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香樓位於王都西區最繁華的中心地帶,占地寬敞,由數十座屋舍院落組合而成,四層高的雨香主樓更是沿河而建,隻需登上最頂一層,即可輕易將河岸連綿的橋堤美景盡收於眼底。
此樓的幕後大老板是一位名叫夏侯行的周國巨賈,燕陵曾聽娘親說過,此人交遊廣闊,為人八面玲瓏,其在中原各國有不下十數間類似於雨香樓般盛產歌姬美女的產業。因而與諸國權貴關系極佳,屬四處都吃得開的人物。
隻看名動天下的舞天女徐未晚前來楚都,屈尊下榻的地方便是這裡,且她到來已經有小段時日,至今一直閉門謝客,而未有任何權貴來打擾。
便知除舞天女的芳名遠播以外,當有夏侯行在楚都人脈極廣的因素在。
燕陵隻曾隨兩位表兄長來過雨香樓處一兩回,且都未曾久待,對此樓不及兩位兄長熟悉。
薑子安與薑豐羽看起來似是這兒的常客,三人從馬車上下來,分守於雨香樓大門兩側的四名勁裝大漢當中領頭的一人看見二人,立時面帶笑容的迎上前來。
“兩位公子來啦,歡迎歡迎。”
兩位表兄長微笑著與那大漢打過招呼,便領燕陵入樓。
此時天剛入黑不久,但方踏入樓內,燕陵便看到入目見的一連排屋樓,間間廂房皆燈火燦爛,絲竹管弦之聲與賓客與樓內歌姬敬酒笑鬧的喧嘩聲,一陣陣地送入耳中。
兩位表兄領著燕陵,一路往深入行。
不知走瞭多久,耳旁的喧鬧聲盡去,取而代之的是夜幕清幽的靜謐,偶有悠揚的琴音從前方傳來。
不多時,前方一座四層高的紅色小樓映入眼簾,那悠揚悅耳的琴聲正是從此樓傳出來的。
“徐大傢的雨香樓到瞭,我們過去。”薑豐羽神采飛揚的道。
燕陵點瞭點頭,油然舉步,與兩位兄長並肩登上木階。
“咿呀”的一聲。
原本緊閉的紅門突然被人打開,一團俏麗的綠影出現在三人眼前。
“三位公子來瞭,快請進!”
薑豐羽與薑子安兩人,登時皆眼睛一亮,道:“春雨姑娘。”
開門的是一位年約十六七歲,長得千嬌百媚的俏麗美女,她一身碧綠褂裙,精致的小臉掛著活潑的笑意,給予青春嬌俏的動人之感。
見到她的第一眼,燕陵心中便聯想到與她同樣活潑可愛的珊瑚。
當然,眼前的俏美少女在美貌上尚要遜於後者一籌,難與珊瑚爭一日長短,但她秀麗的容顏卻是足可與千卉媲美。就連見慣絕色的燕陵,也在心裡忍不住贊嘆。
眼前的這位春雨姑娘,僅是舞天女一手培養出來的四大舞姬之一,便已擁有這般驚人的美貌,由此可推斷,作為當世三大美人之一的徐未晚又會是何等出色。
薑豐羽與薑豐羽自非第一次認識對方,眼睛一亮過後,紛紛熱情地問候。
春雨笑盈盈的與二人一禮後,一對靈動的俏目隨即便落在一旁的燕陵身上,隨即便輪到她一雙眼睛陡然亮瞭起來。
她自小跟隨自傢小傢周遊諸國,各國權貴中什麼樣的青年才俊沒有見過的。
眼前的薑豐羽與薑子安在她眼中,傢世出眾,本便已是相當不俗的異性,可二人站在燕陵的身旁,立即便被他挺拔秀氣的氣質給比瞭下去,令她一顆心情不自禁地快速跳躍瞭起來,登時笑吟吟地朝他一福。
“這位公子定然便是燕陵公子!”
“見過春雨姑娘。”燕陵忙向她回禮道。
“三位公子快請進。”
春雨雀躍地道,“燕陵公子是第一次來,讓春雨給公子介紹奴傢的三位姐姐。”
隨著三人踏入小樓裡,樓內本悠揚的琴音便靜瞭下來。
不多時,三道各擅勝場的嬌美倩影越過屏風,從裡頭盈盈步出。
“奴傢夏蟬,秋葉,冬雪……”
“見過三位公子!”
