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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風卷怒濤(六)

  羽玄魔君老眼微瞇,呵呵笑道:“二八年華便躋身一流高手之列,難道對自己修習的武功還不瞭解?”

  我一聽便知道他是在明知故問,白瞭他一眼,沒好氣地說:“閣下何必戲弄於我?”

  “哈哈哈哈,你這徒孫,真是不懂尊老愛幼。”羽玄魔君撫掌大笑,又口氣一轉,“老夫將你帶來,便是為瞭此事,這番相問正中下懷——你且說來,是如何發掘體內元炁的?”

  “發掘”二字甫一出口,我便他對這奇異的武學確實有所瞭解,於是緩緩道來:“大約十一二歲時,我尚未踏入武道,丹田卻偶爾會蹦出一絲元炁,使我勁氣控制不住,毀壞物事;而後娘親仔細探查瞭我的體內丹田,讓我開始修煉外功,每日至筋疲力盡就會引出元炁。如此練習一年之後,我就尋到瞭氣感,能夠控制丹田內的元炁並循其運行脈絡加以采練,但是無論我如何采練,卻總感覺到丹田受到瞭桎梏,無法突破極限、打破瓶頸。”

  羽玄魔君聽後贊賞道:“耗盡體力以引出元炁,你娘的武學見解不可謂不高啊!不過卻終究無法堪破,老夫與你父親的得意之作。”

  接下來就是重頭戲瞭,我凝神靜聽,羽玄魔君負手而立,語帶自豪:“十歲時,自你體內丹田散發出的元炁,乃是你父親所遺留。”

  我點頭道:“娘親也是這麼猜測。”他的答案與娘親的猜測不謀而合,但其中有一個巨大的疑問:父親是如何做到將元炁留存與他人體內的?

  一般而言,元炁乃武者自身氣機所凝練,故而於外人而言無異於猛獸毒蟲——除卻娘親兼有療傷治創的冰雪元炁,可能近日所見的讖厲道長的青色元炁也屬此列——無論武者有心或是無意,若非精心控制或被對方壓制,元炁絕不可能於他人體內相安無事。

  據我所知,父親身隕已逾十年之久,斷無可能為我約束體內元炁,娘親對此也百思不得其解。

  “但你娘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見我點頭,羽玄魔君眸中清光閃爍,繼續說道,“那是因為你父親所修煉的功法——永劫無終——本質就是‘為他人作嫁衣裳’——此功法所修煉的元炁,就是為瞭賦予他人而采練的。”

  我不可置信:“這……如何能夠做到?元炁入他人之體,不是消散就是侵襲血氣……”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你今日有此功力,便是證明。”羽玄魔君緩緩搖頭,“‘永劫無終’,不同於尋常武學功法的采練並行,而是先采後練——先將龐大氣機采集至體內,再行凝練。如此練炁,原非異事奇聞,隻是弊端不小,故而各傢各學皆不如此行氣練功,隻因如此練出來的元炁並不精純,至少有半數將會消散。但這弊端,卻成就瞭‘永劫無終’的奇異能為——本就是要消散的元炁,賦予其他人亦無障礙。”

  這倒是另辟蹊徑、奇思妙想,但我心中仍有疑問:“可是,並非人人都能開辟丹田,又如何儲存元炁呢?”

  羽玄魔君仰天一笑:“哈哈哈,徒孫,‘永劫無終’並非是為瞭造就絕頂武者,而是為瞭賦予常人一定氣力的。”

  “這是為何?”我更加不解,諸般武學無一不是凝練元炁以壯自身,羽玄魔君與父親卻為何生出這般截然不同的理念呢?

  “徒孫,你既知水天教宗旨乃是為瞭推翻朝廷,那麼則免不瞭與軍隊官兵正面對抗,而當時我等所能鼓動的無非是平民百姓、勞苦大眾,他們體弱氣虛,僅以力量而論,決然勝不瞭訓練有素的士卒。”羽玄魔君搖頭回憶,背手而言,“為瞭扭轉此等劣勢,老夫參悟瞭‘永劫無終’的基礎理念,再加上你父親的天縱英才,方成就瞭此等奇功——將即將逸散的元炁輸送至常人體內,可在一二個時辰內反化氣機,使他們擁有不輸正常男子的力量。”

  此番話震撼非凡,羽玄魔君與父親發常人所不能想的創舉確實驚世駭俗,但我細思之下,卻發現其中有不足之處:“閣下與父親的創舉屬實厲害,但……尋常武者所能凝練的元炁遠不如你們這等絕世高手精純磅礴,更何況還要散去一半,又能賦予人幾分力量呢?”

  “呵呵,好徒孫,心思真夠縝密,這也是當年老夫所無法解決的難題。”羽玄魔君眼中贊賞之色毫不掩飾,而後感嘆道,“但這正是你父親驚才絕艷之處瞭,徒孫既知元炁乃是由氣機采練而來的,那麼能否回答老夫,在何種情況下,人體所產生的氣機是最多的呢?”

