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四章

  這天是陰歷的六月初六,又是周末,據說是新人辦喜事的吉日,所以趕在這天辦喜事的特別多,媽媽住的那傢賓館對面就是一傢大飯店,正在舉行一對新人的婚宴慶典,所以門口有許多賓客和喜車,亂哄哄的,我們坐的那輛出租車開不進去,小張阿姨急的幹脆下車自己走。

  我雖然心裡對她不爽,但她畢竟是個孕婦,不看大人面子,也要看胎兒的面子,所以我付瞭車費之後就馬上過去扶她,推開擠擠插插的人群,進瞭媽媽所住的賓館。

  大堂裡很安靜,除瞭賓館的接待人員之外,就隻在沙發上坐著一個二十來歲的小夥子,見到我和小張阿姨進來,便不停朝我們偷看,還鬼鬼祟祟地打電話,看樣子好像在哪裡見過,一時間又想不起來。

  我扶著小張阿姨來到二樓媽媽的房門前,對她說:“等會見瞭我媽可別跟她吵架,有什麼話好好說。”暈啊,到瞭關鍵時刻我怎麼突然心軟瞭,連這兩個女人都不如,看來我真不是幹大事的人啊。

  小張阿姨早已迫不急待,一推門直闖瞭進去,我也跟著進瞭房間,隻見爸爸正光著身子躺在床上,四仰朝天的呼呼大睡呢,衣服領帶和皮鞋丟的滿地都是,床頭櫃上還放著幾個避孕套。

  不出意料,小張阿姨頓時像瘋瞭一樣,抄起枕頭向爸爸打去,大喊著:“你給我起來……起來……”爸爸睡的很熟,再說枕頭那麼輕,怎麼能打疼人呢,所以他仍是呼呼大睡,一點醒的意思都沒有。

  這時媽媽突然從衛生間出來瞭,她頭發亂亂的,身上穿著爸爸的白襯衫,下身被肥大的襯衫遮住瞭,不知道有沒有穿內褲,好像剛在衛生間裡洗漱完畢,聽見小張阿姨的喊叫聲就光著腳走出來瞭。

  小張阿姨見瞭我媽,兩個女人四目相對,正如李逵碰上瞭張飛,免不瞭一場廝殺瞭。小張阿姨身懷七個月的孩子,卻在這個時候面對丈夫的不忠,怎能不傷心?怎能不惱火?而且令自己丈夫出軌的女人還是他的前妻,這簡直就是對她人格的極大污辱,這一腔怒火暴發出來的最直接的方式就是打人。小張阿姨手裡的枕頭剛從爸爸頭上拿開,接著就被她扔向瞭媽媽。

  媽媽沒來得及躲,一側臉打在瞭頭上,蓬松的長發隨著氣浪飛揚,但媽媽並沒有氣急敗壞的反擊,而是瀟灑地甩瞭甩頭發,問:“張小蕙,你幹什麼?”

  “我還想問你呢,我老公怎麼在你這?”小張阿姨很激動,臉上的表情也很難看,顯出又生氣又委屈的模樣。

  媽媽隻是淡淡一笑,說:“他為什麼在我這,你自己看不出來嗎?你給不瞭他,還不許他自己出來找快活嗎?”

  “你……你……”小張阿姨連說瞭兩個你,看瞭看我,卻沒有繼續往下說,大概是她要說什麼難聽的話,顧忌到我的面子才忍住沒有說出口。

  媽媽仰著頭笑瞭笑,說:“說呀,你不就是想說我不要臉,不知羞恥嘛,你不也是一樣,你要是要臉的話就不會勾引別人老公瞭,三十多歲才嫁出去,還嫁個二婚的,你多要臉啊。”小張阿姨聽她這麼說,可真的急瞭,忍不住反唇相譏:“哼,也不知道是誰不守婦道,趁老公不在傢就把野男人領回傢睡覺,偷人養漢子的騷貨,讓自己男人休瞭,現在又回來勾引人傢,真不要臉,還好意思說別人呢。”小張阿姨說的這些話太難聽瞭,不光媽媽生氣,連我聽瞭都不樂意瞭,明明是你設計陷害我媽媽,怎麼還敢這麼明目張膽地指責別人呢,我說:“你就別裝瞭,黃朗把實情都告訴我們瞭,我還一直拿你當好人呢,真沒想到……”沒等我說完,小張阿姨突然很詫異地問我:“小五,你說什麼呢?怎麼連你也……你們不能這麼欺負我,我……我……”小張阿姨的聲音變得哽咽瞭,眼神中充滿瞭委屈,淚水也在此時流瞭下來。

