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好好看看,這就是你親侄子郝虎幹的好事,這兩年坑瞭多少錢。」李萱詩怒道,「光酒水這一項就兩三百萬,拿次貨當高檔貨賣給山莊,你難道不知道住山莊的是什麼人,這種砸牌子的事情,也幹得出。」
溫泉山莊招待很多官員商客,也就維持不虧本的局面,真要想在酒水弄假牟利,還輪得著郝虎。反正金茶油公司賺錢,這山莊最主要是幫他們夫妻匯聚政商圈的人脈,郝虎這樣分明是殺雞取卵。
「二叔對你不錯吧,你就是這麼報答我的?!」一摞票據丟在面前,郝江化臉色蠟青。
「二叔,我…」郝虎低應瞭一句,「我不就賣瞭幾批酒水嘛,這錢給誰賺不是賺,再說這酒雖然差點意思,但也不是假貨。」
「坑錢還這麼理直氣壯。」李萱詩斥責道,「阿虎,我沒虧待過你吧,你們兄弟倆娶媳婦還是我掏的彩禮,你去外面開公司,你弟的汽修廠,哪個不是我掏錢的。你要真缺錢瞭,大可跟我說,我有說不給嗎?」
「我…」郝虎一時語塞,他三四十歲還打光棍,這老婆確實是李萱詩嫁到郝傢溝後幫忙給置辦的。但,這不也是為瞭讓他以後賣命嘛。
「最可氣的是,你還慫恿曉月給你投錢,騙她積蓄,還利用孩子威脅她挪用山莊的儲備金,要不是她用自己錢墊著,現在實在撐不下去,這事還不會曝光。」李萱詩冷聲道,「幸好當初沒讓你們兄弟碰公司生意,不然指不定被搞成什麼樣。」
「我算過瞭,連坑帶騙,加起來差不多七百萬。」徐琳淡嘆一聲,這郝虎仗著郝江化的關系,居然敢吞這麼多錢。
七百萬!聞言,郝江化跟是勃然大怒,上前一腳踹翻郝虎,他挖空心思搞小金庫也就幾百萬結餘,這侄子居然在他身上薅羊毛:「混蛋,你敢吞這麼多錢,錢呢。」
「錢,我拿去投資瞭。」郝虎忍痛道。
「我給你一個月,把錢…」
「把錢吐出來?憑什麼!」郝虎抬眸:「我靠本事到手的錢,你們還想我吐出來,不可能!」
「我今天把話撂這裡,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郝虎環視幾人,從地上掙紮起來:「錢都投在文三爺的融貸項目裡,等我賺瞭錢,再考慮要不要把本金退給你們。你們現在要是想要,就去找文三爺。」
「長沙文三爺做什麼的,二叔不會不知道吧。」郝虎冷笑道,「他連人大代表都不怕,說捅就捅,還怕你一個副縣長。」
「你,你別以為傍上三伢子就瞭不起瞭。」郝江化沒想到郝虎敢當面駁他,「民不與官鬥,你隻是個馬仔,他就算護著你,也要掂量值不值。」
「你是官,他是匪,可是你快退休瞭,退瞭那就是小老百姓。」郝虎道,「說實話,你們夫妻倆別以為對我有多大恩情,我給你們辛苦賣命,跑腿辦事,結果死活不讓我們兄弟進公司和山莊,這也沒什麼,成天拿我當司機,不是接兒媳,就是接兒子。」
「想想你們做的那些事,這錢我拿的不虧心。」郝虎掃瞭眼李萱詩,「我一共接過幾次人,接來幹什麼,我可是一清二楚。聽說左大少爺就住在山莊,我要是一時兜不住,說瞭什麼不該說的…」
「這錢你不用還瞭。」李萱詩咬牙道。
「那就多謝嬸嬸瞭。」
「夫人…」郝江化臉色不太好,郝虎這個王八蛋。
「拿瞭錢,就要封口,把這些事爛在肚子裡。」李萱詩道,「要不然,她也不會放過你!」
