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敞的馬路,狹窄的人行道,路邊一座座用木頭和竹子搭成的小樓,還有滿街亂躥的人力車,所有這一切都讓利奇感覺有些眼熟。
雖然沒有瓦雷丁首都卡斯莫利納那麼大,也沒有市中心那些精致又氣派的建築物,但這裡和卡斯莫利納外圍的區域簡直一模一樣。連馬路兩邊店鋪上掛著的招牌也是如此相似,一樣的顯眼,一樣的凌亂,一樣的千奇百怪。
利奇在十字路口停下,他看到旁邊有一個賣水果釀的小攤子。這東西是將各類水果切成小塊,澆上剛榨出來的甘蔗汁,然後用井水鎮過,滋味沒話說。
不得不承認瓦雷丁人非常懂得享受生活。
他在卡斯莫利納的那段日子雖然每天生活在恐懼之中,但日子過得確實不錯,身邊從來不缺女人,而且各種享受都是一流的。
說到享受,利奇對兩段時光記憶最深。一個就是在帕金頓皇宮裡和安妮莉亞渡過的那段日子,那是連做愛都不需要花力氣,從裡到外、從上到下都能得到享受。另外一個就是在卡斯莫利納的日子。
在卡斯莫利納並非隻有權貴或有錢人能得到享受,沒什麼錢的人同樣也有享受的辦法。這杯水果釀隻要五個銅子,不但口感奇佳,大熱天喝上這麼一杯,一股清涼感從胃裡冒出來,別提有多舒服瞭。
還有吃海鮮。在卡斯莫利納,幾塊錢可以買一大堆最新鮮的海鮮,買瞭之後還可以直接扔給旁邊的廚娘,廚娘會翻著花樣烹調,讓你知道享受口福不需要太多花費。
一想起那段日子,利奇不由自主在小攤子旁找瞭一個石臺階坐下。
卡斯莫利納的路邊攤不會準備桌椅,所以旁邊肯定有可以坐的地方,不是這種石臺階,就是花壇之類的東西,反正可以讓人坐下來。
這個攤子的生意不錯,旁邊已坐瞭不少人。
利奇擠在人群之中,他不擔心有人看破他的身份。不管是他還是跟在他身邊的羅拉莉絲,全都已經變瞭一副模樣。
他用縮骨術強行將身體縮下去半尺,連身上肌肉也收進去,所以看起來就是一個營養不良的十六、七歲青少年。他的皮膚用薑黃染瞭一下,和瓦雷丁人看起來沒什麼兩樣。他還替智腦灌進一些帶塔尼恰省口音的話,讓他可以輕易扮成一個從塔尼恰過來的瓦雷丁人。
至於羅拉莉絲就更用不著擔心,影王傢族的後裔全都是變裝大師。也不知道用什麼辦法,她把自己弄成一個矮胖大媽,皮膚黑黑的,看起來很粗糙,屬於那種別人看瞭一眼,沒興趣看第二眼的類型。
隨手扔瞭十個銅子過去,利奇給自己和羅拉莉絲各要瞭一杯水果釀,他一邊喝,一邊聽旁邊的瓦雷丁人閑聊。
就像當初蒙斯托克承受戰爭之苦時一樣,戰局頹危方的平民百姓最關切的就是戰爭什麼時候能結束?自己的國傢還能不能保存下來?除此之外就是大罵那些侵略者。
這和以前他在卡斯莫利納感受的氣氛完全不同。那時瓦雷丁已經占領蒙斯托克全境,正是最意氣風發的日子,瓦雷丁人從權貴到平民全都指望從戰爭中獲取豐厚的紅利。街頭巷尾談論最多的就是什麼時候到北方看看?什麼地方便宜處理各種戰利品?
利奇正側耳傾聽,隻見旁邊一個人輕輕踢瞭他一腳,說道:「你哪兒的?沒見過你啊。」
那是一個四十出頭,滿臉胡渣的中年人。這個人的指甲縫沾滿油泥,身上也散發著一股機油昧。
「剛從貢巴過來,聽說這邊日子稍征好過一些。」利奇說道。
他那嘴裡帶著濃重口音的瓦雷丁話,讓中年人頻時消除心頭疑慮。
中年人本就不是情報部鬥的人物,剛才對利奇起疑隻不過是看到外鄉人時習慣性的反應。
「你怎麼看得出我不是這裡的人?」利奇裝作不在意地隨口問道,他肯定要知道答案,幫他化妝的是羅拉莉絲,影王一脈的化妝術怎麼可能失效?
