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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中)

  「讓我跟她單聊吧。」

  平淡的開場白,卻是對我的驅逐。先聲奪人。隻一句,便占據主導。白穎臉色驟變,這是要直接清算?!

  作為受害者,佳慧有資格要求,而我作為施暴者,也沒有馬上離場:「把你留給她,我不放心。」

  我看著佳慧,疲倦尤其經受粗暴的摧殘,她的身體狀況比不瞭白穎。白穎一錯再錯,難保她不會再做出什麼激進的事情,我不能讓佳慧獨自面對。

  「有你在,我們不好談。」虛柔的眸光,沒有想象中的孱弱,看樣子,佳慧堅持要這麼做。

  「最多十分鐘。」無法再拒絕,但也要她們知道,這是底線。

  「我就在外面守著,她要是胡來,你喊一聲,我馬上就沖進來。」

  轉身退出房間,將門帶上,虛掩著,方便有狀況隨時沖進去。

  淺白的唇頰,清清冷冷,沒有憤怒,沒有失望,更像是邁過絕望,靜得出奇。

  「說吧,為什麼要怎麼做?」

  白穎抿動薄唇,齒牙摩擦著唇瓣,沒有回應。

  「怎麼,敢做不敢當。」童佳慧盯著白穎,「做錯事,就知道躲,你躲得瞭麼!」

  「我沒想到躲,我隻是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解釋?還能解釋?還想解釋?內心無語凝噎,這時候,還想著找尋能辯駁的解釋,相比手段的卑劣,思想上的不自知才是無可救藥。

  任其所謂解釋,後者便將從何曉月手裡拿到春藥,以及在湯藥和飲食裡下藥的計劃全簡述一遍。

  「這就是你的解釋?」童佳慧面若寒潭, 語氣卻平靜不見波瀾,「你還不肯實話實說?」

  「這就是實話,媽,我真的沒想害你和左京,我…」

  白穎欲行解釋,卻見母親的聲音毫無趣意:「何曉月是春藥來源,往湯藥和食物下藥是手法,迷奸就是你的計劃,你的目的是跟左京發生關系,而且有我在場,京京這個帳必須得認。」

  「你試圖說服我,計劃執行發生意外,結果不是你想看到的。」白穎瞧見她忽然用一種奇怪的眼光盯著自己,「你知不知道,我在想什麼?」

  白穎聞言,未及回答,便聽母親如是說:「計劃或許有意外,可是人心破瞭口子,要比意外還要可怕。」

  「我告訴過你,想要挽回,必須要付出真情。京京是重感情的人,感情才是他最大的軟肋,所以你才會傷他這麼重。你口口聲聲說後悔,卻不斷做錯,明明可以用情感去軟化他,你為什麼要選擇下藥這種卑劣的方式?」

  「你的計劃並不嚴謹,不確定的因素太多,所以京京才會不受控地跟我發生關系…」

  白穎身體一晃,沒有吭聲,隻聽母親繼續說道,「既然有計劃,為什麼不尋求我的配合,而是直接給我下藥。」

  做女兒的,給母親下藥,或許事出有因…而白穎避而不談,童佳慧過瞭很久才一個一個字的說:「真這麼恨我?」

  「自從你認識京京,並帶他回傢見我們,再然後結婚、生子…還以為你已經放下,已經拔掉你心裡的那根刺,原來它一直都在。」

  「那根刺早就已經拔掉瞭,你們的心血並沒有白費。」被母親點破避忌,白穎也不再否認,「隻不過,有人又紮瞭一根刺進去。」

  「他,她們,還有你,每個人都推一把,這根刺紮在心窩就拔不出來瞭。心裡有刺就會痛,我就得忍著痛,現在,我不想再忍瞭!」

  看著女兒一改態度,童佳慧平靜的眼眸裡漸漸生起波瀾。

  「我等瞭一年,就是等一個機會,一個回到左京身邊的機會,我要告訴他,我想跟他重新開始,回長沙,到北京,或者去國外,隨便哪個地方,都可以,我都可以陪他…隻要他肯給我一點希望,我就感覺還有盼頭,自己不是行屍走肉…這幾年發生的事情,就是一場噩夢,真的,我後悔瞭,我希望左京能看在你和爸的面子上,看在兩個孩子的份上,原諒我最後一次,我不想離婚!」

  「你不知道,左京松口答應給我兩個月時間,我有多開心…至少,我還是有機會的…他問我那些問題,我根本不敢回答,一說就全完瞭,所以我隻能拖著…我知道我被郝江化搞過,他會嫌棄我臟…所以,我每天都洗澡,洗呀洗,搓呀搓,重復好幾次…我知道我洗不掉那些臟事,可是…我真的知錯瞭…這一年,我都靠著自己解決,就是癮上來,我也沒想過回郝傢溝找那條狗…我想告訴左京,我真的有在改變…別放棄我,我想變好…」

  「我可以等下去,可是…我忍得很難受…我不明白,左京明明給瞭我希望,為什麼又不接受我…我可以忍受羞辱,這是他的權利,可是他碰瞭何曉月、還有岑筱薇、徐琳…媽,你說過,第二條路會很難走,要忍受他有很多女人…我可以忍…可是我不懂,為什麼他可以碰其他人,就是不肯碰我,她們和我一樣,也被郝江化搞過,為什麼左京寧可上她們,也不肏我…我已經洗瞭一年,難道,還要我洗一輩子麼!」

  「媽,我按你說的,跟左京坦白瞭,我不知道還能做什麼…何曉月是自己找上來的,一開始我沒想這麼做…我的希望是你,你和爸是我最大的倚仗,你也說左京重感情,他尊重你們,你們幫我說說話,尤其是你,媽…我知道左京喜歡你,我可以繼續裝不知道…隻要你幫我多說說話,他肯定會原諒我。可是,媽,你到底有多少事,瞞著我,你和左京背著我,到底搞瞭多少見不得人的事?!」