「明白。」郝虎應聲,他當然清楚,這話隻能點撥一下,真要說出來,那位白傢大小姐要對付他可就輕而易舉。白傢的厲害,文三爺也得裝孫子。
「滾!」郝江化上前一腳。
郝虎連滾帶爬,離開前瞪瞭一眼默不作聲的何曉月。
郝江化一個勁和李萱詩賠罪,但她還是怨氣難消,當著徐琳面直接給郝江化下瞭禁令,最近不讓回傢。郝江化求半天也不放行,郝傢雖然是郝江化的郝傢,但當傢做主卻是李萱詩,那一傢女人不能碰,至於山莊這邊,目前卻是不宜。
這就是昨天發生的事情,在我回到山莊後,何曉月轉述經過,並表示她給王天打過電話,擔心郝虎會拿她孩子出氣。王天在長沙有一定的人脈,保護一個學生出入安全,這點還是沒問題的。
郝虎接送白穎,有幾次到郝傢溝,為瞭什麼,一想就知道,但李萱詩還是怕我知道,也許他們夫妻還想著把真相局限在最小范圍,即郝老狗和白穎隻有過那麼一兩次,然後被我抓奸,可是我早就推敲過,郝白二人的奸情由來已久,從她開始喊『郝爸爸』時,就已經變質瞭,因為我從未承認過郝老狗的地位,我最大的錯誤就是容忍他和李萱詩結婚,甚至拖垮我的人生。而出獄後白穎無法言說的反應,顯然也旁證我的判斷,更不用說鐵證如山的DNA親子鑒定報告。
何曉月還向我報告瞭一個消息,郝老狗安排一個老和尚住在山莊,但郝老狗一直叫他師傅。郝老狗有個雲遊在外的師傅,這事也是何曉月告訴我的,據說這個大補湯秘方就是出自這個神秘的老師傅。
我聽瞭,看似不在意,實則還是有些上心,這老和尚真要是什麼世外高人,是否會橫生枝節呢。
回到房間,翻閱手機,李萱詩、白穎、岑筱薇…她們都有發過短訊,我也一律回復,隻說去聯絡公司業務,畢竟三腳貓公司開張瞭。
白穎提到一件事,兩天後郝小天便要去切割手術。我微感意外,撥電話過去,很快她便過來。
「你怎麼知道郝小天要做手術?」
「郝江化不知道找瞭一個老和尚去郝傢大院,他給郝小天看過,說救不瞭,還是盡量做手術。郝江化聯系醫院,已經排好期瞭,等郝留香的宴會結束,就安排入院手術。」
「我已經調整用藥,郝小天開始惡化瞭。」白穎看瞭我一眼,「可是,這老和尚來得突然,他這一檢查,我就不能在藥上再做手腳…對不起,我盡力瞭。」
「如果再拖幾天,我有把握他肯定會被全切,現在…他還是會被切,但隻會切個龜頭,根還是能保住的。」
「李萱詩讓我不用去瞭,沒必要再照顧郝小天。」白穎抿著嘴唇,「我已經找不到繼續下手的機會。」
沉默不語,白穎做和不做,其實並不重要,抵達終點的路徑從來不隻一條。我確實沒奢望她會成功,但她真去做瞭,雖然不符合她的預期,但於我卻是一個小驚喜,兩天後的手術應該來得及,她沒能做到的事情,會有一個人,會有一把刀,比她完成的更好,因為我知道,這次宴會過後,那把砍向郝傢的屠刀會徹底開鋒,淬血開鋒!
而白穎這次,她嘗試去做,起碼有瞭一絲改變,心中些許感慨,如果她在我們的過往,能夠嘗試,嘗試去信賴,嘗試向我坦白,也許未必會到現在這種地步,逼到我隻能決絕。她的改變,於她,於白傢,總是好的,而對我,她還是不明白。
「明天的宴會,你還會參加麼?」白穎問我。
「會。」一字以回。
「你不擔心還會像上次那樣…」一想到那場女體盛宴,她就有些反胃,尤其那個女體居然是郝燕。郝江化這個老畜生,他居然連親侄女也利用,難道就為取悅那個郝留香?