「我是拉車的,這座城也就十來萬人,雖然我不可能一個個都認得,但大致都有個印象:你這張臉一看就感覺陌生。」那個人沒打算隱蹣,既然把利奇當成自己人,他打開話匣子:「剛才你說貢巴的日子不好過?說來聽聽是怎麼一回事?自從蒙斯托克人打過來之後,路都被封瞭,消息很閉塞。」
聽到這個人的話,旁邊正閑聊的人全都閉上嘴巴,把註意力轉到這邊。此刻大傢都想知道外面的情況。
「貢巴現在成瞭一個大兵營,城裡有個軍需倉庫,蒙斯托克人的物資全都放在實裡,域的南邊還開辟瞭一條跑道,每天都有瞭種鐵皮大鳥飛上飛下。就因為有這些東西,城裡管得可嚴瞭。」利奇裝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
他說的全都是真的,說假話萬一被拆穿就不妙瞭,這些也不是什麼機密,平民消息閉塞,對貢巴的情況所知甚少,但瓦雷丁情報部門卻瞭如指掌,所以也沒有隱蹣的必要「還是我們這裡好,位置有些偏,輪不到這種破事。」旁邊的一個老農嚷嚷道。
「你們這邊怎麼樣?」利奇順勢問道。
「還能怎麼樣?」中年人訕訕地說道:「熬日子唄!」他嘆瞭口氣。
這聲嘆息就像是傳染一樣,引出接二連三的幾聲嘆息。
「這邊稍微好一些,羅然蒙斯托克人把大路封瞭,但是天底下那麼大,他們不可能全都封得過來,隻要走小路出城,想去哪裡就可以去哪裡。至於城裡,該幹什麼還是幹什麼。擺攤子的依舊擺攤子,種地的還是種地,我照樣拉我的車。」
中年人沮喪過後又變得淡然。
「我正擔心怎麼才能吃得上飯呢。」利奇說道。他曾帶著全傢遷往裴內斯,也看過很多遷往他鄉的難民。對於這些人來說兩件事最重要,一就是找吃的,而且要一直能夠弄到吃的。二是有地方住,可以很小,有一張床就行,但是頂上必須有屋頂,能夠遮擋風雨,四周必須有墻壁,能夠度過寒冬,還要有一扇關得上的門,用來阻擋小偷和不懷好意的傢夥。
「吃飯?這還不容易嗎?」周圍的人頓時笑瞭起來:「出瞭城,周圍到處都是果樹。想吃得好一些恐怕有些困難,隻是填飽肚子絕對沒問題。你還可以摘些果子剁成小塊,弄上一些甘蔗汁賣水果釀……」
中年人的話還沒說完,旁邊擺攤的女人啐瞭一口,破口大罵:「你這個二毛驢,說什麼不好,勸人傢後生搶老娘的生意。」那女人轉頭朝利奇說道:「我看你也算是一個男人,幾十斤的力氣應該有吧?也像他一樣弄輛車拉著,拉一趟兩個銅子,連本錢都不用。」
「誰說不用本錢?這車不管是租還是買不都要用錢?你才是真正的無本買賣。」那個中年人笑嘻嘻地說著,不過他多少有點防備,畢竟他不想多一個競爭的同行。
利奇和羅拉莉絲偷偷對望一眼。這是送過來的情報裡所沒有的,情報部門的人不會註意瓦雷丁平民靠什麼過活。
「這也多虧那些蒙斯托克人。」旁邊的老農開口瞭,不過他的語氣之中絲毫沒有感謝蒙斯托克人的意思:「以前那些山都是有主的,山上的果子也是有主的,蒙斯托克人來瞭,那些大老爺們全都往南方逃,這些都成瞭沒主的東西。」
那個中年人又跳出來逗利奇:「你小子幹過莊稼活沒?會的話,城外沒人耕的農田還有很多,種地也餓不死你。」
老農一瞪眼,不過他沒反對。現在地比人多,他就算眼饞也耕不過來。
「按照這種說法,我們還得感謝蒙斯托克人?」利奇裝作疑惑地問道。
「你用哪隻耳朵聽話的?我們誰說過這樣的話?」中年人怒瞭,他沒懷疑利奇這麼說的用意,隻以為利奇是順著老農剛才那句話問的。
「雖然我不喜歡那些大老爺,那是一幫蛀蟲,但我畢竟是瓦雷丁人,怎麼可能喜歡那些蒙斯托克人?那是我們仇人。」老農也連忙補救。
這邊正在說話,突然外圈兩個人拉瞭拉正在說話的老農,其中一個人還朝著遠處一指。
大傢順著指的方向望去,隻見兩個蒙斯托克憲兵正朝著這邊走來。
眾人離開,低下頭去,隻有中年人變瞭一副嘴臉,站起身微弓著腰,堆著笑迎上去,遠遠地問道:「兩位軍爺,要坐車嗎?我這車絕對是城裡最幹凈的,您兩位一起上來,我就算您一個人的錢。」
那兩個憲兵朝著攤子掃瞭一眼,也沒過來,徑直朝前走去。
一直等到他們的身影消失在盡頭,利奇才朝中年人問道:「不是說他們是仇人嗎?你剛才那樣子就像是看到你爹似的。」
周圍的人頓時哄笑起來。
「那兩個人是你爹,兩個都是。」中年人罵道。
擺攤的女人在旁邊向利奇解釋:「這叫不得不低頭。當著那些蒙斯托克人的面,沒必要和他們對幹,像他這樣點頭哈腰其實也不錯,隻要別幫蒙斯托克人做事就可以瞭。像這個傢夥,別看他剛才像兒子見到爹似的,以前蒙斯托克人上過他的當,有一個送急報的傢夥要坐他的車去南邊哈瑪鎮,他把人拉到十裡外的北角,然後扔下人就溜瞭。」
擺攤子的女人說話時,中年人滿臉得意。
利奇心中暗嘆,他總算明白為什麼阿羅多說起瓦雷丁人總是一肚子火氣。
這些人表面點頭哈腰,一轉頭,有機會就使壞。向他們下命令,他們表面上全都服從,一散會,他們把命令全都扔在腦後。
