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古都臨淄

  齊國的開國君主是呂尚,周武王滅紂後建立西周,封呂尚於齊,是為薑太公,建都營丘,後名臨淄。歷經西周、東周時期,齊國均為大國,興工商之業,便漁鹽之利,國勢興盛。不過齊國之所以能成春秋霸主,最關鍵處是齊桓公立,任管仲為相,進行隻有秦國商鞅始能媲美的改革,國力驟增,一躍而成首屈一指的大國。另一關鍵是清除瞭肆虐邊境的萊夷。

  早在太公建國時,占瞭齊人大半海疆的萊夷族,就給齊人來個迎頭痛擊。此後與齊國的鬥爭時斷時續,直至西元前五六七年齊人滅萊夷為止。從此齊國不獨去瞭歷久的邊患,使國土增加瞭一半以上;而且此後才真正成為臨海之國,不像以前隻擁有萊州灣的一半而已。

  齊人向以強橫著稱,不但欺壓鄰近的魯國,還不斷兼並周遭的小國,更牽制著南方的強楚,遂有召陵之盟,迫楚人從鄭國縮手。楚人因有齊人攔路,不得志於北方,轉為往東南擴展,齊人方無可如何。召陵之盟,標志著齊人霸業的極峰,也是齊桓公和管仲的事業頂峰。

  兩人死後,五公子爭位,齊國失瞭重心,才輪到其他大國登場。到戰國時期,齊人起用孫臏,依他之計圍魏救趙,直搗大梁,次年魏軍被齊大敗於馬陵,使齊代魏而成東方領袖,三晉君主都向他來朝。齊人野心再起,趁燕人內亂起兵入侵,占據燕都達三年之久才肯退兵。用齊宣王自鳴得意的話「以萬乘之國伐萬乘之國,五旬而舉之!」這樣的武功,連秦人都沒有試過。

  及楚由盛轉衰,三晉分裂,齊、秦遂在列國中成瞭東、西突起的兩大勢力。正當齊人威風八面,東征西討,國力損耗時,與齊仇深似海的燕人,覷準機會,聯合秦、楚和三晉伐齊。燕將樂毅攻入臨淄,把三十年前齊軍在燕京的暴行照演一遍。珠玉財寶、車甲珍器,掠劫一空,若非有田單扭轉乾坤,逐走燕軍,齊國怕早亡瞭。不過齊國已被蹂躪得體無完膚,由極盛而驟衰。

  但當項少龍來到臨淄時,這已是三十多年前的舊事,田單已由極盛踏進瞭權力被挑戰的暮年。臨淄城建築於淄河西岸,西依時水,由大小兩城巧相銜接而成。總面積達六十多平方裡。城內建築宏偉,交通大道都以小城北的宮殿為中心,宗廟、官署和各級官吏的住宅,均集中在宮殿附近,城內街道兩旁古樹參天,不過這時都結滿晶瑩的冰掛。雖說曾受戰火,可是這刻的臨淄已是一片興旺,人口眾多,經濟繁榮。

  船隊在城東泊岸時,臨淄的達官貴人幾乎空巢而出,來歡迎鳳菲這名聞天下的名姬。恭候一旁的儀仗隊奏起歡迎的樂曲時,鳳菲在小屏兒的攙扶下,儀態萬千的步下岸來,其風姿儀態和容貌的優美,看得齊人嘆為觀止。接著是董淑貞等十二名歌姬,亦使人目不暇給。項少龍早看到歡迎者中赫然有田單在,慌忙雜在傢將之中,免得被田單驟眼間認瞭出來。

  不過這可能性卻不大。在肖月潭的指示下,他穿上瞭一般侍從的褐衣,外加犬羊之毛雜織而成的羊皮襖,在衣內腰間處,緊束瞭佈帶,不但掩蓋瞭他的熊腰,還使他像多瞭個鼓然大腹似的。在碼頭上田單等一眾權貴,穿的無不是以鹿皮、貂皮等制成的皮裘,外加褐衣,不使獸毛外露,影響美觀。人重衣裝,隻是衣飾的轉變,便使項少龍不起眼多瞭。

  且經過肖月潭的妙手,他的臉上肌膚變得較為粗黑,年紀至少大上瞭十年,當項少龍看到銅鏡的反映,也很難聯想起自己以前的英俊模樣。肖月潭和鳳菲是第一批下船的人,與歡迎者自有一番客套寒暄。由於天空仍下著細雪,所以鳳菲旋即登上馬車,在齊兵開路下,立即進城。

