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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下)

  當阮晴的呼吸越來越近,我再也「昏迷」不下去,「咳咳……」假裝嗆水醒來。

  「嗚……」壓抑的哭聲響起在耳畔,「對不起……對不起……」

  「咳咳……媽,你說什麼呢?隻能怪我不小心,跟你有什麼關系?」

  她抬起嚇到毫無血色的俏臉,濕漉漉的發梢還貼在額頭和臉頰,水珠順著下巴滴落,「都怪我……」

  「阮晴!」我大喝一聲,將她從自責與懊悔中解救出來,「你又在胡思亂想什麼呢!」

  「是,舅舅發生的意外給你留下瞭陰影,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沒有你,他還是掉下去瞭呢?那時候誰來救他?就好比今天的我,如果沒有你又會怎麼樣?」

  「不!不!」她的手指已經捏到快要抽筋可就是不願意放開,好像抓緊唯一救命的稻草。

  無助的樣子我看得實在不忍,然而這時候絕對不能心軟,「阮晴,如果你認為都是因為你而選擇離開,下次呢?萬一呢?如果我再發生意外,你就隻能在老傢後知後覺得到我的噩耗,甚至來不及見上最後一面……」

  雖然這麼咒自己著實有些怪怪的,而且這樣的畫面光是想想我都覺得悲慘,更別提阮晴瞭。

  「怎麼辦?我該怎麼辦?」留下不是,走也不是,她已經徹底沒瞭主意,隻能伏在我的肩頭大哭。

  「還是選擇留下來,在我發生危險時拯救我?」

  「可是……」

  心結不是隨便勸勸就能解開的,必須給她一個更強大的理由,我看著她的眼睛,「別信那些虛無縹緲的謠言,別再回憶過去,想想今天,想想我,如果你依然留在老傢,可能就會是另一種結局。」

  「能做到一次,就能做到第二次,就算為瞭我,阮晴,勇敢起來,好嗎?」

  「我可以嗎?」

  看著她弱弱的表情,我真的有些恨鐵不成鋼,「五公裡障礙越野,自由搏擊,野外生存,槍械射擊你都會,現實裡你能再找一個比你厲害的?是不是這幾年好日子把你過傻瞭?」

  她低頭沉思,原來她早就練成近乎無敵的外功瞭,要不是心裡一直怯懦,可能已經成為比薇薇姐還要炫目的女神瞭吧?

  「好,媽媽答應你!」就像面對老鷹一直在尋求逃避的母獸,突然想起身後就是自己的幼崽,不管怎樣都會擺出戰鬥的姿態。

  聽到她這麼說和眼裡閃耀的鬥志,我終於放下心來,情不自禁地伸手捋順她的頭發,像極瞭給小孩拍打衣服上灰塵的父母,「這才對嘛——」

  「嗯?」

  被她微瞇的眼神一掃,不知是不是因為晚風吹過,後背有些發涼,心虛地收回手,「媽,先回傢換衣服吧。」

  阮晴「嗯」瞭一聲,率先起身邁步離開,要換成以前絕對會先拉我一把。

  我抖抖衣服站起來,是不是有點用力過猛瞭?不是應該抱著我大哭一場,然後攜手共創美好生活嗎?

  跟在後面看不見她的表情,唯有挺拔的背影,濕透的衣服完全貼在身上,讓美好身段暴露無遺。

  「媽,怎麼不進去啊?」我在她身後站瞭好一會,還以為她對著大門發呆也就沒打擾,可衣服全是濕的挺難受,再說她生病才剛好。

  「鑰匙呢?」

  一掏口袋,糟糕!演個戲把鑰匙弄丟瞭。

  「那個……嘿嘿……沒事,我有辦法……」在她先是不解後來驚訝的眼神中,我順利翻上陽臺。

  開門時她丟下一句,「待會有話和你說。」就獨自上樓,我有些摸不著頭腦,不應該啊?

  飛快換瞭身衣服跑到她房裡坐好,水聲停歇,她好像盛裝出席,邁著優雅從容得步伐進門,忽略她身上的浴巾,還以為是在走紅毯。

  「出去。」

  「啊?不是有話跟我說嗎?」

  「我要換衣服。」手已經放到瞭腋下就要解開,仿佛我就算不走也沒什麼大不瞭。

  可我實在待不下去,無所謂的態度,平淡的語氣,跟我的預期差瞭太多。

  「進來吧。」

  她已經換上瞭一身深色的睡袍,黑色的帶子系在腰間,腳上蹬著一雙五厘米高跟的涼鞋,雙手叉在身前,見我進來對著椅子點瞭點頭。

  這種高高在上的高冷風范是我從未見過的,我聽話地坐在在椅子上,內心忐忑地望著她,阮晴先是不慌不忙的坐在床邊,還翹起瞭二郎腿,睡袍一下滑到瞭膝蓋上,勻稱的小腿被銀色的涼鞋襯托得更加修長,真想一路舔到往上腿根,好像不這樣就沒法表達我的喜愛之情。

  「雷宇?發什麼呆呢?」

  「媽……」呸呸呸……回過神來才覺得自己著實變態,「嘿嘿……您真好看……」

  「嗯……」雖然是不置可否的語氣,可理所當然的意思不言自明。

  嘖,解個心結不會把原來的阮晴弄沒瞭吧?

