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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仁、義、大丈夫

  這條通往“鎮江”府城的大官道,看上去很長很長,走起來,自然是相當的吃力,空曠、幹燥,塵土飛揚,無疑正是這條南北大官道的最佳寫照。

  道旁植物稀疏的大平原,一望無垠,四野一片荒涼。這條大官道,正好將這片荒原一分為二,好象滿頭黑發中的那道縫兒,越遠越細,一直延伸到遠方起伏連綿的山巒。

  天上,沒有一點兒雲朵,火辣辣的驕陽高懸在那由藍轉白的穹空,灼人的陽光象箭一般射在大地上,反射出一陣陣蒸騰、窒悶、酷熱的氣浪。

  宗興頂著頭上那輪極亮,令人不敢招眼的烈日,風塵仆仆地匆匆而行。

  路面,被驕陽烤得簡直在發燙,腳踏在上面,雖是隔瞭一層鞋底,卻仍能感覺到腳心那種刺辣辣的難受,炙熱的陽光,像無數火紅的針尖刺在宗興那張古銅色的臉上,汗,一個個有黃豆那麼大,從額頭順著腮幫滾落,流進那件早已濕透地內衣裡。

  宗興不是那種怨天憂人之人,氣溫雖然熱得令人幾乎發瘋,但他卻受得瞭。

  一點酷熱,算不瞭什麼,比這更惡劣的環境他都經歷過,中暑那種小毛病,在他這麼一個生龍活虎般年輕人身上,根本不會發生。

  從他身上那身質地極佳的銀色“嘉定”真絲長衫看,可知他一定是個很有錢的人。按常理,一般有錢的少爺公子,絕對不會冒著如此烈日徒步趕路,可是宗興卻好象是個不會享受的人,因為他原本就不同於那些驕生慣養的富傢子弟。

  尋常的富傢大少,一定有著非常幸福、快樂的童年,但宗興卻沒有,他自幼從師便生活在遠離人世的洪荒絕域中,他的童年,便是在窮山惡水與艱苦的修煉中渡過,二十年的學藝生涯中所受到的各種各樣的苦難,不但培養出瞭一種鋼鐵的意志,而且使他具有一種獨特的個性,然而也練成一身絕藝所付出的代價,卻是連父母雙親的最看一面也未能見到。

  出於一種不孝子的想法,宗興在接收回父母遺留給他的一份產業之後,他發誓裡將父親辛苦創建的基業發揚光大,他要讓父親白手起傢建立起來的“盛昌船行”成為天下最大的一傢船行,抱著這個常旨,宗興在返回故鄉之後,便將全部身心投入到船行的發展中,五年下來,“盛昌船行”在他的辛苦經營下,業已成為“鎮江”最大的兩傢船行之一。

  但是宗興並不滿足於目前的現狀,他仍在努力。他是那種事業心強,肯負責任的東主,船行的大半事情,皆由他親自處理,所以,由於生意上的需要,他經常外出奔波。

  並非他不懂享受,而是從小養成的習慣,使他時時都在磨煉自己。

  這次他剛在“金陵”與“揚州”,談妥瞭兩筆南貨北運的大買賣。事情順利的話,他估計這回至少可賺近十萬兩白銀。

  那年頭,一畝地才值一兩白銀,十萬兩,可真是一筆巨額財富,因此宗興在返傢的路上,心情十分舒暢,此刻他冒著烈日趕路,對於那種令人難以忍受的酯熱,好象是恍若未覺,毫不在乎。

  如此惡劣的氣候,對遠行的旅客,簡直是一種折磨,因此盡管往日這條大官道上是車水馬龍,人來人往,但是此際,隻有少有的幾個行人在滿頭大汗的匆匆而行。

  大道上因為沒有行道樹遮擋,所以視野相當開闊,對熟識之人遠在幾裡以外可得出是老幾。

  時逢正午,趕路的行人越來越少,官道的北端,這時忽然掀起瞭漫天黃沙,有經驗的長途客一看便知道,一定是有人在縱馬狂奔。

  滾滾黃塵由遠而近,那種鐵蹄的震響也從隱約可聞變成瞭震耳欲聾。

  急於趕路的行人面對此種情形,隻有無可奈何地紛紛閃避讓路,宗興自不例外。

  他退於道旁搖頭苦笑,望著那五位由遠而近的勁裝騎上,不由心中嘆道:“江湖中人,為什麼如此個個那麼霸道?”

