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說不出的沉悶,一種壓抑的不安,卻又和往昔格格不入。郝小天又一次重新懷抱這種孤獨的滋味。不是孤單的落寞,而是孤寡的獨處,仿佛聽見骨血裡那不堪的聲音在吶喊,卻難以得到更多的回應。
久違的情緒,幾乎都快被自己遺忘的感覺。有多久瞭呢?三年?還是五年?不,是在更久遠的歲月。
曾經,那瘦弱的小身板,在他懵懂不覺的幼童記憶裡,跌跌撞撞,想要和周遭小夥伴親近,但每個人都會躲得他遠遠。遠遠地看著同齡的小孩子,想要靠近卻會被人丟泥塊,用一種嘲弄的囈語,撲打他的可笑。
病孩。沒有人願意和他這個患瞭白血病的小孩親近,從來沒有母親的概念,跟著一個可以當爺爺的老爹,在生存線掙紮。忍受著病痛隻想著活下去,直到後來遇到左京一傢,然後是白血病得到救治,自己有瞭萱媽媽,還有穎嫂嫂……她們身上那種香香的味道,和老爹的惡臭味不同,讓自己心生向往,想要撲在她們懷裡。
傻瓜,這是女人的體香,等你長大有瞭娘們就知道瞭。印象裡老爹好像這樣說過,女人的體香?於是,對女人有瞭一種憧憬,在心裡也有瞭一種渴望,渴望有一天能讓萱媽媽和穎嫂嫂成為自己的女人……十年,十年的時光,接觸瞭許多女人,她們開始迎合自己,臉上擠滿瞭討好,和那些過去打罵的人不一樣,漸漸忘卻何為孤獨。
但是現在,他又重新感受到這種痛苦,甚至比過去更強烈。醫護眼中那種冷漠,讓他坐立不安,醫院的消毒水和機械味令他感覺周遭的氣氛,實在太逼迫人。
「我想回傢。」郝小天還是開口道。
「醫院人多眼雜,住傢裡也好,熟悉的環境會讓他安心一些,不過還是要及時來醫院檢查。」柯主任道,「等做完檢查化驗後,我給他開藥,你們一起帶走,先看看用藥情況,再決定是否需要手術。」
郝江化也隻能接受,不然還能怎麼辦,隻希望他的運氣好些,服藥可以治愈那就最好,如果不能……好在夫人給自己生瞭三個兒子,自己這一脈也不算絕後。
郝小天覺得委屈,他覺得明明是自己被兩個女生勾引,而從染上病,他才是受害者,為什麼得不到安慰。他想喊李萱詩「媽媽」,以為他隻要一喊,這個女人就會抱著他各種溫柔的安慰,話到嘴邊,他說不出口瞭。
坐在後排座,依然感受到冷漠,不需要言語,那是一種冷淡。李萱詩雖然沒有說話,卻仿佛在拒他千裡之外。
回到郝傢大院,一眾人都等在那裡:「老爺,夫人。」
李萱詩下瞭車,寒著臉,郝小天跟在後面不敢啃聲,他甚至低著頭,總覺得那些人正在眼光在打量他,而那種目光卻是他最不想看到的。
「夫人,我還要去鄭市長那裡一趟。」郝江化掃瞭郝小天一眼,將車裡的一大袋藥品丟瞭過去,「你就給我回房間待著。」
郝小天的事情,雖然是一團糟,但已經到這一地步,他心急也沒用,而且還是有治的希望,還不到絕望的時候。可是鄭市長那邊,如果不抓緊跟進,他的官途也就快到盡頭,他如果不能做官老爺,郝傢的威風史就到此為止瞭,以前還希望小天能夠上不錯的大學再畢業進入體制,從此扭轉郝傢的未來,如今看這事還是他自己撐著吧。
眼看著郝江化一腳油門,絕塵而去,李萱詩聲如冰霜:「你爸的話,你已經聽到瞭,回房待著,看看藥物說明書,照著來就行,有什麼需要跟她們說,不許你偷跑出去,聽到沒有!」
「聽、聽到瞭。」郝小天輕輕應瞭一聲,心裡羞愧難當,垂著頭往房間走去。
「曉月應該跟你們說瞭吧。」
「曉月姐已經交代過瞭,讓我們留點心。」
「小天的事情,也就那麼一檔事,讓你們知道,也是為提個醒,千萬別亂嚼舌頭。」李萱詩眼波流動,「老太爺那裡暫時瞞著他,不能漏風,你們暫時和小天保持些距離,這也是為你們好。飲食方面,我會交代曉月,她會安排好膳食菜單,你們找人照做給他送去,還有換洗衣物尤其要註意。」
每個人都安靜地聽著,面上看不出來,但任誰都清楚,郝小天仿佛從天堂到瞭地獄,攤上這種事,過去的香餑餑,現在卻是爛番薯,盡量註意點吧。