  「媽,有什麼話要跟我說?」

  她隨意地換瞭條腿,我仿佛能聽見她腿部肌膚摩擦出的「絲絲」聲,「馬上就要開學瞭,新的學期有什麼安排?」

  「要什麼安排?」

  「雖然說你別的科目都還好,不過英語拖後腿啊,用不用我幫你補習一下?」

  聽到「英語」下意識地想要拒絕,不過既然提出她來幫我……我猶豫瞭十分之一秒就點頭,「要!」

  「行,出去吧。」

  我站起來剛要轉身,「完瞭?沒別的事瞭?」

  「困瞭,睡覺。」

  我有些失望和悵然地出門,要說她冷淡吧還頭一回關心我的學習,隻是這副奇怪的樣子讓我怎麼也捉摸不透。

  ——

  「媽,你真好……」我輕輕環住她的腰肢,讓她拿鏟子的手一抖。

  「嗯……」她頭也不抬,「放手。」

  宛如一拳打到棉花上,我默默退瞭開去。

  「對瞭……」她一發話我就來瞭精神,可聽完又泄瞭氣,「中午我有事,你自己去食堂。」

  我站在一旁看她端著碟子,憤憤不平,「又有什麼事?」

  開學一個禮拜都在忙,除瞭早晚都不見人影,說好的給我補課,就是每天回來給我佈置一堆任務,坐在後面看我做完瞭檢查一遍,還不如老師上課多留點作業。

  「說瞭你也不懂……」路過時還不忘瞥瞭我一眼,隨即留給我一個背影。

  「我……」我還真不懂。

  雖然說此刻的阮晴更像標準的賢妻良母,不僅事業有成,還把傢庭安排得妥妥當當,可這突然的變化卻讓我習慣不起來,不禁又懷念起之前的那個她。

  本以為這隻是暫時的,可沒想到都過瞭這麼久還是一天到晚端著老媽的架子,像往常一樣稍微親密一點的舉動都會換來她似笑非笑還略帶嫌棄的眼神。

  人是不是都多少帶點犯賤的屬性,得到的總覺得不夠好,非得渴求沒見過的,按照她這發展遲早成為第二個「薇薇姐」,雖然有時候也會開玩笑,可玩笑裡自帶的威嚴讓人有些難以親近。

  一時間百無聊賴,趴在桌子上苦思冥想也沒個頭緒,反而更加煩躁,阮晴啊阮晴,你到底在想什麼呢?

  同桌則頗為羨慕,因為老師從來不點我名,自從回答的問題全對,看到也當沒看到,反正是在後面,不妨礙別人視線。

  「怎麼剛開學就愁成這樣?你什麼都會瞭還能有什麼煩心事?」

  「煩啊……」我懶得說話,言簡意賅地對她表達出我的心情。

  「說來聽聽?」

  這時候阮晴就不在學校瞭,大課間我也徹底閑瞭下來,「問你個問題,要是你母親突然變成瞭薇薇姐那樣,你什麼反應?」

  「薇薇姐挺好的吖?不過要是朝夕相處……」

  「你看吧,我天天在傢低氣壓,呼吸都不暢,煩啊……」

  「為什麼?少有看到母子關系有你和阮醫生這麼好的瞭。」

  按理說同桌跟阮晴應該也挺熟瞭,上次她來月經還是阮晴幫忙照顧的,人也會說話,當時兩個人聊的還挺愉快,按照阮晴那個性子早該讓她改口喊晴姨,不過最後就是親近不起來。

  這三言兩語也講不清楚,不過看到她倒是讓我想到,會不會阮晴身體不舒服來那個瞭?

  想到就做,不過當然不可能直接問阮晴。

  「小柔姐好!」

  「小弟弟?阮晴姐可不在。」

  我越發不滿意這個稱呼瞭,「不是,這次專程來找小柔姐的,有點事情想問。」

  「專程來找我的?盡管問!」

  「咳咳……話題有點私密,我們進去說……而且小柔姐可不可以答應我別讓第三個人知道?」

  她的眼神變得有些危險,「你該不會想跟姐姐表白吧?」

  「表白?」我差點被她驚掉下巴。

  「我不會喜歡你的,而且你安姐雖然嘴上這麼說,可也隻是逗你玩。你這隻是青春期的煩惱和焦躁,多花點心思在學習上,忍一忍就過去瞭。」說著還幫我正經地分析起來。

  簡直牛頭不對馬嘴,「不是,我媽最近身體有沒有不舒服?就是……每個月都有的那種……」

  「不是表白啊……」她的語氣帶著點失望,不過就算是真的你都要拒絕,有什麼好失望的。

  「阮晴姐好得很,上個禮拜還把那個姓黃的訓導主任打瞭一頓。」

  「什麼!」聽到這話我的第一反應就是沖過去把那個姓黃的再打一頓。

  「上次安小雅跟著體育部的人出去領一批器材,路上被毛手毛腳調戲,雖然沒真給碰到,不過也是嚇得夠嗆,回來以後阮晴姐就趁著放學人少去堵門瞭。」

  首先擔心的是她會吃虧,可事情都發生瞭她也沒什麼事,不過什麼時候她的脾氣這麼爆瞭啊?以前生氣的時候頂多對我又掐又咬,與其說是生氣不如說是撒嬌。

  「那我媽是不是最近心情都不怎麼好啊?」

  「這禮拜都沒放假,忙得要死……」

  「真有這麼多事情?」看來阮晴確實沒騙我。

  「都是超前的任務,她恨不得把一學期的量一個月做完。不說瞭,報表下午之前弄不好,又該挨罵瞭。」我敏銳地捕捉到瞭一個「又」字。

  「媽,包給我。」

  「媽,喝水。」

  「累瞭吧?我給您按按……」

  就算我搶著把衣服都洗瞭,還是沒能好過一點,她習慣性地瞇著眼一聲不吭,任由我白獻殷勤。

  我急得關上門在房裡摔被子,這日子還過不過瞭!

  周六早早地出門,到瞭約定好的小二樓,就是進校時的那傢飯館,等瞭一會周警官和峰子一起上來。

  「峰子,這麼早把我們叫來什麼事?」

  「老大,我隻有一年瞭。」

  我大驚失色,「什麼病?這麼嚴重!」

  他本來沉重沮喪的表情一下子變得十分精彩,「不是,明年夏天我要出國瞭。」

  「嚇死我瞭,還以為絕癥瞭呢,出國而已。為什麼出國?」

  「其實早就定下來瞭,隻不過最近才想起來。」

  「這不還有一年嗎?」

  「一年很長嗎?」

  「一年很短嗎?行吧,你該吃吃,該喝喝,有什麼願望趁早說,到時候也好上路。」

  「……」

  「……」對面兩個齊齊沉默。

  最後還是周大警官發話瞭,「夠瞭,再說下去老板就該報警瞭,還以為在他傢吃斷頭飯。」

  「就這事?」

  「靠!枉我一直把你當大哥,我要走瞭你就一點不傷心?」

  「不就是出國嗎,電話郵件還能聯系,實在不行飛回來唄,真要是哪天連人都找不到瞭那才叫傷心好吧?」

  「估計那時候你早該把我忘瞭吧……」

  「話說回來,為什麼要出國?」周警官也湊過來,估計峰子隻是告訴她要走,還沒跟她說過原因。

  「初中畢業我爸就跟我提過,高中兩年主要學好英語,其他的隨便學點,去國外學管理,大學畢業回來繼承傢產,也沒給我選擇的機會就直接決定瞭,真是的……」

  他在抱怨,我跟周警官卻羨慕得口水都快流瞭出來,人比人氣死人,看他這樣子好像還不情願。

  周警官酸溜溜地問道:「那你想幹嘛?」

  周警官父親小時候因公殉職,孟阿姨身體不太好,靠著丈夫的同事幫忙接濟才能把周警官養得這麼大、這麼優秀。

  「呵呵……」他自嘲一笑,「說起來我還真是胸無大志,以後隻想玩玩我的機器人,找個女朋友……」頓瞭一頓,抬頭看瞭我們一眼,「過過小日子就心滿意足瞭,才不想跟我爸一樣天天飛來飛去。」