  說這五位是江湖中人,因為這五人全是清一色的背刀掛囊著騎裝,個個都是英風煞煞,威風凜凜。

  “忍一時風平浪靜,讓三分海闊天空”,這是宗興為人處世的原則之一,雖然他有一技在身,偶爾也出手管管閑事,打抱不平,但那也要看是什麼事,象這種旅途司空見慣的縱馬霸道之事,他自是犯不著去得罪這些隻知有己,目中無人的江湖好漢。

  五位騎士距宗興所立處越來越近,這五人全都是那種“拳頭上可站人,胳膊上能跑馬”的關東大漢型人物,個個兇悍驃野。為首的那位大漢長著滿頭棕發,臉上也有著同色虯須,遠看此人,活脫脫一副猛獅的形象。

  車、船、店、腳、牙,都算得上江湖行當,問屆三教九流之列。宗興又經常地奔波於五湖四海,因此他完全可算得上一個江湖人物,盡管如此,宗興卻從不以江湖人自居,也從不插手江湖事,他認為自己是個商人,是一個正正經經的老實商人。

  常年的奔波,使宗興有著見多識廣的經驗,對江湖中的一些行當,規矩、名人,怪事,他都不算陌生。

  看清楚五位騎士為首之人的相貌,宗興馬上便認出瞭這仁兄的來頭、他皺著眉望著五位,心中嘀咕這:“‘河洛五惡’一向在兩河地帶打傢截舍,怎麼”飛象過河‘越界到江南來瞭?“事情往往總是這麼巧,你越怕麻煩,麻煩卻偏找你,宗興正在暗自嘀咕,那五位騎士忽然在宗興身旁一齊勒住坐騎。

  “唏……”五匹蒙古種健馬都人立而起,然後象釘子一般釘在地面,鞍上騎士的身形皆聞風不動,好精湛的騎術!

  “小子,這邊距‘鎮江’還有多遠?”

  五騎中為首的那個猛獅一般的虯須大漢沖著宗興喝問,然後抬頭望瞭望正在發威的金鴉,口中不住罵道:“他奶奶的,這鬼天氣,真他娘的叫人受不瞭。”

  並不因虯須大漢的無禮而心生不快。宗興十分友好地笑道:“這位大爺,您是問在下?”

  “廢話!你他娘的不是問你小子是問誰?”虯須大漢態度極為粗暴兇悍:“這裡除瞭你這小子難道還有別人?”

  “對不起,在下道歉。”宗興不以為意,淡然笑道。“大爺,前面十五裡便是‘十裡亭’,再過去十裡便到‘鎮江’瞭,隻有二十多裡,大爺們用不著急趕瞭,當心坐騎受不瞭。”

  “你小子管老子趕是不趕?豈有此理!”虯須大漢的火氣還真大,“老子看你小子是找挨罵,欠揍!”

  一言不合心意,便出口傷人,甚至動手捧人,這便是一般武林朋友的劣根性。這種人身有一技之長,便總以為自己要比別人高出一頭。

  “對不起,大爺,是在下多嘴,請原諒。”

  宗興的脾氣還真好,他仍然笑著向虯須大漢道歉。

  大熱天,通常火氣特旺,人的火氣太大,往往心中就特別煩燥。在這種情況下,誰看誰都會覺得對方不順眼。

  虯須大漢似乎就看宗興不順眼,宗興臉上那種友好的笑容,此刻在他眼中卻變為瞭諷刺的嘲笑,他是越看越不順眼,也越看心中越煩躁,待宗興拱手向他告辭,忽然暴烈地罵道:“小子你敢嘲笑大爺,你他娘的簡直是活得不耐煩瞭!”

  話間剛落,此人業已飛身離鞍,就好象老鷹抓小雞般撲向八尺開外的宗興,微風颯颯中,馬鞭尖梢已光臨宗興的面門。

  任何人皆可看得出,這一鞭如落實,保證可抽裂宗興的雙眼。

  一忍再忍,宗興的目的是希望別惹麻煩、可是一再好言相勸,不但招來一頓辱罵,而且還將遭到毒手,再怎麼忍,但一旦危及到自己的切身利益,他可就忍不住瞭。

  宗興也冒火瞭,也許天氣旺也是他發火的原因之一,他閃身飛後三尺,然後用手指著虯須大漢破口大罵道:“我操你媽!老子今天是沖瞭值日太歲?還是得罪瞭過往神明?好心搭瞭兩句話,挨瞭罵還不算,你這雜種還要動手打點人?你這狗娘養的烏龜王八蛋,老子招你瞭?惹你瞭?”

