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神女緩緩步向祭臺。
四位巫侍分立於祭壇四角,盡皆面向於她,腰間的小鼓發出“咚咚”的有節奏的律響。
巫神女赤足站在祭壇的中心,手執青葉,一動不動。
祭壇上沒有一絲微風,但巫神女身上的巫女裙卻無風自動。
天上的月光,星星點點的揮灑在她身上。
巫神女裸露在巫女裙之外的肌膚,像透著淡淡的瑩光一般,美得不可方物,讓在場的每一個人皆瞧得無法移開眼睛。
“咚!”
當第九十九聲鼓響落下的時候,巫神女終於動瞭。
她輕輕地將手中的青葉往前平舉,接著像鳥兒展開雙翼一樣,伸展開她的兩隻玉手。
裙下那對仍舊潔白如雪,不染一絲纖塵的秀美玉足,同樣探伸出一道優雅得難以形容的動作。
祭祀開始瞭。
巫神女正在以舞降神。
她的動作十分輕緩。
每一個舉止,都像蘊含著天地自然規律,配襯著她那美得無以形容的姿態,圍繞在風雨祭臺四周數以萬計的楚國權貴們,全都看得靜至落針可聞。
他們完全沉浸在巫神女那美麗至極的曼妙祭祀之舞中。
與同為當世三大美人之一,舞天女徐未晚的舞姿不同。
舞天女的舞,如天女散花一般美妙動人,叫人回味無窮。
但巫神女的舞卻並不取悅於人,更不是為取悅何人而跳。
她的舞與塵世間的任何一個人都沒有一絲半點關系,她的舞,僅僅祈求於上蒼。
也正是因為如此。
巫神女的舞在某種程度上,比之舞天女更加妙不可言,不可言述。
在場數以萬計的王公貴族們,皆看得如癡如醉。
所有人全都忘記瞭時間的流逝,連燕陵也不例外。
這時,一個身著白色祭服的高瘦男子,從那一百多個巫廟侍衛中越眾而出。
此人的出現,當即便令燕陵從沉醉之中驚醒過來。
一股怒火,罕見地從他的眸眼之中迸現。
燕陵怎麼可能忘記這個人!
這個越眾而出的,身著祭祀服的男人,赫然正是當初聯合三大劍手的年仲,夜襲他們父子二人罪魁禍首之一的那名巫廟祭司!
燕陵冷冷的看著他。
後者此刻手捧著一個刻著銘紋圖案,通體呈綠玉狀的龜甲。
他雙手恭恭敬敬的捧著,走向祭壇之上。
而祭壇上的巫神女,那曼妙端麗的祭祀舞亦終於停下。
待到那巫廟祭司步上祭壇,恭敬的屈膝跪在巫神女的跟前,將手中的龜甲高舉到頭上。
巫神女伸出那對欺霜賽雪的美麗玉手,接過瞭對方呈上的龜甲。
巫廟祭司低著頭,恭恭敬敬的退下。
巫神女則轉過身去,輕抬起螓首,凝望著天空中一塵不染的夜色,將手中的青葉平放在龜甲內,接著舉起。
鼓聲停止。
整個風雨祭壇重回平靜。
在場的數以萬計的王公貴族,盡皆目不轉睛的盯著祭壇之上的巫神女。
絕大部分人都聽說過,巫廟歷代巫神女祭祀的大概流程。
在祭祀舞結束之後,便輪到整個祭祀儀式的尾聲。
在這個階段,巫神女會手捧以玉龜甲,迎接上蒼降下的甘霖。
而此時身處風雨祭臺的所有人,抬首望天。
此時的天際一片晴明,連一絲烏雲也不見,人人愕然在心中盤問,當下的天象,試問上蒼如何降下甘霖?