  眼波泛著粼粼的波紋,掩藏在瞳眸深處,童佳慧盯著她:「說清楚,什麼叫見不得人。」

  「小時候,我在房門外偷聽到你在我爸之前還喜歡過一個人,按現在的話說,我爸隻是你的備胎,喜歡那個人就是左伯伯,我們兩傢人明明是舊交,直到我嫁給左京,你們也不怎麼提…後來我從李萱詩和徐琳口中打聽到一些內情,也就理解。」白穎有所猶豫,「你明明準備回應爸爸的追求,結果卻喜歡上左伯伯,後來李萱詩和爸爸處瞭一年多,結果你不甘心,所以才把爸爸從她身邊搶走,讓兩個男人都念著你,你有這樣的手段,為什麼不教給我,那是因為,你不隻吊著左伯伯,霸著爸爸,你還想拿捏左京,對不對!」

  童佳慧一沉:「胡說八道。」

  「你幾年前來衡山縣,跟左京處得比我這個做女兒還親近,你對他疼愛有加,明裡暗裡,你們表現有點奇怪…我以為是被你們懷疑,可是事後又正常,還有住在楓葉山莊那次,左京特意陪你一晚,說是另外開房間,可實情呢?沒人知道,也許你們睡一起也不一定…」

  童佳慧聞言,眼神變得冷冽:「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我知道我沒證據,這樣的猜測,確實不負責任。」白穎咬唇然後吐字道,「有其母必有其女,反過來推導的話,相貌是繼承你的,身上流的血一半也是你,那麼…我的淫蕩,是不是也有你的基因?你也未必有看起來的正經,甚至是我爸也不知道的一面…」

  驀然,平靜轉為窒息,何時,母女間的信任竟然枯竭到這種地步。童佳慧盯著女兒很久:「原來,你是這麼想我的。」

  回想早幾年,女兒多次維護郝李二人,和李萱詩反而比自己更親,曾經的疑惑,已經有瞭答案。懷疑的種子早就種下,那麼破土發芽後的結果,不信任也就順理成章,這也能解釋女兒為什麼不尋求親人的援手,而是同流合污。缺乏信任的立足,偏移到自以為的角落,即便是泥潭,隻要陷得足夠慢,她反而會生出荒唐的安全感。

  「你一直想生兒子,生瞭我這個女兒,你很失望吧…所以,你把左京這個女婿當兒子疼愛…我能理解,我甚至慶幸你和左京感情好,這樣能幫我說好話。可是,媽,到底是什麼樣的感情,能夠讓你把穿過的內褲送給左京。丈母娘把貼身的內褲留給女婿,難道隻是證明你們走得近麼?!」

  「媽,你知不知道,左京把你的內褲讓我穿上,我穿瞭,然後他寧肯玩你的內褲,也不肯和我做愛。我跟他就隔著薄薄的蕾絲,你讓我怎麼想…我可以等,可是我還能等得到麼?」白穎直視母親,「媽,你橫在我和左京中間,你到底是要幫我,還是要從我身邊搶走他,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但我不能再忍下去,既然機會不給我,那我就創造機會,除瞭下藥,我還能怎麼做…我隻是沒想到結果會是這樣。」