「你也可以不參加。」
「我、我參加。」
「隨你便。」
朝晨夕降,夜沉日出,山莊更熱鬧瞭,張燈結彩,年輕的姑娘和小夥們都忙乎起來,各司其責,不時有車輛抵達。
今天是郝留香貴公子大宴賓客的吉日,他包下整個山莊,以示對賓客的尊敬,在宴會正式開始前,賓客們在山莊一切休閑娛樂等開銷均有其承擔。
距離宴會開始還有幾個小時,白穎陪著我閑暇走動,郝留香那張燙金邀請卡固然分別寄給我們,但用瞭文縐縐的『賢伉儷』,還真是莫大的諷刺,但白穎卻據此跟著我。她是賴定我和她還沒離婚,我既然承諾給她一個機會,哪怕她無可救藥,這兩個月的最後時光,我還是要給她,也算顧念白傢的情面。
在北京那晚,嶽父白行健和我的深夜長談,他要我的應允,留些情分。我可以無視白穎,卻不能無視白傢,白穎背叛瞭我,但白傢並沒有。嶽父沒有阻止我復仇,即便會牽扯到白穎,他隻是要求我必須拿到實證,白穎必須親口承認。
我有一百個理由報復白穎,卻隻有一個理由對她稍加寬容,這是我對白傢的承諾。證據,對我來說,並不是遙不可及,隻是她始終無法坦誠。
一個不算生疏的身影赫然入目,我眼眉一動,白穎循著我的目光也看到她。
郝燕。白穎忍不住喚瞭一聲,郝燕回過身,似乎有些尷尬,但還是過來打招呼。
「左京哥,嫂子。」郝燕強顏一笑,女體盛的事情,隨著李萱詩這一揭,已經不是秘密。
「你怎麼還在這裡,不會還讓你…」白穎戛然而止,這意思很明顯瞭。
「不是的,我看著大傢都很忙,想著幫點忙。」郝燕解釋道,「大哥回傢說他和二叔二嬸鬧掰,吵瞭一架,我擔心二叔一生氣,我三哥他…」
「放心吧,郝傑會沒事的。」我寬慰道,「你可以回去等。」
郝燕還是決定留下來。原本以為女體盛的忍辱負重,可以塵埃落定,但郝虎這麼一鬧,兩傢難免生出芥蒂,所以她想想還是來山莊。
回房的路上,我嘆瞭口氣,白穎順瞭一句:「用不用我給你按摩一下?」
她用一種輕柔的聲音在詢問,征詢我的意見,一種過去鮮少有過的低姿態。
我搖頭拒絕,獨自回房,讓自己安靜地等待。等待復仇的華爾茲在刀尖飛舞的跳躍。
我能夠保持心平氣和跟她溝通,不代表我放下,恰恰相反,我強迫自己暫時冷處理。不是為瞭緩和矛盾,應該要理清主次順位和前後秩序。
不久後,何曉月過來,領著郝燕到裝扮間,精美的晚禮服,漂亮的宴會鞋,還有一個負責打扮妝容的化妝師。
「我以為你不會來。」何曉月道,「郝留香托我轉述,對於私宴發生的事情,很過意不去,會當面向你道歉。今晚,你應該有足夠的尊重和體面,再三交代要我們把你打扮漂亮。」
有些人的道歉,看似沒意義,但同樣不容人拒絕。郝燕感受到,上次宴客的主人,今晚依然高高在上,甚至郝江化也要示好。
事實上,她一早就收到邀請,在女體盛結束後,郝留香便托何曉月送來邀請卡,這次是作為賓客參加。為瞭三哥平安無事,委屈點又算什麼。
客從何處來不重要,賓客相聚在一堂。寬敞的大廳約莫擺瞭二十來桌,每桌為八人席,考慮到攜伴出席,實際受邀的客人應該減半計算。今晚的菜式豐富,不僅囊括幾大菜系,甚至還有不少特色菜,也算是別有心思。
比如作為冷菜開場,端上來居然是嬌嫩的花瓣。
在確認現場收音效果良好,何曉月有所示意,郝留香做簡短的開場。
「各位先生還有女士們:很感謝大傢參加今晚的宴會,我不勝榮幸!」一張白白凈凈的臉上,總是帶著微笑。舉手投足,斯文俊朗,卻又洋溢著親和力,「大傢或許會奇怪,為什麼端上來是花,千萬不要以為我在暗示我很花心。」
賓客泛起淡淡笑意,不算太尬的幽默,倒是有些年輕的女賓們揣度是不是真在隱喻什麼,投以熱切的目光,希望能得到關註。