  項少龍不敢乘馬,鉆入肖月潭的馬車去,笑道:「看來你在這裡相當受尊重。」肖月潭謙虛兩句,然後道:「這叫有心算無心,剛才我很留意田單,這傢夥除瞭鳳菲外,像看不到其他人的樣子。唉!他的樣貌比上趟見時蒼老很多瞭。」

  馬車隨大隊開出,緩緩進城。肖月潭道:「大城共有八座城門,橫貫東西的兩條大街是東大街和西大街,縱貫南北的大道也有兩條,就叫南大街和北大街,非常易記。」

  項少龍望出窗外,暗忖終於來到臨淄瞭,希望可活著離開吧!

  風雪中,行人不多,都是匆匆而過,對車隊投以好奇的目光。肖月潭道:「東西向兩條大道和南北向兩條大道交叉處,有小臨淄之稱,最是熱鬧繁榮,是來此者必遊之地,今晚我帶你去湊湊熱鬧吧!」

  項少龍苦笑道:「我不該這麼拋頭露面吧!」

  肖月潭道:「你愈是閃縮,愈會惹人生疑,就算外人不覺,但張泉和他的手下總會有人生疑。」

  項少龍隻好道:「那就依你之言吧!」

  肖月潭自從知道呂不韋就是張泉背後的指使者後,心情興奮,此刻更是興致昂揚,指著沿途的大宅院道:「這些都是富民的宅第,院落數重,瓦頂白墻,單層院落,與街巷聯排的普通民居,有很大的分別。」

  項少龍留心觀看,見到刻下行走的東大街,竟達兩丈,可通行四輛馬車,兩邊盡為店鋪。巷裡則是次一級的道路,為居民的住宅地段,隻供人行。整個城市街衢整齊,入目多是高墻大宅,門面都非常講究,不愧大國之都的氣象。忽然間,他有不虛此行的感覺。肖月潭指點道:「小臨淄店鋪林立,你能想出來的賣買在此都應有盡有,該處的卜命師更是天下聞名。」

  項少龍因「天下聞名」而想起稷下劍聖曹秋道,問道:「稷下學宮在哪裡?」肖月潭欣然道:「就在城西稷門外,是座令人嘆為觀止的宏偉建築,到這裡來講學炫顯學問的被尊為『稷下先生』,門徒則被稱為『稷下學士』,人數達數千之多。」頓瞭頓續道:「我也曾被請到那裡傳授曲樂醫藥之學,所以才備受尊敬有若王侯。」

  項少龍低聲道:「鄒衍是否到瞭那裡?」肖月潭皺眉道:「這個我就不太清楚。」

  項少龍忽又想起善柔,若找到她就好瞭。肖月潭道:「能成稷下先生,都非同小可,其特出者均被奉為上大夫,可不治而論政,鄒衍正是其中一人,我隻要問問便可告訴你答案。」

  項少龍問道:「那曹秋道又是怎樣的人。」肖月潭露出尊敬的神色,卻壓低聲音道:「此人在齊國地位超然,是齊王的師傅,公卿大臣見到他都要叩頭請安。獨自居於稷下學宮外的一間小屋裡,清茶淡飯。今年怕都該有五十歲瞭,但望之隻像三十許人,一般人想見到他都不容易。」

  項少龍本想從他處打聽善柔的行蹤,現在聽到這種情況,隻好打消瞭這念頭。肖月潭續道:「此人的劍術已到瞭出神入化的境界,近年來少有與人動手,皆因根本沒有膽敢挑戰他的人。」

  項少龍道:「以前常有人向他挑戰嗎?」

  肖月潭道:「誰能擊敗他,就可登上稷下劍聖的寶座,立即名震天下。不過此人的劍從來不講人情,戰敗者非死即傷,所以現在再沒有人肯去比試。」

  項少龍暗忖若有百戰寶刀在手,又不怕泄露身分的話,倒要試試他的劍法厲害至何等程度。不過又馬上打消念頭,百戰寶刀已是他的專利標志,拿出來等於告訴大傢他就是項少龍瞭。

  此時馬車隊駛進東大街專為接待貴賓而建的十六座賓館之一的「聽松別館」,紛紛停下。項少龍知道這是自己辦事的時候,慌忙下車,在張泉的陪伴下,與主理別館的管事接頭,安排上下人等入住,忙瞭半天,到一齊安頓好時,已到瞭鳳菲赴王宮晚宴的時刻。