溫泉山莊,我赤裸著上身,下半身用浴巾包裹著,不久前剛泡瞭聖女湯,又沖瞭熱浴。何曉月提出要讓技師按摩,我隻是淡淡地回瞭一句,「還是你來吧。」
何曉月微微一怔:「我?我不太懂。」
「沒事,隨便按按就行。」
我臥伏在床上,將背後展現,那一身在監獄俯臥磨礪出來的肌肉,算不上大塊但足夠結實,不會讓人覺得文弱。
真的隻是隨便按按,連精油也沒有抹,何曉月以騎坐的方式蹲在我的腰際,她不敢真的坐實,即便我能承受,她也不敢造次。她不是專業的技師,手法更是生疏,其實她完全可以用踩背或者泰式跪壓進行按摩。
而這種上下不得的半蹲,更像是一種如廁蹲坑的一種狀態,時間隻要一耽擱久一些,便覺得腿腳麻木的那種感覺,她不敢在坐實,隻是讓自己沾著我的身體,重心全靠她的兩腳在支撐。
「大少爺,我、我還要去郝傢大院。」何曉月又補充道,「是李總交代的事情,我還是安排其他技術過來給你按摩吧。」
「你拿她來壓我?」我冷聲道。
「不,不是的,我隻是……」
「那就好好按,缺乏說服力的事情還是不必說瞭,要是急事,她自然會打電話催你,作為山莊的主管,難道不是以服務顧客為第一準則?」
李萱詩或許有事交代給她,但絕不是要緊的事情,連郝小天的事也可以打電話溝通,難道還會有更嚴重的事情?聯想到何曉月原本是李萱詩特聘的生活管傢,無非是落實郝小天接下來的生活起居事宜。
何曉月猶猶豫豫,勉強著揉按我的後背,又過瞭一段時間,隻覺得兩條蹲撐的腳一陣酸麻,這種變相的體罰,她又不得不忍受。
「你這樣不覺得麻麼?」我忽然這樣問。
「大少爺,你知道……」何曉月有些錯然,「確實很麻。」
「既然覺得麻,為什麼不坐下。」我淡淡道,「技師要是像你這樣,恐怕她們早殘廢瞭。」
「我……」何曉月還是遲疑。
「你在郝江化面前是什麼樣,我大概能猜想到,這時候你又矜持什麼。」我不免嗤笑,「覺得不好意思?那還真是虛偽。」
一想念,何曉月還沒再堅持,而是輕輕地將屁股下沉,坐在我的腰股,原本支撐的小腳算是得到解脫,不至於那麼吃力。
「瞻前顧後,有點小盤算,卻藏不住心思,這就是你的毛病。」諸如徐琳、王詩蕓這等精明人,她們做事沉穩,不會在小地方把持不定,而何曉月總是有很多顧忌,做不到果決的地步,而我曾經也時常犯這樣的錯誤。
「還不是還要請大少爺你這位老師多指導。」何曉月手上按壓的柔勁增瞭些許力道,「你接下來打算何時對付郝江化?」
「你打探我的口風,是不是打算回頭把我賣瞭。」
「你們一個是老爺,一個是大少爺,哪邊我都得罪不起,我不想做被殃及的池魚,隻想生活得安穩一些。」何曉月聲音柔和,「既然上瞭大少爺的船,我隻能乖乖聽話不是嗎?你讓我辦的事,我也全部照辦瞭,你還怕我反水?」
「上我的船?」我淡淡一笑,「恐怕你的船不止一條吧。」
說著,我將旁邊的手機劃開,打開相冊,騰手給何曉月:「你自己看看吧。」
何曉月接過一看,頓時花容失色:「大少爺,你放過他吧,他還隻是一個孩子……」
相冊裡是個小少年,正是何曉月的孩子。孩子是她的軟肋,是她生存的希望。
何曉月的婚姻並不算幸福,但作為母親,她的確很盡職盡責,她之所以貪財,更多是為瞭孩子的將來,甚至是出國留學等等,她都有著長遠的考慮。她盡可能地疼愛孩子,從這一點上,她遠遠地勝過李萱詩。
很多時候,我在想那個女人為何會變成這樣,為什麼我長大後得不到她的疼惜,反而是屈辱和傷害。難道說年少時那些溫柔的慈愛都是她的虛偽?我不知道,這個疑惑被我鎖進心房,如果放任它無端地猜想,結果隻會是兩種,忍受不住去毀滅或者於心不忍去原諒。應該有那麼一天,我會和她直面對決,才能揭開這個答案。
「我沒想利用孩子威脅你。」我嘆瞭口氣,「看來孩子確實是你的軟肋,所以你才慌亂地失去判斷,你為什麼不繼續看下去。」
何曉月聞言,又劃動相片,看著手機屏幕,臉上的神情卻變瞭又變,目光卻暗淡下來,瞳孔已因痛苦而收縮,過瞭很久,才黯然道:「你都知道瞭?」
