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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風卷怒濤(七)

  “那閣下打算如何處置我的……武功?”我自然沒忘記羽玄魔君曾說,擄我來此乃是為瞭永劫無終:他也許是打算將我的功體廢去,又或者是想將永劫無終的行功心法復寫,加以回收。

  若是前者,我隻能坐以待斃;若是後者,我對此功法也不甚瞭瞭,他必以元炁入體探查經絡,同樣不會好受。

  羽玄魔君看出的擔憂,不置可否地道:“呵呵,徒孫,老夫曾說過不會傷你,向來言出必踐。永劫無終乃是老夫與你父親共同參悟,如此發前人所未有的創想,直至你父親離開水天教,一切都仍隻是在黑暗中探索而已,成文的心法尚屬未定之天。如今他能將功法傳承於你,想必是有瞭不可忽視的突破與進步,固然對水天教有不小的幫助,若是換瞭十餘年前,哪怕你是老夫徒孫也定會痛下辣手,隻不過如今老夫已然明悟,欲成大事,關鍵不在力量之多寡、強弱。”

  我心中的擔憂散去,轉而問道:“那關鍵在什麼?”

  “天下大勢。”羽玄魔君淡然說道:“當今天子,沉迷聲色犬馬,貪圖享樂,大興土木,賣官鬻爵;如今朝堂,文武百官,貪污腐朽,結黨營私,排除異己,勾心鬥角,盤剝吸血,搜刮民脂民膏;佛門王室,不事生產,而受黎民供奉,好吃懶做,奪人妻女,縱欲無度,紈絝驕恣;而今民生,苛捐雜稅,徭役繁重,殫其地出,竭其廬入,漂泊轉徙,十室九空。玄武王朝,國祚盡矣。”

  我越聽眉頭越是緊皺,玄武王朝已然到瞭如此境地嗎?娘親雖然以儒傢經典教導我,但對於忠君愛國卻並不強調,再加上我久居山野鄉林,因此我對於玄武王朝以及當今天子等並無那般迂腐死板的敬畏虔崇之心、君君臣臣之念。

  待羽玄魔君一聲長嘆,聯想到那小小驛站裡的奢侈晚宴,我不禁站在瞭水天教的一側:“難道二十年前的大勢不足以成事嗎?還有,閣下武功如此之高,為何不對那些貪官污吏施以懲戒?甚至取皇帝性命也是易如反掌啊。”

  “二十年前,權相蔡淵雖然權勢滔天,但仍有仇道玉一黨掣肘,二者相互制衡,本是先帝刻意為之,因此兩方的黨羽均有收斂,百姓尚能勉強度日,當此之時欲行改朝換代之事頗為勉強;自德臻皇帝聽信瞭仇道玉冠冕堂皇之言,將蔡淵及其黨羽扳倒清算後,仇黨便一傢獨大,自此朝堂吏風日下,民生如炙焱炎,每況愈下。”身登武學極境的羽玄魔君語中充滿瞭濃濃的無奈,“至於為何對貪官污吏袖手旁觀,實在是因為老夫縱然武功蓋世,可殺千百蠹蟲,卻殺不瞭貪污腐敗的惡風,殺不盡自私自利的人心;老夫縱然殺得瞭那驕固橫奢的獨夫,卻殺不盡那群吸血寄生的皇親國戚、佛徒僧尼。”

  更加令人難以想象的是,對著貪官污吏、皇親國戚痛批蠹蛀、歷數罪責的,心系百姓疾苦、憂思黎民生計的,竟是被朝廷打為魔教的教主。難怪玄武王朝要將水天教打成魔教,日夜監視有關他們的蛛絲馬跡,欲使其永世不得翻身——濫殺無辜、作奸犯科對王侯將相來說無關痛癢,但若是想要將他們從太師椅、金龍座上拉下來,那就比殺父弒母還要不共戴天。

  但我無意繼續深聊此題,目前隻是他一面之詞,具體如何,還需待日後觀察。

  雖然此前的疑問幾乎都得到解答,但仍有一個問題是我不得不問的:“父親,他是如何死……過世的?”父親已死之事,年幼時娘親就已告知於我,但我並不清楚其中的細節與過程,再加上娘親的態度,讓我本能地覺得此中定有蹊蹺。

  “約摸德化十年初,老夫接到教眾的線報,發現瞭你父親的蹤跡,老夫便猜測他是回心轉意瞭。但那時他已被打出教門,無法與老夫取得聯系。待老夫得到訊息,尋到他最後出現的地方,卻隻在附近的無名山村發現瞭一場驚世大戰的痕跡,房屋土墻盡皆損毀,老夫便知他已橫遭不測。”羽玄魔君的聲音帶上瞭緬懷與哀傷,“你父親……如何身隕,其中細節老夫也並不清楚,但據事後收集的線索推斷,佛門與朝廷脫不瞭幹系。”

  “佛門、朝廷……”我低聲念誦著,心中滋味莫名,悲傷憤怒自是有的,卻並不真切。

  朝廷的參與並不意外,父親本就是水天教的魔君傳人,一有異動定然是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佛門卻是稍有些意外,那群光頭鎮日裡說著“掃地恐傷螻蟻命,愛惜飛蛾紗罩燈”、“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哪怕是打著除魔衛道的旗號,水天教也與他們毫不相幹,卻為何對我父親痛下殺手?

