:「老弟,以前我不願意承認,不過我確實挺嫉妒你,你的修煉速度實在是太驚人瞭。現在我不嫉妒瞭,原來你是從試管裡出來的,是歷代最強者的組合體,有這種根底,你不厲害才怪。」
利奇乍然聽到這話,首先一驚。好在他早就有瞭準備,這個秘密總有一天會公諸於眾,震驚過後是煩悶。
阿羅多根本不知道利奇的心情,仍舊說道:「我現在知道以前錯瞭,錢就是實力,有錢可以造戰甲、可以造飛翼、可以拼消耗,還可以制造像你這樣的傢夥。你們的技術要是早幾年搞出來,像你這種傢夥多造幾個,別說瓦雷丁,恐怕連弗蘭薩帝國也被掃平瞭。」
這番話越發讓利奇感到煩悶。連這個傢夥都有如此想法,用不著說其他人瞭。
讓利奇感到慶幸的是,帕金頓、奧摩爾和卡佩奇高層其實早就知道這件事,既然他們之前選擇合作,謠言的用處想必不會太大。
不過對於利奇來說,真正令他感到頭痛的是他不知道怎麼面對他的父母。
躲肯定是躲不過去的。
這件事拖延越久,情況隻會越糟糕。正因如此,他不得不連夜趕回格拉斯洛伐爾。
一見到老爸老媽,利奇就感到一絲異樣,他知道老爸老媽肯定已經聽說那些謠傳。
「你怎麼回來瞭?你……不會是以為我們……相信那些話吧?」利奇的老媽看到利奇回來,立刻閃爍其詞地問道。
「前線進展得怎麼樣瞭?你們肯定打得很順利吧?要不然瓦雷丁人也用不著做這種無聊的事,以為制造這種謠言就會讓我們動搖。你這樣急急匆匆趕回來就是中瞭他們的計策。」老爸一臉憤怒地說道。
利奇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回答,他看得出老爸老媽嘴上說不相信那些謠言,實際上他們心裡已經動搖瞭。
「前線的進展挺順利,瓦雷丁人就那麼多兵力,隻要計算他們的損失就可以猜到他們已經離窮途末路不遠,冬天之前應該可以打到卡斯莫利納。我們都希望能在年底結束這邊的戰事。」利奇想不出其他的話,隻能順著老爸的話題說下去:「這邊的情況怎麼樣?還是有那麼多人整天纏著你?」
這個話題顯然沒有那麼尷尬,利奇的老爸苦笑著搖頭:「你又不是不知道,政客大多沒皮沒臉,他們不達目的不肯罷休。還好有你媽幫我擋駕。」
「老爸,你其實用不著順著他們。你看過阿麗亞娜的計劃,應該知道我們要搞的東西和這些人一點關系都沒有。我們是完全另起爐灶。」利奇順勢和父親重新拉近距離。
「人情難卻,好在我們馬上要去裴內斯。恐怕在十年之內,沒有機會再回來。」
老爸一如既往地選擇逃避。反正年底就要大選,取消臨時政府,確立第一屆政府。
大選其實隻是走走程序,政府裡幾個主要職位已經確定下來,總統位置由利奇的老爸來坐。對於這一點根本沒有人反對。
總統的任期是四年,最多能連任三屆,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利奇的老爸一定可以連任。這時老爸的秘書走進來,他和利奇打個招呼,然後轉頭對利奇的老爸說道:「先生,時間到瞭。」
「我有兩個會議要開。」老爸向利奇解釋。
對於利奇來說這是一件好事,這種尷尬話題最好別和老爸、老媽一起說。他原本打算各個攻破,先做好老媽的工作。
他相信女人比較感性,那些謠言雖然列出很多證明,但是裡面一大串的技術名詞對於老媽來說,想讓她們理解是很困難的一件事。
看著老爸出門,利奇把門一關,拉瞭一張椅子坐在老媽身邊。
「媽,我知道最近那些謠言讓你們兩個人受到不小的傷害……」
利奇剛一開口,老媽就伸出一根手指封住他的嘴。
老媽的神情看起來是那麼哀傷,卻又閃爍著母性的光彩。