  我心軟的毛病又在此時泛濫瞭,我猶豫瞭,我彷徨瞭,我不知所措瞭。

  “小五,別看她可憐,都是裝的。”媽媽拉著我站到她身後,顯示出盛氣凌人的模樣,而小張阿姨則捂著肚子哭哭啼啼,孤零零地處在下峰,她很希望能有人出來幫她說話,可是沒有。

  媽媽自然很得意,並不失時機地追擊,嘲笑小張阿姨,說:“哎?你戴的表不錯嘛,我記得好像是有個人送給我的,我沒要,敢情是被你撿來瞭,呵呵,配你倒挺合適的。”小張阿姨是個很開朗的人,平時和誰的關系處的都不錯,從沒受過這樣的污辱,情急之下,她把手表摘瞭下來,用力摔在地上。

  與此同時,賓館對面突然響起震耳轟鳴的禮炮聲,連續九響,我甚至能感覺到腳下顫動,賓館的窗玻璃都被震的直響,原來現在是上午的十點十分,對面正在舉行的結婚慶典鳴放九響禮炮,代表十全十美、天長地久的意思。

  當禮炮放完之後,沉睡的爸爸被嚇醒瞭,而小張阿姨也倒下瞭,不知是被剛才的禮炮嚇到瞭,還是摔手表的動作太猛扭到瞭,反正她的狀況看起來不太好,臉上的表情看起來很痛苦,捂著肚子低聲地呻吟著。

  爸爸醒來後坐在床上,迷迷糊糊之間看見媽媽和我,還有躺在地上的小張阿姨,還不明白剛才發生瞭什麼事。我已顧不得什麼報仇瞭,良心告訴我,不管以前發生過什麼事,現在最要緊的是救人,於是我趕緊兩步跑過去,扶起小張阿姨往外走,並對爸爸說:“快,咱們送她上醫院。”爸爸來不及問怎麼回事,迅速穿好衣服,和我一起把小張阿姨攙到瞭樓下。

  說一句沒用的,爸爸的襯衫還在媽媽身上,急忙中來不及穿,所以爸爸是光著膀子穿西服,樣子實在不怎麼美觀。

  爸爸臨出房門的時候還回頭看瞭媽媽幾眼,作出歉意的表示,爸爸以為小張阿姨來捉奸,肯定沒少難為媽媽,可是他根本想不到,這是媽媽設的計,真正受瞭委屈的是小張阿姨。而媽媽隻是淡淡一笑,在我們出去後把門一關,好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

  我和爸爸扶著小張阿姨出瞭賓館門口,隻見對面婚禮又是放鞭炮又是唱歌,場面十分混亂,街上連一輛出租車也叫不到,爸爸又因為怕被人看見,所以把車留在廠裡沒有開過來,我們隻能扶著小張阿姨慢慢往外走。小張阿姨挺著肚子哎哎呀呀的,聽著都叫人心裡難受。

  這時,突然有一枚大炮仗飛瞭過來,落在我們跟前,咣一聲巨響,連我都被嚇的一哆嗦,再看小張阿姨時,她已經臉色煞白,暈瞭過去,順著她的大腿內側流出液體,開始我還以為是尿,後來我才知道那是她的羊水破瞭。

  我順著炮仗飛來的方向看去,一個似曾見過的面孔,出現在我視線之中,沒錯,向我們投炮仗的那個人正是剛才坐在賓館大堂打手機的那個人。驚急之下,我大罵一聲:“操你媽!”那小子看我發現瞭他,轉身就跑的沒影瞭,想追都追不上。

  後來我用手機打瞭120,救護車馬上趕到瞭現場,這才把小張阿姨送到瞭最近的醫院,經過一番搶救,小張阿姨總算沒有生命危險瞭,可是肚子裡的孩子卻早產瞭,那是個女孩,體重比正常的嬰兒輕很多,剛下生就被放進瞭育嬰箱看護,還不知道能不能活下來。小張阿姨產後非常虛弱,醫生說她可能會落下產後病,這幾個月要好好休養,不能作大幅運動,也不能著急生氣。

  小張阿姨睡著後,爸爸把我叫出病房,問我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就把賓館裡發生的事簡單說瞭一遍。

  爸爸聽瞭之後很後悔,說:“昨晚我跟你媽在一起吃飯,喝瞭點酒就醉的什麼也不知道瞭,真是太耽誤事瞭。”他一邊說一邊拍著自己的腦袋,並不像撒謊的樣子。

  當晚爸爸在醫院陪著小張阿姨,叫我自己先回傢,可我怎麼能心安理得回去睡大覺呢,於是我打瞭輛車,又奔著媽媽住的賓館來瞭,一進賓館我就直沖向二樓,但當我想推門進去的時候,卻發現房門是鎖著的。下樓一問賓館的接待員才知道,媽媽中午已經退房走瞭,這太出乎我的意料瞭,我心裡有好多疑問要向媽媽討個說法,她就這麼一聲不吭的走瞭,連個招呼也不和我打,這算怎麼回事?