「我一直以為你是她的人,而你又成瞭郝江化的女人,確實沒想到你會和郝虎還有聯系。」我緩緩道,「如何不是在調查郝虎的時候,意外發現他和一個孩子走得近親,還真發現不瞭。」
「我和他不是那種關系。」何曉月咬牙道,那個人渣是存著想法,但她還沒有妥協到這種地步。
「他即便想和你發生些什麼,郝江化又會怎麼對他?他不會去賭這個風險,所以不會硬來。但等郝江化退下來,你以為你還躲得掉?」我頓瞭頓聲,「繼續按,發什麼呆。」
何曉月又垂首按壓,由於體位關系,我是不可能回頭去看她的神情。
「我原本還奇怪,你是生活管傢又兼任山莊的行政管理,薪資待遇不會比王詩蕓差,就算是貪錢,也沒必要這麼毛躁,搞半天全喂瞭郝虎這條惡虎。」
「一開始,我隻是托他幫忙而已,孩子在學校受瞭點欺負,郝虎發展不錯,我請他幫忙照顧一下。」校園霸凌是個難以斷絕的現象,必要的暴力威懾遠比官面更有效果。
「我給過他一筆錢,但他說什麼也不收,然後說他在長沙和一位大哥搞項目,回報率很高,這錢就當投資,差不多一個星期,他就連本帶利還給我,比原來多瞭30%,他還說如果想繼續跟投,他那裡隨時歡迎。」
「所以你就傻傻地上套,又把錢投進去瞭?」我有些嗤嘆,這種高利為誘餌的戲碼,永遠不缺乏上當者。
「原本我還有些猶豫,每次都是幾萬塊投,前後差不多二十萬塊,他也全部還我瞭。就這樣我動心瞭,想到孩子未來要讀書留學、娶妻生子、房子車子……我很想抓住這個機會,郝江化總不可能幫我養孩子,我必須靠自己。」何曉月嘆瞭一聲,「後來我一次性投瞭一百多萬,結果被套住瞭。」
「郝虎說他的項目是個人融貸,我投入的錢也算是出借金,現在整個項目盤有些卡住,還需要一筆錢進來盤活,用新融貸業務的款項歸還先前的款項,隻要整個大盤資金能流動起來,我投入的錢也就能拿回來瞭。」
「然後你有傻乎乎地繼續投錢,等到你賬戶也沒錢瞭,你就開始動山莊的腦筋。」
「差不多這樣,其實我有想過郝虎在騙我錢,但前面那麼多錢砸進去瞭,如果我現在退出,那前面的錢就徹底拿不回來瞭。」何曉月低語道,「我隻能相信他,繼續搏一次,他畢竟也是郝傢人,應該也不會往死瞭害我,如果大盤資金能盤活,我的錢就能抽回來,至於其他人,跟我沒什麼關系。」
「郝傢人是什麼德行,你到現在還看不清?你以為憑你和郝江化的關系,郝虎會把你當自己人?他不過是把你當成郝江化身邊的一條母狗,等哪天郝江化退下來,他郝虎說不定還想騎一騎。」我嗤笑何曉月的幼稚,「你知不知到什麼叫殺熟?你知不知道這兩年P2P的平臺貸相關公司倒閉多少傢?不要說他這種非法的小額融貸,就算是大平臺也不是說砍就砍,現在是壯士斷腕的時候,你投再多錢都隻是打水漂而已。」
「他吞瞭你的錢,拿捏你的孩子,誘騙你從山莊下手,所以他那批低價劣質酒水,你也同意采買,而你在山莊挪用的款項你也全給瞭郝虎。你以為你買個心安,其實是他溫水煮青蛙,還想借你侵吞山莊,這叫借殼發財,等那天事情敗露,你就是替罪羔羊,而你拿不出一點證據,你甚至不敢,因為他可以用孩子要挾你。」
「大少爺,你幫幫我吧,我什麼都聽你的……」越聽我分析,她越慌亂,連忙懇求道。
其實這道理很淺白,任何一個成年人細細想,都能摸清脈絡,但很多時候,人又偏偏喜歡自己騙自己,哪怕自己上當受騙,自我的意識也不願去戳破謊言。現實裡那麼多高學歷的精英分子,有不少遭受詐騙,即便是警察去勸阻也不會信任。一葉障目,遮住的恰恰是本心。
「慌什麼,郝江化現在還是副縣長,他有足夠的威懾力,郝虎不敢亂來,現在他是絕不會和你翻臉的。」我若有所思,「你挪用山莊的款項,我可以借給你先填上,把和郝虎往來的單據整理出來,等時機到瞭再把這些給李萱詩,她最痛恨郝傢人插手她的生意,就看郝江化怎麼抉擇,你投下去的錢我保證他全部吐出來還你。」