  宗興罵得粗野,也罵得刻薄內行是誰也受不瞭,虯須大漢當然更加受不瞭。

  如此粗野地臭罵,這說明宗興的內心已不再平靜,這種反常的表現,表示他不再是個人人可以隨意宰割的羔羊。心情不好,他便可能會做出一些反常之事。

  “看不出你這具小平還是個會傢子,你他娘的惹上我‘火獅’孟剛,小子你不但挨揍,而且該死!”虯須大漢——“火獅”孟剛暴喝著閃身欺近,手中馬鞭抖得筆直,象出洞的毒蛇般噬向宗興的咽喉。

  “老虎不發威,被人當病貓,老子揍死你!”宗興在喝聲中不退反進,身形怪異地切至孟剛的右側,大手一探,馬鞭不可思議地到瞭他的手中。

  “啪!啪!啪!啪!”一連四記暴響。

  “哎喲……”孟剛痛叫著踉蹌向前沖出五六步,差一點撲倒。此刻他的背部,皮開肉綻,血跡斑斑,難怪他受不瞭。

  四人怒叱不約而同時發出,在一連串兵刃出鞘“掙掙”聲響中,四道人影分四個方向撲向宗興。

  不屑地撇嘴一笑,宗興的右手忽然極為怪異地連連擺動。

  剛剛忍痛轉過身來的孟剛,此刻就見四位同伴的身形尚未落地,“叮叮當當”的兵刃撞擊聲已響成一串,三把劊刀一柄利劍應聲飛上瞭丈餘高空,四個人也在同時痛喊著從原來的方向向後摔飛丈外,砰然落地後四個人沒有一個能掙紮爬起,一個個全都躺在地上鬼叫連天。

  “火獅”孟剛見狀不由大驚,跟著便勃然大怒,怒火使他忘記瞭對手的歷害,忘記瞭四個同伴是如何被人一把全打扒下的。他咬牙切齒地猛撲向正朝著他不住嘲笑的宗興,雙手齊張亂揮,十指彎曲如撲,象頭發怒的狂獅,兇狠地撲向它的獵物。

  冷然一笑,宗興身形紋風不動,“雙盤手”揮動四次,崩開瞭孟剛的狂攻八爪,左腿連環踢出,來瞭一記三腿合一的“魁星踢鬥”。他反擊的動作逾電光石火,普通的招式經他使出竟有化腐朽為神奇的作用,彈腿而出,正好端在孟剛小腹近命根處。

  內傢對內傢,自是功深者勝。

  “火獅”孟剛一身十三太保橫練功夫,刀槍不入、但在宗興四記馬鞭之下功破氣消,皮開肉綻,至此可知宗興的內功比他深厚得多。

  這一腳端在要害部位,孟剛當然受不瞭。

  “砰!”他橫著被踹出五丈遠,護體氣功承受不瞭對方腳上傳出的怪異力道,氣散功消,他雙手掩住小腹不住揉動,身形側躲在地,蠟縮一團形同刺蝟。臉色蒼白。冷汗如雨,呻吟之聲若斷若續,而且不住翻滾。

  顯然這一腳宗興留瞭情,否則他的腳上力道隻要再加三分,孟剛的小腹之中保證是一團糟。

  宗興朝孟剛淡然說道:“不是我心狠手辣,而是你們這幾個傢夥確實太不上道。你們對我動瞭殺機,我卻沒殺你們,已經算得上是夠仁慈的瞭,以你們五個傢夥的惡行,死一千次還會有人拍手稱快,但那不關我的事,因為我並非江湖中的那種俠義英雄。這次饒你們五人性命,略施懲罰作為教訓。下次,你們幾個千萬不要再出現在老子面前,否則,哼!“否則怎樣,宗興沒說,但那聲冷哼,卻透著一股子濃濃的殺機,讓人聽到真有點心跳為之俱寒之感。

  “小……小子,留……留下萬……萬兒……”孟剛斷斷續續地道。

  “沒有必要,再說我也不是江湖中人,沒有什麼萬兒千兒,姓名雖然有,但我卻不想日後替自己惹麻煩,算我怕你們報復行瞭。”宗興淡然笑道:“你們幾個在此慢慢休息,多曬點太陽有益健康,恕我不再奉陪,告辭!”