  有些事情我必須搞清楚才行,於是我打媽媽的手機,頭一遍她沒有接,第二遍是她主動打過來的,一交談,我才知道媽媽已經回到老傢瞭,我問她為什麼不和我打個招呼就走,她說是因為店裡有事要處理,就沒來得及打招呼,後來我想再問她一些別的事,媽媽就說手機快沒電瞭,竟然掛瞭我的電話。

  這幾天和媽媽的相處如沐春風,但此時她的態度卻令我寒心,綜合今天我發現的一些異常情況,我開始覺得有些不對勁。我承認我心軟,意志不堅定,但我不是傻子,我決定親自調查一下,不再隻聽別人一面之辭,直到水落石出為止。

  第二天,我一放學就跑去醫院看望小張阿姨,爸爸已經陪瞭她一天一夜,還沒有合過眼,我叫他先回去休息一會,這裡由我來照顧,爸爸說先回傢睡一覺,晚上再過來替我。這時病房裡隻剩我和小張阿姨瞭,我坐在她的床前,感覺心裡很愧疚,說:“媽,我……我……”小張阿姨看我很為難的樣子,大概猜出瞭我的心思,虛弱地說:“小五啊,媽沒事,養幾天就好瞭,別擔心。”說著,她伸手摸瞭摸我的臉,我感覺她的手很涼,一定是產後缺血造成的,看著她現在憔悴的模樣,我的心裡就更難過瞭。

  “其實我爸和我媽見面是我安排的,他倆根本什麼事都沒有,那天是他喝多瞭,你千萬別疑心,還得跟他好好過啊。”我這麼說其實是違背瞭媽媽的願意,但我現在不想報什麼仇瞭,傢庭的穩定才是最重要的,爸爸已經離過一次婚瞭,我不想讓他再離經二次。

  “嗯,你爸都跟我說瞭,我相信他,你放心吧。”小張阿姨臉上又露出瞭一絲笑容,淺淺的酒窩出現在她的臉上,怎麼看這個女人也不像滿腹心機的毒婦,難道我真的錯瞭嗎?

  “媽,我想問你件事。”

  “說吧。”小張阿姨聽見我叫媽,笑的更甜瞭。

  “你認識黃朗嗎?”

  “黃朗?”小張阿姨稍微想瞭一下,又說:“你是不是有一個同學,叫黃朗啊,跟你挺好的。”

  “對,你們過去認識嗎?”

  “不認識,上次回老傢的時候,見過那孩子,跟你在一起,怎麼想起問這個瞭?”

  “沒事,我隨便問問。”看來我不用再問下去瞭,小張阿姨既然否認瞭認識黃朗,那麼自然也就否認瞭黃朗所說的那些事情,接下來我隻要查證她的話就可以瞭。

  晚上我獨自在傢上網,隱藏登陸瞭“雪中孤兒”的號,發現群裡有幾個人相當活躍,一直不停的在交流他們的風流艷遇,和我要查的事情沒有半點關系,也就懶得看他們胡扯。

  後來我又仔細看瞭一遍群相冊裡的照片,結果有瞭驚奇的發現,就在KTV包房眾人排隊輪奸媽媽的那張照片裡,我看見瞭一張熟悉的臉,正是用炮仗襲擊小張阿姨的那個人,他在賓館大堂裡也出現過,那時我就覺得這個人有點眼熟,想不到在這張照片上找到瞭他。

  這麼一來,可以肯定這個人和媽媽是認識的,他用炮仗襲擊小張阿姨,八成也是受瞭媽媽的指使,雖然這不能說明什麼,但卻使我對黃朗的話,多瞭幾分懷疑。

  接下來的幾天,我查瞭小張阿姨半年來的匯款記錄,除瞭給她的老父親寄過一萬塊錢以外,根本沒有其他帳目活動,手機話單也沒有她和黃朗通話的記錄。

  還有一點值得懷疑,小張阿姨的社會關系很單純,她從哪裡找的地痞無賴去打黃朗呢?

  綜上所述,我有八成把握認定小張阿姨是被冤枉的,而真正的陰謀傢就是我的媽媽。為瞭確認這個判斷,我決定再回老傢走一趟,查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