郝虎作為郝傢男丁,又曾經接送白穎來郝傢溝給郝江化淫樂,自然就是我打擊的對象之一,他雖然沒有在金茶油公司和溫泉山莊任職,但卻得到李萱詩的資金幫助,否則也很難在長沙打開局面。
「我聽說郝虎認瞭一位大哥,背景很深,我擔心……」何曉月還是有些隱憂。
「我知道,長沙文三爺,靠高利貸起價,後來主攻企業貸款,也進軍本地房地產,也開設賭場、洗錢等非法業務……郝虎以為搭上大靠山,所以才敢算計你。」我不以為意,「郝江化做夢也想不到他培養瞭一頭惡虎,等著他退休後反客為主……郝虎這人,野心倒是夠,就是蠢瞭點,看不清形勢。」
嶽父說的沒錯,研究政策形勢,確實很重要。一個國傢的崛起,必然要進行整肅,一方面要打貪,一方面要除惡,這兩隻手就是如來佛的五指山,郝江化這樣官,文三爺這樣的涉黑分子,不懂得看清風向,下場也就可想而知,隻不過我不會讓郝江化進監獄養老。雖然我更不介意狗咬狗,但我有我的復仇方式,沒有人可以先動郝江化。
相比人的心浮氣躁,金魚卻遊得悠閑。
李萱詩手裡拿著一包魚料,一點點倒灑在魚缸。
看著魚兒們遊蕩在水中,張嘴在覓食,心頭那些煩悶暫時被擱下瞭。
年輕的時候,她也是個有童趣的人,也有過喜歡花花草草,養養小動物的時候,隻不過操持這些都需要靜下心,需要很多時間去打理,後來她從英語老師做到瞭教導主任,需要應付的事情自然更多,也就沒那個心思瞭。
左京送她的金魚,勾起瞭她久違的飼養感。其實她有段時間,是可以享受這種靜謐時光瞭。那是在丈夫左軒宇死後,兒子結婚也和兒媳留在北京,心裡頓時覺得孤單寂寞,如果那時候養養花草或者烏龜什麼的,可能也不會那麼難以自處,以至於被郝江化趁虛而入,爾後便是這長達十年的人生賭局,當初到底是為瞭什麼,才會這樣不顧一切選擇孤註一擲呢?
太久遠瞭,久遠到根本想不起來?還是不願去想,不願去觸碰內心深處的私密,盡管如今的骯臟不堪,至少讓它不要再被打開吧。
如果這是一條錯誤的路,橫豎已經走瞭這麼久,十年,人生有幾個十年?還會不會有下個十年?所以,沒必要太糾結最初邁步的心聲是什麼。既然沒瞭退路,那就走下去吧,不到最後一步,誰知道是不是絕路,萬一走對瞭呢?
李萱詩這樣想著,隻是終究有些難以釋懷的紓解。其實當初能和郝江化走到一起,有相當一部分因素是因為郝小天。
那時候的郝小天,隻是五六歲的小孩,模樣長得醜不說,還患有白血病,不免讓她有些心疼。母愛?不,不可能,如果她有母愛,又怎麼會讓白穎入坑,忍心傷害左京呢,那是她親兒子啊,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
「應該是飼養欲吧。」李萱詩心嘆一聲,彼時的郝小天像是左京小時候一般,總想賴在她身邊,或許是把他們都當成寵物在看待,所以才會容忍小壞蛋各種揩油的行為,左京小時候也曾經做過那些事,甚至信誓旦旦地說過……算瞭,總是長大瞭嘛,看著左京和白穎結婚,兒子成傢立業,和兒媳幸福美滿,不應該是她心裡的願望麼?
或許是左京長大,內心那股飼養欲覺得無趣瞭吧,就像寵物狗一樣,小小的才討喜,一旦養大反而不可愛瞭。左京的生活,似在遠離自己,所以當郝小天出去,才覺得找到另一個替代品,為瞭不讓這個新寵物從面前跑掉,所以不得不和這小寵物的監護人親近,一來二去,擁有照顧的名分,可以飼養郝小天這個寵物,再後來便是被郝江化伺機得手,這當中還有些其他的因素,但那時候的心房,隱隱也有打開的痕跡,房門並沒有上鎖,至於是郝江化強闖進來,還是自己打開故意留瞭條縫,真的記不清瞭。
十年的時間,發生瞭很多,她失去很多,做錯很多,但也多瞭很多,比如她和郝江化的四個孩子,比如她的資產在不斷增長,但是,快樂呢,真的快樂嗎?或許隻有做愛時的些許歡愉,但肉欲的麻醉品,真的可以填補情感的空洞?淡漠的情感,即便是生育下的四個孩子,還保有多少熱忱和溫暖?除去應付郝江化的的關系裡擺蕩,又有多少在左京身上停留?