  面對他的理想生活,我倆倒是沒露出什麼失望之色來,不是一種人還真走不到一起。

  「這不還早嗎,真到瞭那時候再說。」

  三個人又是一頓胡吹亂侃,消滅瞭一大瓶飲料才撤桌。

  回到傢跟我出門時一個樣子,「媽,你又沒吃飯?」

  「嗯,事情有點多,顧不上。」阮晴正坐在電腦前,展示的還是動態的桌面壁紙。

  「唉……」我搖搖頭退瞭出去。

  再進來時她已躺在床上,「不是忙嗎,怎麼還睡倒瞭?」

  看我端著的碗,她的膝蓋下意識地彎瞭彎,可最終還是撐著胳膊慢慢坐瞭起來,「謝謝兒子。」

  盡管語氣平淡,我還是勉為其難地接受瞭,不過下一句還是讓我有點火大,「對瞭,麻煩你再跑一趟把辣椒拿上來。」

  我堂堂七尺男兒,忍瞭這麼多天就不想再受這個氣,就算是阮晴,哼!

  算瞭,再忍一忍也沒事。

  獻寶似的遞上辣椒換來的卻是,「好,你出去吧。」

  過河拆橋!卸磨殺驢!奇恥大辱!

  隔著門還能聽見她得意的笑聲,我氣得在床上摜枕頭,累瞭好一陣才平復下來,阮晴該不會水鬼上身瞭吧,這巨變的性情反而令我更擔心瞭。

  「過來!」沉思被打斷,喊我過去時她已沖洗好隻著薄毯趴著,「幫媽按按。」

  我記得那天晚上給她灌輸的概念裡面沒有「把兒子當作傭人」這一條,可還是聽話地過去,誰叫我前半輩子欠瞭她的呢。

  雙手觸及柔嫩的肩膀,兩個人好像都漏出一絲悶哼,肩胛,肩頭,大臂,小臂,全都照顧到,來來回回按瞭十幾分鐘,手掌都有些發酸。

  「唔……腿也要……」

  我向下瞧瞭一眼,從膝彎到小腳瑩白的仿佛都在發光,不自覺地咽瞭口唾沫,雙手微微顫抖地捏瞭上去。

  「哼!」我確定沒有聽錯,是從她嗓子裡發出的聲音。

  一場盛宴結束,我憋得滿臉通紅,無他,下面的小兄弟一直抬頭按不下去,腦子裡凈是掀開毯子這樣的旖念。

  輕輕把薄被蓋好睡著的阮晴,我關上門對著水池大口呼吸,「呼——呼——」

  要死瞭,平時不當回事好像隻是把我看成兒子,可又不知道避嫌,她這玩得哪門子花樣,隻感覺自從那晚就怪怪的,總是對我莫名地生氣,我怎樣不高興她怎麼來。

  我十分肯定她是故意的,可又實在想不出來哪裡得罪她瞭,按理說她不是還應該感謝我嗎?

