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北京西郊,四室三廳的房子,空無一人,直到我的歸來。

  屋裡的陳設擺件都沒有改變,仿佛停留在一年多前,隻是屋內很潔凈,幾乎沒什麼灰塵,顯然是有人在做保潔。

  這個人不會是白穎,雖然我不認為李萱詩真的和白穎斷瞭聯系。

  白穎躲著不見人倒也正常,或許她還沒想好怎麼面對我,想好編織另一個無懈可擊的理由繼續誆騙我,又或許她在恐懼,恐懼我將真相告訴嶽父嶽母。

  如果白穎真這麼想,那隻能說她不瞭解我,不瞭解我對嶽父的敬重,不瞭解我對嶽母的仰慕,不瞭解我曾經的一往情深……結婚時許下的誓言,恐怕她早忘得一幹二凈,但我從末忘記,曾經許諾要給與的幸福,多年來天南地北地奮鬥,想著在35歲前退休,換取餘生的幸福相伴。

  在我以為這個目標甚至能夠提前完成的時候,現實給瞭我一個狠狠的耳光,而我對末來的憧憬和向往,頃刻間轟然倒塌。

  可能是嶽母有請人過來保潔,傢裡的鑰匙除瞭我和白穎,嶽母也是有的,一來我那時經常出差,雖然有請瞭月嫂幫忙照顧孩子,但還是請托嶽母有空陪陪白穎,隻是嶽母也是身居高位又要照料嶽父,這也讓白穎有瞭理由。

  後來她時常前往郝傢溝,說是陪婆婆解悶,如今想來,哪裡是解悶,極大可能就是去找郝老狗尋歡去瞭。

  若是在一年多前,一想到這點,我的心裡便怒火燃燒,想要抓奸這對狗男女。

  隻是如今,我卻能夠沉淀心情,就像是一溪平靜的細流,沒什麼波瀾。

  仇恨,是一種極難擺脫的負面情緒,遠比妒忌、貪婪、兇戾來得更加深遠……這種痛苦的滋味,對於那時的我來說,實在是難以忍受,……直到某天,同監的毛道長走到我面前:「你要在這裡待一年,與其鬱憤難平,還不如跟我學養身。」

  「養生?」對於這個無證賣假藥的中年道士,我都懷疑他連道士的身份也是假的。

  「不是養生,是養身,身體的身。」

  毛道長接著說,「身體是革命的本錢,至於革誰的命,那就是你自己的事瞭。」

  我稍微思考便應承下來,毛道長有沒有真本事姑且不論,但和郝老狗的交手中我沒占什麼便宜,想到末來還有繼續報復,好身體是不可缺少的,即便毛道長是個騙子,我也沒什麼損失,從那天起,我便跟著毛道長學習養身。

  「我不收徒弟,你也不用拜師。」

  他一本正經地說,「我傢祖傳行醫,我也不是道士。」

  「但別人都叫你毛道長。」我不解道。

  「我的確姓毛,姓毛名道,佛教謂凡夫愚人。」

  毛道長一本正經,「其實是他們念錯瞭,那不叫長(zhang),而是長(chang),正確地叫法是毛道……長(chang)。」

  長(change)?我一臉狐疑,瞧著他的胯下看去,好像也沒什麼龐然巨物。

  「小瞧人是不是?我指的不是長度。這玩意,夠用就行,再長你還能長出一尺外?」毛道長神情嚴肅,「因人而異,天賦異稟,說的便是某些人能夠充分激發潛能,從而脫穎而出,根源就是精氣。所謂的精也是個籠統的概念,可以概括為精神、思想、意志等等,強者精益求精,甚至不戰而屈人,令人臣服;所謂的氣是血氣內息,人有陰陽二氣,也講上清濁二氣。元氣、朝氣、神氣等,凡是有益固體培元增益其身就是清氣,相反怨氣、喪氣、怒氣、生氣等損及內息的就是濁氣,也就是俗稱怒火攻心,氣大傷身。練氣講求去濁揚清。養身之道,便是修身養性,身強則性盛,性盛則精氣足。同樣的,精氣充盈則性溫,性溫則是身健,所以養身先從練氣開始。」