  童佳慧陷入沉默,眼眸裡失去某種色彩,然後一聲嘆息:「我回北京,跟你爸做個交代。」

  白穎登時慌瞭:「媽,你不能!」

  「為什麼不能。」母親的聲音居然很平靜,「你到底在害怕什麼。」

  白穎隻覺得胸中忽然有一股氣湧上來:「你不怕爸知道麼?你怎麼跟他解釋?」

  回應她的卻是母親的清冽目光:「明明錯瞭這麼多次,為什麼你還是不懂。」

  白穎一怔,幾乎扯著嗓子:「不懂?不懂什麼?我應該懂什麼?為什麼,你和左京一樣,你們都說我不懂,到底我哪裡不懂,你們要我懂什麼?!」

  面對女兒的詢問,童佳慧沒有再多說,她確實太累,人累,心累,已經不想再說下去。

  這時,我走瞭進來,隨口一問:「聊完瞭?」

  童佳慧勉強一笑,淺白的臉頰,一臉的倦態。我連忙扶她坐下。

  其實,我在房外,留意著屋裡的動靜,空間就這麼點大,對話也入瞭耳朵,隻不過裝作沒聽見。

  在給佳慧倒水的時候,白穎跟在身後,叫住我。

  我停下,微微蹙眉,看著她眼睛裡撲閃著慌亂,楚楚憐人的模樣。

  「我知道這次做錯瞭,能不能給我一個機會?」

  「怎麼給你機會?」我多少嘲謔的口吻,給再多的機會,也隻是白白浪費。

  「我實在沒辦法,才會用下藥的辦法,我以前做錯瞭,現在我想做一個好妻子。」白穎望著我,「老公,求求你,再愛我一次,好不好?我再也不會對不起你。」

  我沒有說話,實在已經無話可說。

  「你答應給我兩個月,其實就是刑期,你想折磨我,你要報復我…」

  「就算我能忍受你對我的羞辱和懲罰,就算我能撐完這兩個月,你也不會再愛我…」

  「你不會原諒我的,對不對?」白穎忽然笑瞭一笑,「你問我那些問題,不是想要一個答案麼?好,我現在就給你!」說完,人便奪門而跑。

  「快,要出事!」佳慧從內屋急忙作聲,母女連心,怎麼可能真就不在意瞭,我也臉色一變,快步走上去。

  老舊的住宅樓,拐角隻有一部老電梯,電梯已經往上走,沒辦法,隻能走樓梯瞭。我連忙三步並兩步,直往頂樓而去。電梯停在七樓,樓側的小掛梯往上,便是頂樓的天臺。

  好在上下間隔幾層,而不是高層住宅,否則再經過劇烈的體力活動後,我很難堅持跑上來。果然,白穎就在這裡,她從平臺站上高臺,腳邊就是邊緣,往前就是半空外。

  平臺上有些裝修材料,大概是樓下準備在頂上做個陽臺或者閣樓花室。饒過阻礙,快接近高臺的時候,白穎喊著我:「你別過來!」

  「別鬧瞭,站上面太危險瞭,快點下來。」我忍著氣,七層樓的氣流,一不小心,被風影響重心,人就可能摔下去。

  但白穎情緒激動,威脅我強行過去,她就跳下去。我隻能將在原地。

  顯然,我被她將軍瞭。這時候不能刺激她,並不是被在乎和不舍所牽絆,而是被情勢裹挾。我可以用手段報復她的背叛,但這個當口,隻能先擱下私怨。除非我完全不顧及佳慧,但這怎麼可能,尤其在我做出這種人倫錯事後。

  場面陷入僵持,手機輕微的響動,按下接聽,我盡量平靜地報個平安:「人在天臺,不用擔心。」

  不久以後,佳慧便趕上來,看著白穎站在高臺的迎風口,隨時都可能掉下去。原本淺白的臉色,愈發蒼白,人一下子跌蹌瞭。

  我趕緊挽著她的胳膊,佳慧才勉強站立,開口規勸白穎下來,結果情緒愈發激蕩。

  「她現在對你有成見,還是我跟她單獨談談。」這樣不是辦法,嘴裡說著話,然後背過身時,做瞭個口型:報警。

  佳慧心領神會,隻得後退,暫時離開天臺,報警通知消防人員。現在,整個天臺,又剩下我和白穎。

  掃視周遭的環境,花瞭幾分鐘,嘗試小步靠近,避免大幅度的肢體動作,並且引導話題:「在這件事上,我可以不怪你。」

  聽到我的話,白穎有所意動。

  「但我隻能代表我自己,你這次真的傷你媽的心…」適可而止,話鋒便一轉,「不過你們是親母女,有什麼不能好好聊…雖然你做錯瞭,但目前為止,這件事隻有我們三個人知道。」

  「就當一切沒發生過?」白穎淚瞳婆娑,「可是,我媽說她要回北京,她要給我爸一個交代。我爸要是知道,他會毀瞭你的…丈母娘和女婿亂搞,我爸會發瘋的…」

  「不讓你爸知道就行,你媽那裡,你不用擔心…我可以幫你勸她。」順著鋪陳的方向溝通,語氣平和,「你媽剛來怎麼可能馬上就回去,還有時間,我們兩個人一起勸,等這口氣順瞭,這件事就過去瞭。」

  說話的時候,我也在觀察,白穎的情緒看似激動,但還不到失控的地步。甚至,我認為,現在上演的天臺戲碼,是她在計劃敗露後的一種補救。這是一個局,不是事先的安排,而是就地取材,臨時攢成的一個局,針對我和佳慧。用生命的要挾,迫使我們在情感上做出讓步,繼而從這件事裡脫身。

  這個局,半真半假,不全然虛假,甚至假戲真做。跳不跳,存在不確定性,我真的沒把握去賭。女人一旦瘋起來,很難預料,必須想辦法破局才行。

  「就算我媽不怪我,你呢,你不會原諒我,對不對?」

  「想知道答案,你先下來,我們下去再說。」

  「老公,我知道你怕我跳下去,想哄我下去…可是,失去你,我連最後的勇氣也沒瞭,我不知道該怎麼和孩子解釋…我不能離婚,死也不離婚。」白穎面露痛苦,言語決絕,「如果你不愛我,連一點機會也不想給我,那麼你就不要管我,讓我自生自滅…我跳下去,你也省事,不用辦離婚證。」

  顏上淚珠,像極荷上的雨露,滾滾間,令人情不自禁,一旦入瞭戲,做出承諾,那就算遂瞭她的心意。

  「要是你對我還有感情,念著夫妻情分,給我一個機會改過,那麼,我就跟你下去。」伴著話音,她向我伸出一臂。

  纖纖白玉臂,曾經枕邊搖,願執手偕老,夫妻比翼鳥。可惜,再美好的夙願也破碎不堪。

  倘若再執手,是牽她下去,還是推她下去?一念天使,一念惡魔,誰能分辨?

  緩緩走近,沒有去牽她的手:「這個話題,我們下去再聊。」我不想許下承諾。

  承諾很重要,如果做不到,就不要輕易許諾,在這方面,我已經吃過苦頭。結婚時許下的諾言,或許白穎不看重,而我一度拿命去拼搏,最後卻不如郝傢溝一條老狗。現在,大仇未報,怎麼會作繭自縛。

  白穎隱隱的期待落空,手臂垂落,緊接著,身體一晃,人竟然往後仰。

  幾乎一瞬間,我的右手便抓她的手臂,竭力地扣住她的手腕。這一瞬,是一種本能!