  田單親自來接鳳菲,肖月潭也為陪客。項少龍故意出來打點,昂然與田單及他的兩大保鑣劉中夏、劉中石兄弟打瞭個照臉,不過三人都對他這個「下人」不以為意。送走瞭鳳菲後,項少龍心懷大放。假若連田單這般精明厲害的人都認不出他來,其他人更是不用擔心。

  吃過晚飯後,董淑貞諸女依鳳菲的吩咐在大廳排演歌舞,他則往東院找張泉,關上房門後,項少龍道:「我已套取瞭珍貴的消息,假若張兄肯付訂金,小弟便可如實相告。」張泉喜道:「那就最好。不過我們的主子仍未抵此處,訂金一事要稍遲兩天,但沈兄可否先透露少許。」

  項少龍故作神秘道:「原來答應助他的人,竟就是剛才來接她去赴宴的相國田單,此人權傾齊國。很不好惹。」張泉其實早知答案,隻是拿此來試探他的忠誠。聽他如此說來,自然不會當作是一回事,淡淡應道:「這事我自有分寸,不用怕他。」

  項少龍見他擺足架子,心中好笑,道:「不過我們主人的對手除田單外,還有個非同小可的人,叫仲孫龍,張兄聽過沒有。」張泉色變道:「其麼?」

  項少龍加鹽添醋道:「這是小姐親口告訴我的。張兄該知在大梁時,仲孫龍曾來找過她,強迫她下嫁,被拒後聲言不惜一切,也要把她弄到手。」張泉當然知道此事,再不敢懷疑項少龍情報會是虛假,眉頭大皺道:「這消息非常重要,必須盡早通知主子,否則恐怕會橫生枝節。」

  又籲出一口涼氣道:「此人是專放高利貸的吸血鬼,心狠手辣,連公卿大臣都不敢開罪他。最頭痛是他手下能人無數,非常難應付。」

  項少龍想起的卻是昨晚半強迫下得到鳳菲珍貴的香吻,不知如何竟慾念微動,忙收攝心神。張泉逕自沉吟,好一會才道:「沈良兄你非常能幹,得到這麼多有用的消息,不知是否已查得大小姐的情人是誰?」

  項少能微笑道:「我是信任張兄,才肯透露一二,至於其他,張兄是明白人,請恕我要賣個關子。」張泉拿他沒法,嘆道:「我們最好衷誠合作,否則一個不好,不但完成不瞭主子吩咐的任務,還要死無全屍。唉!我寧願開罪齊王,都不願得罪仲孫龍。」

  忽地敲門聲響。張泉啟門一看,門外站瞭十多名傢將禦手,說要找沈執事。項少龍走出房門,帶頭的是曾與他同房,形相似猿猴的後生小子雷允兒,他道:「我們閑來無事,想到街上逛逛,請執事賜準。」

  項少龍見到眾人期待的日光,知道若不批準,立即激起不滿,微笑道:「我怎會阻止各位去找樂子,但記緊莫要生事,且天明前定要回來。」眾人大喜,哄然去瞭。

  旁邊的張泉道:「你怎可答應他們。仲孫龍正虎視眈眈,說不定會拿他們來出氣。」

  項少龍嘆道:「時刻提心吊膽終究不是辦法,不過在大小姐演的兩臺歌舞之前,仲孫龍該不會生事。他怎都該給點面子予齊王與田單吧!」

  張泉道:「齊襄王已老得糊塗,明明立瞭大王子田生為太子,卻因小事又把他廢瞭,弄得人心惶惶,現在仲孫龍正竭力舉薦二王子田建為太子,與田單鬥個不亦樂乎。今趟請來包括大小姐在內的三大名姬為齊王賀壽,正是田單討好襄王的手段,所以說不定仲孫龍會蓄意破壞呢!」

  項少龍還是首次聽到此事,登時感到不妥,告罪一聲,匆匆去瞭。走到大門處,問瞭守衛傢將雷允兒等人離開的方向,急步追去。

  雨雪紛飛下,踏足華燈初上的臨淄街頭,他清楚感到自己在某種奇異的形式下,深深的被卷進瞭齊國王位之爭的漩渦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