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
半盞茶的時間過去,天空不見絲毫變化。
數以萬計的人群裡,已有很多人開始瞭竊竊私議,一絲不安的騷動在暗生。
但祭臺之上的巫神女,仍然虔誠的平舉著手中的龜甲,金色面具後的那張美得異乎尋常的面孔,不見一絲半點波動。
就在祭壇下面最前方的池承君等王室中人,也越來越有些坐不住的時候。
原本晴朗的夜空,突然飄現一片烏雲。
一陣涼風刮過。
就在這時,不知是誰喊瞭一聲。
“快看,祭壇上下起瞭甘霖!”
在數以萬計人群面前,驚人的一幕出現瞭。
祭壇的正上空,飄下瞭甘霖。
而祭壇之外的其他地方,卻不見一絲雨霧降下。
巫神女手中的龜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正在迅速的滿溢著。
這場甘霖來得快,去得也快。
當結束的時候,巫神女手中的龜甲已經乘瞭小半甘霖。
巫神女衣裙微濕,但她渾不在意,緩緩的步下祭壇。
這時,早就已經等候在祭臺下的婢女,立即恭恭敬敬的迎上前去,接過巫神女手中的龜甲。
立即有大批全副武裝的王宮侍衛,如臨大敵地護送著由巫神女為王上祈求而來的驅病甘霖,趕赴王宮。
一切結束後,巫神女邁著晶瑩如玉的赤足,重新端坐回她的車輦。
在無數人虔誠的目送之下,巫神女的車輦終於緩緩行離。
燕陵深吸瞭一口氣。
時隔一年多,再次見到曾經最心愛的前未婚妻。
燕陵赫然發現,身份已成尊貴巫神女的齊湘君,忽然之間似乎已變得有些陌生。
比起燕陵曾經所認識的齊傢小姐,現在的齊湘君,比以往更加高貴典雅,也更加高不可攀。
而她當著數以萬計楚國權貴的面,當眾祭祀祈雨,成功祈求上蒼降下甘霖。
巫神女用她的行動,證明她作為巫廟新一代巫神女不容置疑的尊貴地位。
如今的她給人一種神女降臨於凡塵般高不可攀的感覺。
即便是自認為現今完全有資格追求於她的燕陵,仍不可避免的生出一種配不上她的錯覺。
其他的人則更不用說瞭。
燕陵深吸瞭一口氣,看著那靜坐於車輦之內,那端秀美麗的身影。
燕陵心頭不僅沒有打起退堂鼓,反而在今夜再度見到齊湘君,令他過去一年多的時間裡,一直深藏在心中的洶湧愛意,再也壓制不住噴湧而出。
突然之間,燕陵的心中湧起瞭無比強烈的渴望。
他想要以他原本的面目,重返楚都,與他最心愛的齊湘君再次相見!
車隊緩緩離開。
巫神女已遠遠離去。
但風雨祭臺周圍數以萬計的楚國權貴們,仍然沉浸在方才那震撼的一幕之中,久久未能回過神來。
巫神女那曼妙無雙的聖潔身影,仍然印在每個人的腦海裡揮之不去,所有人都震撼的說不出話來。
返回客棧之後,秀璃等幾女的臉上亦都神情各異。
連她們也顯然同樣沒有從剛剛的祭祀一事之中回味過來。
秀璃輕輕舒出一口氣,“巫廟神女果然非同凡響。”
“一直以來都有傳言,巫神女的精神可直抵上蒼,能夠溝通神靈,祈求神靈降下甘霖。我曾經就此事好奇詢問過主上,向他求證,當時主上答我確有其事,那個時候我還不太相信。”秀璃輕輕一嘆。
素來較為寡言的她,罕見地感慨道,“神靈縹緲虛無,世人又怎能與神靈溝通呢?直至今夜親眼看到巫神女,我才知主上所言非虛。”
“我和秀璃姐你不同,我們飛鷹族的先祖,曾親眼目睹過巫神女祈求的神跡,一部分族人歷來都有信奉巫廟的傳統。”
一旁的千卉,眸中帶著一絲虔誠之色,道:“因此我們族的人,都對巫神女的能力毫不懷疑的。”
珊瑚坐在桌前,雪白的玉手支撐的下巴,美麗的眼眸正在回味著別的事。
“巫神女真的很神異呢,明明赤著雙足,可一路走來她的雙足竟然纖塵不染,潔白的沒有一絲雜質。”
她好奇望向燕陵,“燕陵哥,巫神女以前也是這個樣子的嗎?”