伴隨郝小天得病的現實問題,李萱詩有些悵惘,其實這十年每個人都在改變,隻是過去沉溺其中,鮮少真正思考,雖然有時在夜深人靜自憐,卻是遮掩自己的墮變,郝小天也不是五歲幼童,他依仗著自己的疼愛,肆無忌憚但玩弄女人,郝傢大院那些保姆丫頭玩瞭不少,就是郝傢化的女人,他也是得寸進尺,現在這根肉屌怕是要完瞭,沒有命根的郝小天還擔得起別人的疼愛?
房間內一片凌亂,在宣泄一肚子怨怒邪火,將傢具推到,水壺杯子砸到角落,樂高星戰系列積木被摔得七零八落,原本備受疼愛的郝傢少爺,現在仿佛被打入冷宮,不需要別人說明,他自己就已經深深感受到,那種異樣的氛圍,仿佛空氣中都彌散著冷淡的嘲笑,在嘲笑誰?就是他這個可憐蟲!
「啊……啊……」在一番歇斯底裡地痛苦喊叫後,郝小天隻能乖乖地服藥,在認真地閱讀藥品說明單,他遵照醫囑,內服藥物後還需要外服的塗抹,脫下褲子用棉棒沾藥在兩胯內側的感染地小心擦拭,還有陰莖的病變區域,一連好幾種藥物,他卻隻能靠自己獨自去塗抹,又是委屈又是氣憤,眼角甚至抑制不住落淚,滾滾而下的憋忿,又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塗抹。
「少爺,你的膳食準備好瞭。」春桃先輕敲房門,然後推門而入,看著屋裡狼藉,郝小天正在胯下塗抹藥物隻得收斂目光,不想刺激他,將膳食放下,「這些是曉月姐特意交代的營養膳食,忌口的食材我們都沒有用,你可以放心食……」
話音未落,便覺得被一股力量強拽,赫然是郝小天抓過她的手臂:「春桃,你給我吧……」
「你、你放開我……」春桃急瞭,想要掙脫。
「春桃你忘瞭嘛,我們以前是做過的。」郝小天想把春桃往床上拽,那股怨火仿佛轉化為欲火,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將這個女人壓在身下,幹得她連連求饒。
不救是雞巴染瞭病麼,怕什麼,你們這些女人怕什麼!以前全部一個個嘴裡喊著「小天少爺,好爽啊」的呻吟,現在個個在看笑話。看個雞巴!這麼想看,我就讓你們吃雞巴,我要讓你們看看我郝小天的雞巴還能肏屄,它還能肏屄,肏你們這些女人的騷屄!醫院給開瞭藥,我的病能治,醫生都說不一定要手術,不一定會割……對,不會割,一定不會割!
龜頭還在抖動,雞巴還能勃起,我還有反應!這是想肏屄的渴望,我不是太監!我郝小天他媽不是太監,這肯定能治好!女人就該乖乖躺下讓我肏,我真的還能肏,你們到底在笑什麼,躲什麼!去你媽的,你們這些騷貨!征服,我郝小天要征服你們,像老爹一樣,肏得你們服服帖帖,看你們還敢不敢對我!
