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周旋到底

  鳳菲這出「仙鳳來朝」作出瞭很大的改動,表現出清楚動人的故事性,歌舞連場中更是變化萬千,不過鳳菲隻作瞭眾姬和唱的序曲,內容說的是諸仙在天界上,喜聞得凡間正有盛事的情景。鳳菲在歌樂舞上的天分是無容置疑的,隻是欠缺瞭啟發刺激,現在給項少龍略一提點,靈感立時像沖破瞭河堤的洪水,一發不可收拾。項少龍和其他婢女鼓掌叫好時,鳳菲雙目發亮的來到他身旁,興奮地道:「沈良!現在是否好多瞭?」

  項少龍衷誠地道:「大小姐的樂舞就像古代一個神秘的咒語,像織綿帛般把主旋律反覆織入樂舞的每一個片段裡,鋪陳出一種綺麗纏綿的氣氛,倘再加上大小姐的歌聲,必能令頑石也要點頭。」

  鳳菲秀目掠過難以形容的彩芒,破天荒首次牽著他的袖角,扯他到瞭遠離其他人的一隅,先打手勢吩咐董淑貞她們繼續排演,帶著前所未有的感情道:「凰菲從沒聽過比你的贊美更動聽的話。唉!頑石真會因動心而點頭嗎?那真是歌者最大的榮耀。沈良啊!我該怎麼對待你這個人呢?」

  項少龍暗罵自己「不檢點」,刻下又重蹈當年以「絕對的權力絕對的腐化」一語挑起瞭紀才女的情絲般,敲動瞭鳳菲的芳心。

  不過也證明瞭張泉的猜測大概不假。鳳菲實是暗中有個情郎,否則何用唉聲嘆氣,心中矛盾。他現在有點擔心惹上這個他頗為動心的美女,雖然以自己現在的下人身分是不能妄想,但以真實身分卻大可公開收他為妾,不過勢必又是一番麻煩,連忙謙虛道:「這隻是給大小姐的樂舞引發出來,有感而言吧。」

  鳳菲狠狠看著他的眼睛,香肩輕觸瞭他的臂膀,像小女孩般雀躍道:「我的主曲已大致擬好,隻還差一點修飾。老天待我真不薄,竟在我退隱前遇上你這個知音人。」

  項少龍乘機道:「大小姐若能完全的信任我,甚麼都不隱瞞,我沈良可用性命擔保,能教大小姐達成願望。」

  鳳菲一震道:「你以為我有很多事瞞著你嗎?」

  項少龍深知若不顯點手段,絕不能使到她聽教聽話,眼中射出森嚴的寒芒,直瞧進她秀氣得已達至令人驚心動魄的美目裡,冷然道:「大小姐可知張泉背後的主子是誰?」

  鳳菲不敵他的目光,垂下眼簾道:「不是淑貞嗎?」

  項少龍冷笑道:「二小姐隻不過是個受害的可憐女子,為自己的命運而奮戰。」

  鳳菲愕然不悅道:「你在說甚麼?」目光與項少龍一交觸,又垂瞭下去,以帶點哀求的語氣道:「不要這樣瞪著人傢好嗎?」

  項少龍大感滿意,知道她再難把自己當作一隻任意擺佈的棋子,步步進逼道:「張泉已成瞭呂不韋的走狗。」鳳菲變色道:「甚麼?」

  項少龍重復瞭一次,道:「大小姐正身陷險境,呂不韋一向與齊人關系密切,而因秦國勢大,誰都不敢真的開罪他,他若想得到大小姐,絕非是沒有可能的事。」鳳菲顯已因聞呂不韋的惡名而失瞭方寸,仰手抓住項少龍臂膀道,「那怎麼辦呢?不若我立即把張泉趕走。」

  給她的小手捏住,項少龍差點連心都融化瞭,忙正容道:「大小姐必須作出選擇,一是全心全意信任我,一是再不用我。假若仍是舉棋不定,則後果難料。假如呂不韋派人來把大小姐強行擄走,又對外宣稱大小姐榮休後嫁入他呂傢,恐怕沒有多少人敢公然幹預和反對。大小姐該知隻有一晚光景,此後便有許多不同瞭。」鳳菲六神無主道:「你有甚麼辦法應付他呢?」