珊瑚的話把燕陵從沉思中扯回瞭回來。
他思索著道,“湘君自幼就和其他的人不太一樣,在很小的時候,她身上就已經有一種讓人難以形容的感覺,就好像是……”
燕陵皺著眉頭,像在沉思著該如何形容。
直到他的目光與一臉純真無暇的珊瑚對視上。
他不由脫口而出:“如果說珊瑚是純潔,那麼湘君的身上自小就有一種聖潔的意味。”
燕陵緊跟著一嘆。
“但在成為巫神女之後,她的改變很大,大得讓我都有些不敢相認瞭。”
珊瑚純真浪漫地問道:“燕陵哥,你說巫神女向上蒼祈求的甘霖,對你們大王的病有用嗎?”
“肯定有用。”一旁的辛奇忍不住插口說。
“我聽說歷代的巫神女,極少有向上蒼祈求甘霖的,可是一旦祭祀祈求,降下瞭甘霖,就一定能夠包治百病。”
千卉也點頭表示同意。
雖然出身於飛鷹族,有信仰巫廟傳統的兩人這麼信誓旦旦。
可燕陵也回答不瞭珊瑚這個問題。
因他自己也不清楚,齊湘君祈求的甘霖是否真如傳言中的那般神奇?
如若是的話,當初為何她不為去世的祖父祈求呢?
燕陵聳瞭聳肩,“有沒有效果,過幾天該就清楚瞭。”
巫神女的到來,令原本局勢混亂的楚都迎來瞭難得的平靜。
僅僅距離巫神女在風雨祭臺為楚王祭祀去病的時間,過瞭兩日。
一個驚人的消息,便旋風般的席卷瞭整個王都。
兩年來一直身患重病,臥床在榻的楚王。
自服下巫神女向上蒼祈求降下的甘霖之後,於翌日恢復瞭神志,第三日已能夠正常進食。
消息傳出,整個楚國舉國歡騰。
此前,儲君北臨君的突然暴斃,令整個楚都陷入一片混亂之中。
但隨著楚王神志的恢復,短時間內將不會再出現任何動蕩。
在楚國,楚留王有著不容置疑的絕對權威,倘若楚王當初沒有病重,剛戾自用如北陵君者,亦沒有膽子敢在楚王的眼皮子底下那般肆無忌憚。
伴隨著楚王身體大幅好轉的消息傳遍王都,巫神女齊湘君的聲望也同時被推向瞭頂點。
夜。
薑氏府邸。
燕陵於子時時分,悄悄來到瞭母親所在的書房。
薑卿月已經在此等候愛兒瞭,但書房內並沒有見到燕離的身影。
燕陵在來的時候,剛好看到祁青從母親所在的小樓離開,腳步匆匆。
他心知肚明,母親現時與祁青之間正處於熱戀,眼下為時已晚,按照一般情形,祁青已經準備要在母親的小樓這裡過夜瞭。
他現在僅僅隻是被薑卿月支開片刻而已。
現今祁青與薑卿月的熱戀關系,以及前者夜夜在傾月樓內留宿過夜,已是整個薑氏一族上下皆知的事情。
以至於燕陵近來,每次潛入傢族裡找爹娘商量事情的時候,多數情況下他都難以與爹娘同時碰面。
母子倆見面之後,不可避免地談及到瞭楚王身體的事情。
燕陵沉聲問道,“大王的病,真的好的那麼快嗎?”