更不用說還有不少人偷偷向瓦雷丁軍隊通風報信,充當瓦雷丁軍隊的眼線,膽子更大一些的甚至找機會破壞道路和其他設施。
「你肯定還要找房子住吧?等一會兒坐我的車,我帶你去一個地方,不過你得付我車錢。」中年人顯然看利奇很對胃口,不介意幫個小忙。
利奇立刻將水果漿喝完:「不需要再等,我們馬上就走。」
他見識過太多難民,知道一個真正難民聽到有房子,絕對跑得比什麼都快。
果然,這話一說,中年人眼神中原本還有的一絲不信任也完全消失瞭。
「那麼我們就走吧,有個地方能安頓下來比什麼都重要。」中年人站起身來,將停在路邊的人力車轉個方向,朝著利奇說道:「你們倆是一起的吧?都上來吧。」
「我們在後面跟著就可以瞭。」利奇連忙說道。
「你們走得肯定沒我快,上來吧。不過話先說在前頭,你們得給兩份車錢。」
中年人在錢上顯然不打算吃虧。
「我們兩個人……太重瞭吧?」利奇一副不好意思的樣子。
「沒關系,三百多斤的胖子我都拉過。」中年人從人力車旁取出一塊毛巾,擦瞭擦座位。、利奇和羅拉莉絲也不再堅持,兩個人坐瞭上去。
中年人拉上車之後跑得飛快,一路上車輛不是很多,偶爾看到幾輛人力車也都沒人坐在後面,這些車夫彼此似乎認識,所以會打聲招呼。
這輛車一直拉到城南那一頭,才緩緩停在一幢小竹樓前面。
在瓦雷丁有很多這樣的竹樓。這種樓大多不高,頂多兩層,用粗毛竹做墻壁,外面再用竹條橫著釘在毛竹上做外墻,透氣又擋雨,所以住在裡面最為涼爽。
不過竹樓容易遭蟲蛀,俗話說:「爺孫的竹樓,幾輩子的木屋。」就是指竹樓壽命比木屋短得多。在瓦雷丁這種多雨潮濕的地方,一幢竹樓經歷三代人就必須重新翻修,比不上木屋能幾百年住下去,所以住竹樓的大多是不怎麼有錢的人。
「這幢竹樓沒有人住,以前住在這裡的人跟著東傢去首都。」說著他又一指旁邊一條小巷:「巷子那頭有一假鎖匠鋪,你叫人來換一把鎖。至於傢俱什麼的我看也沒什麼必要,現在天氣熱,晚上我一直都是睡地板。」
「謝謝您瞭。」利奇連忙說道,他和羅拉莉絲下車。
「謝什麼謝?這年頭誰都不容易。」中年人嘆口氣,他拉起人力車朝利奇擺瞭擺手,沿著馬路跑瞭下去。
「有沒有打算住上兩天?」羅拉莉絲笑看著那幢竹樓問道。
「就當是度假,再一次體會瓦雷丁的風情。」利奇不急著回去,他如果回去的話,肯定會看到老爸一連串求援的消息。當初南下時他已經預料到可能會有一大堆人前來求情。
相比北方眾多的豪門世傢,南方的情況要好得多。這裡開發得比較晚,又有瓦雷丁這個世仇大敵,幾百年來不知發生多少場戰爭,那些真正的豪門大戶對於這片土地根本沒興趣。格拉斯洛伐爾上層圈子的那幫人甚至連世傢都談不上,頂多稱得上傢族,要不要對他們進行打壓其實關系不大。利奇隻是不想為瞭他們而破壞已經建立的規矩罷瞭。
四天後。
利奇和羅拉莉絲兩個人在這座不起眼的小城市住瞭四天。在這四天裡,兩個人把整座城兜瞭個遍,也結識不少人。
因為大傢都把利奇當成是從貢巴逃過來的外鄉人,所以說什麼話、做什麼事都不背著他,四天裡讓他得到不少收獲。
四天後,利奇離開這座城市。
一回來,他立刻前往海格特的前線指揮部,並且把阿羅多和黛娜也叫來。
把帳篷門簾放下,利奇輕吐一口氣:「這幾天,我總算搞清楚問題出在哪裡瞭。」
海格特和阿羅多的精神都微微一振,他們為這件事傷透腦筋。
黛娜的反應稍微淡然一些,當初分配工作時,那些和征服、占領有關的事全都歸其他兩路人馬去管。女人天性不喜歡幹這種事,所以她沒有被這些麻煩困擾。
「原因有很多。我和那些瓦雷丁人閑聊時發現,雖然國傢都快滅亡瞭,但是他們卻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優越感。」利奇朝阿羅多掃瞭一樣,有些話用不著多說,大傢心裡都明白。
海格特和黛娜肯定聽過類似言論,說蒙斯托克能夠反攻完全是憑借同盟的力量,帕金頓、奧摩爾和卡佩奇在背後給錢給物資,還從德雷達瓦借兵十萬,瓦雷丁卻是毫無外援,全靠自己支撐。
這話聽得讓人吐血,偏偏沒辦法反駁,因為這是事實。
「另一個原因是,這片土地太富饒瞭,就算政府全部癱瘓,老百姓自給自足也能過活。這裡的農田一年三熟,滿山遍野都是果樹,果子爛掉都沒人摘采。」
利奇偷眼朝阿羅多看去,果然阿羅多直流口水。
「最後一個原因是我沒有想到的。瓦雷丁帝國的等級森嚴,高等階層把下等階層視若螻蟻,我原本以為底下平民應該對此深惡痛絕,讓我意想不到的是,瓦雷丁人不是很在乎這種現狀。」利奇不由得苦笑,當初他發現這一點時,心中的驚訝簡直難以形容。
三位指揮官裡,阿羅多一臉茫然,他對瓦雷丁和蒙斯托克都不熟悉,唯一知道的是瓦雷丁的土地肥得流油,蒙斯托克則是富得流油。這次他如果不揩一身油水回去,他就不是人。
海格特和黛娜則是沉思中帶著一絲茫然。