  這個問題確實耐人尋味,我皺眉深思,一一說出瞭我的推測:“是晨起晚眠?不對,是酒足飯飽之後?也不對……到底是……”羽玄魔君對我的各個猜測搖頭否定,一雙微瞇的老眼帶著笑意。

  正當我窮盡瞭思慮,準備放棄時,忽然一個與氣機有關的現象浮現腦中——那就是我被娘親動人的胴體曲線刺激得氣機紊亂——我靈光一閃:“莫非是……感情……波動劇烈的時候?”我自然不可能說是偷看娘親腰臀,隻得換瞭種說法。

  “嘖嘖嘖,孺子可教。”羽玄魔君連連點頭,稱贊不已,肯定瞭我的答案,“不錯,正是如此,但凡常人,喜怒哀樂等情覺難自制之時,體內的氣機便會不受控制地紊亂,同時也會產生較常時更多的氣機。你父親以此為核心,再加上我的基礎理念,於是便成瞭‘永劫無終’這等奇功。”

  “父親真是……天縱奇才啊!”雖然我猜中瞭父親當時的構想,但我隻是按圖索驥,並不以為以自己的智慧能夠在一窮二白的境地中開辟如此不同尋常的道路,因此我的感嘆之情毫無作偽。

  同時也堪破瞭如此行功的另一個好處:感情波動之時,采練效率甚低,但這個弊端對於永劫無終的先采後練卻是毫無影響,真是天造地設一般的構想與理念!

  “但父親是怎麼做到將元炁留在我體內十餘年的呢?”

  “這個問題老夫也不得而知,但老夫猜測,應是你作為他的兒子,元炁與你相性契合無比,才能做到如此地步。”羽玄魔君也搖頭不已,並無結論,“若是老夫早個十餘年與你相見,也許能夠堪破其中奧秘,如今嘛,除非你父親死而復生,否則其中奧秘或將永世難解。”

  “哦……”得瞭一個不算答案的答案,我不禁有些失落,但很快掃去此感,轉而問起另一處異樣:“閣下可知,為何我的修為到瞭難有寸進?”

  羽玄魔君呵呵一笑:“此事並不難解,因為你缺少一顆道心。”

  “道心?這是何物?”顧名思義,我隱約感覺與道傢脫不瞭幹系。

  “所謂道心,本是道士所以觀想天地、格致萬物的恒念。你父親將道傢鑄養道心的方法融入功法之中,作為刺激氣機的情感來源;因道心恒在,故而氣機恒盛,因此‘永劫無終’的進境極快,可謂是一日千裡,一年抵十年之功。而缺瞭道心,便與平常武學無異,功體到瞭一定境界,更是無法寸進。”

  原來如此,缺少瞭最關鍵的道心,難怪無法突破瓶頸。

  雖然我很想問鑄養道心之法,但卻有些開不瞭口,羽玄魔君對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實在不好得寸進尺,況且此人意圖不明,不能隨意受他恩惠。

  羽玄魔君卻是人老成精,一眼識破瞭我的忸怩,撫頷笑道:“鑄養道心之法,告訴你這徒孫也無妨,不過以尋常的感情為道心,進境亦是緩慢。喜怒哀樂,你可知你父親以何為道心?”

  “不知。”這一番賣關子的語氣聽來好似賣弄,我實無心情虛與委蛇,幹脆不作猜測,攤開雙手。

  羽玄魔君一怔,而後又笑道:“也罷,老夫就不賣關子,你父親的道心乃是‘天下黎民’——若非如此,他也不會被你娘說服——他以百姓疾苦為念,哀民生之多艱,怒朝政之苛厲。尋常武者,無不心神安寧、深眠無夢,但你父親卻恰好相反,憂思不斷,愁容滿面,夙夜難寐,宿無好夢,這正是‘永劫無終’名諱的由來。”

  以天下黎民為道心的魔君傳人,怎麼聽怎麼奇怪,可我反而對父親敬佩有加,為瞭心中理想信念,背負著如此痛苦前行,不愧為大丈夫、大英雄。

  然而思及自身,卻明白自己無法輕易下決心背起這份重逾泰山的痛苦與責任,哪怕我對紙醉金迷萬分厭惡,哪怕我對昏庸帝王歹言相向,都免不瞭惜身之念,更何況我還隻是個離不開娘親的小子。

  羽玄魔君見我沒有刻意強求,似也有些欣慰,頷首道:“待你決定瞭以何為道心,老夫隨時可以告訴你,但現在麼,暫時保密,免得你一時沖動,壞瞭自己的武道前途。”

  “嗯。”我點頭同意,與娘親的隔閡尚未解決,也並非鑄養道心的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