「我隻想借以表達心花怒放的心情…今晚的花瓣都是經過優選的,可以放心食用,尤其是女士們,不妨品嘗一下,看看口味如何。」郝留香淡淡一笑,「多元化的營養食品一直是我關註的領域,也是我未來幾年投資的方向。」
「我生於寶島,長在南洋,曾經有幸到大陸學習,現在接手傢族生意。」郝留香道,「我的祖輩是從郝傢溝外遷,所以也是大傢半個老鄉,希望有機會在這裡投資實業,造福鄉裡。」
「我入住溫泉山莊,收到不少禮物,心存感激,所以邀請大傢一起參加今晚的宴會。前臺幫我登記瞭一份禮單,說實話這些我用不上,所以我有個想法,決定把最近收到禮品全部贈送給在地的孤寡老人,我個人也會追加一批,希望郝縣長能協助,也請鄭市長還有大傢做個見證,否則被誤會官商勾結就麻煩瞭。」
眾人哄笑,郝江化隨即表示沒問題,鄭群雲也是笑道:「關心孤寡也是我們當官的職責,我們也歡迎善心人士的支持,這樣的官商勾結,多多益善。隻要我們精誠合作,衡陽市、衡山縣會越來越好。」
氣氛漸漸被活躍,簡短的過場,山莊的服務員將精美的菜肴一道道擺上,賓客們很快便專註於美食,大多淺嘗即可,不敢多食。畢竟晚上還有舞會,吃太飽顯然不利於交際運動。
郝留香作為主人,他的席位自然就在一號主桌,左側是鄭群雲,右側是徐琳。鄭群雲的旁邊坐著郝李二人,李萱詩坐在他們中間,離郝江化更近,郝江化的另一側坐著吳德和他的年輕女伴,私宴時已經見過,負責協助郝燕的處女驗證。
白穎坐在我和徐琳間,我選擇和徐琳保持距離,更不會坐到郝李身側,而是直面以對,他們落在我眼中,就是對立面。那個年輕女人坐在我身邊,我不禁微微皺眉,仿佛嗅到某種和白穎相似的、令人不悅的氣味。但相較之下,好像也沒更好的期待。
莫名的怪異感,這樣的座次席位並不協調,更像是貌合神離的結果。李萱詩居然挨著鄭群雲,這是郝老狗的授意麼?
我親眼見過鄭李二人發生關系,這是我的一大污點,腦中猜想鄭老狗等下會不會伸手在李萱詩的大腿上摸來摸去,也許郝老狗也會從旁側擊,左右夾擊李萱詩,他們會不會把手伸到裡面,從旗袍的左右兩側開口探進去…不,不會的,他們不會在賓客在場的情況下承擔風險。
也許郝老狗讓李萱詩坐在鄭老狗身邊,是傳遞某種訊息?而在這樣的情況下,這個吳德卻沒有把女伴推到郝老狗身邊,而是推到我這邊,他則和郝老狗笑談,是為瞭跟方便溝通,還是在防備郝老狗?嗯,這兩個人還真像,同樣是一口黃牙,同樣是大肚子,也許同樣的滿腦子色欲?!近墨者黑,也許他們是一丘之貉,但未必一心一意,最好互生間隙,也許還能見縫插針。
揣度,本身就帶著某種主觀的惡意,白穎的眼波不時瞥向我,但她的餘光卻掃到我右側的餘柳薇。
席間,郝留香舉杯感謝她在私宴上的鼎力支持,白穎驚嘆餘柳薇居然是吳德的兒媳,原本因為女體盛涉及的醫德觀感就心生不滿,尤其這個女人坐在自己丈夫的旁邊,心裡油然生出一股厭惡,而乍聽吳餘二人是公媳關系,這厭惡更深。眼前這個淫蕩的女人,居然坐在自己丈夫身邊,真是豈有此理,還不如換岑筱薇挨著。
鼻嗅到淡淡的厭腥,不是菜品的味道,而是身旁女人身上那種明明不是劣質香水但聞起來類似抗排的不適癥狀。這種氣味仿佛來自左邊,又好像是在右側,淡淡的淫糜氣,著實令人生厭。
餘柳薇睫毛微微,嘴角不以為意,渾然無視白穎的關註,隻是偶爾兩人的目光遇到瞭,撞到瞭,淡淡一笑,帶著一絲嘲弄,淡到白穎感知不到,而我離得近些,看得分明。何曉月跟我提過一嘴,吳德在女體盛風波後可是和餘柳薇大戰一場,所以他們的淫亂關系,我並不意外。
此刻,餘柳薇坐在我的右側,而我的左側,坐著我的妻子。我仿佛是一面鏡子,照出兩段相似的畸情,餘柳薇的輕蔑,嘲笑白穎的厭惡。女人照鏡子,覺得鏡子裡的女人很臟,但臟的難道不是照鏡子的女人?