  毛道長頗有一番老司機的心得,「現在我就教你如何練氣,吸氣……呼氣……再吸氣……再呼氣……」

  嘗試做瞭幾次,我不無懷疑:「練氣就是呼吸?」

  「不然呢,你以為我教你的是什麼氣功,氣運丹田,神功大成,然後你出去後大殺四方,報仇雪恨?」毛道長白瞭我一眼,「練氣當然不隻是呼吸,但呼吸卻是練氣的基礎,就像是職業的運動員,無論是田徑還是遊泳,正確而有效的呼吸才能提升他們自己的能力。」

  「練氣首重呼吸,氣有清濁之分,一吸為清氣,一呼為濁氣,呼吸便是練氣。」

  毛道長一副理所當,「古人說“吹呴呼吸,吐故納新,熊經鳥申,為壽而已矣”這呼吸練好瞭是能增益延壽。」

  唔,說的倒也有幾分道理,在那天之後,我便跟著毛道長學習如何呼吸,如何練氣,如何養身。

  雖然至今也沒見什麼神奇之處,看似沒什麼大用,卻讓我的心境有瞭很大變化,每日養身練氣,我逐漸地放下仇,讓仇火不再燒灼著煎熬的我……這不代表我原諒,我依然有恨,隻是純粹地恨,這是一種根深蒂固的情緒,是一種剝離仇火剝離怒意的恨,去除瞭不必要的雜質,這恨不再強烈,卻更加的深刻,儼然深入骨髓,沉浸在我的血液。

  愛,可以改天換地,但恨,卻能毀天火地。

  愛是包容的,而恨需要純粹。

  純粹的恨,意味著決絕和永不妥協,唯有以郝傢的覆火,祭奠曾經的左京和那逝去的一切。

  來到書房,其實所謂的書房,也就是居傢辦公室。

  雖然陳列不少書冊,但其實我不怎麼翻看,更像是一種裝飾。

  書桌上還是那臺MacBook,而且長時間末使用,已經沒電瞭,上手連上充電器。

  然後從櫃隔墻那裡拿下瞭一本相冊和一個特制的紀念盒,相冊裡是一張張精美的照片,有我和白穎的結婚照,也有我們傢族的合照,比如嶽父母,比如那個女人……後來多瞭兩個人,那就是左翔和左靜。

  兩個孩子是白穎親生的,至於孩子的父親,可能是我,可能是郝老狗,或者是郝小狗,誰知道呢,男人的性發育年齡可是能推前到個位數。

  白穎,我曾經深愛過的妻子,即便是現在,彼此處於分居狀態,但在正式離婚生效前,她仍然是我法律上的合法配偶。

  重新回到這裡,其實更像是要和過去揮別,曾經的婚房,若我再背負這段婚姻,它便是一間囚房,將我繼續禁錮,所以我必須親手瞭結,瞭結我和白穎的情感牽絆。

  一張、一張、一張……我將照片上所有我的那些影像全部用剪刀給剪去,然後將那些照片一張、一張、一張地原樣放回,然後將剪下來的那些丟進瞭垃圾桶。

  而這個紀念盒,其實是特制的牙盒,裡面放著兩顆乳牙,那是在我捅傷郝江化前幾個月,左翔和左靜兩孩子第一次掉落的乳牙,按照老傢的傳統是要收藏起來。

  時隔一年多,乳牙還保存得相當完好,然後我又從頭上拽下幾根頭發,全部帶著毛囊,裝進封口袋。

  MacBook的電量足夠保障開機瞭,我打開瞭我的郵箱,除瞭一些無營養的垃圾,還有校友裝逼邀請之類,都是過期的郵件,全部刪掉,還有一封原公司的郵件,這也是一個解雇員工必要的流程,隻不過在對待我這種前高級管理,措辭會修色不少,照樣刪掉,還有幾封郵件,是黃俊儒發來的,郵件中有向我詢問郝傢溝和王詩蕓的事情,然後是最後一封郵件,上面隻寥寥幾個字:同是失意人,等你出獄,喝酒。

