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會客的前堂,燕陵見到瞭公孫晴畫的母親公孫夫人,及公孫晴畫的親二叔公孫武。
公孫夫人外貌端莊溫婉,一眼便看出公孫晴畫更像她,她有容貌保養得亦極佳,膚色白皙,跟女兒站在一起簡直仿似一對姐妹花。
初次見到燕陵這女婿上門,公孫夫人眉目溫柔,十分親切地招呼他坐下,又吩咐婢子斟上熱茶。
溫柔而不失和藹可親對燕陵解釋,他那嶽丈之所以沒能在此招呼,純因臨時有要事,但晚些時候便會回來的瞭。並給燕陵介紹坐在她不遠處,公孫晴畫的二叔公孫武。
公孫武年紀約四十上下,一身便服,容貌端正,令燕陵印象深刻的是他的太陽穴微微鼓起,端著茶杯的虎口不但沉穩有力,且握持的手勢看上去跟秀璃略有些類似,令燕陵明白到這位在軍中擔任要職的朝廷大將,除身居高位之外,同時也是個極其罕見的用槍高手。
從燕陵跨入門檻的一刻起,公孫武一雙眼睛便一直在仔細的打量著他。到公孫夫人親切地為雙方介紹後,燕陵以晚輩的身份向他問候。
公孫武這才擠出一絲笑容,略微客氣的跟他問起薑氏府上的狀況。
撇開燕陵那兩位不知是否刻意避而不見的嶽丈及妻弟,單就眼前的公孫夫人與公孫武,二人對待燕陵的態度倒算得上頗為溫煦款洽,並不似想像中的冰冷。
燕陵也樂得一一與他們攀談。
雙方在前堂談瞭一會兒話之後,氣氛逐漸融洽,這時一個婢子走瞭進來,朝公孫夫人稟報道:“夫人,公子回來瞭,說有事是要見小姐。”
聞言,臺上那端莊溫婉的公孫夫人頓時蹙著彎眉,似有點不悅地道:“子昂難道不知道,他姐夫今日是第一次來麼?不來問候一聲,還躲在什麼地方?”
公孫武也說道:“他人在哪裡?”
那婢子尷尬的回答說,“公子正在後花園裡。”
公孫夫人皺眉道:“還不趕緊去叫他過來。”
公孫晴畫原本欣悅笑顏,此刻也終於微沉瞭下來,她崩緊著臉道:“算瞭,娘,他既然不來,就不要管他。”
燕陵素知妻子自幼與她親弟關系親密,見她為自己在公孫府中受冷落而對親弟罕見的生氣,便微笑地輕握瞭她柔軟的手心,道。
“夫人不要動氣,既然小舅哥有事情找夫人,夫人便先過去看看,我先在在陪你娘和二叔說會兒話,稍候再過去找夫人。”
公孫晴畫本有些不悅,但既然心愛的丈夫這麼說,她便勉為其難的起身。
“好吧,夫君先稍坐會兒,稍後妾身帶你到府上的花園走走。”
燕陵點瞭點頭。
公孫晴畫讓冬凌留下伺候他,便隨著婢子前往後花園。
到瞭後花園,公孫晴畫見到瞭自幼跟她關系最是親密的親弟,公孫子昂。
公孫子昂今年剛滿十八歲,相貌亦生得與乃姊似般白皙秀氣,襯著一身華麗的錦衣,一副翩翩貴公子模樣。
見到其姊,公孫子昂立即大喜的迎瞭上去。
“大姐。”
看見親弟喜悅的模樣,公孫晴畫原緊繃著的俏臉略微的一緩,但美目仍然直直盯著他,語氣亦仍較往日要來得生硬。
“子昂,你明知道你姐夫到來,卻連去見他與問候一聲都懶得去,姐問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公孫子昂完全沒有料到,時隔數月再見的親姐,再次見面的第一句話竟是對他興師問罪,他臉上笑容一僵,當即便露出忿然之色。
“大姐問我什麼意思?”