「我現在才發現,瓦雷丁帝國的政策和帕金頓非常類似,人與人之間的等級拉得很開,一小群人屬於高等階層,大部分人屬於低等階層。我們以前隻看到負面的那些東西,隻看到低等階層再怎麼努力也別想爬上去,隻看到低等階層的人如果發財,很容易被當成肥豬宰殺。所以瓦雷丁人變得很懶散,缺乏進取心,得過且過。」利奇說道。
「難道不是嗎?」海格特怎麼也想不出這裡有什麼好的地方。
「對於有進取心的人來說,這確實是一個地獄,但對那些已經習慣得過且過的人呢?」利奇也是剛剛發現這一點。
或許因為他是一個蒙斯托克人,在蒙斯托克,高等階層和低等階層之間還有許多中間階層,雖然想要一步登天幾乎沒什麼可能,除非像他這種後天覺醒並且修煉到輝煌境界。不過,僅僅往上爬一、兩個階層就沒什麼問題瞭。
習慣這種社會,當然無法理解瓦雷丁人的想法。
「瓦雷丁的高等階層根本看不起平民階層,他們甚至不屑去下等階層的人聚居的地方,所以仗勢欺人的事情很少發生,謂和我們原本以為的完全兩樣。」利奇已經明白為什麼會有這種誤解,一直以來政府就是這樣宣傳的。
隻要一說到瓦雷丁帝國,就是一個人吃人的世界,漂亮的平民女孩走在大街上,被權貴子弟看到瞭立刻會被強搶回傢,女孩的父母如果去評理,絕對會被活活打死……
利奇現在明白這隻是宣傳,並不全是真的。
這類故事的前半段大多是真的,如果有漂亮的平民女孩敢隨意走在大街上,十有八九會被人看上。不過用搶的太差勁瞭,隻要找上門扔幾萬塊錢,絕對可以買到手。在瓦雷丁,大多數人傢會生一堆兒女,一個女兒如果能賣幾萬塊錢,全傢人的日子都會變得好過許多。所以現實是,不知有多少平民女孩巴望著自己能被權貴子弟看上。
宣傳和現實的差距,導致現在做決定時,大傢的認知出瞭問題。
之前所有人都認為,隻要給瓦雷丁的平民階層足夠好處,隻要給他們自由、給他們更多的利益,他們就會接受蒙斯托克的占領。
問題是,瓦雷丁的平民全都覺得以前的生活不錯,他們有吃、有喝、有住的地方,活得很開心。
再說瓦雷丁人從小也接受宣傳,在他們眼裡蒙斯托克才是一個地獄,那裡的人為瞭生計必須拼命往上爬,誰被踩到底下去,誰就會落入萬丈深淵。待在上面的人怕自己被擠下去,拼命地阻止底下的人爬上來,所以拼命地踩、用力地踩……
利奇不得不承認,這種宣傳不完全虛假,同樣也帶著一些真相。
就像從小生活在蒙斯托克,無法理解瓦雷丁人得過且過的想法一樣,瓦雷丁人同樣也無法理解蒙斯托克人為什麼活得那麼累?
現在他們用以前引誘自己人的那套辦法來誘惑瓦雷丁人,無異於對牛彈琴。
一番解釋下來,海格特和黛娜總算明白問題出在哪裡。
「我們該怎麼辦?按照你的說法,瓦雷丁人根本沒辦法收買,至少這一代人沒有希望瞭。難道讓他們自生自滅?問題是他們不合作也就算瞭,還不停搞破壞。」海格特已經很久沒有感覺到這麼頭痛瞭。
「我隻想出一個辦法。和我們在裴內斯用的辦法一樣,把所有瓦雷丁人就近送往幾座城市,然後把城市圍起來。」利奇嘆道。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雖然這會產生仇恨,但比血流成河要好得多。
「我們沒那麼多人。再說,把一座城市完全用鐵絲網圍起來,要用多少鐵絲網?」海格特覺得利奇有些異想天開。
「那些城市隻是當成一座大監獄來用罷瞭。瓦雷丁的馬路那麼寬,全部搭滿帳篷可以讓多少人住進去?隻要弄幾個小型城市就可以瞭,最好是幾面臨水的那種,就更省事瞭。」利奇在四天裡已經把一切想好瞭,他甚至連哪幾座城市比較合適都確定下來。隻不過這邊畢竟是海格特主事,所以他不急著把所有想法都掏出來。
「食物也好辦,你剛才不是說瞭嗎?漫山遍野都是果樹,又是一年三熟。」
黛娜既然這麼說話,表示她完全支持利奇的提議。
「城市四周的密林必須砍光,制造一圈隔離帶。」阿羅多對搞這一套非常熟悉,當初在走廊地帶他們就是這樣做的。
幾個人七嘴八舌,各自拋出一些想法,一套完整架構漸漸出現在大傢的眼前。
「對於那些試圖逃跑的人怎麼辦?」海格特問道,他想讓利奇拿主意。
利奇其實不想沾這件事,他提出設置安全區,把周圍分散的瓦雷丁人全都遷往安全區集中關押,已經讓他心裡充滿負罪感。這四天裡,他感覺瓦雷丁人,特別是底層平民其實不難相處。這幫人胸無大志、得過且過,但是換另外一種說法,也可以稱為與世無爭。
看到旁邊的人全都盯著自己,利奇知道推脫不過去,這是他的職責。
「隻要不是暴動,小規模的逃跑用不著管。那些逃出來的人如果躲在深山裡就讓他們去,如果跑出來搞破壞,我們的人又不是瞎子、聾子。」
利奇有些話不方便說。現在知道是老百姓在破壞道路和各種設施,所以軍隊動手時有些忌憚,等到安全區設立之後,平民全在安全區裡,不在安全區裡的就不是平民,也就沒有那麼多顧忌。
「隻有這麼辦瞭。」海格特沒有更好辦法,這會讓瓦雷丁人無比仇恨蒙斯托克,不過兩個國傢之間早已仇恨深結,根本沒有轉圓餘地。接下來蒙斯托克更要將瓦雷丁滅亡,永遠解除這個大患,什麼樣的仇恨比得上滅國之恨?