  黃俊儒,又一個可悲的男人。

  對於他,我有著一種莫名的感覺,不是同情,不是憐憫,甚至不是惋惜,而是一種感同身受。

  他和曾經的我一樣,都渴望傢庭的幸福,渴望給妻子一切的美好,我從他身上看到瞭自己的影子,包括他的不幸,他的悲傷,如我一般。

  他那個美麗的妻子王詩蕓,模型像極我的妻子白穎,甚至她們的選擇也是一樣,都淪為瞭郝老狗的玩物。

  關於王詩蕓和郝老狗的事情,我是親眼所見,隻是我並沒有直接告訴他,而是隱晦地暗示過,直到後來我忙於抓奸白穎的事情,心思也就不在這個上面。

  而這最後一封郵件,同是失意人,顯然他知道瞭真相,至於是全部還是部分,那就不得而知。

  我拿出手機,撥瞭過去,幾個音之後,接通瞭,那頭傳來瞭一種沙啞低沉的聲音,沒有那種過去談笑風生的英氣,而是一種沉悶的喪氣:「我是左京,人在北京,還想喝酒麼?」

  「好,我來接你。」

  黃俊儒沉默瞭一會兒,「你的車一年沒開瞭。」

  「嗯。」

  結束通話,我又發瞭一封郵件,這封郵件是發給陳律師,陳律師是我的私人法律律師,也是她將我的話「委婉」地轉達給閆肅和陳墨。

  很快,我便收到瞭郵件,她人還在事務所。

  半個多小時,黃俊儒趕到瞭,我將東西裝在文件袋,拿上車:「我要在精言律師事務所門口交接一下文件,應該順路吧。」

  黃俊儒點瞭點頭:「沒問題。」

  路過律師事務所,陳律師已經等候在那裡,我將文件袋遞瞭過去:「辛苦你瞭,陳律師。」

  「我會盡快搞定。」

  陳律師應承道,作為我的私人律師,相關委托協議她會幫我負責辦妥。

  遠在郝傢溝的王詩蕓,此刻正坐在自己的辦公室,神情卻有些不自然。

  她從回傳的音頻文件清楚地知道我和黃俊儒碰面喝酒的事情。

  俊儒……王詩蕓心裡莫名地有些慌亂,她不是不知道丈夫的懷疑,有過幾次他甚至從北京偷偷來到郝傢溝,雖然被她給糊弄過去,但是彼此的芥蒂一早就有瞭,兩個月前黃俊儒提出離婚,人卻沒有過來,離婚協議書是郵寄到茶油公司的。

  「離瞭正好,以後你就可以安心地陪我,最好把撫養權拿到手。」

  郝江化不止一次地這樣說,這個老色鬼在盤算什麼,王詩蕓不是不清楚,但她並不情願,一直以來黃俊儒對她都很好,要說沒感情那是騙人的,更何況她還有一個女兒。

  那是她的心頭寶,雖然郝江化多次戲謔,但對於女兒,這個老淫棍是有覬覦之心的。

  「詩蕓,多多這孩子,我是越看越喜歡,你別說模樣隨你,再過幾年,就和你一樣瞭。」

  自從那次郝江化見過女兒黃楚韻,他就有意無意地提及。

  女兒隨母,這的確是實話,但是郝江化的別有用心,王詩蕓怎麼會不清楚。

  作為北大畢業曾任職跨國企業的她,一開始不明白為什麼李萱詩會在高薪挖角自己,後來才明白隻不過是因為她的臉。

  王詩蕓的臉很漂亮,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這張臉有些像李萱詩的兒媳白穎,沒錯,由始至終,她就是白穎的替代品。

  郝江化明面上誇多多像她,可是王詩蕓知道,老淫棍真正的意思,女兒像她,自然也像白穎。

  這個老不死是打算將多多當成幼版的白穎養成,從小調教最終淪為又一個玩物。

  郝江化,你就這麼癡迷白穎,難道玩弄你這個名義上的兒媳,不斷地給左京戴綠帽,真給你這麼大樂趣,所以也在玩弄我,玩弄我這個替代品,也將我老公當成左京的替代品,隻為瞭給他們多戴幾頂綠帽子。