“何止快,大王身體的恢復情況,比陵兒想象中的還要很好很多。雖然仍無法下床,但大王的神志已恢復如常,進食也正常。短時間裡,王都想必不會再出現此前那場混亂的風波瞭。”
薑卿月不由得感慨道,“巫神女祈求的甘霖,果如傳聞中的那樣可包治百病,神異得叫人難以相信。”
“王宮還決定在三日後舉行一場盛大的宴會,但凡有頭有臉的權貴都會參加。陵兒化名的王術也傳到瞭大王的耳裡,大王聽聞有來自於殷地的行商,非常歡喜,如無意外,陵兒也將成為大王的座上賓之一。”
燕陵不置可否。
楚王手中的權力,雖遠不是北臨君之流可比。
但他畢竟是重病之身,未來楚國的大權,仍然是要落在他的幾個兒子的手中。
縱然他的這個身份受到楚王的看重,燕陵也不打算再用多久瞭。
驅使燕陵做出這個決定的,還有另外一個極其重要的原因!
燕陵鄭重地向薑卿月提出,他想要以原來的身份重返楚都的決定!
薑卿月聽罷,不由得一陣遲疑。
她凝望著眼前神色堅定的愛兒,芳心一嘆。
她心中清楚,巫神女的到來,對她愛兒造成瞭多麼強烈的沖擊。
他如今的大半精神,都已經給巫神女吸引瞭。
雖然薑卿月認為,當下仍然還不到愛兒回來的最佳時機。
可她也明白,燕陵對巫神女的愛意有多麼的深。
縱然她強烈反對,兒子看在她的面上或許會暫時打消這個念頭,可終究沒有辦法長久反對。
遲疑瞭一會後,薑卿月這才回答道:“娘明白你的意思,這件事情,娘沒有意見。”
燕陵聽得松瞭一大口氣,:“謝謝娘親!”
但這時,薑卿月卻是輕嘆。
“娘雖然答應瞭你,但你也要答應娘另一件事情。”
“娘,你說。”燕陵神色輕松的道。
薑卿月凝神看著他,輕輕說道:“如果陵兒要以原本的身份回來,那麼你跟公孫小姐的婚事,也必須提上日程。”
燕陵臉上的喜色頓時微微一滯。
今趟輪到他臉上露出猶豫與不決。
薑卿月見兒子遲疑,不由得柔聲道。
“公孫小姐的美貌在楚都同樣是出瞭名的,娘見過她,那是位知書達理,溫柔大方的美人兒。跟陵兒成婚之後,陵兒必定會喜歡上她。”
燕陵皺著眉頭,輕輕一嘆,“娘說的這些我都知道,隻是……”
薑卿月握瞭握愛兒的手,柔聲道,“娘知道,你心裡一直忘不瞭齊傢小姐,這點娘也是非常清楚的。”
“娘也並不是要反對你重新追求齊傢小姐,相反,陵兒如今的身份乃劍聖大人的傳人,可說與巫神女之間門當戶對,不僅非是沒有機會,相反,比起其他人,陵兒的機會比他們要大得多。”
薑卿月耐心的解釋道,“但這件事情畢竟事關重大,牽連甚廣,必須慢慢來。”
“娘跟你爹也早有參詳過此事,也都支持你重新追求齊傢小姐,隻是在這之前,你與公孫小姐之間的婚事也得盡早完成,也算是咱們薑氏給公孫府投桃報李的一個交待。”
燕陵聽後,重重的呼出瞭一口氣。
薑卿月的話都已說到這份上,他也明白,巫神女現時的身份已不可同日而語。
絕非說想追求便可追求的。
薑卿月能夠支持他,可說已經是頂著很大的壓力瞭。
“多謝娘理解孩兒的任性。”
薑卿月展然一笑,握緊瞭燕陵的手,柔聲道。
“你是娘的孩子,做娘的,當然要為自己的孩子考慮。實際上你沒有怪娘解除掉兩傢的婚事,娘才應該謝陵兒的理解。”
“事情就這麼定瞭,待陵兒回來後,你與公孫小姐的婚事就在半個月內完成吧。”
燕陵無言點頭。
返回客棧。
翌日。