  前前後後僵瞭一個月,我再也忍受不瞭,每當我想跟她攤牌,問我到底錯在哪瞭,她總是故作疑惑地表示什麼都沒有,可潛臺詞就是,「我還沒消氣。」

  「媽,國慶我想出去玩玩。」

  「去哪?」

  「步行街那邊有個遊樂園,小時候都沒去過,趁著這個機會想體驗一下。」

  說起來以前她是沒那個閑錢和閑工夫帶我去,後來就是因為長大瞭沒興趣,可附近也沒多少好玩的地方,步行街算一個,那兒也算一個。

  「行。」她的語氣軟化瞭一些,可很快又想到什麼似的,強硬起來,「不行!必須三號去!」

  「可我跟峰子都約好瞭……」

  「哼!」她也不理我,給瞭一個眼神讓我自己選擇。

  這次我是真的生氣瞭,我最討厭的就是無理取鬧的女人,「阮晴!」我沖著她的背影大喊。

  她的腳步停頓一下又重新抬起,頭也不回,輕飄飄說瞭一句,「隨便你。」

  明天我非要去,長這麼大還沒真正叛逆過一回!睡覺前我恨恨地想著。

  「峰子,我臨時有事,三號才有空,你跟周警官去吧。」

  「好。」

  第二天早上醒來就把昨晚下定的決心看得一文不值,一如既往的對阮晴選擇逆來順受,可是整整一天我跟她之間沒超過十句話,在傢裡打起瞭冷戰。

  晚上峰子打電話給我,「老大,幸好你沒去,人太多瞭,我們連預定計劃的一半都沒完成,一直在排隊,後天咱仨一起再去一趟吧?」

  「沒問題。」

  二號去酒吧待瞭一整天,天黑才回去,果然,一個人在傢就是不開火。一碗面,帶上辣椒,敲門。她拿被子蒙住腦袋,我進去時被子暫停瞭微微起伏,直到我出去。

  我的內心湧現出巨大的悲傷,她愛我甚過她的命,卻還是這樣的做派,無非就是逼我離心罷瞭,這個結已然越扣越緊。

  「媽,我出去瞭!」沒有回應。

  我又重復一遍,「今天回來晚,記得按時吃飯。」

  「知道瞭。」

  聽到聲音我才放心出門。

  「老大,你有什麼心事?」

  「沒,我是在想今天人果然少瞭不少。」

  「是啊,前天那叫一個人山人海。走吧,把沒完成的項目補上!」

  跟著他們坐瞭幾個,可大多都是雙人座,又實在沒心情,「你們先玩吧,我去摩天輪上看一會。」

  他倆也不強求,從剛見面我就表現得十分明顯,知道我沒興致。

  一個人在座艙中,升到最高處向下看去,「真遼闊啊!」心中的悶氣微微消散。

  連轉瞭兩圈,再次停下時,座艙門被打開,瞥瞭一眼身穿紅色包臀裙的女人站在窗外。

  「對不起,我不下去,應該還有別的空著。」

  「砰——」她還是走瞭進來,徑直在我對面坐下。

  「你……」我反倒想看看她到底想幹嘛,可這一眼卻把我驚呆瞭。

  紅色包臀裙遮到大腿中段,坐下後露出一對可愛的膝蓋,腳下同樣是紅色的十公分高跟鞋,袖口是白色的百褶花邊,讓人忍不住想要拉出她的小手,看看是否和花蕾一樣迷人。

  裙子上身從肩膀到胸前呈倒V字,一層白色小披肩垂落在身前遮住瞭大片美好風光,隻露出一對精致鎖骨,白色的寬帶束在腰間,更襯得上身飽滿、玉腿修長。

  齊唇的短發剛好蓋住耳朵收在兩旁,未施粉黛的俏臉塗上瞭粉色的唇膏,配上宜喜宜嗔的杏眼,小巧高挺的媚鼻,讓一身輕熟的麗人裝扮與精致可愛形成巨大的反差。

  女人?女孩?成熟?可愛?每個部分都恰好擊中我最喜歡的點,趕她下去的想法已經徹底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移情別戀。

  「你……你……你好……」我像個,不,我就是個見到心儀女生不敢說話的男孩期期艾艾。

  她微笑著溫柔地看瞭我一眼,「那個,兒子……」

  話一出來我就不高興瞭,哪有人亂認兒子的,除瞭阮晴誰也沒資格這麼喊,看來長這麼好看也隻是個花瓶,瞬間就沒瞭搭話的興趣,淡淡瞥瞭她一眼扭頭看外邊的風景。

  就這樣,我們沉默著經歷瞭一個輪回,臨行前對視一眼當作告別,正當她有話要說,我的手機響瞭起來。

  「老大,你看見晴姨沒?」

  「我媽沒來啊?這時候應該還在傢睡覺吧。」

  「她剛問我你在哪,然後就去找你瞭。對瞭,晴姨今天換發型瞭。」

  荒誕的預感越來越強烈,「是不是短發?」

  「見到瞭?」

  「紅色衣服配紅色高跟鞋?」

  「對,那麼漂亮走到哪都是焦點,你會看不到?摩天輪也隻有一個……」

  他「對」字出口的瞬間我就掛斷回頭,然而早已無人守候,打阮晴的電話也是占線,急得我到處亂竄,「阮晴!」

  「喊什麼喊!」

  「額……」我沒想到急不可耐小聲喊出第一聲的時候就被人接住,頓時愣住回頭。

  她依然是最近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隻是在我眼中的意味卻從之前的「我對你有意見」,變成瞭往日親密時肆意的調笑,挑逗我去抓住她,與她鬥智鬥勇,直至有一方求饒。

  「嘿嘿……」想想自己也是有夠傻的,老媽找兒子卻沒被認出來,還被當作神經病看瞭半天,想到這我就想給自己兩拳。

  「笑什麼笑!」說著扭頭回去,「傻樣……」

  我跟進瞭座艙,腆著臉靠在她的身邊,直到她耳根子紅透,脖子上雞皮疙瘩都起來瞭,才收回窗外的視線,沒好氣地瞪瞭我一眼。

  輕輕環上她的腰,感覺比以前更加纖細,是因為皮帶的緣故嗎?一時間隻覺表面是那麼光滑,手不釋帶摸個不停。

  「你膽子不小啊?」

  我以為她是在說我手上動作的放肆,餘威猶在,我悻悻收回手。

  「別裝傻,誰給你出的主意?」

  「什麼主意?」

  「跳水裝死。」

  「你怎麼發現的!」

  「你忘瞭你媽是什麼出身?當時被你嚇到瞭,後來越想越不對勁,哪有人窒息心跳都不變,你怎麼敢的?」

  「這不是,為瞭你嘛……」

  「但你知不知道當時我有多怕?」

  我一下子就慌瞭,因為阮晴嘴上用著平淡的語氣,眼淚悄無聲息地流瞭出來,都沒影響她說話的速度。

  「都怪我……唉……你別哭啊……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怎麼你瞭呢……」

  「哼!你就是!」她反倒趴在我肩頭繼續起來。

  「啪!」臉上這下就是聽個響而已,沒敢太用力,畢竟出門在外,讓人看見瞭立馬就能腦補一部三流戀愛電影。

  「媽,我錯瞭,其實我早就會遊泳瞭,初中時候就跟峰子去過體育中心的遊泳館,再說當時不是還有你嘛……」

  聽見響聲她抬起頭來,「那你也不能……故意嚇我……」

  「你要不高興,繼續打,打到滿意為止,好不好?」我抓起她的手貼在臉上,力度與其說是拍打不如說是撫摸,「隻是以後能不能別像最近這樣瞭?」

  她破涕為笑,用手捏住我的臉,「最近怎麼樣?」

  「冷漠,平淡,高高在上,我心裡難受得要死。」

  「活該!就要這樣,難受死你才好!」

  我苦著臉,「不至於這麼狠吧?你要真生氣打我一頓出氣都行……」

  「兒子,教你一個道理,女人都是小心眼的,尤其是越漂亮的女人心眼越小。知道我為什麼非得讓你三號才能出來嗎?」

  這我上哪猜去?