薑豐羽與薑子安二人,見到三女出現,眼睛都紛紛大亮,腳下都邁不開步子瞭。
“見過三位姑娘……”
燕陵也微笑朝三女致禮,同時略微打量著兩位表兄長各自心中念想的冬雪與夏蟬。
那冬雪一身潔白素裙,裙下有著一對極其修長的美腿,因而其身段是四大舞姬之中最高挑的,人如其名,予人清冷之感。
而薑子安鐘意的那夏蟬姑娘,則一身淡黃宮裝,如畫般的眉眼帶著溫婉的笑意,燕陵特別留心於她,心中確贊同此女不但美貌不輸他的愛妻公孫晴畫。
且對方在神態與氣質上,給予人一種知書達禮的大傢閨秀之感,分外溫婉。
若說那活潑嬌俏的春雨讓人略微聯想到瞭珊瑚,那這外形溫柔的春蟬,則令人更加聯想到公孫晴畫,叫人覺得二女是性情極其類似的那類閨秀。
難怪他的二表兄那般急促地催他來此,至此燕陵心頭終有些理解他瞭。
在燕陵略微打量幾女同時,幾女語笑嫣然間,也同時都在細心的凝視打量著燕陵。而她們的反應也與春雨相去不遠,盡皆或隱晦或直接地表現出瞭對燕陵的格外關註。
特別是當中那身著青色裙褂,容貌看似妍美典雅,性子卻最是直接的秋葉姑娘,言語之間所透出的親切與親近之意,連一旁的兩位表兄長都清楚無誤地感受得到,不停沖燕陵擠眉弄眼。
燕陵啞然之餘,同時心中亦有些奇怪。
他與眼前這幾位千嬌百媚的佳人該是首次見面才對,但奇怪的是他感覺眼前的幾女對他似有種格外的親近之意。
那種感覺不同於過去他與兩位表兄前往王都各大花樓,那些歌女笑意盈盈貼靠往他身,看似主動殷勤奉承於他,實則逢場作戲所不同。
眼前的幾位佳人因舞天女的特殊地位,是根本不需對任何男人假以辭色的,為何她們對自己格外親近呢?
這時,春雨笑嘻嘻地跳到樓梯處,朝上邊歡欣地叫道:“小姐,燕陵公子到啦。”
話音落下,一道喜孜孜的動人聲音,頓時從眾人的樓上輕傳瞭下來。
“啊,燕陵公子到瞭麼?”
“春雨,快請公子到二樓來。”
舞天女的聲音溫柔悅耳,且帶著一種難以言語的磁性,配合她喜意盈盈的情調,要多動聽有多動聽。
得聞舞天女的天籟之聲,燕陵一直保持著平靜的心湖也情不自禁地泛起波瀾。
一旁的薑豐羽與薑子安,更是露出陶醉的神情。
“好的,小姐。”
春雨笑吟吟地道:“燕公子,我們小姐有請,請跟春雨來。”
兩位表兄長艷羨地拍瞭拍燕陵的肩膀。
“徐大傢有約,三弟還不趕緊去!”
“快去快去!”