夾坐在兩個女人間,我的註意力更多集中在李萱詩身上。她一手打造郝傢的規矩,那張餐桌座次很有深意,按理說她對於今晚的座次應該能覺察問題,但她卻不以為意,隻是維持端莊笑顏。
宴會壓軸菜是一道阿拉伯烤駱駝,很多人也隻是聽聞,通常隻有百人宴會才可能見到,畢竟實在太大瞭。
「一位阿拉伯朋友,知道我要舉辦宴會,特意推薦烤駱駝這道菜。」
郝留香微笑著起身,在助工將這道菜推至地點,他示意廚師可以取菜。取菜,就是娶駱駝裡的菜。烤駱駝的價值,並不在駱駝,也不在於裡面的配菜,也許它們很美味,但更重要是因為內有乾坤。
在眾人的矚目裡,廚師從駱駝裡取出一整隻羊,又從羊腹裡取出烤鴨,然後再從烤鴨裡取出鴿子,而在鴿腹裡還有一條烤魚,最後才從魚身裡取出一顆雞蛋,一顆白玉無瑕的雞蛋,落在眾人眼中無疑閃爍著鉆石般的光芒。
賓客們不禁在想誰會得到這枚雞蛋,最有可能是鄭市長,郝縣長或者夫人也有可能,畢竟山莊是他們夫妻的。
雞蛋裝在瓷碟上,在眾人翹首期待下,郝留香卻把它送到一個意料外的女人面前。這顆宛如白玉的雞蛋,就擺在白穎面前,這個舉動令所有人都大感意外,但很快便有腦子尖的人一想,是瞭,衡山縣的名流誰不知道郝傢有個繼兒媳,父母都是帝都派高幹,其母童佳慧是財務部副部長,是能影響地方財政撥發的大人物,真正的官傢財神爺,早幾年還來過郝傢溝,郝傢大張旗鼓,唯恐別人不知道他們攀上高枝。
鄭群雲原本的期待落瞭空,臉色有些一僵,很快便恢復平常。勢不如人,就算是韓書記被這樣對待,也無話可說,誰讓白傢是連大老板也忌憚的存在,白童兩人雖然不在,但白穎入瞭席,誰又能不當一回事?這個郝留香呀,真不愧是商人,這心思玩得溜。
郝江化則面露笑意,郝留香這一手玩得漂亮,既表達對白傢人的尊重,也不用得罪鄭群雲,還照顧郝傢人。這等於又提醒眾人,他郝江化是白傢的親傢,並不會矮鄭群雲一頭。雖然是扯虎皮,但在他延長任期的重要關口,白傢這張虎皮還是很有用的。更重要的一點,看著左京皺眉的不悅模樣,看在眼裡,想想還有些酸爽。
相比郝江化的暗笑,李萱詩似無意地瞧我一眼,再看白穎時,眼眸閃過某種復雜的情緒,一閃而過,但還是被我捕捉到。
「大傢都是我邀請的貴客,很難說誰更尊貴,之所以選擇白穎女士。因為她除瞭是貴客,還是是我的學姐。」
「人生四喜,其中就有他鄉遇故知,而對於我來說,這裡是我的祖籍地,應該是故鄉遇故人。」
「十年前我 到大陸求學,有幸見過,十年後到大陸是投資,有緣重逢,我人生最重要的兩個時期,學姐都是見證人,所以我很感恩。」
「希望大傢能理解我這種心情。」
郝留香說的冠冕堂皇,教人挑不出刺來。
男人固然希望得到關註,卻不會喜歡另一個男性對自傢女人大獻殷勤,尤其那個男人還是個優質男。這大概是旁人的想法,鄙夷、或者同情?我不需要,很快會有一個大型的舞會,而我隻需要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宴席結束後,一眾賓客被引領到舞會廳,柔美的燈光,投在身上,低緩的音樂深入人心,既消磨時光,也容易消食。
舞會廳的休憩區有小點、飲料、美酒,以及靚麗養眼的工作人員,待會要是跳累瞭,或者喝醉,可以很好地照顧。已經有賓客開始下場熱身,還有些老男人,大腹便便,自身不諳舞蹈,但絲毫不妨礙他們用目光尋獵美女,喝酒的同時,也能賞心悅目。
郝留香彬彬有禮,向白穎發出跳舞的邀請,在她還沒回應前,看著一旁的我:「學長不會介意吧。」
我聳瞭聳肩,攤手示意自便,相比郝白那不堪的人倫過往,單純地一支舞其實沒什麼,她樂意和誰跳,是她自己的事情,選擇權在她。
見我無所謂,白穎抿動嘴唇,想著拒絕,這時候王詩蕓卻走過來,她過來前李萱詩附耳說瞭幾句話。
「大少爺,我的第一支舞,能邀請你麼?」
「當然。」我牽起王詩蕓的手,先一步步入舞場。
「學姐?」郝留香又問,白穎望著場中的兩個人,便同意接受邀請。
宴席的時候,白穎贏得矚目,但隨著跳舞的男女越來越多,大傢關註於眼前的舞伴,誰又在意白大小姐的舞姿呢?
