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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驗明正身

  那淫賊將富人安頓好之後,拿著茶壺便要出去,嶽鎮巒起身假意說道:“兩位,我出去小解一下。”說著,高大的捕頭抱拳起身,匆匆而行,卻是故意向那淫賊撞過去。

  那淫賊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竟提著茶壺躲開半步,嶽鎮巒卻不依不饒地徑直撞上去,頓時茶水灑到瞭他的衣袍上。

  嶽鎮巒滿臉怒意地一拍黑袍,狠狠訓斥道:“狗奴才,不長眼嗎?”這一下變故突生,如驚雷乍起,連清倌人的吟唱都為之頓止。

  大廳裡眾人都將目光投向瞭門口的二人,有不少人應該目睹瞭嶽鎮巒故意找茬的過程,但卻絲毫沒有仗義執言的意思,反而好整以暇地作壁上觀,饒有興致地等著看戲。

  那淫賊卻是反應迅捷,毫不遲疑地雙膝跪地,正似昨日屈服在陸姓女子的淫威下那般磕頭如搗蒜:“官爺恕罪,是小人擋瞭官爺的道,小人該死。”咣咣頓首幾下,又直起上身自扇耳光,用力很重,嘴角溢血,這一番作態下來,那龜奴已是滿面朱紅。

  雖說玉龍探花那副姿態低賤、全無自尊的模樣倒是並不陌生,但我也不得不承認,他審時度勢的本領當真瞭得——想來嶽捕頭故意相撞時他便已知來者不善,這番認錯在外人看來誠意十足,恐怕連嶽捕頭都有些束手束腳、不便發作瞭。

  “算瞭,諒你也賠不起這身衣裳。”嶽鎮巒卻毫無異色,反而故作大方,撩起黑袍前擺,伸出右腳,“給本捕把鞋擦幹凈瞭,此事就此揭過。”

  “多謝官爺寬宏大量!”“玉龍探花”感恩戴德,連忙跪伏在地,手挽著綠色衣袖,小心仔細地擦拭著嶽鎮巒的黑色濕鞋。

  嶽鎮巒好整以暇地看著他,而觀望的好事者也紛紛開口:“終究是個龜奴,沒一點血性。”“那可是公門中人,換作是你,又能怎樣?”“我?我不可能給他擦鞋!我用舔的!”“切——”

  老龜奴正在畢恭畢敬地擦鞋,嶽鎮巒忽然雙眼一瞇,大聲喝道:“玉龍探花!”

  這一聲如雷震天,在座的不少人紛紛竊竊私語:“玉龍探花?什麼東西啊?暗號嗎?”

  那吟詩作對的儒生撫頷猜測:“興許是一種佳釀!”

  “不對,是失傳已久的房中術!”方才談論“絲襪”的名叫秦守的男子興奮喊道。

  而跪伏的老龜奴渾身一顫,抬起身子來,一臉無辜與茫然:“官爺是來找人的嗎?”

  嶽鎮巒雙目一睜,快若閃電地揪住瞭老龜奴的衣領,緩緩提起他的軀體,森冷道:“二十年前自稱‘天下第一淫賊’的玉龍探花,果然是你!”

  “官爺弄錯瞭吧?”龜奴掙紮著抓住嶽捕頭的粗腕,卻不敢用力,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小的是個殘缺之人,怎麼會是淫賊呢?”

  “呵呵,你橫行不過三五年,便逐星派洛正則打成重傷,想必就是那時候失去瞭命根子吧?”

  龜奴還在嘴硬:“官爺說笑瞭,小人是窮得吃不起飯,便想入宮,自個兒找人切瞭,卻沒有路費去京畿,這才來當個龜奴的。”

  “好一個伶牙俐齒的淫賊!任你巧言狡辯,卻不知早已露出馬腳!”嶽鎮巒冷笑不已,犀利無比的詰問層出不窮,“方才本捕叫出‘玉龍探花’時,旁人以為是暗號、佳釀或者房中術,獨你認為我是來找人——玉龍探花確是房中術不假,卻也是淫賊名號,此時當年是秘而不宣的,你是如何得知?”

  “小的……小的從來此的貴人口中聽來的——”

  “還不死心,就叫你看看,本捕頭為何如此有把握。”嶽鎮巒冷峻哼生,似乎一切盡在掌握中,從懷中掏出一卷黃紙,甩手展開,卻是一張通緝令,上頭所畫的人像與那淫賊有八九分相似——除瞭一個年輕一個老態。

  “這……小的隻是長得像……他並非小人……”老龜奴已有些張口結舌,卻仍在負隅頑抗。

  “嘖嘖,我調查過當年的卷宗,據洛正則稱,他兩刀才廢去瞭你的孽根,是以你腹下當有兩道交匯的傷疤!”