  這番話,氣得“火獅”孟剛差點吐血,但誰叫自己技不如人。因此他雖心中很不得將宗興剝皮抽筋,但未敢留人,隻有眼睜睜地望著宗興過去的背影慢慢消失在視線之中。

  孟剛的四位同伴全被宗興廢瞭一支右手,一個個痛得直冒冷汗,他自己也受瞭不輕的內傷,沒有三五個月躲在床上休養,隻怕難以復原。

  咬牙忍痛,孟剛掙紮著站起,口中恨聲道:“不刨出這小子的根底,我孟剛這大半輩子江湖生捱算是白混瞭。”

  “大哥,那小子是什麼來路啊?他簡直就是在談笑之間能殺人,如非這傢夥手下留情,我們四個全部得上西天。他奶奶的,江湖道上幾時出瞭這第一個年青高手?”四位斷手大漢中的那名黑臉大漢走到孟剛身邊,忍著肩部痛楚恨聲說。

  “鬼才知道那小子是他娘的何來頭!這天殺的傢夥根本不是江湖中人,他連名號都不敢報,沖其量也是個沒種的匹夫而已。哼!這傢夥以為不露名號老子就找不出他的根,他是妄想,不報今日之仇老子不是人。”孟剛咬牙切齒地說。

  “大哥,那傢夥一出手便將我們幾個全都擺平瞭,我們就算知道他是哪兒混的,找著他,也不是人傢的對手呀!”另外一個紅臉大漢垂頭喪氣地說。

  “沒出息,明的不行咱們就不會來暗的瞭,咱們幾個幾時吃過這等大虧?不向那小子找回今日的公道,咱們誰還有臉在道上繼續混下去?”孟剛怒道。

  “可是……”紅臉大漢還想再說。

  “老五你他娘的給我住嘴!”孟剛右邊的那位刀疤臉大漢狠狠的喝道:“大哥說得沒錯,他奶奶的,廢瞭一支右手,老子還有一隻左手,咱們隻要沒去見閻老五,不管用什麼手段,也要挖出那小子的根,將他剝皮抽筋以雪今日之恥!”

  “老三說得對,走,咱們這就轉回洛河道上,賀老兒那也用不著去瞭,回去先將傷養好再找人助陣聽那小子的口音,一定是”鎮江“底附近的人。”孟剛說完率先忍痛翻上馬。

  其他四個也都咬牙忍痛,艱難地爬上馬鞍,五人催動坐騎,狼狽地往回奔去。

  宗興好不容易走完瞭這條又熱又荒寂的大官道,轉過山口,前面的官道總算象點樣瞭。這兒跑到“十裡亭”不到半裡地,兩旁的行道樹非榆即槐,濃蔭蔽天,十分壯觀,人行樹下,有一種舒適的蔭涼感。

  “十裡亭”已經在望。

  這是一座既供茶水,又供食物,兼賣日常用品小鋪子,建它的人可謂別具慧眼,在這前不挨村,後不接鎮的十裡長路中,它不但方便瞭往來行旅,還為主人賺瞭不少錢。

  人一倒黴,有時連鹽都會生蟲。

  宗興無疑是個倒黴鬼,剛被河洛五惡“找過麻煩”、現在比那更大的麻煩又找上瞭他。

  距“十裡亭”這座歇腳小鋪還有五十餘步,忽然從亭中飛出一道人影,“平”的一聲跌落地面,跟著又是一道人影逸出,但這人在空中似乎受到某種重擊,身軀一震,也同樣平然落地。

  宗興的眼力極佳,打老遠便看清楚跌在地上的兩個人是兩個英俊的小書生。

  皺瞭皺眉,宗興加快瞭腳步,他不是那種見死不救的人,有人受到傷害,他認為有必要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

  行到距亭十餘步處,宗興往亭中註目,但見亭內東倒西歪躺瞭不少人,附近的空氣中尚彌留有一種淡淡的怪異香味,一人鼻,宗興便知道這是一種很霸道的迷香,他不由駐足,兩道濃眉皺得更深。

  此際,正好有二男一女三個人從亭中搶出,是兩個半百年紀的灰衫老者與一個綠衣中年美婦,這三人沒有看到從北端走來的宗興,他們一邊走一邊在正色交談。

  “所有的人都必須滅口,不能留下後患。如讓‘煉魂谷’的人知道我們劫持他們的大小姐,天下雖大,可就沒有我們容身之地。”綠衣美婦長相動人,但說的話卻令人心寒。

  “咦!那邊還有個行人。”一位鷹鉤鼻老者抬眼望見瞭正駐足觀看的宗興。

  “幹掉他!絕不能有目擊證人。”綠衣美婦看瞭宗興一眼,毫不猶豫地說。

  另一位山羊眼老者反應極佳,綠衣美婦的話未落音,他已經毫不遲疑地沖向宗興,右手急伸,五指彎曲如鉤,抓向宗興的面門。

  “住手!”宗興沉聲一喝,閃身避開對方致命一爪沉聲道:“你們想幹什麼?你……”