燕陵啞然失笑,向身前幾位千嬌百媚的佳人告罪一聲,隨春雨登上木梯。
登上二樓之後,春雨將燕陵領至門前,便掩嘴輕笑地道:“燕公子,小姐在裡邊等您,春雨就不進去瞭,公子請便吧。”
燕陵謝過她,隨即便邁步入內。
屏風後傳來舞天女歡欣喜悅的聲音道。
“公子請到未晚這邊來。”
燕陵油然舉步,朝內裡走去。
越過幾扇落地屏風,正安坐於一張紅木矮幾前的舞天女徐未晚,終對燕陵露出瞭她驚世的容顏。
即便燕陵自幼便早已見慣瞭同為三大美人的齊湘君與母親薑卿月,饒是首次見到這名動各國的絕色舞姬,燕陵仍一顆心“咚”的一聲悶響,腦海甚至出現瞭一剎那的空白。
他知道舞天女美貌遠揚各國,定然長得極美,卻沒想到她的真顏會美到這般地步。
她雖端跪於幾前,但一身妍麗的宮裝長裙根本難以遮掩她那裊婷玲瓏的優美身段,她白壁無瑕的肌膚除瞭光可鑒人吹彈可破之外,呈現出的是一種白裡透紅的嫣紅,美艷至極。
舞天女徐未晚瞧著燕陵一步一步行來,那張閉月羞花的臉上更帶著一種似好友久別重逢般的宜喜宜嗔,盈盈起身,隻裹著雪襪的纖美玉足在裙擺下優美地邁動,來到瞭她對面那張為燕陵準備的幾前。
寬大的袖口伸出一對欺霜賽雪的晶瑩玉手,執起矮幾上的銀色酒壺,姿態優美地為上邊的空樽斟滿如銀液般的美酒,抿嘴淺笑地瞧瞭燕陵一眼。
“奴傢今天終於等到公子你來啦,公子快請入座。”
她略帶絲絲羞澀的美麗神態,竟似給燕陵一種她似已有些陷入到情網之中的感覺,那種嬌嗔與歡欣,充滿瞭無比的誘人與醉心。
燕陵心頭猛然一跳,幾乎是得暗暗深吸一口氣,才能把心頭浮現而起的悸動強自壓下。
難怪能夠被世人尊為當世三大美人之一,僅僅隻是站在她的面前,燕陵便已被她那足可顛倒眾生的魅力弄得毫無招架之力。
要知如今楚都的形勢已逐漸開始吃緊,加之燕陵身邊的紅顏知己多得足夠令世間任何一個男人艷羨不已。
因而即便今夜他答應兩位表兄長前來赴會,心中由始至終,都對這位名動天下的絕色舞姬未曾有過半分想法。
豈知直到見到她的第一眼,燕陵方發現自己堅定無比的信念,在她那傾倒眾生的蓋世容顏下轟然倒塌。
徐未晚的美,有一種不食人間煙火的美,即便是出身優越如燕陵,面對她仍有一種高不可攀的感覺。
但饒是如此,燕陵仍暗中聚起毅力,抵擋著舞天女驚人的魅力。
“未晚沒作任何事前準備,便唐突的請公子到來,還請公子勿要見怪。”
待到燕陵入座後,舞天女方盈盈回座,美目往他瞧來,面上帶著些許歉然地道。
燕陵聞言,微笑道:“徐大傢哪裡的話,王都不知多少王公貴族渴望獲得徐大傢的邀請,燕陵能見大傢一面,不知多麼榮幸才是。”
頓瞭頓,他又面帶疑惑地續道:“就是有件事令燕陵感到有些奇怪,便是我與徐大傢該未曾謀面,不知大傢因何事專程托我兩位表兄來邀我燕陵,還請徐大傢為我解惑。”
“果然,奴傢就知道公子定然早已將小時候的事情忘個一幹二凈瞭。”
徐未晚美目盈盈輕白瞭他一眼,有些沒好氣地輕嗔道。
“我們真的未曾謀面嗎?”
燕陵被她那宜喜宜嗔的美態,給橫得一顆心劇烈的跳竄,不禁心頭直叫救命。
這絕色尤物的每一個神情動作,都是那般的美麗好看,直叫人難以抵擋。
以致半晌後,燕陵方回味過她的話來,不禁愕然:“我們見過面嗎?”