王宮的人便帶來瞭楚王的手諭,邀請燕陵兩日後參加王宮舉辦的宮廷宴會。
對於這類盛宴,他素來沒有什麼興趣。
但既然薑卿月說瞭,此次宴會巫神女將是主客,燕陵絕不會錯過這個見到心中魂牽夢縈美人的機會。
燕陵自然是欣然應下。
後日傍晚,燕陵沒有帶隨從,一人輕裝赴宴。
化名為王術的燕陵,在王都這裡已不算是生面孔,守在王宮入口的宮廷侍者見到他,隨即高聲唱諾:“王術,王公子到。”
接著便自有王宮的侍女將他引往主殿。
此次宮廷晚宴,任何人的隨從全部必須留守於殿外,隻有身份足夠的人,方有資格進入主殿。
但饒是如此,在燕陵到來的時候,主殿裡已經到滿瞭王公貴族,認識的或不認識的,三三兩兩湊在一起攀談,熱鬧不已。
燕陵環目一掃,尚未看到他心中渴望見到的人。
作為主人的楚王,此時自然也同樣還未現身。
隨著時間推移,大殿裡人越來越多,燕陵看到瞭不少熟悉的臉孔。
像他的兩位表兄長,還有曾經關系比較熟絡的一些王都世傢子弟,不過他們的位置離他這裡要稍遠一些。
大殿裡每位賓客所在的席位都有講究,距離王座最靠前的,自然是楚王的幾個兒子。
往後一排,則是令少君車少君這些王室貴裔,再下一排才輪到司馬道這類大臣的位置,燕陵的母親薑卿月也在這一列中。
令人比較意外的是,燕陵居然也被安排在瞭這一類席位的中間,可見楚王對王術這個假身份頗感興趣。
薑卿月比他晚到一些,當她到來之時,毫不例外地吸引住瞭主殿裡所有人的註意。
殿內幾乎每位大臣都渴望上前與薑卿月攀談,但遺憾的是,薑卿月並非一個人來。
她身邊除瞭一個邑上公子祁青作護花之人外,尚有一個身著鵝黃宮裝長裙的溫婉美人,正與她親密的手挽手,邊走邊在低聲說著悄悄話。
薑卿月擺明著不想應酬,眾人自然知趣沒有過去。
燕陵的目光落在與他母親並肩親熱交談的女子身上,微微一愣。
那是一個年紀約在二十歲出頭,個兒高挑的溫婉麗人。
對方生得花容月貌,容顏絕不再千卉與秀璃之下,她的身上更有著一股如詩如畫般的溫婉氣質,分外的動人。
薑卿月一隻手挽著她,與她親密交談著,不知是說道瞭什麼有趣的事,逗得後者舉袖輕笑,那花枝輕顫的溫婉模樣,令人難以移開眼睛。
能令薑卿月這般青睞,與她神狀這般親密的,自然非是一般的貴族小姐。
這身著宮裝的溫婉美人燕陵認識,她便是眼下與他有著婚約之名的未婚妻公孫晴畫。
憑心而論,這位公孫小姐不論容貌舉止,皆是萬中無一,無可挑剔。
隻要是正常的男人,都絕不會拒絕這樣一位美麗溫柔的美人成為自己的妻子。
但燕陵的心中最重要的位置,一直被巫神女齊湘君所占據。
他不希望這樣一位獨特的美人兒,成為他心中另一個女人的替代。
巫神女是獨一無二的,誰也無法替代。
同樣的,這樣一位獨特的美人兒,嫁給自己僅是因為傢族聯姻的關系,燕陵心中也並沒有任何成就感。
就在這時,前方殿門傳來一陣騷動。
巫神女到瞭。
殿內的所有人全都停止瞭攀談,紛紛將目光投註過去。
在兩名巫廟祭司的伴隨下,一身巫服的巫神女款款而來。
巫神女今夜出現,當然非是像上次那樣赤足而來。
她裙下探伸出瞭一對潔白如雪的秀履,面上也終於沒有帶著面具,露出瞭她那傾色的玉容。
殿內所有見到巫神女真面目的每個人,心中皆生出驚為天人之感。
巫神女的真顏,竟如此之美!