  王詩蕓心裡咒罵著郝江化,但眼神卻暗淡下來,辦公室再無旁人,眼角微微泛起淚光,很快地又用手拭去。

  不是沒有掙紮,不是沒有後悔,但是最終還是妥協,所有企圖反抗的作為,在郝江化面前又會土崩瓦解。

  毒販雖然罪該萬死,可是吸毒的人吶,一旦品嘗過那種飄飄然的滋味,還能回頭嗎?一回、兩回……便上瞭癮,再也回不去瞭,不管心裡多麼憎恨,但隻要有人供給毒品,那毒販在吸毒者眼中簡直就是天使,是上帝,是完美的主宰者。

  而現在,自己就像是吸食過量的人,隻能靠著郝江化過活,再也難以擺脫,遲早……遲早她也會和李萱詩這個女人一樣,為瞭討好郝江化禍害自己的孩子。

  其實何止是她,徐琳不也表示過要把女兒和兒媳給郝江化這條老淫犬玩弄。

  王詩蕓想要維系著她和黃俊儒的婚姻,除瞭那淡薄卻沒完全消失的點點情愛,更是給女兒留有一個保護。

  父親總是會拼命地保護女兒,這樣她也有一個理由,用僅存的溫情推開多多,她大半年沒有去見多多,也不許丈夫帶女兒來,她不知道何時便連這最後一絲絲的防護都做不到瞭。

  幸好,郝江化沒有逼迫太緊,或許是他還沒有玩膩自己的角色扮演,還想著給人戴綠帽……而我這次去北京,和黃俊儒的見面,卻刺激到瞭王詩蕓。

  她在害怕,害怕我這個曾被她阻攔而不能殺死郝江化最終入獄的人,害怕我給她不再牢靠的婚姻造成無可挽回的結局……可是,她不敢打電話,一打就會暴露她在監聽我的電話。

  這種煎熬,看似難受,而她不知道她給黃俊儒帶來的傷害,卻是難以想象,即便沒有我的到來,他也幾乎到瞭絕境。

  此刻,我在黃傢,此刻,我的面前是黃俊儒。

  這個傢裡已經很久沒有生氣瞭,有的隻有沉悶的鬱氣,集結在黃俊儒的眉宇。

  曾經風度翩翩的俊雅男子,如今卻是一下巴的胡須渣子,鬢角也很凌亂。

  餐桌上有菜,是黃俊儒買的外食,更多的是酒,紅的,白的,啤的,黃的……不止是在餐桌附近,甚至小半個房間都堆滿瞭酒,有種身處吧臺……不對,是酒品批發點的感覺,看樣子黃俊儒酗酒已經有段很長的時間,他的精神狀況遠比我想象中更糟糕。

  「我這裡什麼酒都有,隨便你暢開瞭喝。」

  黃俊儒試圖擠出一絲笑容,說實話比哭更難看,「傢裡沒個女人,我有請人打掃,房間幹凈的,今晚你就住這裡,不醉不許睡。」

  「好。」

  我應承下來,不是因為我好喝酒,而是我知道眼前這個男人,他現在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有人陪他痛飲一場,大醉一場。