“當然啦。”徐未晚掩嘴輕笑道。
“奴傢也不賣關子瞭,奴傢在娘親未過身之前,曾隨娘來過楚都一趟。奴傢便是在那個時候曾與公子見過一面,那個時候公子才六歲,讓奴傢算算,唔……那應該是十四年前的事情瞭。”
燕陵這才明白過來,原來徐未晚指是自己小時候見過她。
若兩人真是在他六歲時見過一面,那他過後忘記這件事倒說得通。
燕陵輕呼一口氣,道:“自記事時起,每日登門求見我爹娘的客人便絡繹不絕,我實在是記不起來瞭,原來我與徐大傢竟已見過面,娘也不曾對我說過這件事。”
徐未晚輕白他一眼,道:“公子自幼與巫神女訂親,那個時候眼裡除瞭她之外又怎會有別的女孩呢,記不起奴傢實屬正常嘛。”
燕陵登時一陣尷尬。
徐未晚瞧見他窘迫的模樣,掩嘴笑道:“奴傢不逗公子啦。”
她盈盈端起酒樽,柔聲道,“奴傢自藝成時起便極少沾酒,今日與公子重逢,心中實無比欣喜,讓奴傢敬公子一杯好麼。”
燕陵慌忙舉杯。
美酒入喉,味道果是香醇彌久。
而跪坐於身前不遠的舞天女,紅唇雖是淺嘗即止,但酒樽放下之後,她那美艷絕倫的俏面卻仍是現出兩朵紅暈,令她看上去更是美得不可方物。
“奴傢其實早想邀公子來此瞭,隻是大概由於舟車勞頓之故,初至楚都後身子一直欠恙,好在終於好瞭,知得薑氏兩位公子與冬雪夏蟬她們認識,奴傢才鬥膽托兩位公子傳話。”
她美眸深註地瞧著燕陵,面上略帶羞澀地輕聲道:“多年不見,燕公子變得一表人才呢。”
徐未晚雖隻是柔聲道出這麼一句話,可燕陵卻從她的話中聽出瞭她深藏於心扉的感情。
心頭不禁一愣,暗忖難道眼前這傾色的絕美舞姬,對自己“二見鐘情”?
雖知道自己在當下這種時候,絕不宜再沾染到情債。
可面對眼前這位充滿誘人風情的絕色尤物,燕陵一顆心仍是出現瞭驚人的動搖,忍不住稱贊道。
“徐大傢才真的美得動人,叫人不敢直視。”
徐未晚先是微微一愣,有些像是沒有料到會從燕陵的口中聽到這般稱贊她的話語,兩朵紅雲直染上她本便已帶暈紅的臉頰,更令她充滿瞭誘人的神態。
“奴傢哪有,比起月姨又或巫神女,奴傢不過是蒲柳之姿罷瞭,怎當得起公子贊譽。”
說罷,她那對有如秋水般的眸眼,還似羞非羞地抬起來瞥瞭燕陵一眼,又似怕給燕陵發現般匆匆地垂下,低聲地道。
“自奴傢的歌舞團遊遍中原各國以來,對奴傢說過類似話的貴族公子多得數都數不清,奴傢亦從來都不放在心上,唯獨公子的稱贊不知怎的,讓奴傢突然有些心慌意亂……”
說到最後,她那悅耳好聽的聲音早已聲如蚊蚋。
燕陵心中登時泛起異樣之感,直叫救命。
徐未晚美就罷瞭,偏偏兩人今夜至多隻能算是“第二次”見面,她卻在面對自己之時毫無掩飾地表現出對他若有若無的情意,簡直比之樓下那四位美麗的舞姬更加大膽直接。
燕陵知道自己在女人眼中外形過人,可對方是名動各國的第一舞姬,追求者之眾,絕不在他母親之下,如此吃力難討好,且易節外生枝的事情,打一開始他就沒有想過要去追求對方。
正因如此,今夜在見到舞天女之前,燕陵一直都保持著自然平靜的心態。
但這份不卑不亢,在面對徐未晚不加掩飾的情意流露時,立告失守。
靜室中的氣氛也陡然間變得旖旎瞭起來。
燕陵不得不用盡力氣收懾起心頭的旖念,輕咳瞭一聲,顧左右而言他地道:“是瞭,徐大傢既曾來訪過於我薑氏,不知是否與我爹娘是認識的呢?”
徐未晚俏臉上的紅暈略微斂去,美目瞥瞭他一眼,這才恢復笑意地道:“奴傢的娘出身越國,是當時越國最美的舞姬,還曾到過燕國國都,在燕王面前獻舞,公子說呢?”