  不管怎樣,我先記下瞭,日後再仔細調查。

  “多謝閣下告知。”我鄭重地抱拳感謝,無論羽玄魔君是否為我師祖,但今日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也對他信瞭幾分,我並不吝嗇一句謝語。

  羽玄魔君點頭笑道:“呵呵,徒孫不必多禮,你父親乃我愛徒,你娘親不願告訴你,自有她的考慮,但老夫卻不能坐視你對此一無所知。”提到娘親,我心中一陣復雜的滋味,難以言說,隻能淡淡“嗯”瞭一聲。

  羽玄魔君雙眼一瞇,呵呵笑道:“徒孫,雖然老夫對‘永劫無終’毫無念想,不過對於水天教的大事來說,多一分力總是好的。老夫特意請瞭讖厲道兄,以他特殊的功體,既可摸清行功路線,又不致於損傷你的功體,還請諒解。”

  “悉聽尊便。”永劫無終本就是羽玄魔君與我父親共同參悟的,他要取回原也天經地義,我自是不抗拒——當然,在羽玄魔君手中無異於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如此便好。”羽玄魔君滿意地點點頭,向客堂裡呼喚道,“讖厲道兄,愚弟有事相求。”

  “又有何事?你功體又要崩壞瞭嗎?”人未至,聲先到。

  而後讖厲道長邁著矯健的步伐踏出堂門,沒好氣道:“你這不是沒事嗎?”

  羽玄魔君苦笑不已:“道兄莫要戲弄愚弟瞭,這回乃是向道兄提過的厘清功法脈絡一事。”沒想到仙風道骨的讖厲道長如此毒舌,以他元炁破體的修為境界,靈覺定然敏銳,不可能不知道羽玄魔君安然無恙,反而以此相譏。

  “哦,原來如此。”讖厲道長點瞭點頭,指向我道,“就是這小子?”

  “嗯。”

  讖厲道長一邊打量一邊靠瞭過來,右手散發著淡淡青色元炁,吩咐道:“小子,別動啊。”

  “嗯。”我依言靜靜站立,讖厲道長舉起右手,輕輕印在我胸前。

  明明感覺到瞭那股青色元炁入體,但我的內息元炁卻沒有任何排斥與抵抗,那淡青元炁在我奇經八脈內毫無阻滯地巡遊,繼而又進瞭丹田,升起一股舒服的充盈感,隻是我的功體仍舊毫無反應。

  很快,淡青元炁便循著我的內息運轉瞭一個周天,而讖厲道長也適時收回元炁,袍袖一甩籠住老手:“完事。”

  “辛苦道兄瞭。”羽玄魔君走上前來,抱拳慰謝。

  “不辛苦,你少給我找點事就行瞭。”讖厲道長絲毫不留情面,轉身背對羽玄魔君,青袍老者也不以為意,瞇眼淡笑。

  我一開始被讖厲道長的青色元炁的異常震驚,這比永劫無終更加適合“賦予他人力量”啊!

  但轉念一想,心知讖厲道長所修習的恐怕是道傢心法,如此奇功恐怕難以復制。

  讖厲道長斜眼一瞥便看出我的心思,沒好氣地道:“貧道知曉你心中所想,這般元炁確實可以毫無阻滯地融入他人機體,但精純元炁將凝而不散,生出各種異象來,比如多長幾個手指,比如男子長出女性的乳房,又比如胯下孽根脫落……”

  我一聽此話,不禁胯下一涼,讀瞭《禦女寶典》,我已經知道瞭胯下陽物除瞭排尿還是交歡的器具,自是對男子至關重要,趕忙問道:“道長,你寶貴的元炁沒有在我體內遺留吧?”

  讖厲道長翻瞭個白眼:“瞧把你嚇得,離瞭我的心神控制,它就會到處亂竄,你自己感知一下即可。”

  聽罷,我趕忙凝神運氣自感,仔細探查之下,沒有發現異常的元炁,這才松瞭一口氣。

  “公子,妾身無禮瞭。”忽然,不遠處傳來一個溫柔又堅毅的女子聲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