  曾經幽默風趣的男人,如今的心裡卻是滿腔的苦澀。

  這個過程,我也經歷過,雖然不是以這樣的形式,但情感的悲傷,是如此的相似,那種在血液裡都在流淌,都在哭喊的痛苦,隻有愛到情深,才會絕望至此。

  黃俊儒為瞭倒瞭杯紅酒,不是三分之一的常見量,而是直接倒滿,所謂痛飲,哪還有什麼禮節講究。

  「左京,今天是客,我要盡地主之誼,我先幹瞭。」

  黃俊儒說著,直接便是舉杯一飲而盡。

  我還能怎麼樣,唯有君子相陪,也是一口喝完。

  幸好這隻是紅酒,而不是高白,不然我也難以承受。

  舉杯剛落,我卻看到瞭墻角的一個小身影,喏喏的樣子,沒有發出聲音。

  「多多?快過來。」

  我瞧著小女孩,連忙招瞭招手。

  女孩猶猶豫豫,還是低著頭走瞭過來,低低地說一聲:「幹爸。」

  然後便擠在我的懷裡,眼睛卻是看著黃俊儒,然後又很快轉回頭。

  她轉回頭的時候,眼裡噙著淚,小模樣忍著,沒有哭出聲,這一幕,黃俊儒沒有看到,我卻看得清楚。

  「不是給你買披薩瞭麼,吃完瞭還不回房間休息,沒看到我和你幹爸要喝酒嗎!」黃俊儒的聲量微微抬起,他雖然儒雅,但還是有嚴父的一面。

  「幹什麼,別嚇到孩子。」

  我連忙將多多的小臉埋在肩頭,一面用手輕撫著她的發後,一面淺淺細語在她耳際,「幹爸知道你擔心什麼,沒事的,你爸我會看著的。」

  然後將她扶正,盡量讓自己和善一些:「好瞭,多多,回房間休息,聽幹爸的話,乖……」聽瞭我的話,多多這才低著頭,走到房間口,又回頭看瞭我一眼,這才走瞭進去。

  「一年不見,這孩子倒是長高不少,今天應該十歲瞭吧。」

  模樣越來越漂亮,少瞭些過去的樂觀天真,而是一種異於同齡人的成熟,似乎是懂事瞭,這種變化,隱隱讓人心疼,從她剛才噙著淚的表情,我大概猜到這孩子是被黃俊儒給影響到瞭。

  因為父親變瞭,所以女兒也變瞭,又或者是這個傢變瞭。

  「十一瞭。」

  黃俊儒頓瞭頓聲,「她上的國際小學,可以寄宿不回來,可是她偏偏每個周末都要回來。她媽賴在郝傢溝不回來瞭,真不知道這孩子怎麼想的,回來又見不到媽媽。」

  「她不是想媽媽瞭,她隻是想你瞭。」

  我微微嘆息,也斟上一杯酒,「女兒是父親的小棉襖,可是父親卻是女兒的山,她不希望這座山會垮掉……你酗酒多久瞭,她每個周末都回來,就是因為擔心你。」

  「我……我知道,可是她不明白,小孩子懂什麼,左京,你懂我,是不是?」黃俊儒舉杯又是一幹二凈,「多多這麼小,我能告訴她媽媽是什麼樣的女人,能告訴她媽媽為什麼不回來?我不能,不能啊左京,我連個能說話的人都沒有,除瞭喝酒,我還能幹什麼……」

  「你還有孩子要養!」我盯著黃俊儒,「王詩蕓或許不配再當一個好妻子,多多缺少母愛,可是你這樣喝,讓多多怎麼辦,難道你要還要她再失去父愛?」

  「我……」黃俊儒一陣沉默,很久,他才看著我,「你提醒過我,後來你又出事瞭,我就開始想明白瞭,我到過幾次郝傢溝,希望詩蕓能夠跟我回來……看在孩子的份上,這口氣我忍瞭,可是……」

  「可是她拒絕瞭,而且否認她和郝江化的關系。」

  我看著這個悲情的男人,「而你沒有抓奸成功,你雖然知道,卻無法證實。」

  一樣的戲碼,一樣的路數。

  「對,她不承認,我提出離婚,她也沒答應,還說對我有感情,操他媽的,我這麼求她,她都不回來還什麼感情,狗屎,王詩蕓就是個爛婊子……」

  黃俊儒又沉默瞭,正欲倒酒,我卻先給他倒上,隻倒瞭三分之一,「一次最多這麼多,喝完再倒。」

  黃俊儒手舉酒杯,呷瞭一口:「這酒……真他媽難喝。」

  然後幾口下肚。

  這次,卻是他給我倒上瞭:「我去瞭郝傢溝幾次,也在那裡收瞭點鳳……我找人打探過,雖然沒有證據,但你和我,遭遇應該也差不多……所以你捅傷他瞭……操,這條老狗命真大,我也想宰瞭他。」