燕陵終於恍然,舞天女與他的爹娘有這樣的淵源,難怪指名要見他。
“啊,對瞭,公子請在此稍等一下。”
徐未晚忽想起什麼事情,盈盈起身,步入內裡。
不多時,徐未晚玉手捧著一架古琴,嬌喘細細走瞭出來。
“娘在世的時候,曾多次對奴傢說月姨喜歡琴,且琴藝卓絕,這架古琴出自周國名匠之手名喚青池,是奴傢一位友人所贈,稍候公子回去之時,我讓人將此琴送去給月姨。”
“這怎使得。”燕陵忙道,“娘近來已罕有奏琴,如此名貴之物,徐大傢留著自用罷。”
“奴傢已另有數架古琴瞭,這架是專程送給月姨的。”
燕陵還要拒絕,徐未晚已佯嗔地道:“這也是娘一直以來的一個心願,公子若再拒絕,奴傢可要生氣瞭。”
從與舞天女的對話中燕陵已知她娘親早已過世,她搬出她娘來,頓時令燕陵說不出拒絕的話來。
燕陵呼出一口氣,“好吧,那我便代我娘收下它吧,多謝徐大傢瞭。”
徐未晚喜孜孜地道:“這才對嘛。”
她倏地看瞭燕陵一眼,跟著垂首下去,“時間尚早,讓奴傢為公子小奏一曲吧。”
※※※
月色悄悄爬上瞭枝頭。
薑卿月在貼身侍婢盛梅的伺候下沐浴完,隨即登上二樓書齋。
“陵兒回來瞭沒有?”
薑卿月見天色已不早,隨口問道。
“三公子與大公子他們晚間出門後,還沒回來呢。”盛梅答道。
“夫人,需要叫人去看看嗎?”
薑卿月輕輕搖頭,“不用,你先回去休息吧。”
對於她的愛兒,薑卿月自然不需過於擔心,何況她已從下人口中知曉,燕陵今夜是與兩位表兄前往舞天女所在的雨香樓。
她與後者有些淵源,雖已有多年未見,但雙方算得上是舊識,當不用為此擔憂。
“夫人,您要的茶。”
盛雪熟悉的聲音傳入耳中,薑卿月回過神來,朝前者微笑道:“放下就行瞭。”
“時候已經不早瞭,盛雪先回去歇著吧。”
聽到薑卿月的話,盛雪不知是想起瞭什麼,白皙的耳根陡然全紅瞭起來。
她應瞭一聲,先是為薑卿月端來一杯熱茶放下,隨後才下樓去瞭。
夜色漸濃。
在書齋中靜待瞭將近小半個時辰之後,一陣微不可察的腳步聲傳入耳邊。
不多時,書齋的木門傳來兩下輕,兩下重的奇怪叩響。
薑卿月朱唇輕啟道:“請進。”
一個身著青褐色袍服,兩鬢雖有些斑白但卻精神矍鑠的老漢,出現在薑卿月的眼前。
那年歲雖已不小,可精神卻顯得相當旺健的錦衣老漢,在掩下書齋的門之後僅是望瞭薑卿月一眼,便立即恭敬無比地匍匐跪在瞭地上。
“老奴康黎,見過夫人!”
自康黎悄然離開薑氏,以假商人的身份接近令少君獲得後者的信任,成功成為瞭她與丈夫愛兒最信任的眼線,已經過瞭相當長一段時間瞭。
薑卿月雖經常從丈夫與其子康季的口中,知悉康黎那邊的一切情況,但卻是已有很長時間未再見到他。
眼前的康黎今一身錦衣,精神面貌比起當日在府上作奴仆的他可謂一個天一個地。
更難能可貴的是,他明明已薑氏立下瞭許多的功勞與苦勞,可在面對自己之時,康黎的那份謙卑仍與過往絲毫無異。
薑卿月當即盈盈起身,蓮步款款地行至他身前。
整個身軀伏跪在地的康黎,隻聽到細碎的腳步聲傳來,他不敢抬頭,仍就這麼跪著。
可就在這時,搖曳的潔白裙擺卻突然映入到他眼角的餘光中,跟著一對微微探出裙擺的雪白繡鞋離餘光視線越來越近。
接著便是盈鼻的香風拂來。
“康先生無需行此大禮,快起來。”
令康黎不敢置信的事情發生瞭。
薑卿月竟蓮步款款的走向他,袖口探伸出一雙晶瑩潔白的玉手,竟親自將他扶起身來。