  一爪無功,山羊眼老者左掌已跟著凌空拍出,勁風似萬千重錘,無情地湧向宗興的胸口,打斷瞭他的問話。

  宗興心頭無名火起,真是豈有此理!彼此素未蒙面,無冤無仇,怎麼一照面便用絕學要我的性命。

  眼中殺機一凝,他陡然迎著勁風長驅直入,衣襟飄舞中,人影閃電般欺至山羊眼老者的右側,勁風一及體,便被他用奇妙的腳力技巧將如山力道旋出偏門,因此毫無阻礙地切入欺近。

  山羊眼老者見狀大駭,想再次發出攻擊已經來不及。

  “平!”

  有人倒地,是山羊眼老者,他的右手被宗興神奇地扣住瞭肘肩關節,來瞭一記幹凈俐落的凌空大背摔,經結實實地摔倒在地上。

  鷹鉤鼻老者見狀大驚,怒叱一聲:“小輩納命!”

  聲落人已挫馬步雙掌連環拍出,掌一發便響起一聲有如霹靂爆鳴聲,連拍八掌。

  便一連八響,罡風乍起,風雷俱發,巨大的潛勁似山洪暴發。

  宗興見狀不敢托大,一沉馬步,雙掌詭異地左拔右引,徹骨裂肌的雄厚掌勁,一近身便化成狂飆向兩側逸走。

  “七成火候的‘陰煞潛能’也敢現世!”宗興大喝道:“來而不往非禮也,接我一掌!”

  音落正好是右手撥開鷹鉤鼻老者發出的第八股真力,他的右手劃瞭一個半圓然後極為平常的一掌虛空按出。

  沒有風雷聲,也不見罡風大作,這一掌看上去極為平常,外行人看來還認為他是裝模作樣嚇唬人。但行傢卻可以從他出掌的右手掌上所體現的有力線條,正確地判出暗藏的澎湃潛勁。

  鷹鉤鼻老者無疑是個行傢,他見狀馬上沉肘封掌自保,運集全身功力將雙掌一齊推出。

  待他發覺自己推出的掌力毫無著力之處,強大的盡力,好似泥牛入海,消失得無影無蹤,正在心頭大駭之時,忽然覺得胸口如被千斤重錘擊中,護體神功一觸那股巨大的力道,好似滾水澆雪,迅速消散,跟著氣血上湧,喉頭發甜,想忍住也不行,一口鮮血狂噴而出,他悶哼著一連踉蹌退出五步,然後向後坐倒在地,口中發出的痛苦呻吟聲讓人聞之惻然。

  先前那位山羊眼老者比他也好不到哪裡去,此刻也躲在地上鬼叫連天,身形痛苦的掙紮錯縮,右手更是無法動彈,似乎全身的骨頭皆被剛才那把大背摔震散瞭。

  綠衣美婦見宗興舉手投足之間便將兩個同伴全部擺平,可真嚇壞瞭,她瞪著一雙媚目,驚恐地望著宗興,好象面對的是一個怪物,一個十分可怕的怪物。

  半晌,她眼中的驚容被一種奇異的光彩所代替,她凝神望著宗興,用一種特異的嗓音道:“天下間能在眨眼之間將”鬼手“與‘陰爪’擺平的人,還沒有聽說過,小夥子,怎麼江湖道上從未聽人提及有你這麼一位絕世高手,告訴我,你是誰?”

  “不必盤根究底。”宗興冷眼打量著綠衣美婦,“這兩個老東西大概是你的朋友,他們這麼大一把年紀竟然聽從你的命令,冒冒失失毫無理由地沖上來對我下毒手,你們又是什麼人?在這裡幹的又是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

  綠衣美婦並未看出宗興神情有異,她的媚目之中奇光更熾,聲音仿佛更具磁性:“小夥子,是我先問你。你還沒有回答我,告訴我,你是誰叫什麼名字,師門是……”

  “夫人,你的‘迷魂魔眼’與‘喚魄大法’道行有限得很。”宗興睜著那雙又黑又亮的星目,打斷瞭綠衣美婦的問話:“你既迷不瞭我的心,也喚不走我的魂,告訴我,你們是什麼人!”