她精致靈巧的五官簡直世間難尋,一對眼眸清澈明亮,更如同天上高掛的星月。
她的肌膚晶瑩如玉,仿佛滲透著一層淡淡的瑩光。
殿內那些自詡肌膚白皙細膩的貴女們,在巫神女的面前,盡皆失去比擬的勇氣。
巫神女行步邁來之間,動作落落大方。
她嬌艷的紅唇微閉,予人一種如冰雕冷凝般的美麗。
若說薑卿月的美,美得無懈可擊。
那麼巫神女的美,便非塵世之美,那種美,是異乎尋常的。
場內貴女閨秀眾多,唯一能與巫神女分庭抗禮的,僅剩同為三大美人的月姬薑卿月一人。
但相比於薑卿月,巫神女齊湘君的身上,有著前者所沒有的一絲聖潔與神秘。
這是巫神女略勝於月姬半分的地方。
她緩步而來,前方的人群全都自動分開瞭一條寬敞的通道,絕大多數大臣貴族皆用虔誠的目光微微垂首,以示對巫神女的恭敬。
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是。
巫神女見狀,款款邁步而來之時,那原本微閉的紅唇,微微朝著兩旁的眾人揚起一絲動人的弧線。
一抹美麗的難以形容的微笑,浮現在她那不含一絲瑕疵的絕美玉顏上。
這一抹微笑就像一道破開雲層,投射在大地的月光。
令到讓開路的這些王公大臣們,盡皆生出受寵若驚的驚艷之感。
巫神女並不似人人所想像的那般高高在上。
相反,她比所有人所想的更加平易近人。
燕陵的一顆心,更是如同被大鼓瘋狂敲錘著一般,咚咚作響!
隨著巫神女坐入她那單獨的座次,眾人方如夢初醒,紛紛入席。
而楚王這時也在侍從的抬架下,艱難上座。
自此,宴會終於開始。
燕陵這才戀戀不舍地將目前從齊湘君身上收回來,望向上首處。
楚王比燕陵過去見到的要蒼老得多。
他的頭發已完全花白,臉上佈滿瞭深深的皺紋。
過往肥壯的身軀,業已瘦瞭極多。
他坐在上方的王座上,由兩位禦醫分伴左右,臉色蒼白,呼吸聲極其沉重。
楚王的模樣,像一個行將就木的人。
但實際上,他能夠出席宴會,代表他的身體已大有好轉,已無需像以前那樣終日躺在榻上,生不如死。
燕陵本來還擔心,宴席上楚王會親自問他有關殷地的問題。
現在看他這副模樣,心裡放下心來。
這場宴會的主人表面上是楚王,實際主持的人卻是楚王的四子申遙君。
不僅是燕陵,在場的諸多王公也都敏銳地察覺到瞭這點。
燕陵非常的意外。
非是由楚王的二子平陵君,又或三子池承君。
而是四子申遙君主持這場有巫神女參與的盛大宴會,可說出乎瞭所有人的意料。
每一個明眼人都清楚,這一幕的背後代表的是什麼。
那意味著此前王都那場混亂的風波中,楚王四子申遙君是最大的得益人!