  項少龍微笑道:「當然還是利用張泉,隻要讓他告訴呂不韋大小姐的情郎是一個在目下的形勢中連他都惹不起的人,那他隻能待你偷偷離開時才出手攫奪,我們就有緩沖的時間瞭。」鳳菲呼出一口涼氣,凝神打量瞭他半晌,才幽幽道:「你這人真厲害,竟一點都不怕呂不韋。又像對他的為人非常熟悉的樣子。唉!現在人傢不倚靠你,還有誰可倚賴呢?」

  項少龍知她回復瞭冷靜,淡淡道:「大小姐是倚賴我而非信任我,既不能得到大小姐的推心置腹,那我沈良隻好於明天抵臨淄時離開,免致死得不明不白。」鳳菲怔怔瞧瞭他好一會後,嘆氣道:「愈與你相處,便愈發覺你這人不簡單,好吧!到我房中再說吧。」

  項少龍心中暗喜,在連番軟硬兼施下,這美女終於肯作出讓步。鳳菲坐在他旁,神情溫婉,柔聲道:「你想要我告訴你甚麼呢?」

  項少龍道:「大小姐敢到臨淄去,必有照顧的人,請問此人是誰呢?」

  鳳菲道:「確有這麼一個人,但能否到適當時刻,我才告訴你呢?」

  項少龍不想逼人太甚,點頭道:「這也無妨。但舞伎團解散後,大小姐準備怎樣安置其他舞姬,而大小姐又何去何從?」

  鳳菲猶豫片刻,輕嘆道:「我已安排好她們的去處,沈執事不要理這方面的事好嗎?」

  項少龍不悅道:「怎能不理。眼前之所以會弄到這種不安局面,正因她們都在擔心將來的命運。我沈良雖是山窮水盡,但仍有幾分骨氣剩下來,絕不肯助大小姐出賣她們的幸福。」

  鳳菲秀目掠過怒色,旋又軟化下來。湊然道:「大傢都是迫不得已,有很多事更不得不妥協。但若非淑貞這丫頭把我要退隱的事泄露出去,也不會出現這麼令人進退兩難的情況。」

  項少龍道:「你或者錯怪二小姐瞭。照我看是張泉透露給呂不韋知道,再由呂不韋傳播開來,那他就可公然來掠奪你這美人兒回傢瞭。」

  鳳菲露出深思的表情,不一會神情堅決地道:「但我已答應瞭別人有關淑貞她們歸宿的問題,此事再難改變。而這更是我開罪不起的人。」

  項少龍不以為意道:「這世上有甚麼事是不能改變的。不過此事暫且擱在一旁,大小姐尚有一個問題末曾答我。」

  鳳菲微嗔道:「這個問題定要回答嗎?隻要你能把我神不知鬼不覺地送離臨淄,自有人會把我接走。你便可回復自由,又得到一筆夠你終生受用不盡的酬金。」

  項少龍拂袖而起道:「說到底,你仍不是肯信任我,現在隻因知道田單牽涉在內,而你那所謂肯幫你的人,恰正是田單。故此害怕起來,才對我稍假辭色!算瞭!由現在開始,休想我再為你賣命。」

  鳳菲大吃一驚,情急下一把抱著他,淒然道:「真的甚麼都瞞不過你,天啊!你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呢?再坐下來細談好嗎?」

  項少龍冷笑道:「這隻是簡單的推理,若臨淄那人真能助你,要我沈良來有何作用?」

  鳳菲把俏臉貼著他寬壯的胸脯,有點意亂情迷地道:「但若非你清楚呂不韋和田單的關系,怎作得出這樣的猜測。唉!這次如非呂不韋親口保證田單會照顧我,人傢也不會到臨淄來。怎想得到呂不韋竟是包藏禍心?」

  項少龍笑道:「莫忘瞭我曾追隨過廉大將軍和無忌公子,怎會不清楚呂不韋與田單的關保。這兩人均是好色之徒。而你們這歌伎團內人人都是罕見的絕色,誰能不起覬覦之心?甚至那另一個肯接你走的人,除非真是你的情郎,否則說不定也在騙你。」

  鳳菲顯已六神無主,死命抱緊他,淒然道:「那我怎辦才好?」自知張泉後面的主使者是呂不韋後,她平時的信心和冷靜早不翼而飛。項少龍把她扶瞭起來,淡淡道:「先告訴我,除瞭呂不韋外,還有誰想得到你這美人兒?」