「是李姨叫我過來的。」勾肩搭背,隨著舞曲踏著舞步,王詩蕓低喃道。
「我知道。」白穎被人截胡,看似我成孤傢寡人,李萱詩是想表現她疼愛我這個兒子?所以安排王詩蕓先一步邀請救場?
「這個郝留香好像是沖你來的。」
「沖我來?我和他無冤無仇。」
「無冤無仇?不一定。」王詩蕓近身側耳,「你不覺得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你想說白穎?」
「如果真像郝留香說的,他十年前就見過白穎,說不定當時就惦記上瞭,現在又機緣重逢,到底是巧合還是有意?」
「你好像在講故事。」
「徐琳跟李姨說,她在郝留香房間看到一幅油畫,他這兩天除瞭泡燙和宴客外,基本就待在房間,畫他那副油畫。」
「就算他有畫畫的興趣愛好也沒什麼吧。」
「那是幅寫實油畫,畫的是一個女人,和白穎有點像,準確地說,是十年前的白穎…這需要多深刻的印象,才能畫出白穎那時候的青澀和純情…」
王詩蕓的手掌貼在我的心口。平靜,還是平靜。
「你的心跳好像沒什麼波動。」她抬眸看我。
「你真不在意?」在確認我沒有真生氣外,王詩蕓淡松口氣,「李姨覺得你心裡不痛快,看來她白擔心瞭。」
我淡淡一笑,摟著她的腰際,來瞭一個近身旋轉,在低緩的舞曲,有點誇張的舞姿,瞬間吸引些目光。
「我聽說王詩蕓女士是李董的好幫手,人不僅漂亮,還很能幹。」郝留香始終保持謙遜的君子風采,即使搭著白穎跳舞,這手並沒有絲毫逾矩,安分地落在它應有的位置。這讓白穎沒有生出太多的排斥感,這支舞得以跳下去。
「她…是挺『能幹』的。」白穎話裡有話,而他仿佛渾然未覺。
王詩蕓的存在,對白穎來說很特別,一方面,作為自己的替代品,在老傢夥那裡變相分擔壓力,而另一方面,王詩蕓在業務上的能力,在性欲交合的表現,卻讓白穎有些嫉妒,身為正主,卻嫉妒一個影子的存在?
不想承認,但心裡確實有這樣的擔憂,白穎害怕自己會被王詩蕓取代。王詩蕓在郝江化表現的順逆拿捏,在李萱詩似乎更信賴更親昵,甚至在郝傢這些女人眼裡,王詩蕓反而更贏得好感,這根本不公平。更無法接受的是她和左京的關系居然比自己更加和諧。
左京出獄後,又是請王詩蕓吃飯,又是跳舞送項鏈,那個鉆鏈肯定不便宜,甚至比老傢夥送那條還昂貴。左京到底圖什麼,會不會和老傢夥一樣,也看上和自己相似的那張美人臉,聯想到王詩蕓的工作才能,和左京在先天上似乎更合拍,可她明明也被老傢夥玩弄,老傢夥玩弄自己還顧忌白傢,可玩弄王詩蕓根本不需要顧慮,左京又怎麼會…
還是王詩蕓這個女人靠什麼迷人手段把左京迷住瞭,甚至還去黃傢好幾次,認她的女兒做幹女兒…也許他們本身也不幹凈,所以反而沒事。白穎思緒紛雜,舞步有些凌亂。倘若自己把那個秘密告訴左京,告訴他自己不在意,可以原諒和接受,那麼左京應該也就不會硬要離婚瞭吧。想念間,還是按下這股念頭,這麼做就是變相要挾,左京心裡肯定更恨自己,而且這個秘密太大瞭,不到最後一步,她不想把它掀出來。一旦捅破這個秘密,那左京可就難以自處,自己雖然做瞭不對的事情,但左京他…他明明就做瞭老傢夥一樣的事情,而自己取悅老傢夥也隻是對等報復而已,至於後面越陷越深,那卻是大錯特錯。
郝江化雖然不懂跳舞,但想借機緩和妻子的關系,提出跳舞的要求,卻被直接拒絕,再看徐琳,後者也是微笑搖頭。與會也有很多場面熟人,徐琳作為銀行高管,風評很重要,這不是私下嬉戲。
真掃興。郝江化心裡有怨,直接坐在休憩區喝起悶酒,鄭群雲也是鬱悶,宴席的時候,離李萱詩很近,甚至能嗅到她的香水味,可惜場合不對,而且看樣子今晚也很難再續前緣。倒是吳德,摟著嬌美兒媳,跟著眾人狂歡,一個生意人不需要像政府幹部要考慮影響。
在和王詩蕓跳舞後,郝燕穿過來,有些底氣不足地,向我邀請跳舞。她沒有舞伴,如果不是看到王詩蕓先邀請瞭,她根本沒想下場跳舞。
「好。」我沒有拒絕,這大抵是末日前的最後一抹溫柔。