“我不是說過瞭嗎?我心中認可的姐夫隻有南哥一個,才不是那個見都沒有見過,就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傢夥,月姬之子又怎麼樣,別人需要奉承他,我公孫子昂才不屑去巴結恭維他……”
公孫晴畫好不容易緩和下來的心情,在聽到乃弟不客氣的話語後,頓時罕有地怒道。
“姐姐現在既已嫁給瞭燕郎,他就是你姐夫,你死硬著不肯承認他又有什麼用。你要是不認他,以後也別認我這個做大姐的瞭。”
公孫子昂聽得臉皮一抖。
他年紀比公孫晴畫小瞭五六歲,可以說自小便是跟在乃姊的身後長大的,姐弟倆可謂關系一直都非常的親近。
但記憶之中,他卻是幾乎從未見過這性格溫婉的大姐如今天這般動怒,登時有些手足無措。
公孫子昂態度立時放軟下來,道:“姐,自你出嫁過後到現在,我們姐弟好不容易才再見,別一見面便吵架好麼?”
公孫晴畫見他語氣中已帶上些許哀求,憶起幼時照顧眼前這親弟的一幕幕,心中一軟,嘆瞭一口氣,道:“隻要你別對你的姐夫抱有成見,姐又怎想跟你吵。”
公孫子昂囁嚅地道:“我現在隻想跟大姐敘舊,不想談其他。”
公孫晴畫芳心一嘆,知他故意避而不答,便是仍不肯在此事上聽從她的意願,心中有些疲累。
但見親弟不願與自己鬧僵,公孫晴畫也隻能暫略過此事不談。
公孫子昂知機的沒有在這件事情上繼續下去,姐弟二人在後花園的小亭中坐著聊瞭一小會,在公孫子昂的刻意下,談話的氣氛終於逐漸恢復往日的融洽。
亭間,公孫晴畫詢問起公孫子昂一大清早便出門的事情。
公孫子昂見乃姊臉上已不見半分適才的不愉快,知道是時候瞭。
他突然湊近乃姊,滿臉神秘的在她耳邊低低說道:“姐,你猜今晨我和誰見面瞭?”
公孫晴畫蹙著柳眉,道:“誰知你去見你哪個狐朋狗友瞭。”
“姐,這你猜錯瞭。”公孫子昂神秘一笑,“那個人,可是姐你最想見的那人。”
話音落下,便見公孫晴畫驀地嬌軀微顫,顯是猜到瞭公孫子昂口中那人是誰。
燕陵在前堂坐瞭一陣後,公孫夫人得知他午間過後便要先行離開,便貼心地讓冬凌帶領燕陵到府中的後花園處來,好讓愛女帶領她這女婿在府中逛逛。
在冬凌的帶領下,燕陵才剛來到後花園外,耳旁便捕捉到瞭公孫晴畫姐弟倆在園內那微不可察的對話。
燕陵腳下一頓。
因公孫夫人尚有事情要交待冬凌,後者將燕陵帶至到花園後便先返回前堂去瞭,因此花園之外並無其他人。
燕陵眉頭略微一皺。
隨著他每日的打坐與苦練,燕陵的內氣在日經月累下不住提升,連帶他五官的敏銳度也在日益增漲著。
公孫子昂方才所說的話,一字不漏地被燕陵聽在耳中。
他直覺的感覺到,公孫子昂嘴裡說的那個人,極有可能是他妻子曾經的戀人關南!
因為隻有關南,才能令公孫晴畫芳心生出顫動,以至突然間沉默瞭下去。
想到自己的妻子婚前與關南的戀人關系,以及關南曾多次與他夫人在榻子上發生過夫妻關系,燕陵心中一嘆。
雖說如今夫妻二人的感情日漸深厚,但不可否認的是,作為妻子曾經戀人的關南,直至今日依然在公孫晴畫的芳心占據極其重要的位置。
甚至極可能連燕陵都難以替代。
即便燕陵不願承認。
在這場情場上的較量之中,打從一開始,他燕陵便處於絕對的下風。
從公孫晴畫當下的反應來看,若硬要爭個勝負,他燕陵仍極可能會敗於靖川公子之手。
“南哥知道姐你要回傢小住幾日時,不知多麼的開心,南哥真的很想姐你,想要見你!”
當燕陵耳邊聽到公孫子昂略帶興奮的話語後,他心中一嘆。
同時心頭又有些焦灼妻子的反應。
公孫晴畫在聽到曾經的山盟海誓的戀人想要見自己時,她芳心深處是什麼想法?