「我覺得挺鬱悶,為什麼瓦雷丁人在我們國傢那麼輕松?大批軟骨頭自己送上門去,想為他們做事,現在輪到我們打過來,卻一個這種人物都看不到。」海格特重重地嘆瞭一聲。
「還不是為瞭利益?蒙斯托克階層眾多,地位高一個階層,可以得到的好處就多很多,各個階層之間矛盾重重。而且因為這種狀況存在,蒙斯托克內部的爭鬥要頻繁得多。瓦雷丁人的到來在一些眼光淺薄的人看來,是他們爬到更高階層的最好時機。」利奇沒辦法形容這些人的愚蠢。
瓦雷丁人如果真的占領蒙斯托克,肯定會按照瓦雷丁模式徹底改變蒙斯托克,他們不會給那些投靠者一點好處,最後肯定過河拆橋。
利奇實在弄不明白,地方上一些人眼光短淺也就罷瞭,像赫肖這種厲害人物怎麼也會如此白癡?
利奇對赫肖和亞爾諾這些曾站在政治舞臺最顯眼位置的人物,絲毫不敢小看,甚至連已經被處決的包德利都不是那麼好對付的。要不是因為戰爭的存在,要不是他的手裡擁有強大武力,可以用武力強行粉碎任何詭計,恐怕結局會是另外一種情況。
所以他不相信赫肖會看不出瓦雷丁人的狼子野心。
或許赫肖另外還準備一手?或許他在聯盟內部還找到另外的靠山?
瓦雷丁夏季清晨經常會有一場小雨,雨過後地上泥濘一片,即便輕騎全都換上輔助橇板,輪子上也裝置增加摩擦的釘輪,前進速度仍舊一下子變得緩慢許多。
三天來他一直都在前線,和前線部隊一起推進。
自從他擔任指揮官以來,他已經很少這樣瞭。
重新拾起當年的感覺,利奇突然發現這才是一個騎士真正的生活,之前那段日子他整天流連於上層的政治角逐,實在有點誤入歧途。
正如他預料的,老爸天天來信催促,希望他早點回格拉斯洛伐爾,除此之外就是一大堆沒什麼要緊的事情需要他處理。
他對此異常厭煩。這裡的人眼光短淺、私心重,而且臉皮厚,以為這裡是他的故鄉,所以千方百計想得到一些照顧。
說實話,在格拉斯洛伐爾生活瞭十幾年,他沒感覺到這裡有什麼人對他特別好,僅有幾個還說得過去的同學和朋友都死在莫瑞納,現在整天纏著他傢的那些人,以前大部分都不正眼看他和他的父母,他找不出照顧這些人的理由。
他這次回格拉斯洛伐爾本來還有一個想法,就是看看自己生活十幾年的老房子。
可惜到瞭這裡才知道,瓦雷丁人對他深惡痛絕,所以連他住過的地方也受到特別照顧,那裡早已被拆瞭,瓦雷丁人還無聊地改成墳地。
知道這件事之後,利奇連最後的一絲興趣也蕩然無存。
至於那些前來拜訪的人,利奇根本不打算搭理他們。對於現在的他來說,這些人隻是土雞瓦狗,當年這些人何嘗不是用同樣眼光看待他們一傢?
對這裡的人他沒有一點感情,但對故鄉他還是挺在意的。
所以他早已計劃好怎麼重建格拉斯洛伐爾。
這幾天來每天他都要和那邊聯絡,先期工作進展順利,當初交給表姐的事務已經完成三分之一。
在他的計劃裡,和施泰因一樣,整個過程所有花費都由商行負責。原來的那片老城區將會被推倒重建,按照施泰因模式,重新打造一個全新的城區。
這將作為格拉斯洛伐爾的新城。
他不管原來的那片城區,也不會把新城管理權交給那些土雞瓦狗,所有的權力將會牢牢掌握在商行手裡。
利奇正想著要在前線待多久,什麼時候回格拉斯洛伐爾?突然,耳邊響起一陣尖銳的警報聲,過瞭片刻,遠處雲層傳來一片輕細的嗡嗡聲。
「怎麼回事?發生什麼事?」利奇打開傳訊通道朝那邊問道。
自從他過來之後,海格特為他準備幾個聯絡員,二十四小時裡至少有一個人守在指揮部的通訊車上,所以利奇想知道任何事情,很快會有答案。
這一次回應速度夠快,五、六秒鐘之後,傳訊通道裡響起其中一個聯絡員的聲音。
「長官,第十一兵團第三中隊遭遇敵方一個中隊的攻擊,交戰之後,敵方又有兩個中隊加入,而且大批飛翼在附近升空。參謀處懷疑那裡可能隱藏一個軍團。」
利奇一聽就明白瞭,這是瞎貓碰上死耗子,撞上一個重要目標。
自從開戰以來,一開始兩邊還能玩玩伏擊、突襲之類的戰術,隨著大傢越來越熟悉對方的打法,再也沒有什麼漏洞可鉆。
兩邊又盯死對方的偵察騎士,還互相壓制對方的掃瞄網,所以現在兩邊成瞭瞎子和聾子,現在大部分戰鬥都是這樣無意間撞上之後才發生的。
有大量飛翼足以說明對面至少是一個軍團,而且是主力軍團。
不過這邊也不差,他離海格特的本部不遠,阿羅多的本部離這邊也不到五十公裡。
他正想著自己要不要出手,傳訊通道裡響起海格特的聲音:「老弟,飛行兵團離這邊有些遠,你能不能幫一下忙?」
對於海格特的請求,利奇自然沒什麼話說。
撞上瓦雷丁人的中隊離利奇大概有十二公裡左右。
對於這種叢林地形來說,十二公裡算得上遠,中間隔著七、八座山,還橫著兩條河,就算是騎士想要翻越這段距離,也需要不少時間。
不過從空中走就是一眨眼的工夫瞭。
利奇不敢用反重力裝置,這裡是原始密林,很多樹木已經生長幾百年,幾十公尺高的不在少數,用反重力裝置,他會一頭紮進樹冠裡去。一旦速度達到音速,那些柔軟的樹葉和枝條全會變得和巖石沒什麼兩樣。他不想嘗試「金絲繭」能不能抗住這種攻擊。