  「算算暑假從你開始補習到回老傢一共多少天?」

  三十五天,跟我跳水那晚到今天一樣,也是三十五天,還真是少一天都不行。

  她一臉報仇雪恨的表情,「怎麼樣,知道我當時有多難過瞭吧?」

  「你這也太狠瞭吧?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上回我心裡不好受,這回你也不會快活吧?」

  「哼!本來是想教訓你,但是又怕自己忍不住,越想越氣,怎麼都是我吃虧,所以我就……」

  「所以你就可勁兒地折騰我,那我撒氣?」

  「怎麼,不行嗎?」

  「行,你高興就好!今天怎麼換這幅打扮,還把頭發剪瞭?」

  「不好看?」

  「好看!」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就喜歡看……看……看好看的腿……」

  「這你怎麼知道的?我又不看別人的腿……腿……」聲音越來越小,看來以前偷瞄都被她發現瞭。

  「頭發剪瞭是想著徹底翻過去,開始新生活。」她也不好意思在這個話題上繼續,「老實說,你有沒有生氣?」

  「生什麼氣?」

  「就是媽媽在你面前完全不一樣瞭,讓你沒法親近。」

  「老實說,有一點。」

  「真就一點?」

  「我知道我就是你的命門,你不會無緣無故那麼對我,起初我還以為你心病未除,故意逼我討厭你,誰能想到你就純粹是為瞭報復,還把自己氣著瞭……」

  說到這裡我有些哭笑不得,咱倆之間可真是互相傷害。

  她垂著眸問我,「那有沒有真的討厭媽媽?」

  我抓起她的手放在心跳上,「感受不到嗎?剛剛明明我都能感受到你的。」

  「到底有沒有!」真是的,明明已經猜到卻非要我承認才放心。

  「無論你是打我也好,罵我也好,就算是要趕我走,也肯定是有自己的理由,而且一定不會害我,因為在我心裡,你永遠都是那個讓我又愛又敬的阮晴,我也是你心裡又愛又恨的好兒子。」

  「呸!好什麼好,你就是個小混蛋……」

  我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反正小混蛋有個漂亮媽媽……」

  「那,是現在漂亮,還是以前更好看?」

  「那當然是……」高跟鞋配美腿固然好看,可我還沒有得意忘形,「當然是一樣好看,不管你穿什麼都是最美的。」

  「哼……」小聲的輕哼代表我過瞭這一關。

  「明明你也要來怎麼不跟我說一下啊?」

  「這不想給你一個驚喜嘛,誰想到你竟然……我還以為你徹底討厭我瞭呢……直到小峰給我打電話才知道你是沒認出來,怎麼,區別很大嗎?」

  「誰能想到你一直素面朝天今天竟然這麼……這麼驚艷……」

  這話她聽著受用無比,不過很快想起來一個疑點,「沒認出來怎麼還讓我上去?」

  「因為……因為……」

  這答案顯而易見,「是不是見色起意?如果換個人是不是隻要一樣好看都行?沒看出來你小小年紀就學會社會看臉那一套瞭!」

  「你怎麼連自己的醋都吃啊?是,剛見面的時候我就好奇,這從哪蹦來出來的女人不請自來,偏偏我還不忍心把她趕下去。後來才知道,這個世界上除瞭阮晴,還有誰能連一根頭發都長到我心坎兒裡去?」

  「真的嗎?」她的語氣美滋滋的。

  「你是不知道,當時我都想直接跟你表白來著……」

  「咯咯咯……瞎說……哪有兒子跟媽媽表白的……」

  她笑得花枝亂顫,我卻高興不起來,隻能勉強附和,「是嘛……」

  冰釋前嫌,和好如初,因受她冷落而暫時封凍的那份歡喜又開始蠢蠢欲動,偏偏此刻人比花嬌,比從前任何時候還要風情萬種,晶瑩的蜜唇好像散發出奇異的香味,讓我情不自禁想要親上去舔吻一番。

  「小峰啊,阿姨找到雷宇瞭,後面就不跟你們一起瞭,跟婷婷玩得開心!」

  她突然揚起笑臉,「媽媽陪你玩一天好不好?」

  「好!」鬼使神差地,雖然沒敢親在唇上,卻在臉頰蹭瞭一下。

  「你幹嘛?過分瞭啊,連媽媽都敢欺負!」她一邊推我,一邊著急慌忙地擦著臉。

  來不及回味嘴上的香脂,我連忙退出一尺開外,擺著手解釋,「媽,對不起,你聽我解釋……我不是故意的,誰知道你突然湊過來,太漂亮瞭我沒忍住……我可不是變態……」

  聽到最後一句她忽然對我瞪大瞭眼睛,我想她不會真把我看成變態瞭吧?

  「瞎說什麼呢,我兒子怎麼可能是變態……」她「噗嗤」一聲笑瞭出來,接著又換上擔憂和勸導的語氣,「知道你依賴媽媽,想跟媽媽親近,雖然媽媽也不反感,可你畢竟長大瞭,讓別人看到成什麼樣子?下次註意點,記住瞭嗎?」

  她不怪我……他不反感……滿腦子都是這兩句話。

  「都聽你的,以後一定註意!」我重新靠到她身邊,摟住肩膀晃瞭晃,讓她的小腦袋像風中的花骨朵輕輕搖擺,「我們下去吧。」

  跳樓機,海盜船,雲霄飛車這些刺激項目……阮晴一個都沒讓我試玩,出於報復,我帶她逛瞭一圈鬼屋。

  最後,我臉色煞白地被她拉瞭出來,「咯咯咯……」

  「媽,你別笑瞭行不行?」本來想嚇一嚇她,可是忘瞭她在十幾歲的時候就和太奶奶在小屋裡待瞭一天,還不止一次晚上出去埋人,這點東西簡直就是小兒科。

  反倒是我,被突然出現的東西嚇得後退沒站穩,坐倒在地上,之後被她笑瞭一路。

  「怎麼,是不是沒盡興?」

  我撓撓頭,「沒事……」

  「那就是還有一點點嘍?」她露出一個神秘得意的微笑,「走,吃過飯帶你去個好地方!」

  一群灰撲撲的大樓孤零零地矗立在荒郊野外,除瞭保安和清潔幾乎看不到辦公人員。

  「這是哪?」

  「醫院的研究院,平時人很少的。」

  一路七拐八拐地,她拿出一個袋子,「進去換上。」

  走進更衣室打開才發現是一個泳鏡,一隻帽子,一條泳褲,難不成裡面還有遊泳池?這福利待遇也太好瞭。

  出來後等瞭一會,阮晴也換上一套黑色連體泳衣,上身短袖,下身到達膝蓋。心裡有些失望,畢竟剛還在幻想她穿上泳衣會是什麼樣子。不過貼身的設計還是將她玲瓏有致的曲線完全勾勒出來,甚至還顯現出一條淡淡的「駱駝趾」。

  「噗!」衣服太緊,裡面又沒有內衣,就這一下我就快要流鼻血瞭。

  她趕緊夾緊雙腿領著我向前走去,「小色狼……」

  我臉紅地跟在後面,心裡不斷告誡自己,「非禮勿視,非禮勿念……」

  推開一人過的小門,內裡是一片八道泳池,用黃紅藍綠各種顏色的浮標隔開,靠近門的這邊水深較淺剛到胸口,遠處較暗的是深水區,估計能淹到頭頂,此時整個室內靜謐無聲,隻有我和阮晴。