「那不是謠言,我其實早就知道這件事。」老媽輕嘆一聲,她輕輕地摟住利奇的脖頸,將他的臉貼在自己的胸口上。
這動作很曖昧,但利奇偏偏沒有任何性的反應,他隻是感覺到一絲溫情。
「女人和男人不一樣,在一些事情上是很細心的,自己生的孩子怎麼可能弄錯?那個孩子剛剛生下來時,我看過一眼。他生出來的時候皮膚已經發紫瞭。接生的大夫說,讓護士替孩子洗一下澡,不過我從她們的神情之中已經知道,那個孩子恐怕活不下來。」老媽停住瞭嘴,她的聲音微微帶著一些哭泣。
好半天之後她才止住哭聲,繼續說道:「晚上你被送過來,雖然你們有著相同發色,但你看起來長得很飽滿。雖然我是第一次生產,但在學校時有同學懷孕過,我們私底下幫她接生,還輪流幫她照顧孩子,所以剛剛出生的孩子是什麼模樣,我非常清楚。護士送過來的你明顯不是剛生下來的。我還隱約聽到有兩個護士在說悄悄話,她們說有個孩子沒有救活,原因是營養不良造成早產。」
「我從來不知道這些。」利奇愣愣地說道。
「我說過,男人和女人不一樣,男人比較粗心。不隻是你,你爸也沒有發現任何異常。」突然老媽卡瞭一下,她的臉一下子變得通紅,微微有些羞澀地說:「他也不是一點沒有發現。你長到七、八歲的時候,相貌和他一點都不像,所以……所以他曾經懷疑你不是他的兒子,以為我有外遇。」
說到這裡,老媽輕嘆一聲:「他這樣冤枉我,我自然是惱瞭,那是我們結婚之後第一次口角,也是唯二次口角。我堅持你長得像我,兒子像母親是天經地義的事,你爸一肚子悶氣,跑出去喝瞭一晚的酒。本來我以為這個傢完瞭,擔心這個傢拆散之後,怎麼和你相依為命。沒有想到你爸回來之後向我道歉,從此之後再也沒有提過這件事。」
老媽越說越悲傷:「我知道他其實沒有想通,他隻是覺得自己配不上我,我和他結婚是他虧欠瞭我。」
利奇默然無語,他一直感覺老爸窩囊,而且遇到事情喜歡采用鴕鳥政策,把腦袋往沙子裡一埋,原來根源在這裡。
他越發感到對不起老爸。
「我覺得老爸對我不錯,沒覺得我是野種。」利奇輕聲問道。
「那當然,我拉他去瞭教堂,在上帝面前發誓我絕對沒有背叛他,絕對沒有過其他男人。」老媽突然噗哧一笑:「不過,我沒有說你絕對是他的兒子。男人和女人就是不一樣,非常粗心。」
「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利奇感覺到心頭暖暖的。
「一開始的幾天不是這樣,那時我甚至不願意給你喂奶,後來乳房脹得太難受才讓你吸奶,喂著喂著,我就有瞭母親的感覺。再加上那時的你確實很可愛,之後就沒有什麼差別。或許是下意識的,我讓自己忘記那些事。」老媽嘆息一聲。
「你是我的媽媽,永遠都是我的媽媽。」利奇喃喃自語,他抱緊老媽。
曾經籠罩在利奇心頭的那絲恐懼已經煙消雲散,此刻他終於發現,對於真相他不在乎,他怕的隻是失去自我。
他怕的是自己不再是利奇,而是一個類似編號25736的東西。
身為利奇的他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有著平凡但快樂的過去、有父母和傢庭、有著應該有的一切。
「老爸怎麼辦?」利奇現在擔心的是老爸那邊。
「用不著管他。男人和女人不一樣,粗心的同時,神經也比較粗。再說……」
老媽臉上露出狡黠的笑容:「他會把腦袋插到沙子裡去,這樣什麼事都沒有瞭。」
利奇也笑瞭起來,有時逃避也是不錯的解決問題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