沒有反重力裝置的瞬間加速,想飛到高空是一件非常費力的事,幸好現在的利奇已經不同以往,他提前領悟瞭「界」。
「界」和前兩個狀態完全不同,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他可以對「界」裡面的某種規則做出有限改變。像羅拉莉絲可以稍微改變光的折射和反射特性,所以她能讓自己的身形難以看清,老協則是把他領悟的刀意融入空間規則之中,所以才能在那部神甲的幫助之下,發出斬斷空間的一刀。
利奇「界」的特性就是控制,可以對所有規則做出輕微改變。此刻他改變的就是空氣流動的規則。
羅拉莉絲自然也跟在後面,她雖然沒本事改變空氣流動的規則,但她的實力遠比利奇高得多,所以速度也不慢。
爬升到一千多公尺的空中,利奇遠遠看到那邊已經打成一片。
天空中數十架飛翼追逐廝殺,大部分是瓦雷丁人的飛翼,隻有五、六架是己方的。
所有飛翼都是槳葉推進的類型,現在各國大量制造這類飛翼,此刻在天空中戰鬥的全都是小型飛翼。
聯盟能制造的隻有這種小型飛翼。大型的不是造不瞭,而是那類工廠的規模往往很大,停放大型飛翼的場地也很大,根本沒有辦法隱藏,所以容易被間諜發現,之後招來一通狂轟濫炸。不隻是這些制造工廠會被炸成廢墟,連同提供原料的地方也會化為一片火海。
同盟的進攻部隊也會配備一些槳葉推進的小型飛翼,大多用來偵察,偶爾也會用來協助進攻。
這幾架被追得上天無路的飛翼隸屬於第十一兵團,一看到利奇和羅拉莉絲過來,他們拼命往這邊逃。
在後面緊追不舍的瓦雷丁帝國飛翼顯然有些猶豫。
利奇和羅拉莉絲的飛翼沒有槳葉,性能根本不能相提並論。
現在聯盟雖然也制造大量飛翼,但是天空始終掌握在同盟手裡,其中原因就在於同盟的飛行兵團。
在這三年裡,以當初那三十幾個飛行騎士作為骨幹,現在同盟三大帝國和卡佩奇各自都擁有數支飛行兵團。雖然數量不足以取勝,但實力上的差距讓他們占據絕對上風。
以往瓦雷丁人看到這種飛翼的身影總是會立刻遠遁,但是這一次他們似乎覺得對方才兩架飛翼,看起來比較好欺負,所以猶豫片刻之後就氣勢洶洶地殺過來。
聯盟的飛翼占據高度優勢,數量也多,立刻四下分散,佈成一張巨網。
「我們一人一邊。」利奇打開傳訊通道對身後的羅拉莉絲說道。
說完話,他猛地一抬機頭,迅速往上爬升。
瓦雷丁的飛翼群在他抬起機頭之前已經開始俯沖,他們很清楚槳葉飛翼和同盟的「遊隼」之間的差距。即便有數量優勢也無法彌補這個差距,唯一的辦法隻有拿命去拼。
「噠噠噠」的聲音瞬間響徹雲霄,無數箭彈如同雨點般朝利奇的那架飛翼傾瀉而下。
特別是正對著利奇前進方向的那兩架飛翼,根本就是朝他直撞過來。
可惜的是,他們碰到的對手實在太強勁瞭,就算在一、兩年前,利奇對於這種攻擊也不會在乎,更別說現在瞭。
隻見他那架「遊隼」時而側轉,時而翻滾,大部分箭彈被他非常輕易地閃開,即便有一、兩發打在飛翼上也是不重要的部位。更何況每一次被擊中,中彈的部位總是閃起一陣亮光,然後什麼事都沒有瞭。
這是能量裝甲,現在所有飛翼全都披上能量裝甲,雖然強度無法和戰甲用的能量裝甲相比,但對付箭彈已經夠瞭。
就是因為知道這一點,所以利奇沒有急著開火,他的手指一直按在發射鈕上,直到離迎面而來的那架飛翼隻有百米距離,他才猛地按下。
兩架飛翼幾乎錯身而過。
利奇射出的箭彈沒有絲毫浪費,全都打在那架飛翼上,勁急的箭彈打在飛翼表面,擦起一溜火星,對方也有能量護甲,這讓利奇很是無奈,以前空中作戰的利器,現在顯得有些無力。
不過這麼近的距離,命中的箭彈數量又多,效果還是有的。
隻見那架飛翼的尾部突然冒出一股濃煙,緊接著躕起數公尺長的火花。
能量護盾能夠護得瞭大部分地方,唯獨飛翼尾部飛速轉動的槳葉是無法護住的盲點,這個部位也就成瞭致命弱點。
擊落一架敵方飛翼,利奇猛地一個急轉,他的那架飛翼在空中瞬間變形,幾乎完全調瞭個頭。
原本迎面撞來的幾架飛翼,現在變成屁股對準他。
利奇當然不會錯過這種機會。
此刻在他的眼裡,一切都變得異常緩慢,那幾架飛翼根本不像在飛,而是在爬。
他的手指輕輕按動幾下,飛翼兩側的快炮立刻噴吐出長長火舌,一連串的箭彈疾射而出。這些箭彈在「時間凝滯」的作用下,看起來像是排成一直線的蒼蠅,速度說不上慢,卻也快不到哪裡去。
飛的蒼蠅總比爬要快得多,它們慢慢飛到那幾架敵方飛翼的尾部。
那幾架飛翼的尾部立刻爆炸,冒出滾滾濃煙,而且這次箭彈直接貫穿進去,擊中動力系統,所以其中一架飛翼冒出濃煙之後,「轟」的一聲完全炸開,整架飛翼的後半部全被炸飛瞭。
這幾架打得挺輕松,但是利奇的感覺不怎麼好。
就像那些普通士兵用火炮打戰甲一樣,此刻他也有同樣的無力感。當初非常強悍的武器,現在因為能量裝甲普及而變得非常無力,卻又沒有更好的替代手段。
總不可能追上前去用刀砍吧?