懷著怨念和欲望,郝小天渴望進入,但他顯然高估瞭自己。他雖然是個男性,卻終究隻有十六歲,身材一向孱弱,以為隻是大傢遷就他,而現在關乎自身安全,春桃哪裡還能忍受,沖著他臉上就是一頓狂抓血撓,疼得郝小天齜牙咧嘴不得不松手,她直接沖著跑向門外。
「君姐、藍姐。」春桃還是有些後怕,看著門口站在的阿君阿藍,有些委屈落淚,而站在她們面前正是岑筱薇,「筱薇姐……」岑筱薇作為李萱詩的幹女兒,在郝傢也有專屬房間,雖然被郝江化最親近的那幾個女人排擠,或許也是因為這樣,她反而和大院的保姆丫頭們關系更融洽一些。
「以後送東西,不要一個人進去,兩人一組,或者三人一組,你們幾個商量一下,看怎麼安排輪班。」岑筱薇冷視著房內的郝小天,「千萬小心別被這條瘋狗給咬上。」
「岑筱薇!」郝小天不是聾子,房門敞開,他可是聽得清清楚楚,「你他媽說誰是瘋狗?!」
「你不是瘋狗麼?也對,瘋狗再瘋,那根玩意還是好好的,可你就……說不定會被割掉喲。」岑筱薇冷然一笑,看著郝小狗如今的落魄樣,心裡便覺得一陣舒爽。想想往昔隱忍著侍奉郝江化這條老狗的厭惡和作嘔,她其實更期待郝老狗也會有那麼一天,隻是現在確實還不是時候,她還必須查清楚母親的死因疑雲,更重要是不能影響到左京的計劃,雖然不清楚具體內容,但肯定是針對郝傢父子,所以暫時當個看客也不錯,至少看著郝小狗這副模樣,其實蠻解氣。
「岑筱薇,我草你媽!」郝小天氣急敗壞,隨手便將膳食打翻在地,將餐具丟擲過去,力有不逮,在半空便掉落,距離門口還有一大段距離。
「你嘴巴最好放幹凈一點,否則沒你好果子吃。」岑筱薇沉聲道,「你以為你還是郝傢少爺,沒有屌的少爺還是少爺麼?那就是太監,連男人都不是!你最好老老實實地服藥,祈禱上帝或者菩薩,保佑你的小玩意能夠不被割。回頭我會找人弄條鎖鏈從外面鎖上,省得你發瘋,我想幹爹幹媽能體諒我的用心。」
「還有你最好搞清楚自己的處境,你就算能保住小雞雞,郝傢的希望也不會是你,你也別再仗著身份欺負春桃她們。」岑筱薇面若冰霜,「別覺得她們是保姆就任你欺負,你已經不行瞭,幹爹還是很生猛的,要是她們有誰懷瞭幹爹的孩子,那郝傢又多幾個小少爺。對瞭,郝傢現在還有幾個少爺來著?還有三個,以後可能會更多,你最多隻是掛名而已。」
「滾!你們都給我滾!」郝小天抓起枕頭就丟,岑筱薇的話像一把刀子刺在他胸口,以前他還被誇張是郝傢的希望,考重點大學,然後當大官,怎麼轉眼間就成瞭人人唾棄的存在。
「東西隨便砸,隨便丟,等你發泄夠瞭,會有人過來收拾的。」臨走前,岑筱薇冷嘲一聲。領著阿藍她們幾個離開,她又不忘再提醒,郝小天現在就是顆毒瘤,至少在他的病治愈前,誰要是被沾染上,那郝傢是絕對不會容她待下去。這厲害關系,她們幾個人都懂。
再大的怨念和不甘,郝小天還是懂得認清現實。岑筱薇說的沒錯,一個沒有屌的少爺,還是少爺麼?郝傢又不止一個少爺,那三個還是李萱詩親生的。以前得白血病的時候,他至少還是老爹唯一的兒子,而現在,老爹有其他選擇,他還有三個兒子,以後可能更多,而他呢?誰在乎?
隻有治好這個病,隻要不割掉,自己就還能得到老爹的疼愛,自己還會是郝傢的希望。可、可是……能治好麼?郝小天心裡其實沒什麼底氣,但還是給自己一個安慰,當初的白血病不也治好痊愈麼,沒事的,沒事的……
「小天的事情,你打算怎麼辦?」公司的會議室裡,徐琳首先開口。
「走一步算一步吧。」李萱詩嘆瞭口氣,郝江化是不可能不管兒子,隻怪郝小天太不懂事,麻煩是一茬接一茬。
王詩蕓也沒說話,她不久前才被郝江化修理瞭一通,這事也不好多評論。
吳彤則給三人沏好茶水,有些話在郝傢大院還是不好公開談論的,所以在公司會議室碰個頭,何曉月在顧著山莊那邊,就沒讓她過來,等有結果瞭,再告知她一聲就好。
「真有這麼嚴重,還需要切掉?」徐琳瞧瞭眼李萱詩。
「先用藥物試試看,不過聽柯主任的意思,大概率還是會切,切也不是全切,還能保留一部分。」
「保留一部分?話是這麼說,切一半和全切有什麼不同,除瞭留著看,那可是一點指望也沒有。」徐琳感慨道,她丈夫劉鑫偉也是胯下那玩意不行瞭,好在他隻是縫合,而且還是因公受傷,而郝小天那就真真是自己作,隻顧著肏屄最終招致苦果。
「這也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人。」李萱詩飲瞭一口熱茶,「小時候雖然長得醜,至少挺靈氣,長著長著就學壞瞭,滿腦子都是女人,壞事也是遲早的,就算能留根,郝傢也指望不上他。」
「他不行,你不是還有三個小少爺嗎?慢慢養著就是瞭。」
李萱詩默然,她不確定自己是否還有這份心氣再去照顧那幾個小鬼長大,心裡一時悵然,抿著嘴唇:「這茶好像有些苦。」
「良藥苦口,苦茶清心。」吳彤輕聲道,「我倒上有個想法,不知道該不該講。」