申遙君代表楚國王室,對巫神女以及其身後的巫廟,說瞭許多感謝的話,言語非常真誠。
當著所有人的面,巫神女微笑地回答道。
“湘君本身亦是楚國人,並不會因為巫神女這個身份而改變這一事實,儲君不幸離世令人扼腕,大王又身染重疾,湘君隻是一盡綿薄之力,不足掛齒。”
她的聲音輕柔悅耳,每個吐音皆珠圓字潤,仿如世間最動人的天籟。
在座的諸多王公大臣,在陶醉之餘,亦盡皆聽得面露崇敬之色。
以巫神女超然於物外的身份地位,縱然沒有她祈求祭祀,令楚王的病情大幅好轉,單單就以她的身份,便是中原各國君主見瞭她,也要以貴賓之禮禮待於她。
申遙君代表楚國王室對她萬般感激,巫神女也沒有必要這般認真回應。
可巫神女仍是當著所有人的面,言語真摯的訴說她身為楚人,有為楚王祭祀驅災的理由。
這一刻,別說是在場的諸多王公大臣們個個露出虔誠之色。
就連桀驁如令少君,又或是車少君等一眾皇族貴裔,也都盡皆露出毫不掩飾的傾慕之色。
甚至包括過往因為自己的原因,對齊湘君一直抱有成見的琳陽郡主商蝶,此時望向巫神女的目光裡,也沒有瞭曾經的敵意。
巫神女悲天憫人的胸懷,成功的征服瞭在座的每一個人。
燕陵看得不由心中一嘆。
巫神女越發聖潔完美,他想要重新追求於她,這條路就越發艱難。
而在他未能接手過阿公手中的天隕劍之前,他劍聖傳人的身份,也仍未到公佈的時候。
想及於此,燕陵心頭不由一陣悵然。
巫神女的平易近人,令整個宴會的氣氛變得無比熱烈起來。
楚王說話艱難,一場宴會下來,前後說瞭不到三句話,大多數時候甚至連旁聽都做不到,坐於王座上昏昏欲睡。
但這已足夠令在場的大臣們安心下來。
而令在座諸人又驚又喜的是,作為主客的巫神女,在回應著賓客們的問候之時,她唇角含笑,令眾人皆有如沐春風之感。
在座的一眾王臣貴族們,這才發現,巫神女並沒有想象之中的那樣高高在上,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冷漠,反而比他們想的更加的平易近人。
唯與她熟悉的燕陵較為清楚,齊湘君就是這樣一個人。
她的外表給人一種冷凝的美,仿佛一位冰冷美人。
但當你與她熟悉之後便會發現,她待人接物時典雅從容,親切自然,絕不像外表所表現的那般冷漠。
整場宴會,他的目光大多數時間都落在他這曾經最心愛的未婚妻身上。
實際上除瞭他,場內絕大多數人也都如此。
特別是殿內一眾年輕貴族,他們的眼睛幾乎都難以離開巫神女半分。
好色如令少君之流便不消說瞭,連在王室之中素來君子之風,聽聞從不流連於煙花之地的車少君,望向齊湘君的目光中也滿含著傾慕。
巫神女優雅從容地回應賓客們的問候。
隻有在這樣的場合裡,燕陵才可以這般光明正大的大膽凝望齊湘君,而不用擔心被旁人認為是登徒子。
看著成為整場宴會中心點的巫神女,燕陵心頭悵然之際,突然,前者一對曼妙的美眸倏地飄到他的臉上來。
兩對眼睛,終於四目相對。
巫神女的嘴角忽地揚起一絲淡淡的笑意,她用一種帶著深意的目光,深深看瞭燕陵一眼,才偏過頭去。
燕陵一顆心如同巨錘重擊一般咚咚作響。
如果不是有面具做遮掩,旁人定能發現,他的額頭已經滲出瞭些許汗水。
巫神女方才飄往他臉上的那一眼,意味深長。
那眼神燕陵並不陌生。
他過往到齊府與她相見時,很多時候齊湘君望向他的目光,便一如方才。
冷汗從燕陵的額頭微微滲出。
齊湘君……該已不會認出他來瞭吧?
這怎可能?