  白穎一腳踩空,人已經摔落半空,強大的後墜力,將我也帶下去,一股大力的疼痛,貫穿我的右臂,胳膊卡在高臺的墻欄。

  如果沒有這道墻欄,我們大概率就真要摔下去,雖然是老舊小區,但七樓意味著一旦墜落,不死也重傷。

  白穎嚇得花容失色,現在這波懸空操作,絕不是她的劇本。

  「還玩麼?」我故作輕松,心裡卻恨不得罵娘。

  白穎哭嚇著搖頭:「拉我上去吧,我不想死。」

  是啊,社會新聞經常有人要跳樓,最後跳樓墜亡的人必經是少數,多數人隻是把這種極端的方式作為手段,一種談判的籌碼,比如農民工討薪,男女分手求復合等等,誰不想好好活下去,白穎也隻是慌不擇路上樓,一時的靈感,才想到利用跳樓來扭轉局面。

  可惜,這一玩真就玩大瞭,我感覺右臂生疼,原本就因為性交消耗太多的體能,現在胳膊又受到拉扯,勉強能拉住白穎,但要想著拽她上來,也是有心無力。

  甚至,我的手心也沁出手汗,這會影響抓握的力道。

  好在,我已經看到樓下的消防人員鋪好消防氣墊,充氣也完成七七八八。

  到底是佳慧的牌面大,幾分鐘內便有消防趕到,這要歸功於副部長的權力。分秒必爭,顯然是極速趕來。

  照這個情況,消防氣墊很快就能充好,我還能堅持一段時間,就算撐不住,有消防氣墊緩解壓力,隻要落點控制好,掉下去也不致死。

  生活的戲劇確實很狗血,這種影視作品裡的橋段,就這麼稀裡糊塗地發生。白穎的臉上也是稀裡糊塗。

  佳慧也上來瞭,她被眼前的景象嚇瞭一大跳,露出少見的慌亂,急忙過來,想要幫忙。

  此時卡在高臺,半個身子探在墻欄外,佳慧心頭很急,卻插不上手。拖著疲憊的身體,無奈而急切。

  第一時間報警,表明自己的身份,消防在最短時間趕到,並鋪設氣墊,而她並沒有讓消防上天臺。一來天臺有高低臺和建築材料,消防員不可能進行快速靠近,強行解救可能激化女兒的情緒,二來,不久前才發生的不堪事,涉及白傢的顏面,應該進行隔絕保密。第三,以女兒對左京的態度,左京知道分寸,以防萬一,讓他們留在下面,鋪好消防氣墊,安全第一。

  童佳慧自覺安排妥當,女兒跑上天臺,隻是為瞭嚇唬她和左京,以此換取讓步。如果是想不開尋死,跳樓這種方式對愛美的女孩並不友好,而是左京也阻攔不住,能談意味著她想談,而報警不可或缺,因為她和左京一樣,面對白穎的生命,她不能輕易去賭。

  但沒想到,情勢居然會這樣,看到左京探出半個身子,拽拉著白穎,童佳慧也是大為驚嚇:「我去叫他們上來幫忙。」

  「來不及瞭。」夏天的濕熱,再加上緊張,掌心越來越多手汗。

  白穎也感受到,似有若無的松動,看到丈夫臉上擠滿豆大的汗液,心一橫:「抓不住,你就松開。」

  「我把命賠給你,能不能把愛還給我?」

  我盯著她,這個女人搞什麼名堂。已經很狗血瞭,現在又煽情?還是,知道下面的消防氣墊已經充好氣,不死心繼續搏感情?

  「想不想知道答案?」我垂下左臂:「抓住它,抓牢瞭。」

  白穎的左手被我受傷的右手抓握,現在她伸出右手,同樣抓到我的左腕處。

  「我會數三個數,如果你沒松開,我就告訴你答案。」

  「準備好,1!2!3!」

  耳後傳來佳慧的驚呼。而我整個人如脫韁繩索,直接摔落下去。

  耳邊呼嘯,很短的時間,腦海蒙蒙的,甚至來不及多想。

  白穎摔在消防氣墊上,明明是軟軟的氣墊,在觸及的一剎那,重心凹陷,整個人幾乎是散架一般。後背倒不疼,因為一個人充當瞭肉墊,被壓在後面,等於幫她卸瞭多餘的壓力。

  消防氣墊並不是絕對安全,七層樓房接近小二十米的極限高度,大概率會受點傷,而男性的身體強度要勝於女性,在提供一定的庇護後,加上落著精準,白穎的狀況看起來還好,若是運氣不好,從氣墊滾落或者二次反彈,都可能受創。

  「沒事吧。」有消防戰士詢問,身體有無受傷。

  白穎抬舉右手,正常,想抬起左手,左手卻被人握著,被一隻右手握著。

  「擔架。」消防戰士將兩人分別抬上擔架,即便沒有明顯外傷,強大的沖擊力可能對人體造成內傷,必須要送醫院進行檢查。

  懸於一線的生死,再加上高空墜落的沖壓造成的胸悶,很快,白穎便陷入昏迷,倒不至於生命危險。

  醒來的時候,人已經躺在醫院的病床上。住院部,內科,普通的雙人病房。

  之所以沒選擇單人病房,一是倉促入院,二則是基於護理的考慮。女兒女婿都住院,擱一起照顧也方便。

  從北京飛長沙,又被女兒下藥和女婿折騰很久,還要眼瞅天臺墜落的戲碼,硬拖著疲憊的身體,陪著兩人到醫院,辦理各種手續,又是忙乎一陣,終於忍不住,枕在女兒病床邊,渾然入睡。

  白穎醒來,自覺身體也有些虛弱,勉強撐起身體。雙膝半屈,眼神掃視,沒有丈夫的身影。

  無措,無處安放的雙手,左手和右手,相似,卻又相反,截然不同。

  空蕩蕩的心裡,滿滿的心塞。說不出的悲傷,那是骨血裡的涼意,寡情薄義,有情郎,涼薄妻!