「說吧。」李萱詩道,她這位秘書也是個玲瓏剔透的可人。
「如果白穎姐能回來……」吳彤隻說瞭半句話,適可而止。
三個女人一臺戲,這戲卻被吳彤的半句話給點破,彼此臉色皆變,她們誰都沒往這上面想,反而是吳彤最先想到。這或許就是旁觀者清,反而看得真切。
王詩蕓眼眉微皺,吳彤挑起的這個話題,其實她不太喜歡,不由想到瞭左京。白穎和左京還是法律上的夫妻,正如她和黃俊儒,還還處在婚姻的邊緣,繞不開的郝傢,都是橫在彼此心裡的那根刺。
她忽然有些心疼左京,或許源於那些許兩人相談融洽的情誼,又或者是相似處境,盡管彼此的角色不同,吳彤確實撕開瞭一個口子,但她還是希望李萱詩能夠中止這個話題。
「穎穎……她是專業的醫護,如果她回來幫忙,對小天的病情倒也有好處,這樣小天也不會太抵觸。」李萱詩想瞭想,顯然她並不如王詩蕓希望那樣。
「你……真的想把穎穎叫回來?」徐琳微微皺眉,「你有沒有想過,她現在回來,遇到左京怎麼辦?」
「她想和左京和好,總還是要見面,我問過左京,他也是這個意思。有些話還是要見面說的,我可以幫忙說好話,但還是要他們夫妻自己解決才行。」李萱詩不以為意,「穎穎如果回來,其實對大傢都好。」
白穎回來……真的會好?徐琳並不這樣以為,確實白穎和左京遲早是要見面,白穎回來對郝小天也是有幫助的。可是,時機不對啊,尤其當左京準備針對郝江化的時候,萱詩如果把白穎叫回來卻是為瞭郝小天。
這將是又一次傷害,哪怕左京怨恨白穎,唾棄白穎,但目前還是夫妻,萱詩你這何嘗不是又一次推兒媳到郝傢的火坑,而把左京放在火上烤……男人的尊嚴,兒子的尊嚴,你是否半點都不在意?
李萱詩似乎沒想那麼多,或許是左京營造母子關系緩和的假象,讓她信以為真地覺得理所應當,或許還在奢望合傢歡。既能母子溫情,又可以郝傢和睦,唯獨徐琳和王詩蕓心知,左京註定站在郝傢的對立面,而幫助郝傢的人,恐怕都會成為他的敵人?
「媽?」李萱詩撥出號碼,沒多久電話被接通,對方微微遲疑,「是不是左京他……」白穎想當然地以為婆婆打電話是為瞭告知左京的態度。
「我問過左京,他還是想和你見面說,所以成不成我也不確定。」李萱詩話鋒一轉,「其實打給你,是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就是小天他……」
她將郝小天的事情大致給白穎敘述瞭一邊,電話裡白穎不時似有驚嘆,卻始終一言不發。
「我的意思是,你不妨回來,先看看小天,如果能幫忙最好,當是幫我分擔一些。」李萱詩道,「你放心,老郝那裡,我給你保證,他現在絕不會亂來……」
「媽……你有沒有想過……」白穎沉默半晌,「如果我為瞭郝小天回來,那左京……他怎麼想我?」
「左京那裡我會去解釋,趁這個機會,你們夫妻和好,這不是皆大歡喜。」李萱詩信誓旦旦,「隻有你能幫到小天,老郝肯定不會再纏著你,正好讓他斷瞭念想,你和左京以後踏踏實實過日子,一傢四口和和美美,這樣不好麼?」
沉默,又是漫長的等待,白穎還是開口。
「媽,我可以回來,小天我也可以去看……但我不想見他……還有,我不會住在郝傢。左京那裡,你一定要好好解釋,我真的不想失去他,翔翔和靜靜還小,如果離婚,我真的撐不下的……」
「明白,媽都明白,放心。」李萱詩寬慰道,和白穎算是達成意見。
會議的結果,李萱詩發給瞭何曉月,徐琳和王詩蕓心裡思緒不寧,一開始提出方案的吳彤則在三人茶飲後收起茶具,渾然未覺自己的主意,將會再次點燃某人心頭的怒火。
彼時,正在給我按摩的何曉月手機忽然震動,來瞭一條微信消息,內容談的便是勸白穎回來,幫忙照看郝小天,何曉月作為生活管傢在飲食和衛生上可以和白穎再做交流。
「我收到瞭一條消息和白穎有關……」何曉月猶豫後,還是決定說出來。
她實在不理解,李萱詩為什麼會這樣安排,如果換做是她,她是絕對不會這樣。她疼愛自己的孩子,這些年的作為,她都是為瞭孩子而忍氣吞聲,甚至起身迎合,可是,李萱詩為什麼能這樣心安理得,左京可是她的兒子,但凡她有站在左京的立場去看待這件事,都很難接受,可是她居然還是那樣做瞭,還把消息發瞭過來。
白穎?聽到這個名字,我心裡隱隱的悸動,伴隨著絲絲的疼痛,面上卻沒有流露,故作輕松:「說說看,什麼內容。」
何曉月把手機遞過來:「你還是自己看吧。」要她當著我的面,把上面的內容讀出來,她不敢想象我會做什麼。
接過手機,看著微信上的內容,寥寥幾十字,還不到一百,卻像是滿屏的飛刀,插入我的胸膛。我的拳頭不由握緊,我的臉頰肌肉在顫動,我以為我可以忍受,將情感控制的很好。
我將手機還給何曉月,直起身子,沒有說話,但何曉月已經看到我眼臉的青毅,手臂上凸起的青筋,我就像是一座巍巍高山,沉默得不說話,但她卻覺得這是一座火山,而且是隨時爆發的火山,情感的積累,早已超出負荷,一直在忍受,但、可以忍受多久?