  鳳菲不好意思地在他面前站直瞭嬌軀,情緒復雜的白瞭他一眼,苦笑道:「當然是些有來頭的人,我們到瞭齊國,最令人擔心的就是仲孫龍,他雖無官位,但在齊國勢力卻不下於田單,手下能人異士無數,支持二王子田健,與擁戴大王子田生的田單是死對頭。我在大梁時,他曾特別遠道來找我,給我嚴詞拒絕後幸幸然離去,聲言若得不到我,其他人也休想得到我。」

  項少龍皺眉道:「是否那個專放高利貸的仲孫龍?」

  鳳菲對他的消息靈通、見多識廣已不以為怪,點頭道:「正是此人,據傳他現在的身傢比以前的烏氏還要豐厚。各國都有他的耳目爪牙和欠他錢財的人,所以我才那麼驚惶不安。」

  項少龍道:「那個敢不怕得罪仲孫龍的人又是誰?」

  鳳菲低聲道:「這人叫韓闖,你該聽過他吧!」

  項少龍失聲道:「韓闖?」

  鳳菲大訝道:「你認識他嗎?」

  項少龍道:「我隻是聽過,此人出名好漁色,你怎能信任他?」

  鳳菲道:「他雖貪色,但人本身卻不錯,索性一並告訴你吧!我說好要把淑貞她們送給他,以酬謝他的相助,現在人傢甚麼事都沒有瞞你瞭。」

  項少龍道:「尚有一件事。大小姐究竟要花落誰傢呢?」

  鳳菲沉吟半晌,忽然伏入他懷裡,抱著他的肩腰柔聲道:「我可以告訴你,但你卻須立誓不可告訴任何人。」

  項少龍心中一蕩,強壓下想反擁她的強烈欲望,立下誓言。鳳菲夢囈般道:「這人非常有名,最近還曾鬧得東方六國亂成一團。」

  項少龍聽得頭皮發麻。難道鳳菲暗中心儀自己,離團後就要赴秦找自己嗎?鳳菲續道:「他就是項少龍,東方六國最驚懼的人。」雖明知她會說出自已的名字來,項少龍仍忍不住心中一凜,問道:「他愛你嗎?」

  鳳菲仰起俏臉訝道:「你為何問得這麼奇怪?」

  項少龍心中湧起明悟,知道她仍緊守著這一關,故意拿個人出來搪塞敷衍。心念電轉,已知她的意中人絕不會是自己,否則單美美不會不告訴他。但這人極可能是秦國人。那隻要把她送回咸陽,她就可與情郎相會瞭。微笑道:「那我豈非該把你送到中牟?」心中同時明白她不得不保密的理由,因為若泄露出去,說不定她的情郎會被呂不韋害死。

  她當日表示奉某人之命來刺殺自己,忽又改變主意。說不定正因鍾情於這新歡,更因而動瞭退隱嫁人之心。果然鳳菲道:「不!他著我到咸陽等他,隻要你把人傢送到咸陽就成瞭。」

  項少龍心中既好玩又有氣,索性一把將她擁個結實,發泄的狂吻在她香唇上。鳳菲猛力掙紮,不旋踵軟化在他的熱吻中,雖不致熱烈反應,但總是接受瞭。

  離開瞭她的香唇,看著她霞生玉頰嬌艷無倫的玉容,項少龍嘆道:「這是對大小姐仍不肯完全坦白的懲罰。不理你是如何恨我,但目下隻有我沈良有能力助你不致成為呂不韋或仲孫龍的禁臠,其他的人都隻是別有居心。」鳳菲嬌體發軟倒在他懷內道:「你不也是存心不良嗎?」

  項少龍見她沒有否認說謊,心中略生好感。擁著她香肩道:「若我是存心不良,現在就該揮軍直進,得到大小姐尊貴的身體瞭。好好的想想吧!」言罷揚長而去。

  項少龍出奇地暢快。自被李牧打得落荒而逃後,與單美美的短暫纏綿讓他重拾生機,而最後的一點悶氣都在這長長的一吻中消掉。他回復瞭以前扮董馬癡往邯鄲擒拿趙穆的豪情壯氣。隻不過這趟除瞭肖月潭外,他就隻有腰間的劍。而這劍還不可帶在身旁,否則給認出來就不得瞭。在這一刻,他決定再跟呂不韋和田單玩上一場。他也要幫助這些受盡男人褻玩壓迫的女子,達成各自的理想。這樣才能活得有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