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田獵大典

  天尚未亮,韓闖被迫拖著疲乏的身體,好掩護項少龍等離開醉風樓。到瞭街上,兩批人分道揚鑣。回到烏府,天已微明,項少龍三人那敢怠慢,匆匆更衣,滕荊兩人先返衙署,準備田獵大典的諸般事宜,項少龍則趕赴王宮。途中遇上徐先的車隊,被徐先邀上車去,原來鹿公亦在車內,當然是在商討應付呂不韋的方法瞭。兩人雖全副獵裝,卻無盛事當前的興奮。鹿公見他兩眼通紅,顯是一夜沒睡,點頭道﹕「少龍辛苦瞭。」

  項少龍欣然道﹕「身體雖累,心情卻是愉快的。」徐先訝道﹕「少龍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不知又有甚麼新的進展呢?」

  項少龍壓低聲音,把昨晚夜探青樓,聽到呂不韋三人陰謀與密議的事說瞭出來。兩人大嘆精采難得。

  鹿公拍腿叫絕道﹕「黏到瞭喉嚨的毒丸都教少龍弄瞭出來,可見老天爺對我大秦確是另眼相看。」徐先道﹕「既是如此,我們就依少龍之議,以嫪毒制呂不韋,實行以毒攻毒。說真的,呂不韋治國的本領確是不錯,就讓他得意多幾年,到將來儲君登位,再把他收拾好瞭。」

  鹿公道﹕「但在這期間我們須牢抓軍權,用心培養人材,對付起這傢夥來時,就更得心應手瞭。」

  項少龍道﹕「小將有一建議,就是王剪。」

  徐先笑著打斷他道﹕「這個不用少龍提醒,我們早留心此子,讓他再歷練多點時間吧!唉!王齕老得有點糊塗瞭,好應由後生小子取代。」鹿公顯然心情大佳,笑語道﹕「少龍是否準備接收呂娘蓉這個女妞,好氣死呂不韋和那管中邪呢?」

  項少龍失笑道﹕「為這事頭痛的該是他們瞭。」徐先道﹕「但攝政大臣的權勢非同小可,那時他等若儲君,沒有他點頭,甚麼政令都批不下來。」

  項少龍道﹕「徐相還記得我提過那『仲父』的虛銜嗎?就拿這來騙騙呂不韋,三天後莫傲歸天,那時輪到他陣腳大亂,加上嫪毒又當上內史,呂不韋到時才知是甚麼一回事呢。」此時車隊進入王宮,三人都心懷大暢,恨不得立即過瞭未來的三天,好看看惡人有惡報那大快人心的結果。

  項少龍原本沉重緊張的心情,已被輕松歡暢的情緒替代。好!就讓老子拿這些人開心一下,連鹿丹兒和嬴盈這兩個靠向瞭管中邪的丫頭也不放過,如此生命才更多采多姿哩!

  王宮教場上旌旗飄揚,人馬薈聚。有份參加田獵者,若非王侯貴族,就是公卿大臣的親屬傢將,又或各郡選拔出來的人才,人人穿上輕袍帶革的獵裝,策騎聚在所屬的旗幟下,壯男美女,一片蓬勃朝氣,人數約在五千人間。一萬禁衛,則分列兩旁,準備護衛王駕,前赴獵場。昌平君、昌文君和管中邪三人忙個不瞭,維持著場中秩序。

  項少龍離開馬車後,騎上疾風,領著十八鐵衛,以閑逸的心態,感受著大秦國那如日初昇的氣勢。其中一枝高舉的大旗書瞭個「齊」字,使項少龍記起瞭「老朋友」田單,不由心中好笑。若呂不韋告訴田單已經收拾瞭他的話,田單不但白歡喜一場,還會疏於防范,教自己更有可乘之機。

  徐先、呂不韋、鹿公等宿將大臣,均聚集在校閱臺的兩側,貴客如田單、太子丹等亦在該處,卻見不到韓闖,想來他該是起程回國瞭。最觸目的是嬴盈等的女兒軍團,數百個花枝招展的武裝少女,別樹一幟地雜在眾男之中,不時和旁邊的好事青年對罵調笑,帶來滿場春意。但最惹人註意的卻非她們,而是他自己的嬌妻美婢和琴清,她們沒有旗幟,在數十名傢將擁衛下,站在一側,使得遠近的人,不論男女都伸頭探頸地去看她們過人的風采。

  紀嫣然和琴清當然不在話下,烏廷芳、趙致和秀夷亦是千中挑一的美女,而田貞田鳳這對連他也難以分辨的姊妹花,也是教人嘆為罕見,議論紛紛。項少龍那按捺得住心中的情火,策馬來到眾女旁,笑道﹕「你們這隊算作甚麼軍哩?」