大部分的戰技距離隻有幾十公尺,對於空中的戰鬥來說,幾十公尺的距離,一個不小心就會撞在一起。
至於精神穿刺這玩意兒是不分敵我的,這裡還有自己人,底下也有一大堆自己人,他如果用瞭這招等於兩邊同歸於盡,此刻戰局對己方有利,玩同歸於盡的話,敵人高興還來不及呢。
也不是一點辦法都沒有,最簡單的辦法就是增強槍炮威力,但這樣一來,這種能夠對付能量裝甲的槍炮,同樣也能用來對付戰甲,而且普通人也能使用,戰爭模式不可避免又會走回太古時代的老路。
利奇的心裡異常糾結,他不知道應該如何取舍?
不過此刻不是考慮這些問題的時候,他沒有忘記這裡是戰場。
他朝著另外幾架瓦雷丁人的飛翼追去。
槳葉推進的飛翼速度始終提不上來,遠距離飛行隻能維持在時速四百公裡左右,短時間能達到的最高速度頂多六百公裡。
這不是技術方面的問題。太古時代槳葉推進的飛行器同樣隻有這個水準,原因是時速六百公裡左右的時候,槳葉速度已經達到音速,空氣的阻力變得很大,想要再增加速度都會變得異常困難。
所以太古時代最終放棄槳葉推進方式,發展出噴射推進技術。
當初在天之城的聖殿裡,第一次戴上智慧頭冠看到這一幕時,他心中的震驚簡直難以形容。
他不但重現太古時代曾有的飛行技術,還直接跳過早期方式,進入後期的模式。
「禦風」與太古時代的噴射技術相比,仍舊有很大的差距,但比起槳葉推進絕對有優勢多瞭。
那些瓦雷丁人顯然也知道比速度絕對不行,所以那幾架飛翼如同一窩麻雀似的飛散開來。
對於利奇來說,這招讓他鬱悶,他的實力雖然不錯,卻隻有一個人,隻能追其中一架飛翼。
這越發讓他對「真實分身」充滿期待。
如果他能同時操縱十幾架或幾十架飛翼,天空中的敵人一個都別想逃跑。那也是太古時代後期空戰的主要模式。
轉眼間追上一架飛翼,利奇按動發射鈕,他似乎要將滿肚子鬱悶全都隨著箭彈一起傾瀉出去。
又是一聲轟鳴,這架承受太多鬱悶之氣的飛翼同樣也凌空爆炸。
剩下的瓦雷丁飛翼顯然知道來的兩個人實力太強,不是他們能抗衡的,所以全都四散逃去。
此刻對於瓦雷丁帝國來說,任何戰力都是寶貴的,所以高層早已下令,除非有命令必須死戰不退,要不然一旦發現敵人實力是己方無法對付的,可以自行撤離戰場。
天空中的戰鬥已經結束,地面上的戰鬥仍舊繼續,不過也已到瞭尾聲。
這就是最近幾個月來大部分戰鬥的特征。兩邊一旦撞上就立刻開戰,但是戰鬥時間不會太長,因為時間一長,對方法軍到瞭,戰鬥不可避免會被拖入持久的消耗戰。
瓦雷丁人現在消耗不起,不管是戰甲還是騎士,損失一個就少一個。
黛娜和海格特同樣也不想打消耗戰。兩個人不在乎戰甲的損失,但每犧牲一個騎士都少瞭一個兄弟姐妹。
阿羅多倒是不在乎消耗,德雷達瓦的人命比較賤,隻要上瞭戰場,他們不會在意生死,至於那些戰甲反正不是他們自己的,更加用不著在乎,問題是他們現在不是在為自己打仗,作為雇傭軍,他們完全沒必要太過拼命。
所以兩邊一旦交手,肯定會在短時間裡結束戰鬥。
這也是海格特拜托利奇出手的原因。如果等到飛行兵團趕到,這邊早已打完瞭。
果然隻過瞭一刻鐘,瓦雷丁開始後撤。
接下來會是一場追擊戰。在這片叢林中,追擊戰想要有大的收獲幾乎是不可能的。
這就是剛見到阿羅多時,阿羅多抱怨的情況。在這片叢林裡戰鬥就像是捉迷藏,偏偏瓦雷丁對地形更加熟悉。再加上他們一旦撤退就會分成小隊四散,對於這招,大傢一點辦法都沒有。
過瞭一刻鐘左右,海格特的援軍陸續到來。
可惜的是,這些援軍頂多過來打掃戰場,瓦雷丁人早已跑得沒影瞭。
利奇從空中降落下來。
地面上的情景讓他真正意識到這是戰爭,是殘酷的戰爭。
雖然戰鬥時間非常短暫,但是慘烈程度卻讓人側目。
方圓兩公裡的一片林地,此刻沒有一棵直立的樹木,很多樹木甚至連枝葉都被削光瞭,損毀的戰甲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瓦雷丁人的戰甲幾乎沒有完整的,顯然這些戰甲在戰鬥開始前已經設置自爆的時間。如果他們撤出戰鬥的話,自爆會被解除,而沒有撤出戰鬥的也就意味著重傷者死亡,那麼自爆對於他們來說就,是最後的一招。
這種做法以前在北方、在羅索托的土地上曾經被使用過,那代表一方已經徹底絕望瞭。
在不遠處,一片樹林被清理出來,所有傷員都被集中在這裡。
因為條件有限,傷員隻能直接躺在地上,還好底下鋪瞭一些樹葉。
隨團軍醫顯得異常忙碌,各個小隊的軍務官也跑過來幫忙。
利奇看著那些咳著血或昏迷不醒的重傷傷員,心裡有些不是滋味,雖然他現在已經把生死看得很淡,但心中總是會有一點感觸。