康黎受寵若驚地抬起頭來時,已前所未有的近距離目睹到薑卿月那艷若星月的美貌,與窈窕動人的香軀。
康黎一張老臉幾漲得通紅,幾乎是哆嗦地向後猛退一步。
“夫,夫人萬金之軀,豈是卑賤如老奴可冒瀆的……”
薑卿月先是微微一愕,旋即玉容一緩,柔聲道:“康先生忍辱負重,自薦願為我薑氏出力,成為令少君身邊的眼線,且又多次為我薑氏立下汗馬功勞,先生非但不再是我薑氏的奴仆,反而是我薑氏的大功臣方真。”
“以後先生不要再自稱為奴瞭,來,快起來。”
康黎聽得心頭激動,但見薑卿月裙下蓮步朝前輕邁,纖纖素手竟似又要將他扶起,康黎登時面紅耳赤地爬起身道。
“夫人萬金之軀,莫,莫折煞老奴瞭……”
薑卿月有些拿他沒法子地道:“你我雖有主從之別,但說到底妾身與先生一樣,都隻是人,哪有什麼萬金之軀。”
康黎漲紅著臉,訥訥地道:“那,那怎同呢……”
“夫人便如那天上的女神般聖潔高貴,怎能與卑賤如老奴者相提並論,夫人莫要折煞老奴。”
薑卿月聽得秀眉輕蹙。
但見康黎這般固執己見,她也就放棄在這無關緊要的話題上繼續下去,柔聲道,“好瞭,不提這個瞭,先生先坐下,喝口熱茶再說。”
“聽徐先生說,先生近日掌握到瞭幾個重要內奸,當其有人身份特殊,令先生拿捏不定,是麼?”
康黎輕呷瞭口熱茶,聽薑卿月提及此事,他一雙渾濁的老目隨即凝聚起來,點瞭點頭,沉聲道,“正是這樣。”
“托令少君驕傲自大的福,老奴終於把府內一直隱藏得最深的幾個內奸查瞭出來,其中有一人老奴覺得可疑性極大,卻又拿不太準,因事關重大,思來想去,還是親自稟報夫人為妥。”
薑卿月心中泛起一絲異樣。
當康黎談論起正事之時,適才的卑微盡去,取而代之的是無比的冷靜與沉著。
薑卿月終有些明白,為何康黎能這般輕易地得到令少君的信任而不被懷疑,雖說個中有他們為其刻意包裝的功勞在,但最不可或缺的還是康黎過人的智慧。
想到他今日的身份已與過去天差地別,對著自己時卻仍是那般恭敬,甚至適才的言語中竟還由衷地認為自己如天上的女神般聖潔高貴。
薑卿月心中一柔,輕聲道:“那人是誰?”
康黎道:“是薑承大少爺最寵愛的小妾,陳芝。”
見薑卿月聽完後,美眸微動,但面色卻絲毫不變,康黎立時明白過來。
“原來夫人早已懷疑大少爺的這位小妾?”
薑卿月訝然朝他瞧來。
康黎此人在察顏觀色的本領上確非同一般,僅從她自己聽後的反應,便猜測出瞭她的心意。
薑卿月不禁點瞭點頭:“不瞞先生,妾身其實早已有些懷疑陳氏,因過往有些僅妾身兩位兄長知曉的密事暗中外泄,其時妾身便已懷疑她瞭,隻是苦於沒有證據,如今不過是得先生證實罷瞭。”
康黎隨後將懷疑陳氏為內奸的線索,悉數向薑卿月稟報。
“夫人接下來打算怎麼做,需要老奴如何配合?”
薑卿月沉吟道:“待陵兒回來之後,妾身先與他參詳再說。”
康黎點瞭點頭,順口問道:“三公子這麼夜瞭尚未回來嗎?”
薑卿月“嗯”瞭一聲,“陵兒今晚到雨香樓赴舞天女的約會,尚未回來,咦,有什麼問題麼,先生的臉色為何如此奇怪?”
康黎愣瞭愣。
片晌後,方遲疑地道:“夫人口中的舞天女,老奴隻知她乃當世三大美人之一,其他的便不甚瞭解。”
“但是刻下她所下榻的雨香樓,其幕後的大老板夏侯行,老奴知道他曾與右相、北臨君從往過密,關系當不同一般。而舞天女下榻於此,會否……”
聽罷,薑卿月秀眉登時緊蹙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