燕陵心中暗自搖頭,認為這絕不可能。
過後的時間裡,巫神女也沒有向他這邊望來。
令燕陵既松一口氣,又備感失落。
終於捱到宴會結束,燕陵準備離開。
就在此時,跟隨著齊湘君同來的兩個巫廟祭司中那位貌美的女祭司,卻是在大殿之外攔住瞭燕陵。
“王術公子,請留步。”
燕陵神情一愣,停下腳步。
女祭司的臉上帶著一絲微笑,客氣的對他道,“巫神女一直對民風淳樸的殷地頗為向往,得知王術公子與殷地兩大氏族同時交好,她心中歡喜,特意囑我來邀請王術公子明日到巫園小坐。”
女祭司毫不掩飾的話音落下。
殿外周圍一眾王城貴族們,臉上都朝燕陵投去羨慕的神色。
巫神女雖然抵達王都已有數日。
可這幾日,能夠獲邀至王室專程為巫神女準備的下榻小院巫園的客人,可謂屈指可數。
眼前的王術雖隻是一個異國行商,身份地位遠不如他們這些權臣貴族。
但他與眾不同的地方,在於他來自於那神秘的殷地,且與兩大氏族同時交好。
這是他能夠得到巫神女令眼相看,並出言相邀的主因。
燕陵聽得心頭劇跳。
隻有他自己心中清楚,巫神女出言邀請他,絕非旁人所想的那麼簡單。
他幾乎都有些懷疑,是否自己的身份被齊湘君發現瞭。
燕陵暗自深吸瞭一口氣。
面上客氣地答道:“巫神女有命,王術當然不敢推辭。”
那名巫廟女祭司微笑著道:“如此,明日一早,我們會有專人前往客棧去接王術公子。”
說罷,女祭司便回殿內向巫神女復命。
燕陵返回客棧。
當夜,他在床榻上翻來覆去,難以入眠。
終於熬到瞭翌日清晨。
巫神女派出前來接他的人,在早膳過後便到瞭。
巫神女刻下下榻的地方名喚巫園,後者實際上原是一片王室園林,是王宮專程安排給巫神女所用的居所。
這片園林占地極其寬廣,足足逾四百多畝,比薑氏一族的府邸還要大,可見王室對於巫神女的鄭重。
巫園距離王宮路程並不遠,僅隔瞭數條大街,沒過多久,車子便到瞭。
燕陵下瞭馬車後,立即就有巫廟的侍者上前來,將他引入內。
燕陵跟著那侍者穿園過林,走瞭不知多遠,終於在一間清幽的竹屋前停下。
對方朝著燕陵做瞭一個請的手勢,道:“巫神女正在屋裡等候公子。”
燕陵的心裡掠起奇異的感覺。
他的耳目之聰靈,遠勝過往十倍。
燕陵清楚的聽到,眼前的竹屋內隻有一道幽幽細細的呼吸。
除此之外,沒有第二個人。
巫神女竟然單獨接見他。
燕陵深吸瞭一口氣,舉步走進竹屋。
齊湘君那熟悉的清麗悅耳聲音,送進瞭燕陵的耳中。
“請進。”
聲音是從裡頭的內屋傳來的,燕陵再次深吸一口氣,推門而入。
這間竹屋外在簡單,內裡卻佈置得非常的清雅。
燕陵舉步走入內屋時,一身巫服的齊湘君正並膝跪坐在一張矮幾前。
晶瑩如玉的一對芊手,正在優雅地沏著一壺茶。
屋子裡充盈著茶香與齊湘君那熟悉而讓人魂牽夢縈的動人體香。
時隔一年多,再次與自己最心愛的女人相見,燕陵一顆心不爭氣的劇跳瞭幾下。
他刻意用偽裝過的沙啞聲音,恭敬施禮,“見過巫神女。”
聞言,齊湘君微微抬起螓首。
一對如同星月般亮麗的美眸,用一種略帶嗔意的目光望著他。
而她開口的第一句話,即讓燕陵渾身冷汗直冒。
“你怎麼扮成這個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