過瞭片刻,頭頂上突然響起一片嗡嗡聲。又有飛翼過來瞭,這次過來的飛翼幾乎擦著樹梢飛,快要靠近這片臨時醫護所時,一側艙門打開,從上面連續跳下幾個人。
他們跳出艙門,背後立刻彈開兩塊翼板,這東西既是用來減緩降落的速度,也可以進行短距離滑翔。當初為瞭那次西線突襲戰,為瞭將荒漠聯軍投送到聯盟西線各國的後方,特別設計這種小裝置。
這東西確實有用,那幾個從飛翼上跳下來的人全都穩穩落在地上。
來的人有海格特和阿羅多。
「你們怎麼過來瞭?現在是黛娜負責指揮?」利奇走來把他們接進去。
「我肯定要過來看看,聽說死瞭很多弟兄。」海格特一臉黯然,遭遇攻擊的是他的人馬,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是他的部下。
海格特當然要先去看那些戰死的騎士。
在另外一頭,一片被專門清理幹凈的樹林裡,那些戰死的騎士被排成一排躺在地上。他們的戰友正在替他們擦去臉上血跡,並且整理他們的遺物。這些都將被送還給他們的傢人。
海格特站在那裡呆呆地出神,利奇和阿羅多自然躲封一邊去。接下來海格特還要慰問那些傷員,他們兩個人沒有必要在旁邊。
像戰鬥結束之後慰問傷員之類的事,對一支隊伍的凝聚力非常重要,他們這些外人最好不要摻和進去。
在樹林旁還有一片空地,那裡也堆放許多屍體。全都是瓦雷丁人的屍體,很多已經殘缺不全。
信步走瞭一圈,利奇停在一排屍體旁邊。
從這些人穿的制服可以看出,全都是他和羅拉莉絲剛才打下來那幾架飛翼的駕駛員,讓利奇意想不到的是,這些人不是女人就是十四、五歲的孩子。
「瓦雷丁人的後勁不足瞭。」阿羅多也看著那些死者,他很清楚把女人和十幾歲大的孩子派上戰場意味什麼。
利奇苦笑一下。他想起當初那段日子,他、瑪格麗特和其他一些人也是在這個年齡上戰場,那時被逼入絕境的是蒙斯托克。
「或許是因為駕駛飛翼用不著什麼實力。」利奇替瓦雷丁人找瞭個借口。
「都是你的這個發明,現在頭頂上整天嗡嗡亂響。」阿羅多低聲抱怨。
利奇翻瞭翻白眼,沒好氣地說道:「你好像沒什麼資格說這話,我聽人說,給你們軍團配備飛翼時,你搶先霸占一架,而且一開始那段日子,你每天都要在天上飛一個小時,有時候還會在天上大叫好爽。」
被這樣一說,阿羅多有些不好意思,當初他確實有些忘形瞭。
「好吧,我承認,你搞出的東西都很不錯。這玩意兒制造起來非常容易,沒什麼太復雜的技術,卻能讓人瞬息百裡,駕駛它比駕駛輕騎更能讓人有一種風馳電掣的感覺,實在很對我們的胃口。你知道昆塔古姆岡特的人全都對速度特別著迷。」
「怎麼?又想要東西?」利奇皺瞭皺眉頭,他實在有些受不瞭,這些傢夥太會揩油。
阿羅多知道利奇誤會瞭,連忙解釋:「不是,米哈伊恩要我告訴你,他已經召開過各國大會,大傢對你的提議非常期待,而且米哈伊恩知道你在重建施泰因時用瞭很多俘虜,他想和你再做一筆交易。」
「什麼交易?」利奇問道。
「你是不是很缺人?特別是缺願意替你幹活的騎士?」阿羅多反問。
利奇有些異樣地看著阿羅多,雖然是後天覺醒,利奇也知道騎士把榮譽看得比什麼都重,難道德雷達瓦人全都窮瘋瞭,願意為瞭錢給別人做苦力?
阿羅多被利奇看得渾身發毛,他知道利奇猜些什麼,連忙說道:「我不是那個意思,你有沒有想過雇傭女人?」
利奇被說得一愣,不過轉眼間他明白瞭。
昆塔古姆岡特荒漠的傳統非常重男輕女,女人根本沒有什麼地位,在那片土地上沒有女性騎士。擁有騎士血脈的女人除瞭生兒育女之外,唯一的職責就是在孩子小的時候,傳授小孩武技。
這些女人同樣修煉鬥氣,雖然實力不怎麼樣、上不瞭戰場,但操縱那些工程建築用的戰甲卻是綽綽有餘。
「讓女人外出打工養傢?」利奇有些弄不明白,這在蒙斯托克是件很丟臉的事。
「這很正常,我傢的店鋪不就是我老婆和女兒打理嗎?」阿羅多毫不在意地說道,顯然他們的風俗和蒙斯托克人的風俗完全不同。
利奇想起來瞭,他去過阿羅多傢,還真是這麼回事。
「當然,一般來說我們不允許這樣,因為這樣以來,她們難免要解除外面的男人。不過在你的手下就沒有問題,你用的全是女人。」阿羅多繼續說道。
利奇說不出話來。他的名聲還不錯,唯獨在女人這方面有些糟糕,隻有昆塔古姆岡特荒漠的人認為這是一件瞭不起的事。
「除瞭女人還有小孩,不過男孩休息時必須接受訓練。我知道你已經和帕摩爾、卡佩奇商量好瞭,從兩邊各聘請一批最好的教官,你可別厚此薄彼。」阿羅多說道。
利奇徹底明白瞭,說到底這幫傢夥還是打算揩油。
不過揩油歸揩油,這件事本身就是雙贏,他當然沒理由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