  下水適應瞭一會有些涼的水溫,在淺水區慢慢劃動,玻璃窗邊還透過毒辣的陽光,越發覺得愜意起來,幹脆深吸一口氣漂浮在水面隨波逐流。

  「唔……咳咳……」突然有什麼向下扯我的胳膊,驟然掙紮之下失去平衡嗆瞭兩口水。

  不用想也是阮晴幹的,「媽,你幹嘛呢……」

  「叫你來不是讓你偷懶睡覺的!」她在兩米外蹬著水,不滿地教訓我。

  我懶得理她,自顧自地調整好身體,準備來一下午的漂流記,可這次她更過分,不知何時潛到我身下,繞過肩膀把我拖下瞭水,在我雙手亂抓時卻又靈活地逃開。

  「嚕嚕……」在水底待瞭將近十秒才得以探出頭,好一會才平復呼吸,憤怒地看向不足兩米遠的阮晴。

  她還是那副挑釁的表情,好整以暇地輕輕擺動身體保持平衡,仿佛告訴我她會一直騷擾,就是不讓我好受。

  「別讓我抓到你!」心裡默念一句,一個猛子紮瞭過去。

  濺起的水花嚇瞭她一跳,「啊!」眼看我觸手可及,她身子一扭,輕輕松松就拉開瞭距離。

  「你等著!」我憋著一口氣拼命追趕,發誓抓住以後好好教訓她。

  「來吖!」她如同黑色的遊魚,每每差之毫厘,甚至指尖已經觸及她的皮膚和泳衣,卻每每都讓她溜掉。

  追逐瞭好一會,她還是輕松寫意,我卻開始感覺疲乏。

  這麼下去可不行,我假裝體力不支腿腳抽筋,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往下沉去。

  「兒子!」見我撲騰兩下就沒瞭動靜,遲遲沒有浮出水面,她慌忙趕過來。

  近一點,再近一點!她在一個手臂的距離上停瞭下來,我迫不及待地伸手,卻還是被她躲開。

  不玩瞭!我氣急敗壞地浮出水面一步一步往岸邊走去,她在後面亦步亦趨地跟著,「怎麼瞭?生氣瞭?」

  「哼!欺負我很有意思是吧?」

  「小氣鬼……怎麼不說剛才還故意嚇我呢?不知道媽媽最怕什麼嗎?」我委屈,她比我更委屈。

  我一滯,「那你怎麼躲開的?」

  「我可不會上第二次當,就算你真的溺水瞭我也要等夠五分鐘,反正肯定能救回來。」

  說是這麼說,害怕肯定是免不瞭的,確實有點過瞭,「媽,我錯瞭,我發誓以後絕對不會再故意這樣瞭。」

  她也分不清咱倆到底誰遷就得更多,反正之前的不愉快到此才算是徹底過去。

  「算你有良心……」

  她從身後錘瞭我一下被我抓住小手,「不過,你好像忘記瞭什麼……」

  「什麼?」她有些迷糊,可在我不懷好意地越靠越近時醒悟,才想起剛才的惡作劇,欲抽身逃離卻為時已晚。

  「阮晴,接受制裁吧!」好久沒這麼近距離瞭,再次抓住溫香軟玉真舍不得放手。

  「不要,媽知道錯瞭,放過我這回好不好?」

  楚楚可憐的樣子沒博得半分同情,右手堅定地往腰間探去,還沒碰到她就笑瞭起來,「哈哈……不要……我錯瞭……來人啊……救命啊……」

  「嘿嘿,今天你就是叫破喉嚨……」

  沒想到話沒說完就被人喝止,「放手!不然我叫保安瞭!」

  「額……」我有些無語地轉向小門。

  平白無故叫人看瞭笑話,阮晴不好意思地解釋,「李姐,我們鬧著玩呢……」

  「早說嘛……這是你男朋友嗎?怎麼都沒聽你提過?怪不得上次要給你介紹你死活不願意,原來身邊早就養瞭一條小狼狗,這小體格真棒啊……」

  「李姐!這是我兒子,才不是什麼……」

  「阿姨好!」

  經此一鬧也不好再待下去,「兒子,你先回傢,媽還有事。」

  「啷個哩個啷啷,當你偷偷地想我……愛上你的寂寞,也曾偷偷地戀著一個我……我猜你比我還要懂得什麼是快樂,等待的時候,也要隨時樂……」

  男朋友?嘿嘿,男朋友……心情因為三個字莫名其妙地好得冒泡。

  「喲,開心成這樣?」

  「這不大小姐嘛?穿這麼漂亮,到哪去玩瞭?」

  被我誇獎瞭一句臉上笑容更甚,竟還有些不好意思,「討厭,才不是什麼大小姐呢……你也剛回來?」

  「對啊,現在沒事閑逛。」

  「要不要去看看薇薇姐?」

  確實,都還沒來得及好好感謝她。

  進去前同桌忽然指著對面,「那不是阮醫生嗎?」

  「楚庭軒。」順著方向望過去,咖啡廳裡阮晴的對面坐著一個男人,雖然隻有一面之緣,但我一直記著在,和那個王爵一起。

  「楚庭軒?你怎麼認識的?」

  「總之這個傢夥不是什麼好人,給王爵辦事的。」

  「咦~」好看的眉頭皺瞭皺,估計她也聽說過王爵的劣跡斑斑,對於一丘之貉自然沒什麼好印象。

  盡管心裡有些泛酸,可看阮晴完全一副公事公辦、標準待人接物的態度,也不虞會有什麼糾纏。

  「我們進去吧。」

  上到三樓正要敲門,裡面傳來薇薇姐的聲音:「吳景輝,你到底答不答應!」

  「小薇啊,實在不行,就算有時間也是不可能的……」

  「我辛辛苦苦、兢兢業業替你看著這麼大的場子,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就這麼點小小的要求都不能滿足?」