  紀嫣然等紛紛奉上甜蜜的歡笑。琴清反神色冷淡道﹕「太後特別吩咐,要我們這三天陪她行獵,項大人說該算甚麼軍呢?」

  項少龍見她神態冷淡,猜她是因自己上次惡作劇討她便宜,惹怒瞭她,又或對自己這登徒浪子生出鄙視之心。暗嘆瞭一口氣,淡淡一笑,沒有答話,來到烏廷芳和趙致間問道﹕「寶兒呢?」烏廷芳興奮得俏臉通紅,嬌笑道﹕「真想抱同他去打獵,卻怕他受不起風寒,隻好留在清姊處由奶娘照顧瞭。」

  趙致道﹕「項郎啊!讓我給你介紹兩位新奶娘好嗎?」後面的田氏姊妹立時玉頰霞燒,不勝嬌羞,看得項少龍心頭火熱、想入非非時,秀夷在馬上湊過來道﹕「項郎啊!今晚到我們帳內來好嗎?大傢想得你很苦哩!」

  項少龍食指大動,忙點頭答應。

  此時鼓聲急響,隻見小盤和朱姬在禁衛簇擁下,登上檢閱臺。全場登時肅然致禮,齊呼我王萬歲。田獵在萬眾期待下,終於開始瞭。田獵的隊伍,連綿十多裡,聲勢浩蕩。沿途均有都騎兵守護道旁高地處,防范嚴密。

  為瞭顯示勇武的國風,小盤朱姬一律乘馬,在禁衛前呼後擁下,領頭朝田獵場開去。呂不韋、徐先、鹿公、王綰、蔡澤等公卿大臣,則伴在小盤和朱姬左右。項少龍陪著烏廷芳等走瞭一會後,李斯特意墮後來找他。兩人離開官道,沿路側並騎走著。李斯低聲道﹕「每趟當我見到琴太傅時,都覺得她比紀才女更動人﹔但當見到紀才女時,又感到琴清及不上她。現在終於能同時看到她們瞭,才明白甚麼是春蘭秋菊,各擅勝場。」

  項少龍道﹕「李兄今天的心情很好哩!」

  李斯搖頭道﹕「隻是苦中作樂吧!這三天田獵外弛內張,危機重重,小弟的心情可以好得到那裡去。」

  仔細打量瞭項少龍一會後,續道﹕「項兄昨晚定是睡得不好,兩眼紅筋密佈,又聲音嘶啞,教人擔心。」

  項少龍苦笑道﹕「我根本沒有睡過,何來睡得好不好呢?至於聲音嘶啞,則是因喉嚨給刮傷瞭,但若沒此一傷,就要小命不保瞭。」接著簡要的說出昨晚驚險刺激,峰回路轉的經過。

  李斯聽得合不攏嘴來,興奮地道﹕「待會定要告訴儲君,唉!我愈來愈佩服項兄瞭。」又道﹕「難怪剛才呂不韋來向太後和儲君稟告,說要把女兒嫁與項兄,請太後和儲君作主,太後當然高興,儲君和我卻是大惑不解,原來個中竟有如此微妙境況。嘿!項兄當不會拒絕吧!」

  項少龍失笑道﹕「你說我會嗎?」兩人對望一眼,齊聲暢笑。李斯道﹕「我大秦一向慣例,是在田獵時頒佈人事上的安排和調動,或提拔新人。項兄向儲君提議封呂不韋為仲父之計,確是精采,既可堵住他的口,又可使他更招人猜疑。儲君準備當太後再迫他任命呂不韋為攝政大臣時,就以此法應付。」

  項少龍這時眼角處瞥見管中邪策馬趕上來,連忙把話題岔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上。管中邪雖是一晚沒睡,卻比項少龍精神多瞭,神采飛揚地來到項少龍另一邊,先向李斯打個招呼,隨口道﹕「李大人自入宮侍奉儲君,我們便少有聚首機會,趁這三天大傢該好好聚聚瞭。」

  項少龍心中一動,暗忖呂不韋若要完全控制小盤,必須以例如莫傲這樣的人去代替李斯,所以李斯亦會是今次呂不韋要鏟除的目標之一,自己為何以前卻沒有想及此點呢?

  說到底,皆因己方缺乏瞭一個像莫傲般頭腦清明的謀士。李斯本是最佳人選,但由於要助小盤日理萬機,分身不得。想到這裡,不由想起紀嫣然,禁不住暗罵自己空有智比孔明的賢妻,也不懂事事求教,讓她發揮。管中邪的聲音在耳旁響起道﹕「項大人為何心神恍惚呢?」