  被提溜著的玉龍探花面色一變,正要捂住小腹,已然來不及,嶽鎮巒一手將綠袍扯開,露出殘缺的下體,以及上方兩道醒目的疤痕!

  圍觀眾人,近的紛紛靠前,遠的起身眺望,一陣哄然:“真有兩道疤!果真是個淫賊!”“他媽的,這綠帽龜奴竟也幹過嬌滴滴的良傢婦女,老子卻隻能找這些賤貨!”“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老龜奴不再試圖遮掩,殘留著俊美的白皙面老臉如湖水般平靜,再無驚慌失措與諂媚無骨,冷笑著說道:“官爺既然把我底細摸得一清二楚,又何必來捉弄我呢?直接鎖瞭帶回衙門裡就是。”

  嶽鎮巒昂首傲然:“本捕頭辦事,向來講究公正嚴明,即便是對你一個為人所不齒淫賊,也不例外——既已驗明正身,就跟本捕回去吧。”

  “呵呵,落在‘鎮獄破邪’的嶽捕頭手裡,我還能跑到哪裡去呢?”老龜奴攤開雙手,一副引頸就戮的姿態,不再存有幻想,“更何況還有赤鋒門當代掌門守候在旁,我可不想落個身首異處。”

  從頭到尾,我和沈師叔一聲未發,這龜奴竟一語道破他的身份,這份眼力不可小覷,這份見識非同尋常。

  “竟然是嶽捕頭,今日不虛此行,看他破案抓人,比和頭牌幹一次還爽!”“名不虛傳啊!”圍觀者紛紛叫好,嶽鎮巒如此深孚人望,聲威遠揚,與“鎮獄破邪”之號倒是名副其實。

  嶽鎮巒朝這邊遞來瞭個眼色,我和沈晚才便起身走過去,他在背後抓著玉龍探花的一肩,反扭其手,押著他向樓外走去。

  “誰也不許把人帶走!”一道有些熟悉的女子聲線尖利咆哮,一個風韻猶存的半老徐娘穿著花花綠綠的裙子,風騷暴露,在門口叉腰阻攔,身後跟著一個面目似曾相識的女子,正是方才投懷送抱的那四人之一。

  被押解的玉龍探花抬頭一瞧,卻沒露出什麼異樣,隨即低頭不語。

  “陸媽媽出現瞭,這回有好戲看咯~”“是啊是啊,聽說知縣大人都得看她三分薄面呢?”“嶽捕頭這回怕是碰上硬茬瞭……”後頭許多人竊竊私語,均抱持著看戲作樂的心態。

  陸媽媽?那她就是昨日和這龜公在房中淫戲的女子?

  我打量著這半老徐娘,眉眼嬌人,唇紅齒白,前凸後翹,身姿妖嬈,倒有幾分姿色,卻也是濃妝艷抹以掩老態。

  嶽鎮巒卻是稍斂冷峻,皺眉道:“陸老板,你這是何意?”

  “嶽捕頭,老娘的意思很清楚,今天不許你把他帶走!”陸媽媽冷笑不已,得寸進尺,絲毫不懼。

  “陸老板,你可是在妨礙公務!”嶽鎮巒似也被激起瞭怒意,橫眉冷對,又復鐵面無私。

  “什麼妨礙公務?文書呢?搜查令呢?拘捕令呢?今日你如此堂而皇之地將人拘走,老娘‘紅袖添香園’的臉往哪兒擱?”那陸媽媽雙手抱胸,重重一哼,咄咄逼人,十足的潑婦行徑。

  “晚才兄,將文書給她看。”嶽鎮巒淡定招手,沈晚才從懷裡掏出幾份文書,上前幾步,正要遞過去,陸媽媽卻又扭頭不看,大半裸露在外的雙乳一陣抖動,嗤之以鼻:“嶽捕頭,現在才拿出來,未免太晚瞭吧?”

  “你什麼意思?”見陸媽媽如此胡攪蠻纏,嶽鎮巒語氣不善,怒目而視。

  “本朝律,若要拘拿人犯,需先出示文書,而後才可逮捕。這文書老娘事先不知,你如此行事已經犯瞭王法!”陸媽媽竟是懂點條律,引經據典,趾高氣揚,“不信叫你們章縣丞……好啊,老娘就奇怪,怎麼今晚你們縣衙的老爺一個都沒來呢,原來早就串通好瞭!”

  嶽鎮巒卻沒有回應她的責問,反而冷笑道:“呵,沒想到你一介青樓女子,也懂本朝法律。本捕就讓你知道,除此之外,還有一條,那就是——事涉武林江湖,各捕役可便宜行事,先斬後奏!此人是二十年前的淫賊‘玉龍探花’,作奸犯科,證據確鑿,今日我捉拿瞭他,將來就是三司會審,也沒人能說我的不是!”

  嶽鎮巒被激起瞭胸中之氣,踏前一步,威嚴驕傲,義正言辭,全場鴉雀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