  「我把命賠給你,能不能把愛還給我?」

  「想不想知道答案?」

  「我會數三個數,如果你沒松開,我就告訴你答案。」

  短暫的瞬間,便跌落瞭臂膀,在三個數後,在落在氣墊前,何其短暫,原以為抓緊,卻在頃刻間松開。不是他沒有垂下手臂,而是直接松開他的左臂,而他的右手,卻牢牢地握著她的左手,最後的記憶,在跌落後,左手被丈夫的右手握著…

  原來,不是左京沒給機會,已經把兩隻手都垂下來,還要他怎麼做?他已經堅持到掉落的最後一秒,而自己卻在跌落的過程中,早早松開瞭抓緊能獲得救贖的伸手。以為牢靠的感情,就這麼散瞭,不是他沒盡力,而是自己,口口聲聲要抓住機會,卻毫無留情的握持,無力得可笑…

  白穎茫然,無聲淚滴從眼角滑落,涼涼的,她的感情真的涼瞭,眼淚是咸的,咸澀得發苦…

  發於鼻喉的哽咽,驚攪童佳慧,將她從累倦裡又拉扯到現實。

  「醒瞭,有沒有不舒服?」再大的火氣,被連波折騰,現在也得消停下來,強硬背後往往藏著柔弱,尤其是作為母親。

  白穎搖搖頭:「媽,你打我吧。」

  「你也是當媽的人瞭,我哪裡還打得動你。」童佳慧的心氣此時趨於平和,伸手拂捋女兒的額發,「你好自為之吧。」

  白穎拾起母親的手,將手掌貼在臉頰,輕輕的摩擦。溫溫的,和左京的手一樣,都是她想要的,可是,為什麼會被自己推開,反而用下藥算計。

  「跳下來是意外,我隻是想用跳樓嚇嚇你們。」她不舍得母親掌心的溫度,丈夫的手已經被放開,母親的手還來得及握住麼?

  「猜到瞭。」童佳慧道,「以後不要再這麼做,風險太大,你把握不住。」

  「我害怕你會告訴爸,說我下藥害你們,所以我…」

  「我知道。」童佳慧道,「我不怪你,這也不全是你的責任。你給我們下藥,隻是讓可能發生的事情,提早發生而已。」

  對於女兒這種愚蠢的急進操作,責怪又有什麼用,惱怒被親女兒算計,但真要細推到她和左京發生關系,無非是在原本的進度上,被人為推瞭一把,結果直接跨過人倫的界限。這個感覺,五味雜陳,就像是沒有備孕計劃的小夫妻,突然懷上瞭,受驚?懊惱?沮喪?一時難以釋懷。

  「左京呢?他沒事吧。」

  「他去做CT掃描,可能還等段時間。」

  童佳慧看似平靜,心思也是起伏,女兒的身體無礙,卻是女婿竭力庇護的結果。原本想陪著檢查,不過被拒絕。

  左京不願她再勞累,而且相比他,白穎的精神狀態不見得穩定,她就這樣被說服。

  右臂敷著中藥膏,並纏上綁帶,沒有骨折或脫臼,而是因為拉拽握持造成的肌肉撕裂傷,保守治療即可。胸肋骨兩節骨折,唔,就是充當肉墊時造成的骨折,根據CT掃描的結果,骨科建議保守治療,用固定帶定位,緩慢自愈即可,情緒不宜太大波動,以免進一步的胸悶疼痛。

  情況在預期內,畢竟是七層樓的沖擊力,受點輕松屬於正常。之所以護著白穎,一方面也是考慮到佳慧,畢竟在這種事後,又要加上我和佳慧,以及她們母女的情感生變,時機不對,但凡白穎出點問題,都可以在事後被引申為,我和佳慧為瞭遮蓋醜事而對白穎下手…除非我們能統一口徑,勢必還要顧忌老白,隻能容後再說。

  回到病房,看到佳慧和白穎近坐著,兩個人的眼袋都有些腫,前者乏累,後者貌似哭過。

  佳慧見我,隨即起身,剛想開口,整個人卻又半彎下來,淺白的臉色露出痛苦的表情。這痛苦,不是來自臉上,而是肚腹。此刻,她捂著下腹,疼得幾乎直不起腰。

  我隻能用左手攙扶,白穎也趕忙扶住另一邊。

  「護士,快叫醫生!」來不及多等待,人往護士站扶去。

  很快佳慧也入院,辦理手續更驚動到院長,堂堂中央副部的財政大員,關系各地財政事務,容不得耽誤。第一時間,安排到九樓的VIP病房,醫院的婦科專傢進行會診,然後便有瞭結論。

  痛經?!我不由一愣,隨即看向白穎,後者也是搖頭。

  「童部長雖然已經五十二歲,但保養得好,維持月經也是正常的。」

  躺在病床上,原本蒼白的臉頰仿佛抹瞭些許的羞紅:「還差兩天才到時間。」

  「在月經前痛經也正常,考慮部長的作息和壓力等因素,會有些不穩定的狀況。」主治女醫生用餘光掃瞭我一眼,看著佳慧,遲疑道,「傢屬在,沒事麼?」

  「我女兒女婿。」佳慧沒在意。

  女醫生繼續道:「初步懷疑,是刺激性的痛經反應…」

  「刺激性的痛經反應?」白穎一愣,「是藥物引起的經痛?」

  「呃,不是藥物…是過渡的刺激…」女醫生嘗試舉例,「就像是一個人餓瞭幾天,突然大魚大肉,腸胃就很容易出問題,道理也是一樣。」

  「部長,這兩天是不是有過性生活…如果是很強烈的性交行為,需求過大,時間又長,性刺激一旦過度…尤其在月經前幾天,陰道和子宮變得敏感,長時間的交合可會造成痙攣性經痛癥狀。」女醫生道,「性是剛需,但也要和諧,做的時候,註意節制,動作不要一下子太大力,給身體多點時間適應…」

  女醫生的語重心長,令佳慧臉躁得滾燙,而我一字不漏地聽著,這是醫囑,不是麼?

