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夢綺得空拿起這本父親生前的記事本重新開始翻閱的時候,她隻是簡單覺得這個記事本出現的地方有些不合常理。它為什麼在相框的後面存放著,而不是放到書架上,或者收歸進父親寫字臺的抽屜裡面。卻被莫名其妙地放在有著紀念意義的婚照的相框後面。
而且從記錄的日期來看,還偏偏是父親去世前一年——也就是父親生前最後時間段裡的生活記錄,說是日記這樣理解更為貼切。
開始的時候,這真是一本零零碎碎記錄著一些工作方面的「雜事」本。那些事情,夢綺實在也沒什麼興趣看下去,所以被她一頁一頁大略翻過去瞭。
而臨近父親猝死之前的一段時間的記事中,記事本裡才出現瞭一些具體的「重大」記事。而這些敘述讓人的感覺——「匪夷所思」。是的,至少就夢綺的感受而言,就是「匪夷所思」。
摘要重點如下(另住:敘事看起來仿佛連續,連貫,實則不是發生在同一天,而是相似的若幹天之內):
「……若幹天以來,一直雨蒙蒙不見晴,看不清窗外……海霞(夢綺之母)突然從床上爬起來,穿著拖鞋。我幾乎一下子在同一時刻醒瞭過來。我沒明白,海霞的睡衣帶子為什麼未系上,拖在地上,她竟然一點都沒有察覺。」——父親日記記錄片段。
「……海霞的身體,在睡衣裡,就似一條魚在水中,這麼那麼地遊來遊去……她比平日豐滿,皮膚細膩光滑,顯得很性感……奇怪,這都是以前我沒有註意過,沒有發現到的。」——父親的日記片段。
「……雨大瞭起來,閃電發出的藍色光芒不時劃過窗子,卻聽不到雷聲。海霞坐在梳妝鏡子前,頭發那麼亂蓬蓬的,我想走過去替她把頭發重新捋順。但海霞坐在梳妝鏡子前就那樣呆呆地望著鏡子,不作聲。樣子顯得那樣神秘而美麗。那是我從未見過的一種美。所以我沒有去驚動她。敲門聲響起來——夜都這麼深瞭,大雨傾盆,這麼可能會有敲門聲。我想也許是我聽錯瞭,也可能是雷聲吧。」——父親日記記錄片段。
「……海霞在椅子上拿起梳子,卻又放下,手托著臉頰,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我走過去站在她的背後,把手放在海霞的肩上。發現她身體濕漉漉的,衣服冰涼,全掛著水滴,衣服的一角甚至正淌著水,地板上已積有一小攤水跡……」——父親日記記錄片段。
「……沒想到,海霞的眼光不是看著我,她的嘴唇紅紅的,而且面若桃花。房間的鏡子裡可以看到鄰居傢的果園中已經成熟的李子……海霞掙脫開我的懷抱,鏡中的果樹一陣騷動。接著,敲門聲響起來。海霞朝門口走去,回頭看瞭我一眼,嘴角含著笑意……海霞的睡衣快掉在地板上瞭,我在二樓提醒著她。海霞卻全不當一回事。我跟著下樓,她撲向門邊,睡衣果然掉在地上。海霞就那樣赤裸著身體打開瞭門……」——父親日記記錄片段。
「……海霞赤裸著身體打開瞭門,天上落著雨點,她正要穿過那道低矮的土墻,她想要去到土墻的那邊,那個在我看起來已經荒廢的鄰傢果園。然而海霞的神情卻像是在告訴我,那裡有什麼在等著她,在呼喚著她……海霞已經邁過那道土墻,而且用更為急切的腳步向那個荒廢的果園的深處走去。雨水在這個時候模糊瞭我的視線……」——父親日記記錄片段。
「……我追瞭過去,我仿佛看見一雙瘦小的黑色小手拉著海霞的手……是的,我看清楚瞭!從那破敗的土瓦房的門內伸出一雙黑色瘦小的手把海霞拉瞭進去……我躲在土瓦房旁邊的井邊註視著這一切,雨點飄落在我的臉上,我的臉早就濕透瞭……」——父親日記記錄片段。
「……海霞進瞭土瓦房子裡面。房門因此留下瞭一道很明顯的縫隙。我想跟著推門進去……可是土瓦房在我的眼前活瞭過來,它開始在雨中搖擺,像人一樣走起來。我追得慢,它就走得慢。我追得急,它就走得快。我就這樣永遠和它保持著一段距離,我就是永遠走不到那個木門前……細雨瓢潑起來,在雨水的淅淅瀝瀝聲中,一陣沉重的女人喘息聲傳到我的耳中,我不顧一切地追趕著房子,忽然被一截樹幹似的東西絆倒瞭……」——父親日記記錄片段。
「……借著閃電一瞬間帶來的光亮,我看見那道敞開的門縫裡面露出海霞和『什麼緊緊相擁著的』她的身體。我繼續追趕著房子,可是我看不清腳下的路……又一個閃電劃過。我看見海霞和什麼重疊翻滾在一起的影像,和應該是她發出來的沉重的喘息聲……」——父親日記記錄片段。
「……我揉揉眼睛,又是午夜這個時候,門口竟是海霞的拖鞋。她赤腳走出去瞭?我知道她去瞭那裡……那是什麼東西啊?趴在赤身裸體的海霞身體上……海霞裸露的右肩被這個東西咬瞭一口,她一下尖叫瞭起來。海霞在我的懷裡從不叫啊……海霞翻過身,她的一條腿跨坐在那個東西上,海霞和我在床上從沒有用過這樣的姿勢。這個姿勢看起來非常別扭。海霞的臉卻從來沒有這樣過,如此地沉醉、非常享受地閉著眼睛……孩童一樣的腦袋貼在她的雙乳間……在那一瞬間,我看到瞭那個孩童的臉上有一對奇大無比的墨藍色的眼睛!不,那不應該算是眼睛,那是『安』(想不到符合的詞)在一個小腦袋上的兩個極不成比例的凸出的眼洞。眼洞裡沒有瞳孔,沒有眼白,也沒有眼珠。是的,什麼都沒有,就是兩個墨藍色的耳洞。」——父親日記記錄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