  綠衣美婦聞言大駭,不再賣弄邪門異術,掏出瞭真材實學,但不是攻擊,而是逃遁。

  面對一個舉手投足之間便擺平瞭“鬼手”與“陰爪”的高手,自己最擅長的“迷魂魔眼”與“喚魂大法”雙管齊下尚不能奏效,再不見機逃走,她會自己罵自己是個大笨蛋瞭。

  綠衣美婦一躍進三丈,如飛而遁,她自認隻要能逃入路旁的小樹林,便有把握擺脫宗興這位神秘高手。

  此際她距小樹林還有三丈,隻要再有一個起落,便能暫時安然脫身瞭。

  人影乍現,宗興鬼魅似的出現在她的面前。那份輕松神態,似乎他早就是站在那裡,而不是在眨眼間超越十幾丈的空間。

  情急逃命,是人之常情,負傷的小獸尚會為生存作出兇猛的反撲,何況她這位江湖中有名的一流人物。

  一聲嬌叱,綠衣美婦雙手陡揚,異香撲鼻,外影漫空。

  宗興早有防備,大袖一抖一揚,身形半轉側面向敵,屏住呼吸,迎面飛來的十幾枚飛針全部失蹤。他繼而身形鬼魅似的欺近,左腳來瞭一記大掃腿。

  “平!”綠衣美婦被掃倒在地。

  她急滾七匝,再一躍而起,手中已經多瞭一對藍光閃閃的短劍。

  “劈啪!劈啪!”

  四記正反陰陽耳光無情地光臨她那張迷人的粉臉,抽得她頭昏目眩加耳鳴。

  正欲本能地揮劍自保,但不待她雙手亂動,一雙大手已有力地扣住瞭她雙手的脈門。“當啷”一聲響,雙劍落地。

  “哎……”她尖叫,右腿急搖撞向宗興的小腹。

  “卜!”反而是她挨瞭一膝,強勁的力道將她摔出丈外。

  “救命……非禮啊……”她狂叫,雙手拚命用手去推踩在她雙乳之上的大靴。

  “告訴我,你是什麼人?”踩住她酥胸的宗興仍是那句話,但聲音變得很冷,一點也不知憐香惜玉。

  “哎喲……”她仍在叫。

  “哼!”宗興冷哼一聲,右腳徐徐用力。

  “我講……我講……”綠衣美婦受不瞭瞭,拼命地大叫。

  “先告訴我,你是什麼人?為什麼在‘十裡亭’害人?”宗興沉聲問,說完腳上力道稍松。

  “我姓吳名瑤,江湖人稱‘玉觀音’。”綠衣美婦崩潰瞭,“我因為要對付兩個仇傢,所以在‘十裡亭’設埋伏擒人。”

  “是不是那兩個小書生?”

  “是的。”

  “為什麼要殺我滅口?”

  “因為那兩個小書生的來頭太大,我擔心他們的傢人會找我報復。”

  “‘十裡亭’中的旅客是不是全遭瞭毒手?”

  “還沒有,隻是暫時昏迷。”

  “你這鬼女人的心太狠瞭,如不是在下有自保的能力,一定被你們不明不白的宰瞭。”

  “放……放我一馬……”

  “將迷香解藥拿出來,馬上在我面前消失。”

  宗興挪開腳,面無表情冷聲道:“你的手最好別亂模亂掏,萬一我心情緊張,誤會你要掏縫衣針或其它什麼東西,我可會先下手,那你不死也得脫層皮。”

  “我會……會記得你的。”綠衣美婦目光充滿怨毒之色,狼狽地從地上爬起,從百寶囊中掏出一個小長勁瓶拋給宗興,恨聲道:“我決不放過你,除非你死!不然我一定……”

  “謝謝你提醒我,為瞭日後好認清你,我得在你美麗的臉上留下點記號,免得以後碰著瞭也認不出你這個欲置我於死地的大仇人。”宗興微笑著說,作勢要上前動手。

  “玉觀音”吳瑤如見鬼怪,嚇得轉身便跑,如飛而遁,眨眼便消失在小樹林中。

  宗興搖瞭搖頭,懶得追趕。快步走到“十裡亭”幸好大官道這時沒有行人,不然的話,見瞭滿地都是無聲無息躺在地上的人,好象發生瞭大命案,不嚇得叫救命才怪。

  “鬼手”與“陰爪”兩個老卑鄙早見機逃走瞭。宗興走到躺在地上的一個小書生旁,按住他的背部,仔細摸索瞭片刻。

  小書生雖被人重手法擊中受傷倒地,人卻一直是清醒的,他扭頭睜著一雙又大又亮的眼睛,默默地望著宗興。

  “右心穴被封住瞭。”宗興對小書生道:“掌力波及到‘督脈’的‘神道穴’,這兩處穴道皆不能用對穴震字訣疏解,必須用推拿活血八法,我可以救你,替你疏解,你那位同窗,被一種歷害的爪功擊中瞭腹部,內腹受傷不輕,現在尚在昏迷中。”