  「你這又是何必呢……」

  偷聽可恥,我要拉著她走開,她反而不樂意,堅持趴在門縫聽得更清楚。

  「反正我的要求就這樣,別的也不想,吳景輝,你看著辦!」

  薇薇姐就要出來,我趕緊拉著吳巧玉躲到拐角,「你舅舅到底什麼情況啊?薇薇姐倒貼都不要?」同為男人,我實在無法理解景輝哥的想法。

  「這個……挺復雜的……」

  見她為難我也不願深問,見過景輝哥後下樓向薇薇姐道謝,果不其然,薇薇姐還是老樣子,舉著半杯雞尾酒慢慢品。

  「薇薇姐,上次我媽的事謝謝你給出主意,現在已經好多瞭。」

  「哦……」她的興致不高,突然問我,「上次你跟姐姐說有喜歡的人,怎麼樣?是不是你自己弄錯瞭?」

  我搖搖頭,「說不上來。」不過被她這麼一提醒,想起阮晴就坐在對面,忍不住給她發瞭條短信,「還有多久回傢?」

  「就走瞭。」

  看到這個我再也坐不下去,匆匆告辭,看到阮晴起身後,連忙跑到下兩個轉角等她。

  「阮晴!」

  「嗯?」剛談完工作的她,充滿瞭事業型女強人的幹練和自信,聽到熟悉的聲音喊她,下意識回頭,見到我後,這秋季的傍晚綻放出一朵春日的暖陽。

  「都說瞭就回去瞭,這麼不放心我啊?」

  知子莫若母,我就是想裝作碰巧遇到都不行瞭,「媽,你真漂亮……」

  沒想到她竟然把手塞進來,「回傢吧。」

  盡管不知道為什麼她會有如此轉變,卻不妨礙我享受手心的嬌嫩柔軟,還帶有點點冰涼。

  ——

  「姐姐,臨床應用、微生物學、生物醫藥和病理學我不知道該選擇哪個專業,能不能提供點寶貴意見?」

  「看興趣吧,臨床應用化學實際操作起來可能會比較繁瑣,生物醫藥倒是不錯的選擇,前景廣闊,不過不但需要紮實的基礎,還必須經過深造,國內這塊不太好,基因工程和一些實驗管控嚴格,必須到國外才有條件,如果有信心、有興趣可以一直鉆研下去。」

  「謝謝姐姐。」

  待得那人出門後,「王爵。」

  「你是?」

  我微微冷笑,「你不是都調查過嗎,還裝什麼不認得我?」

  「同學你是誤會瞭吧?」

  這傢夥長得倒是不賴,也沉得住氣,我盯瞭這麼長時間,終於在他高考前抓住他開始借著問問題和專業接近醫務室,奈何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我盯你兩年瞭。」

  他眉頭皺起,形成有些煩躁的表情,像是頭一次開始正視我,任誰在自己不知道的情況下被人盯兩年也開心不起來。

  「明人不說暗話,你那點齷齪事情我一清二楚,以後離阮晴遠點,別給我逮到機會,否則我讓你知道八中最能打的有多能打。」

  也不知道他是心機深沉還是裝學生裝傻瞭,還在試圖辯解,「同學你肯定是誤會瞭……」

  我卻懶得跟他打啞謎,「行瞭,再過幾個月你就滾蛋瞭,這段時間老實點,記住我一直盯著你。」

  說完徑直進去找阮晴去,路過時他憋屈的不行,「莽夫!」

  「莽夫就莽夫吧,能錘你就行,老實點。」

  我都不好評價他,估計是商戰諜戰看多瞭,整天就想著算計,面對我赤裸裸的武力威脅有些不習慣,當下陰沉著臉離開。

  「媽,峰子快出國瞭,最近我想跟他多聚聚,放心,不會影響學習的。」

  「行,就算他出國瞭以後也要多聯系。」對於我們的「鐵三角」她無比支持,不僅這是我屈指可數的友誼,更因為三個傢庭頗多相似之處,我們三個也是志投意合,比同齡人更自主些,湊到一起也不會有什麼出格的事發生。

  自從去年遊泳池回來,她就變瞭,不像從前那樣傻傻的可愛,變得更包容、更溫柔,還總是培養我自己做決定拿主意,盡管互動少瞭,但我們之間的默契指數急劇上升。

  從背後輕輕環住細腰,「謝謝媽……」

  我想感謝她的支持、理解和信任,盡管這信任建立在我回回全班第一的基礎上。

  然而這些都不需要說,因為她懂,任由我黏著她幾分鐘才反手揉揉我的頭發,「好瞭,快上課瞭。」

  「啵——」我親在她脖頸上發出輕輕一聲,盡管不是唇和臉,她身上的任何一處地方都能令我沉醉著迷。

  引來一句笑罵,「又來……小混蛋……」

  放學之前我敲瞭敲同桌的桌子,「走,去你傢查查賬。」

  「怎麼,快夠瞭?」

  「考完試就應該差不多瞭。」

  到瞭前臺一查,看著8開頭的四位數,「感覺就跟做夢一樣啊……」

  這筆錢大部分都是這學期和寒假期間攢下來的,每次由我負責調酒的吧臺客人明顯多於別的,甚至都有幾位回頭客。

  當然我也沒什麼亂搞的想法,她們點她們的單,我調我的酒,其他的就學老朱克,笑而不語,不過還是透露隻有周末我才會在。

  「剛開學那會認為你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湊齊這筆巨款,那時候也隻是覺得好玩……」

  「想看我笑話?」小丫頭臉紅瞭,我卻一本正經,「不管怎麼樣,謝謝你給瞭這麼一個機會。」

  她被我說得更不好意思瞭,「那也是你自己厲害,堅持瞭快兩年……就算還不夠你也會繼續堅持下去的,感覺沒什麼問題能難倒你,不像我,又笨,還沒有恒心……」

  想不明白連這麼大的酒吧都是她傢開的,每次過來都是公主待遇,還有什麼好自卑的。

  「誰說的,至少你長得好看啊?」

  「你真這麼覺得?」

  看著她因為一句話就重新註入瞭色彩的亮晶晶的眸子,我怔瞭怔,感覺有些怪怪的。

  不過我也不是瞎說,吳巧玉本來就是個看起來十分舒服的女孩,「那當然。」

  她的眼睛瞇成瞭月牙兒,一掃剛才沮喪的氣氛,「謝謝你!」

  「實話實說罷瞭。」

  她笑得更開心瞭。

  ——

  考完試終於解放瞭,這一個多月一點幺蛾子都沒出,王爵那傢夥好像被我嚇住瞭,老實得很,唯一可惜的是就算今晚加班也湊不齊,還差兩張老人頭。

  要是峰子還在就好瞭,剛考完試就被他爸接走安排出國,這時候還是不要打擾瞭,說不定晚上走路撿到瞭呢?