  項少龍生出頑皮作弄之心,向李斯打個眼色後,道﹕「管大人請借一步說話。」

  李斯有點明白,一聲告罪,歸隊去瞭。管中邪訝道﹕「項大人有甚麼話要和卑職說呢?」

  項少龍嘆道﹕「剛才李長使來告訴我,呂相有意把三小姐下嫁於我,說不定今天就會由太後正式頒佈。但我卻知三小姐傾心的是管兄,坦白說吧!無論我將來和管兄各自立場如何,但對管兄的胸襟氣魄和劍術都是衷心佩服的,亦不會計較管兄異日因立場不同與我對立﹔要嘛就明刀明槍拚個高下。所以隻要管兄一句說話,我項少龍立即去向太後和儲君表明立場,不敢誤瞭三小姐的終身。」

  管中邪本來雙目厲芒閃閃,聽畢後沉吟不語,臉上透出復雜的神色。項少龍亦心中佩服,因他大可一口否認,自己也拿他沒法。但那樣就顯出他是睜眼說謊的卑鄙小人瞭。現在形勢之微妙,除瞭局內的幾個人外,誰都弄不清楚。其實大傢都心知肚明務要置對方於死地,那已是暗著來做的公開事瞭。

  在管中邪看來,項少龍已有半隻腳踏進瞭鬼門關內,誰都救不瞭他,隻是項少龍自己以為已避過大難吧瞭。故此項少龍這麼表白心,擺明不欲以此來占呂娘蓉的大便宜,亦可見項少龍乃真正的英雄,不會因自己以毒計害他而利用呂娘蓉來打擊自己。他管中邪豈能無愧於心。項少龍卻是心中暗笑,等待這最強對手的反應。

  管中邪忽地苦笑起來,道﹕「虛飾的話我管中邪不想說瞭,不過三小姐下嫁項兄一事,卻非是我可以作主的,更不可因我而破壞。有所求必有所失,人生就是如此。三小姐年紀尚幼,好使性子,但憑項大人的本領,定可使她甘心相從,項大人莫要再為此心煩瞭。」一聲告罪,拍馬去瞭。

  項少龍心中暗嘆,圖先說得不錯,管中邪始終非是正人君子,縱對著自己這個在他認為必死的人,仍不肯說一句半句真誠的話,可見他是如何無情。不過這正是他所預期的,當三天後他項少龍尚未死,而呂娘蓉則成瞭自己的未過門妻子,偏又是管中邪勸呂娘蓉接受這安排的,那時他的悔恨,將對他造成心理上嚴重的打擊。

  當年他在他師弟連晉手上把烏廷芳和趙雅橫刀奪瞭過來,就使連晉失去理智,進退失據下,為他所乘。想不到同一的情況,會在管中邪身上重演。那時他會采取甚麼激烈的行動呢?想到這裡,忙趕上紀嫣然,好向她詳述一切。

  琴清、紀嫣然諸女,正與太後朱姬走在一塊兒,談笑甚歡,再前點就是小盤和呂不韋等人的行列瞭。項少龍怕見朱姬,惟有隨在後側,找尋機會。有人叫道﹕「項大人!」

  項少龍別頭望去,見到嫪毒離開內侍的隊伍,到瞭他身旁恭敬施禮。項少龍回禮後欣然道﹕「嫪大人神采飛揚,必是官運亨通瞭。」

  嫪毒壓低聲音道﹕「全賴項大人厚愛提攜,儲君更明言是項大人全力舉薦小人的。」接著興奮起來道﹕「儲君這兩天會正式任命小人作內史,以後與項大人合作的機會可多著哩!」

  項少龍知他的感激出自真心。對嫪毒來說,要的隻是權力財富,那管服侍的對像是何人。以前要聽呂不韋的話,隻是為瞭得到晉身的機會。對他這寡情薄義、心毒如禽獸的人來說,那會念呂不韋的舊情。項少龍低聲問道﹕「呂相知悉此事嗎?」嫪毒忿然道﹕「他昨天才知道,還在太後跟前大發脾氣,幸好給太後頂瞭回去。」

  項少龍故作愕然道﹕「嫪兄陞官發財,他理該高興才對,怎有甚麼反對的理由呢?」嫪毒狠狠道﹕「他當然不會說反對我當內史,隻說我因犯事入宮,如今連陞數級,必會惹人閑言。嘿!說到底,還不是想我這一生都要當奴仆。」

  項少龍心中暗喜,知道他和呂不韋的矛盾終於明顯化瞭,正容道﹕「嫪兄放心,我已在徐相和上將軍前為你打點過,保證他們會支持嫪兄。」嫪毒目瞪口呆道﹕「嘿!這......這......。」竟是說不出話來。

  項少龍忍住肚內的笑聲,沉聲道﹕「呂不韋就是這樣的人,你的官愈大,太後和儲君愈看重你,他就更妒忌你。但嫪兄暫可放心,一天他除不去我項少龍,便無暇理你。」嫪毒渾身一震,露出深思的表情。這時田貞看到瞭他,墮後來會。項少龍拍瞭拍嫪毒的肩頭,才迎瞭上去。嫪毒這粒對付呂不韋的種籽,終於發芽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