  適時的一聲輕咳,讓女醫生晃過神:「我就這麼一說,上班做久瞭,腿也會發麻…年輕人嘛,不用太擔心。」

  說著,女醫生瞧瞧我和白穎,倒沒往別出去想。

  「對瞭,一會兒,我會安排護士過來,給部長你抽血,需要化驗一下…不能完全排除疾病或藥物引起繼發性痛經。」

  等到病房就剩三人時,白穎忍不住拉著母親的手,捂在臉上,她已經明白,這突發的痛經的成因,應該就是被她下藥激化情欲的左京強行交合,越是疲憊,越是激烈,卡在月經前兩天,子宮行將張開,同時身體免疫力低下,事後產生的痙攣痛也屬於正常。

  痛經有時很要命,尤其在母親身體這麼疲憊的情況下,白穎或許覺得自責內疚。然而,這種情感能持續多久?落在我的眼裡,我沒有答案。

  很快,女護士過來,進行瞭采血,並且建議我們讓病人先休息。

  確實,佳慧太累瞭,她需要好好休息。

  我以為繁鬧已經落幕,然而並沒有,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卻讓兩個情感孱薄的人,如遭泰山壓頂,俯仰間瀕臨窒息。

  血液,血液出瞭問題。

  從消防氣墊抬上擔架送醫,出瞭我有外傷,內傷狀況不明,所以被安排住院部的內科室。采血,包含血常規等多種血液檢測正在進行。

  佳慧的采血更晚,但血液中心重點關註,第一時間出瞭結果。

  血液裡有微量毒素,很多人血液也有些毒素,原因很多,隻是佳慧的血液裡的毒素在人體不太正常,再微量再沒危害,那也涉及到童部長。然而,血液中心進一步傳來消息,在我和白穎的血液樣品裡,同樣檢測出毒素,而且含量更高,尤其是我。

  不隻是毒素的物質元素多,而且含量是白穎的十倍多,比佳慧高出百倍。微量擴大到百倍,那意義就不一樣瞭。

  院方派人過來詢問,畢竟三個人都中毒,如果被人下毒,涉及中央副部級官員及傢屬,這性質就嚴重瞭。

  檢測結果已經打印出來,一個個上箭頭,各種指數異常。汞、砷、鉀、硫、鐵等元素已經化合物指標,當量都是人體標準的幾倍乃至百倍。

  按院方的解釋,還不能確定這些異常含量是什麼毒物導致的,好在不屬於劇毒,對人體暫沒有明顯傷害,可以用些排毒試劑,等段時間在復驗,如果經過新陳代謝後,指數大幅下降的話,後續進行藥物輔助調理就不會有大問題,否則要考慮洗血。

  院方主要是顧慮到佳慧的職務以及被集體投毒的可能性,我倒是給出自己看法,大概是喝的中醫湯藥喝多瞭。中藥的藥材元素還是西式,兩者的醫學基礎並不一樣,院方整合我和白穎的說法,認為我們服用什麼偏方,是藥三分毒,喝多瞭的緣故。雖然是元素超標,以及雄黃一類的毒物,但和現代醫藥上所指的毒藥概念不同,院方也放下心來。

  白穎臉色蒼白,幾乎沒膽氣看我,我則是打通毛道長的電話。

  不會是毛道長藥材問題,最大可能就處在白穎下的那些藥,我將血液檢測單的幾個大數據報瞭過去。

  良久,毛道長回道:「如果你有下藥用剩下的樣品,我才能給你結論。你說的幾個數據裡,含汞量特別異常,還有雄黃硫化物…現在,我隻能推測,應該是五石散。」

  「五石散?」我微微皺眉,「古代的毒品?」

  「五石散是老方,現在中醫也沒幾個人會配,好幾種組合,我不能確定是哪一種。」毛道長沉聲道,「估計是從南耿那裡流出去的,你不是說他現在是個和尚,而且跟你的對頭有關系…五石散雖然不是毒品,但你可以把它當毒品,它能夠刺激人的性欲,變得亢奮,全身燥熱,甚至可能產生幻覺,幻象、幻聽…實際上是中毒的癥狀,長期服用,甚至會喪命。它的危害幾乎等於毒品,甚至更大…」

  掛斷電話,我看著白穎:「你還有藥麼?」

  「沒瞭,真沒瞭…」白穎哆哆嗦嗦,「何曉月告訴我不能多放,要省著點用…我以為她就是說說,害怕藥效不好,我全部給用上瞭…我真沒想到會這樣…我不知道這是五石散…我不知道有毒…真的,你信我啊…」

  她說的是實話,否則不會自己也吃下去。白穎的目的,是重新得到我,準確地說,是得到我的原諒。那何曉月呢,她是否知道這是五石散,她偷偷把藥給白穎,哄騙白穎下藥,是她自己的主意,還是聽從郝江化的命令?五石散能致幻,吃得多瞭,不是超量中毒而死,就是時常陷入幻覺,那麼言行也會被當做胡說八道,瘋言瘋語。