  臨近九點,看來明天還得來。

  我正擦拭杯子準備喊小何過來交接,一個黑色羊毛衫的女人落座在吧臺前,還不等我開口詢問,「血腥瑪麗!」聽起來心情不太好我默默調好一杯,盡管名字聽起來比較嚇人,而且顏色也是血一樣的深紅,點的人較少,可也還是有的。

  她隻喝瞭一半就開始晃,眼睛也睜不大,沒想到看起來高冷,酒量這麼差,或者是心情不好的時候喝酒容易醉?

  「過來……」她瞇著眼對我勾瞭勾手指。

  「有什麼吩咐?」

  「小弟弟還是處男吧?」

  我有些難為情,並沒有回答。

  「一個人喝酒沒意思,能不能陪姐姐一杯?」

  「這個……確實不好意思……」之前也有客人想讓我喝一杯,隻是一直記著自己還是個學生。

  「小弟弟還在上學吧,就出來打工,辛不辛苦?」說實話,坐在這裡的人當中,她是第一個猜到我的身份的。

  想起這麼久以來,剛開始確實不習慣,無聊透頂,傢裡也不缺我這點,有這功夫還不如睡覺看電視,要不是憑借多年鍛煉培養下來的意志力,搞不好早就放棄瞭。

  被說中心事有些出神,不知何時她已經掏出三張鈔票壓在杯底,「再點一杯瑪格麗特,度數很低瞭,多的就當是姐姐體貼你的……」

  這方法也不是沒人用過,隻是都被我微笑著回絕瞭,可今晚情況比較特殊。

  就這一次!做完就夠瞭,以後也不做瞭!

  想著五百多個日夜奮鬥的目標近在眼前,最終我還是決定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用青檬片把杯口潤濕,再倒扣在放鹽的小碟上,拿起來時已形成雪花邊。在雪克壺中依次放入冰塊、龍舌蘭、君度、青檬汁,搖勻後從正上方倒進酒杯,避免碰到雪花邊,最後將濕邊的青檬片插在杯口裝飾。

  盡管之前調酒時不可避免地需要試酒,可也隻是淺嘗輒止,這一杯我特地減少瞭基酒的含量,另放瞭一些甜橙汁,嘗起來酸酸甜甜得更像飲料。

  兩個人默默對視著喝完,臨走前她再次勾瞭勾手指,湊到我耳邊,「小弟弟,姐姐有些喜歡你瞭怎麼辦?」

  混合著香水與酒精的氣息噴在臉上,我連忙退開,「姐姐別開玩笑瞭……」

  她把酒杯往前一推,「真可愛……姐姐走瞭……」

  心情復雜地收起第一筆也是最後一筆小費,頗有些惋惜地準備下班瞭,要不是阮晴,我還真有心思跟她多談兩句,雖然不可能會喜歡上她,可能多一個說話的人也挺好的,畢竟第一印象還不錯。

  跟小五哥說一聲,結清瞭整整一萬,袋子拿到手還有些發暈,趕在對面下班前換成心心念念的禮物,拎著盒子迫不及待想要回傢給阮晴戴上。

  鄭重放進背包,出門走瞭沒幾步就被兩個小混混攔住,「小子,把東西拿出來!」

  是不是這就叫好事多磨?隨手放翻其中一個,卻沒料到另外一個竟然敢動刀,盡管隻是不足一拃長的蝴蝶刀,大意之下還是被劃在瞭胳膊上。

  鮮血從不足兩公分長的淺淺傷口中流出,「你們死定瞭!」最氣憤的是讓我回傢沒法向阮晴交代。

  直打到他們哭爹喊娘跪地求饒才收手,回酒吧沖掉血跡,一會的功夫已經不再流血。

  「媽,我有東西給你看!」

  「先過來。」

  我停下拉開背包的手,走到跟前任她打量,「怎麼瞭?」

  「考完試你去哪兒瞭?」

  「就跟同學出去玩瞭……」我勉強解釋,「別說這個瞭,阮晴,我給你看個東西……」

  她默不作聲地看我拿出那串鑲嵌著湛藍寶石的項鏈,「很貴吧?」

  「再貴都配不上你……試試好不好看……」我興致勃勃地要給她戴上,還在想象接下來她會有多美,卻沒料到被她隨手接過,「媽,你自己來……」

  我滿臉的期待在她不解、悲傷的目光中慢慢消失,勉強笑道,「媽,再感動也不用哭吧?先試試……試試……」

  沉默良久,「媽,能說說到底怎麼回事嗎?」

  「多少錢?」

  「一萬。」

  「一萬?!」曾經我們還隻能努力地活著,如今卻已奢侈到這種地步?

  「對。」

  「你喝酒瞭?」

  「喝瞭。」

  「身上的香水怎麼回事?」

  我捏起衣服嗅嗅,「不知道。」

  「胳膊上的傷哪來的?」

  「我哪知道,走著走著就有人來找我麻煩……媽,到底怎麼瞭?先戴上看看好不好?」

  她坐回沙發,「當啷……」項鏈落在茶幾上發出清脆的碰撞聲,「我不敢……那個在我面前一直都是聽話的乖兒子,什麼時候學會喝酒,什麼時候沾染上女人的香水,什麼時候在街頭打架,我竟然一無所知。」

  「如果說,一切都是為瞭這個……」她的視線落在從璀璨奪目到黯淡無光隻用瞭一瞬的禮物,「我好害怕……」

  眼淚將熾熱的心冷卻成瞭頑石,悲傷的浪潮淹沒瞭她和我,解釋成瞭被排除的選項。

  「媽,你信我,我沒有亂來過。」我撿起散落瞭一茶幾的念想,「這就拿去退掉。」

  阮晴,我從不曾肆意生長,因為愛你是唯一的方向。

  一路拖著沉重的步伐,店裡的燈光早已熄滅。其實我並不想把它退掉,難道五百多個日夜不值得紀念一下嗎?而且禮物終該發出它應有的作用。

  「薇薇姐,承蒙一直以來的照顧,特意給你選瞭一件禮物。」

  我望著銀白與湛藍在昏暗的酒吧中散發出夢幻迷離的色彩,一如不切實際的夢,將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