何曉月伸手落在我的肩上,想要說些安慰的話,我卻一把將她壓倒,扯開她胸前的紐扣,敞開衣料,露出一件頗為誘惑的胸衣,隻是現在我沒有細細欣賞的閑情。
我像是一頭兇猛的野狼,將她撲倒,狂吻她的唇和玉頸,仿佛下一秒就露出獠牙,狠狠地咬破她的血管,鮮血淋漓,或許是我最初復仇的渴望……積壓的情感,讓我想要變身暴君,釋放我身體的狂躁。
何曉月原本想要推開我,雖然她沒足夠的力量反抗,可是看到我眼眸的那一刻,她忽然不動,順從我那破壞者的戾氣。她隻是將手落在我的額發,輕輕地撫摸,像是很多年前,母親落在我頭上的那隻手。
我的瞳孔應該是放大的,我的血管應該噴張的,我甚至感覺我的毛孔都在擴大,我知道我將何曉月壓在身下。她也是郝江化的女人之一,我就算拿她當報復對方或者宣泄的替代品,也沒什麼可愧疚的,隻是,我仿佛已看不清楚她,我的眼前泛起水霧,視野變得模糊……
嘀嗒、嘀嗒、嘀嗒……像是暴雨前忽然落下的雨滴,不是綿綿細雨的小雨點,而是如黃豆般大小的淚珠,從眼角滾落,砸在她的面容,化成一朵朵淚花,似有苦澀滑進她的嘴唇。
誰說男人不會流淚?隻不過未及傷心處罷瞭。本以為所有的悲傷都在過去一年哭泣完,本以為我已經有足夠的勇氣去選擇直面,本以為性格的軟弱和無力已經被塵封在內心的深淵……
李萱詩,你又一次踐踏瞭我的尊嚴,你還真是死性不改!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你可以心安理得地傷我、踐踏我……」
「到底,我做錯瞭什麼?!」
一連數問,卻不會有答案,我知道身下的女人不是李萱詩,而是何曉月。
她是另一個人的母親,卻不是我的母親。我的母親已經死瞭,是在我的記憶裡。
李萱詩不是我的母親,她隻是我仇人的妻子,是我囚徒計劃裡的目標,隻是……我的心終究還是在顫抖。
我是一座爆發的火山,如果再抑制我的累積的負面情感,那麼我最終也將自我毀滅。我需要一個宣泄的出口,而她卻提供瞭這樣的出口,她引導我的進入。
火山噴湧著滾燙熱流,卻沉浸在海水清涼的深淵,再洶湧的熱浪,也驚不起海面的波浪,隻是在情欲的海潮,我仿佛攀過一個個浪頭,浪板劃著海浪,而我不斷的前行,直到一次次勝利的呼喊……
後背似乎有些抓痛,但我卻沒有理會,除瞭那海底隧道的穿行,將我滿腔的怨念和熱情,化作數以億計的繁星,在那生命的禁地,留下瞭我的印跡,我又一次闖入生命的禁區。
另一個女人的禁區,可是誰又觸及瞭我的禁區呢?
在一陣低淺的呻吟和喘息裡,我的思緒漸漸滑落……我不是不清楚,我的理智還很清楚,我也知道發生瞭什麼,隻是我有我的痛苦,我想要吶喊,吶喊內心的義憤難平!無盡的絕望和悲痛!
「沒事的,都會過去的。」依稀,有個溫柔地聲音在我耳畔這樣說,而我卻在一番狂躁後漸漸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