  看似投毒的烏龍事件,因為血液問題,院方處於謹慎,又給我們安排幾項檢查。然後,院方代表,面色凝重地帶來一個的訊息。

  來到病房,當著我們夫妻的面,院方代表看著白穎:「冒昧問,你們有孩子麼?」

  我的臉色顯得冷淡,白穎見我不答,接話道:「生過一胎,是龍鳳胎。」

  「那就好。」院方代表話鋒一轉,「白女士,我來是代表院方,跟你說明一個情況…你懷孕瞭。」

  你懷孕瞭。這幾個字,登時鎮住我們,意想不到。

  「我懷孕瞭?你…在開玩笑吧。」白穎有點懵。

  「是這樣的,二次采血後的細化檢測,根據你的HCG數據,初步判斷你已經懷孕。」院方代表正色道,「如果你有懷疑,可以做更具體的檢查…」

  「我懷孕瞭,太好瞭。」原本的沮喪不安,臉上才剛擠出笑容,迎面就是我陰沉的臉面,她想要開口解釋,卻被院方代表打斷:「很遺憾,並不好。」

  「不好?什麼意思?」此時的白穎仿佛忘記自己是醫師素養,也許是關心生亂。

  「胚胎著床,開始要長大,本來這應該是新生的開始,但你的身體裡現在有好幾項指數超標,對成年來是沒什麼,但以一個尚未完全成型的胚胎來說,發育過程將會不可控…我們不能排除畸形發育的可能…」

  「你是說,我懷瞭孩子,以後會是畸形兒?」

  「有很大概率。」

  「你也說是概率,萬一他很健康呢,萬一…」

  「你是打算拿孩子的未來,賭這個萬一的小概率麼?!」院方代表打斷道,「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你應該清楚,畸形兒意味著什麼…你和先生,不是有兩個孩子瞭嘛,等休養好身體,如果想生孩子,還是可以再生。」

  白穎語塞,凝噎,良久:「你們要我打掉?」

  「現在還不行,再等三周,可以進行藥流。」離開前,院方給瞭中肯的建議。

  「哈哈哈!」我忍不住笑出聲來,明明因為胸肋骨折被壓迫臟腑的沉悶,我卻不願壓抑,放任自己的情感。

  「你笑什麼?」白穎望著我,潤目掩不住地難受。

  「我笑,我輸的不冤枉。」我朗笑道,「這麼好的演技,不當演員太浪費瞭…懷孕瞭,喜事呀,要不要我把這個喜訊告訴你的郝爸爸,這才回來多久,又懷上瞭…我真該給你們點個大大的贊。」

  辯解,理由,借口…想象中的推諉,並沒有如期而至。白穎沉默瞭,然後用一種極低的聲音:「孩子是你的…」

  果然,又是荒唐的說辭,我正欲譏諷。

  「你發燒那晚,也是我的排卵期…」白穎低下頭,「我隻做瞭那一次,信不信,隨你。」

  我笑得岔氣,胸悶嗆得幾聲咳嗽:「你已經知道我有弱精癥。」

  「弱精,不是無精。」她隻說瞭幾個字。

  我笑瞭,還想愚弄我,就像過去她帶我見何慧一樣,所謂的一切正常?!

  我輕吟一笑,她卻靜默。弱精,不是無精,這種廢話…她也能說出口…

  笑著,笑著,我好像笑不出聲瞭,胸膛裡擠滿苦澀,比笑更強烈的哭…

  「如果這孩子是我的…」我瞇起眼,「好,好呀,死得好!」

  白穎,不是我不給機會,而是天註定,是你活該呀。如果你沒有下藥,那麼孩子就是你最大底牌,現在這張牌沒瞭,沒瞭,哈哈…

  如果你沒有騙我,那麼這個未出世的孩子,將是左傢最後的血脈,就沖著傳承香火,我也不得不容下你犯的錯,可惜…我們和這孩子,無緣,或許他出世就是錯誤…死瞭也好,這樣,才對得起我左傢,空前絕後!

  眼前的男人,不是過去的溫情形象,白穎不由想起過去一年,多少夜晚做過的噩夢,夢魘裡的惡魔,丈夫手裡舉著匕首,一刀割破兒子的脖頸,兒子口裡喊疼,任她跪地哭求,左京還是將兒子摔下樓。在她瀕臨絕望求死時,丈夫將女兒殺害,然後從窗臺上跳瞭下去。

  這個景象,在睡夢裡出現過很多次,恐怖是因為恐懼,害怕丈夫的報復,所以才會勾勒出丈夫惡毒猙獰的模樣,將自己活得像受驚的羔羊,人畜無害,便覺得回來時得到救贖,自我感動的洗白,卻在夢裡將丈夫編織得成傷害傢人的惡魔,而現實裡,她才是惡魔。惡毒的女人,才會想到下藥害人,她害死瞭孩子,害死一個還處於胚胎亟待發育的孩子…那是她和丈夫的孩子,被她的卑劣算計害死瞭。

  白穎看著丈夫,同一個病房,卻沒瞭共同的言語。記得,久遠以前,還是有過歡樂的時光,呃,多久以前呢?

  陽光好像很淡瞭,哦,太陽快下山瞭。她從病床上下來,踩上拖鞋,慢慢走向窗戶,想再看看陽光,想留下些美好。

  夕陽的餘暉,美得動人,但它就要落幕瞭,傍晚,再晝長的夏天,也要迎來黑夜。

  「告訴我,我該死麼?」白穎的嘴裡突然吐出瞭這麼一句。

  「也許你可以問老白,他才是大法官。」我沉默瞭一會兒。

  「他會殺瞭我的。」白穎搖搖頭,「我是白傢的污點,白傢是不可以有污點的。」

  「所以,我該死,對麼?」她的語氣輕飄,吐出的話連我都覺得有些陌生,決定不再理她,

  「很抱歉,沒抓牢你的手,是我自己松開瞭…所以,你不用告訴我答案…」她溫柔一笑,「答案,我已經知道瞭。」

  「也許就像這個噩夢一樣,我把你想得很壞;你想拉我上去,我卻害怕你要推我下來,所以,就這麼松開瞭…最壞的人,其實是我啊。」

  白穎的聲音越來越輕,說著細不可聞的囈語。恍惚間,眼眸卻看到男人已經站上窗臺,回頭朝她一笑,嘴裡說瞭一句話。什麼話呢?這句話,在夢裡聽瞭很多次,什麼都聽不見。但這一次,她聽到瞭。

  人都死瞭,為什麼就你不死?