會作出什麼樣的決定?燕陵真的不知道。
但在親眼目睹自己所愛的戀人珊瑚,瞞著自己跟辛奇在榻上激情交歡的場面,看著心愛的女人被辛奇那根硬挺的陽具狠命的插,那種酸澀的妒痛絕不好受。
他是真的不希望同樣的事情,又再發生在他明媒正娶的愛妻身上。
何況後者不僅與自己的夫妻感情越發情深,更懷有瞭自己的骨肉。
隻是憶起當初他在市集時,無意撞見妻子跟關南手牽手走在一起的濃情蜜意景況,對於公孫晴畫的反應,燕陵真的無從估算。
就在燕陵心中患得患失之際,他耳邊終聽見公孫晴畫話音輕柔,卻又十分堅定的回答乃弟道。
“晴畫早已嫁作人婦,南哥沒有必要再與晴畫見面瞭。”
公孫子昂顯然料不到會從乃姊口中聽到這樣的回答,臉上錯愕,登時急道:“姐,你是認真的?”
“你知道南哥有多想你嗎?”
公孫晴畫美眸泛些迷蒙,“想又如何,不想又如何。”
“你就不想跟南哥見面嗎?”
“緣份已盡,見面瞭又能怎麼樣?”公孫晴畫垂首凝望著自己的小腹一眼,抬起螓首平靜地道,“現在,我隻想安份地作燕傢的媳婦,其他的事情不想管,也沒有心情去管。”
公孫子昂一時語塞,但卻顯得有些不忿,“那姓燕的小子何德何能,讓姐你這般為他著想?”
“南哥的傢世出身毫不比他弱,武藝才能更是他拍馬都及不上,跟南哥比,這姓燕的連給南哥提鞋都不配,不過是仗著姐你懷上他的種,有什麼瞭不起!我倒要看看,三天後的禦前比武上,他怎麼被南哥踩在腳下……”
“啪”的一聲脆響。
隻聽公孫晴畫顫抖的怒斥乃弟道:“你閉嘴!”
“他是你姐夫,你竟敢這樣辱他?”
公孫子昂似被前者掌摑瞭一巴掌,按照其性情,本該表現得極度忿然才對。
但出乎燕陵意料的是,公孫子昂卻是表現得很平靜,淡淡的說道:“好,我倒想看看大姐究竟是不是真那麼護他。”
公孫晴畫氣得面色通紅,待要說話,這時,一把溫和好聽的男聲從花園深處傳瞭過來。
“不要怪子昂,是我央求他來求見晴畫的。”
聽到這把熟悉的聲音,公孫晴畫嬌軀一顫,原本通紅的臉色剎那間變得煞白,目露無助地望著那一身藍色錦袍的英俊男子,緩緩從花園深處步來。
而花園外的燕陵也於同一時間一震,一顆心沉瞭下去。
這把熟悉的聲音,他又怎會忘記。
關南!
燕陵作夢都沒有想到,靖川公子竟會身藏於公孫府的後花園中。
這一刻,他忽然想通瞭很多事情。
燕陵那位對他避而不見的嶽父,以及花園中同樣不屑見他一面的妻弟,之所以對他抱有成見,實是因為父子二人打一開始,他們心中屬意的人選就非他燕陵,而是靖川公子關南!
即使在公孫晴畫與他已成婚數月之久後,父子二人仍不願接受這既定的事實。
這般看來,尚未謀面的那位公孫老爺子,跟在前堂對他態度較為親切的公孫武在此事上的意見與公孫文相左,二人不知因何原因並不屬意關南,反而更看好他燕陵。
至於公孫夫人,她態度雖是親切,但極可能隻是出於愛屋及烏的原因,在確認燕陵很是憐惜疼愛她的愛女之後,連帶對他的態度出現改變。
這些思緒在腦海中閃電般掠過,令燕陵一顆心直往下沉去。
平陵君素來跟公孫府河水不犯井水,靖川公子作為車少君最信任的心腹,不管他是出於何樣目的,照理來講,在公孫晴畫已下嫁給瞭自己之後,他與公孫府之間的關系便該徹底斷去。
便現在他出現在公孫府裡,這本身就很有問題。
再一個,公孫晴畫懷孕之事方才尚未透露給公孫府上下知悉,而公孫子昂更是事先連見都未見乃姊一面,怎會一語即點破她已懷孕的事情?
另拋開此事不談,更令燕陵無比在意的是公孫子昂最後所說的話。
公孫子昂憑什麼確定,三日後王宮的禦前比武上,他燕陵會親自下場,並且作他對手的是靖川公子關南?
要知道,他也是在兩日前才最終確定此事的,而知悉此事的人便隻有秀璃與他爹娘這三人,斷不可能是由他們三人所泄露。
一霎那,燕陵從公孫子昂的話以及關南的突然出現,令他感覺到自己似錯漏掉瞭某種極度嚴重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