  “請……請你替……替我疏解。”小書生虛弱地說,目光中隱有淚光,說話含含糊糊。

  “推拿手法很費時,我先將亭中眾人救醒,再帶你與同伴到那片樹林中疏解療傷,你現在再躺一下,我很快就好。”宗興說完走入亭中。不一會兒,他救醒瞭八位旅客及店主,夥計,未等這些人回過神來道謝,他已一手扶住一個書生,快步走進旅店路旁那片小樹林中。

  小樹林中十分陰涼,是個避日頭的好處所,宗興選中這裡替兩個小書生疏穴療傷,自有他的想法。

  從療傷的過程中,他發覺兩個小書生是兩個女扮男裝的大姑娘,權衡輕重,宗興也顧不瞭什麼男女授授不親的古訓,何況他本來就是個不拘小節的人。

  用內功替人療傷,是十分耗費真力之事,救完這兩位大姑娘,宗興覺得有點疲勞之感,於是便坐在一旁閉目調息。

  待他從調息中醒過來,兩位假書生正瞪著兩雙美麗水靈的大眼睛註視著他。

  微微一笑,宗興長身而起,淡然道:“真不好意思,讓兩位姑娘久等瞭,哦!對瞭,兩位姑娘現在可覺得好一點?”

  身材稍高一點的那位假書生聞言俏臉一紅,幽幽地道:“多謝大俠出手相救,我們都復原瞭。”

  “姑娘,我可不是什麼大俠。”宗興笑道:“因為我不是江湖中人。”

  “恩公,你能輕而易舉擊敗‘鬼手’與‘陰爪’,足證恩公身懷絕技,又怎會不是江湖中人?”假書生不解地問。

  “姑娘,恩公之稱呼,我可不敢當。”宗興連連搖手道:“我雖練有一技在身,目的卻是強身健體,並無意在江湖中爭強鬥狠,再說,江湖中未必人人會武,而會武的人,也並不見得就是江湖人,姑娘,對不對?”

  “這麼說,你真的不是江湖中人瞭?”

  “當然是真的。”

  “那麼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的尊姓大名?”

  “姑娘,有這個必要嗎?”

  “你當然有權可以不告訴我,但我卻希望你能告訴我,因為我希望自己日後能有機會向你報答今日救命之恩。”

  “姑娘,挾恩圖報。可非我輩男兒本色。”

  “但知恩不報,我這輩子都不會安心的。”

  宗興猶豫瞭一下,然後道:“姑娘既然堅持要知道,我如不說,可就顯得小傢子氣瞭,姑娘,我姓宗,名興,是個商人。今日之事,姑娘本可不必記在心上,能相見就算是有緣,我們商人講究的是多個朋友多條門路,姑娘如不嫌我渾身銅臭,我希望姑娘日後能交個朋友。”

  “宗大哥,你可真會說話。”假書生不著痕跡地改變稱呼:“小妹姓楚,名秋瑩,如果小妹日後有宗大哥這麼一位武功高強的朋友,那可真是太幸運瞭”

  “楚姑娘,你把我看得太高瞭,我這點花拳繡腿,哪一點又稱得上高明。”

  “宗大哥,你也未免太謙虛瞭,你這身絕學如果是花拳繡腿,那麼江湖中不全是莊稼把式瞭?剛才你痛打‘鬼手’與‘陰爪’,無情地折辱‘玉觀音’,簡直是不費吹灰之力,而這三人,在江湖中可全是鼎鼎大名的人物。

  人見人怕的兇人。這件事要是傳出江湖,老天爺,固然有不少人替你喝采,但同樣會有許多人會找你挑戰,宗大哥,到時你的麻煩可是推都推不脫。““我不需要有人替我喝彩,同樣更不希望有人向我挑戰,因為我根本不想在江湖中揚名,也看不慣江湖中的你虛我詐。我隻想做個成功的商人,擁有我自己的樂園,其他的事,我不想也沒有閑心去理會。”

  “在江湖中揚名立萬,比在金榜中題名更能光宗耀祖,江湖中有數不勝數的高手名宿不惜一切代價的就是能在‘風雲榜’中搏取一席之地,這一點也正是每一個闖道者的最大心願和奮鬥目標。而成名的最佳捷徑,便是向已成名的高手名宿挑戰,宗大哥,你擊敗瞭‘鬼手’與‘陰爪’,無形中你已經取代瞭他們在江湖中的聲望和地位,已經有資格成為江湖風雲人物,所以向你挑戰的人物,保證會一個接一個出現,這叫做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鬼的個人在江湖!我以後不涉足江湖,總沒有人找我。楚姑娘,我有個要求,不知你能不能答應。”

  “什麼要求?”