郝燕的動作很僵硬,也有些緊張,甚至踩瞭我一腳,連連道歉。這支交誼舞,沒有驚喜,不太協調地完成。
那邊郝留香和白穎也跳完瞭,然後踱步到郝燕身邊。
「對於女體宴會的事情,我感到很抱歉。我確實有拜托郝縣長幫忙挑選人選,但我沒想到他會選擇你,如果我事先知情的話,一定會勸阻的。」
「雖然我接受的教育和禮節,對女體盛不會有特別看法,但在這裡,國人的飲食文化和道德觀是不一樣的。」郝留香極盡溫雅,「我誠心道歉,希望你能原諒。」
「算瞭,都過去瞭。」郝燕不想被提起。
「郝燕小姐,可以和我跳舞麼?也許我能教你怎麼跳得更好,這樣下次你和學長再跳舞,應該就不會踩他的腳瞭。」
郝燕想瞭想,還是伸手,接受邀請。舞曲切換,舞伴也不是一成不變。
稍加休息,白穎走過來,請求和我跳舞。
「有必要麼?跳舞而已,誰都可以,不一定要和我跳。」
「既然誰都可以,為什麼我就不行。」白穎沉頓道,「我現在還是你的妻子,你跟她們都跳舞瞭,如果不和我跳,你讓他們怎麼看我。」
怎麼看?我心裡冷笑,想著反駁,一息轉念,還是隱忍,點頭同意,披著白傢大小姐這身榮耀光環,隻要她名義上還是我的妻子,哪怕她折損白傢的臉面,但我不能讓旁人非議白傢,白穎並不等於白傢。
翩翩起舞,再次相互牽摟,彼此心有隔閡,哪怕形式上還是很默契,但這隻是種習慣,或者說是習性,身體的本能跟隨舞曲的節奏而已,彼時學生時代,那個特別甜膩的戀愛季,我和她曾經攜手共舞,在嘉年華秀瞭一波,而現在卻淪為虛應其事。
她一如初見時美顏,驚艷瞭時光,可是骨子裡呢?這是我的第三支舞,她一心邀請,當舞曲響起,舞蹈卻失去應有的激情,我看到她眼眸裡的期待嗎,可惜她感受不到我的回應。不回應,其實也是種回應,無聲也是種聲音。
天下無不散筵席,一曲終將人盡散。舞會的舞蹈繼續,但我心裡的那支舞,那支滿懷真情實感的舞蹈,在心裡徹底死掉瞭。
以為平靜的湖面,其實卻是說不出的死寂,殉葬著我和她的愛情。
「出去走走吧。」白穎這樣說。
「舞會沒有結束。」
「已經結束瞭。」白穎嘆瞭口氣,「你總不會也要討好郝留香吧。」
夜晚的樓臺,不算新鮮的空氣,她深吸一口氣:「你和她跳得很開心。」
「你指的是王詩蕓還是郝燕?」
「你知道我說的是誰。」白穎眼神落寞,「我看到她脖子上戴著那條項鏈,上次她戴著,今晚她還戴著。」
「你脖子上這條鉑金項鏈,你過去戴過,今晚也戴著。」
「這不一樣,她那條是鉆鏈,它很貴,你知道她和郝江化有關系,可你還送給她,你們什麼關系?」
「你是在質問我?!」
「不是質問,是嫉妒。」白穎沉聲,「我以為我不需要嫉妒,她隻是和我長得有幾分像,可現在我真的嫉妒她。」
「你嫉妒…因為我送那條項鏈給她。你要是想要,我也可以送你一條。」
白穎一愣:「你要送我鉆石項鏈?」
「嗯。」我的目光落在她雪白的頸部:「把鉑金項鏈取下來吧。」
鉑金項鏈被取下,落在手掌,確實顯得廉價。
「這條項鏈是結婚前買的,已經十年多瞭,沒以前那麼敞亮。」
「戴倒是能戴,就是…有點舊。」
原本是戀愛時的小物件,被她視作定情信物一般,如今她嫌棄它舊…項鏈會舊,鞋也會舊,人也淪為舊人。
「東西用久瞭,是有點破舊…」我不動聲色,將它一握,然後高舉手臂,朝著遠處大力一揮。
昏暗的夜空,似乎有什麼東西劃過。
白穎臉色驟變:「你…你把項鏈扔瞭?!」
「已經舊瞭,沒必要留著。」
「你混蛋!」白穎大吼一聲,人直接朝遠處奔跑。那是片綠化林,隻有遠燈,根本看不清近處。
她就直接跑進綠化林,因為培育和澆水的關系,泥土還潮濕,她也不管會弄臟衣服,低下身四處尋覓。
「你丟到哪裡去瞭,幫忙一起找啊。」她的聲音帶著某種哭腔。
「你找不到的,我會給你一條新的。」
「這不一樣,它不一樣。」
或許這時候才驚覺它的重要,她是嫉妒左京送給王詩蕓那條鉆鏈,但要這條鉑金項鏈交換的話,她怎麼能接受,這個意義根本不一樣呀!