  誰死瞭?孩子死瞭。誰的孩子?我的孩子。還有誰?我的丈夫。夢裡,他就是從窗臺上跳下去。

  「老公,我真的該死嗎?」白穎仿佛看到噩夢裡的翔翔和靜靜,身上全是血,還有那個手持匕首的惡魔丈夫,他們都朝自己一笑,然後跳下去瞭。

  「一傢人…要整整齊齊。」白穎用盡全力想攀上窗臺,惡魔丈夫的聲音正在回應她。

  在將推拉窗撐到最大後,她抬腳就踩上窗臺:「我該死…這就是答案…所以,我要死瞭。」

  這次,不是嚇唬人,而是她找到答案瞭。

  「啊!」推門而入的護士看到這一幕,登時嚇得尖叫起來。

  我這才回過神,什麼時候白穎爬上窗臺,她不是看夕陽嘛,搞什麼,跳樓不夠,還要跳窗。

  「老公,幫我跟媽說一聲,我…」

  趁著她交代遺言的功夫,我一個箭步過去,左手猛地一拽,直接將她從窗臺上甩在地上,這次沒有肉墊,她直接昏瞭過去。

  「護士,給她打一針吧。」我大踹粗氣,看著地上的拖油瓶,心有餘悸,「要說,你自己跟她說。」

  雙人病房,她要是死瞭,在白傢那裡,我可解釋不清,對佳慧也沒法交代。撐開的玻璃窗,斜角設計,柔韌的女人,很容易從窗戶滑下去,但凡慢一丟丟,我就未必能攔下。還是要跟佳慧溝通,誰也保不準,會不會有第三次。

  院方或許是考慮到白穎被孩子的壞消息影響情緒,在我這個傢屬的再三堅持下,同意進行鎮靜的應急處置,至少今晚,她不會醒來,沒有好夢,但也不會噩夢,至於明天,或許是另一個開端。

  黃昏,黃昏後,乘電梯,去佳慧的所在病房。

  「佳慧。」我輕嘆一聲。

  「你叫我什麼?」佳慧睜眸,註意我對她的稱謂改變。

  「你覺得發生這種事後,我還能那樣叫你?」

  我這麼一說,她愣住瞭,然後便不做聲瞭。

  「好點瞭麼?」

  「嗯。」佳慧表示,在她下腹貼瞭磁熱療貼,說是能暖宮散寒、通調氣血,痛經已經好很多瞭。

  「是麼,讓我摸摸。」我伸手想摸。

  佳慧推開我的手,而我卻沒有放棄,反復幾次,拗不過,拉過薄被蓋在身上。

  左手從被子和病床的縫隙,一點點深入,落在她的小腹,輕輕地撫摸。

  「是這裡麼?」

  「嗯…暖暖的。」佳慧看著我,「你怎麼瞭?」

  淡淡一笑,將苦澀藏在心裡。

  佳慧問起白穎,我隨口說白穎睡下瞭,不放心這邊,所以叫過來。

  看似聊著閑話,彼此反而安逸。佳慧沒有抗拒我撫摸肚腹,也許磁熱療貼有效果,又或者我的溫情撫摸。

  她看出我有心事,今天的事情已經夠多瞭,她沒有強問,我也沒有說到五石散和孩子,煩惱還是留在以後。

  此時,安靜地感受這種淡淡的氛圍。偶爾聊上幾句閑語,而在薄被底下,我能夠輕輕撫摸她的肚腹,再無其他,靜謐間湧著一種淡淡的滿足。

  我枕坐床邊,左手撫摸肚腹下,應該就是母體的子宮,孕育生命的地方。我感受它的溫度,希望讓她覺得溫暖,可是我的心,卻逐漸寒涼。

  今天,有人在病房告訴我,我有一個孩子,一個還處於胚胎的孩子,一個屬於左傢的孩子。然後,在擁抱喜悅來臨前,這個人又當面說,這個孩子不能出世,幾周後他就要被藥流,他的出現就像是個錯誤。

  在靜謐的氛圍,佳慧漸漸睡去,希望她能有個好夢。而我,眼中噙著淚花,嘴裡叼著一根不會點燃的白沙。我大概隻會在她面前才能流露出軟弱。

  我對白穎有情緒,情緒可以懷疑一切,而理智,理性的判斷,她說的大概率就是真的,一個弱精癥能令女人懷孕,這樣的概率有多大?然而,既然是概率,就不能說絕對沒有。弱精癥,不是無精癥,也許是練氣後走火入魔的異變效果?就像毛道長也無法解釋我在規格上特別的變化。

  回到病房,白穎睡得很死,我得守著她,針對她的報復,還不是時候。

  夜深人靜,我給Poy發瞭幾條訊息,計劃如預期地推進。

  天亮,地明,天昏,地暗。在醫院又磨一天,期間李萱詩來電詢問,因為白穎下藥所導致的結果,我們在長沙待瞭三天。

  佳慧選擇回北京,在她看來,給老白一個交代,在當下比任何事都重要,否則她沒立場再做其他事。

  三天後,回到龍山鎮,我給瞭王天一張支票,也到瞭分道揚鑣的時候。

  短短的三天,發生瞭幾件事,而我點瞭九支白沙,三三而落。祭奠三個人。郝江化的師傅,無根僧下落不明,算是個無所謂的插曲。

  郝虎死瞭。吸毒,綁架,勒索,持槍殺人,後被警方擊斃;而被郝虎槍殺的人,是個未成年的孩子。

  何曉月崩潰瞭,她的孩子死瞭。王天把支票撕瞭,他要離開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