  “我請你別將今日發生之事傳揚出去,行嗎?”宗興一本正經地說。

  楚秋瑩望瞭宗興一會兒,然後點頭道:“既然你真的不想成為江湖人,那我便按照你的意思就是。”

  “那我先謝姑娘瞭。”

  “宗大哥,要稱謝的應該是小妹吧?”

  “呵呵!那你我都不必彼此言謝瞭。對瞭,楚姑娘,你們是怎麼與‘玉觀音’結怨的?”宗興笑問道:“那鬼女人似乎對你們又恨又怕。”

  楚秋瑩聞言臉一紅,細聲道:“那是三個月之前的事瞭,當時在揚州,我也是身著男裝,為的是行事方便,在一座酒樓上,我碰上瞭‘玉觀音’,這個鬼女人是江湖中有名的淫婦,丟盡瞭我們女人的臉,於是我決定整她一次。”

  “那楚姑娘一定是施展‘美男計’瞭?”宗興笑道。

  楚秋瑩臉色更紅,她得意地說:“正是,我裝成一個花花公子,有意去勾引她,沒想到還真的一勾就上手,於是我狠狠地給瞭那鬼女人一個難忘的教訓。”

  “所以她為報前仇,便找來幫手,在這兒設計暗算你們。”

  “但是小妹吉人天相,那鬼女人是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不但沒報仇,反而被宗大哥將她又折辱瞭一次。”

  “先前我並不知道她是什麼人,隻是本能地覺得這個女人很邪,而且心狠手辣,我自認自己不配替天行道,因此並沒有給她很重的教訓。楚姑娘,聽你這麼一說,其實那錯在你瞭,女人扮男人,其俊美自是意料中的事,特別象楚姑娘這樣的美女,扮成男人越發能羞煞潘安,羨煞宋玉,而現實生活中有很多姑娘是經不起誘惑的。”

  “宗大哥,你不知道,女孩子闖蕩江湖,扮男裝要省許多事呢,所以,不能怪我,隻能說那鬼女人太丟人現眼。”

  “反正事情已過,你們仇怨已結,現在也用不著追究誰是誰非,你們江湖人物,有很多事是不可理問的。天色不早瞭,楚姑娘,你們打算是進城還是出城。

  “宗大哥,我們準備到府城去觀光一番。”

  “那我們一塊兒上道吧,這兒跟府城還有十來裡路,我們腳程快點兒的話,天黑之前一定可以到城內吃一頓豐盛的晚餐。”

  “宗大哥,你說你是個商人,那麼你一定住在府城瞭?”

  “當然,在‘鎮江’,楚姑娘提起‘宗興’二字,保證沒有人會不知道。不過楚姑娘,這件事你可別替我張揚出去,不然讓挑戰者找到我傢裡來瞭,那可就大事不妙瞭。”

  “放心吧,宗大哥,我一定守口如瓶,不過嘛,我有一個小小的條件。”

  “什麼條件?”

  “帶我到貴府參觀參觀。”

  “是不是擔心我騙你,想借機證實一下?”宗興笑著問。

  心事被宗興一語道破,楚秋瑩俏臉更紅,她連連道:“才不是,才不是呢,宗大哥,你答不答應嘛?”

  “行行行,算我怕定你們這些江湖人物瞭,但楚姑娘千萬別替我捅漏子,漏我的底,我的傢大得很,我可不想丟下那樂園,去當一名江湖亡命之徒。”

  “哼,聽你這麼說,我在你心目中的形象是個亡命之徒瞭。”

  “不是,不是,楚姑娘給我的印象,那可是個千嬌百媚的美人兒。”

  “油腔滑調,看不出你還不老實呢?”

  “哈哈,楚姑娘,我忘瞭告訴你,我不但是個商人,而且我還是個有名的花花公子呢。”

  “真的嗎?”

  “千真萬確,現在你知道我的底瞭,還敢不敢與我同行?”

  “有什麼不敢,難道你還能吃瞭我?”

  “那可不一定哦!”

  “那你試試看!”

  “哈哈哈哈……”

  三個人邊說邊笑,邊笑邊行,不知不覺,“十裡亭”已被他們拋下瞭老遠,“鎮江”城高大的城墻遙遙在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