我無動於衷,轉身離開,決定回房泡個熱澡,好好睡上一覺。
如果項鏈承載過去的感情,我丟掉的隻是一個金屬疙瘩,金屬的外在,也是我心裡的疙瘩,那是情感的枷鎖,促使我做出丟棄舉動的,到底是誰呢?她根本不明白兩個月的意義,不是兩個月見分曉,而是手握沙粒而不知,仇恨在一秒秒地吞噬我的情感,她心心念念的機會,如果想等到塵埃落定,那才是大錯特錯,因為她越想抓住,沙子會漏得越快,甚至會提前收場。
夜空,忽然下起雨來,不大,稀稀落落,這種陰雨季,在南方還是很常見。山莊有足夠的房間容納賓客,會場還是依然熱鬧,沒人會在意這場雨。
在浴缸裡泡瞭半小時,鉑金項鏈,就握在手裡,它並沒有丟掉。白穎以為我那一揮,扔掉的是鉑金項鏈,其實那隻是鑰匙扣而已。
過去親手送出去的東西,現在我親手拿回來瞭。而左傢得到的恥辱,我也會加倍奉還。
夜色濃,涼風寒,白穎還在綠化林地摸尋著,為瞭看得清楚,她無暇在顧及裙角,高跟鞋也丟在一旁,低著身體找尋,還是找不到。
明明就這個范圍,但就死活找不到那條鉑金項鏈,翻來覆去找不到。
雨落在身上,不大,但也漸漸濕潤她的衣物,頭發、睫毛、臉頰,都凝上雨珠,活像是落湯雞。
一臉地失魂落魄,但還是尋不到。她不想就這樣放棄,依然不死心,執拗地翻找。
站在房間裡,看著窗外,那個綠化林地的柔軟身影,手裡握著鉑金項鏈,有被歲月侵蝕的痕跡,黯然失色。
就算是鉑金也無法長久,更不用提它承載的感情。如果我肯放下,那就沒有牽掛,剩下的隻有仇恨。
雨,好像越下越大,而我的心,好像也越來越冷,白穎還在找,她甚至就差趴著去一寸寸地翻。
而我,就這樣靜靜地遙望,註視著黑暗裡的身影,她在深淵太久瞭。
大雨傾盆前,白穎絕望淚崩,她找不到項鏈,真的找不到瞭。
隔著窗戶,隔得太遠,我看不清,也聽不見,這一刻的白傢大小姐,可憐麼?
不,她不可憐,相比另一個女人,我對她太溫柔瞭。
這一夜,後來果真下起瓢潑大雨,賓客們陸續在山莊休息,準備第二天再離去,直到清晨的尖叫,驚破所有人的睡夢。
一念天堂,一念地獄,人的很多選擇往往是一念。
一念之差,有人行惡,有人承受厄運,而我仿佛耗盡僅剩的仁慈。
我勸過她瞭,我給過她離開的選擇權,她沒有走,而復仇的巨輪也不會停下,它會毫不猶豫地碾過去。
盡情怨恨吧,如同我的怨恨,不必寬恕,正如我也不會寬恕。
感受人性的絕望,我的,她的,他的,她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