  我沒說話,而是飲下瞭這杯酒,我沒有告訴他,郝老狗能夠活下去,很大原因就是王詩蕓阻止瞭我。

  盡管我當時的行動是愚蠢的,但她阻攔的用心確實是在維護郝江化。

  「我以為你很儒雅,想不到也會說臟話。」

  我嘆瞭口氣,「不過我比你可慘多瞭,郝老狗的妻子是我的母親,我的妻子卻成瞭他的女人,說不定就連我那兩個孩子都末必是我的種……不怕你笑話,我做過體檢,我是弱精癥,居然能有福氣,一炮雙響……你說老天是不是和我們開玩笑。」

  黃俊儒驚目不已,盯著我,確認我不是在開玩笑,這才嘆瞭口氣,長長的嘆氣。

  彼時無言,我和他飲著杯中酒。

  酒過三巡,黃俊儒緩緩道:「你說的對,你比我是要慘多瞭,難怪你會那樣做,如果是我也一定會這樣做……」說著,他似有決絕意,一臉正色,「你打算怎麼做,我可以幫你……我不信你真的放下瞭。」

  「我在裡面的一年,仔細地想瞭很多,報仇的事情交給我來辦吧,我的,還有你的,我會和郝老狗算總賬的。」

  我輕晃著酒杯,「你如果真想幫我,明天開始,不要再酗酒,好好照顧多多,她也是我幹女兒,你不心疼,我會心疼。」

  「好,我答應你。你說的對,我有女兒要養,不能再酗酒……但是今晚,你不要阻止我。」

  黃俊儒舉杯道,「能喝多少算多少,明天開始,我戒我的酒,你報你的仇……」

  「如此……甚好。」

  杯中有酒,酒意酣然。

  眼神因為下定瞭某種決心而顯得堅忍不拔,深沉莫測,難以言喻的冷酷和偏執。

  所有的善良,所有的道德,都將在今夜的酒誓中,埋葬在過去。

  明日的晨曦來臨,我將在復仇之路上走得很遠,很遠……或許淪為她們眼中的怪物,而那又如何,她們何嘗顧及我的感受,那麼我也不需要再有所顧及。

  不是沒有渴望,實在抵不過潮汐般呼嘯而來的恨意……所以,隻能讓自己更殘酷,既然決定這樣走下去,那就一路踏碎所有的奢望。

  什麼時候,復仇的征途才會結束,而我又能承載多久?這個問題,是我解不出的答案,我是一個囚徒,一個走不出囚地的囚徒。

  酒,越喝越多,人卻越來越精神,何時黃俊儒已經醉臥,而我舉杯踱步到玻璃窗前,窗外,淡淡的光亮,是月光,還是星光,又或月光?不重要。

  我緩緩地高舉酒杯:「這是最後一杯,此敬……」

  「敬我終將逝去的愛情……」「敬我終將逝去的親情……」酒杯擱下,杯中已空,我將黃俊儒扶到主臥室躺下,酒氣濃鬱,糾纏著身軀,他的確需要大醉一場。

  出來的時候,依稀能聽到低泣的聲音,很輕很輕的哭聲,說是哭聲也不準確,而是一種抽搐般的哽咽。

  多多?我不由推開門,門是半掩著的,果然看到一個身影。

  沒有在床上,而是蹲坐在角落裡,蜷縮成一團,臉上卻滿是淚痕。

  「地上很涼,乖,幹爸抱你到床上去。」

  我將多多抱起,輕放到床沿,行動盡量顯得輕柔,深怕再傷害到這個女孩。

  夫妻間出現這種事,無論是誰的錯,孩子總是難免受傷,尤其像多多這種敏感年齡的小女生。

  「幹爸……我媽媽……是壞女人嗎?」稚嫩的低淺,斷斷續續,但足以聽清。

  王詩蕓是壞女人嗎?是的,在我的定義上,她背叛瞭丈夫,和郝江化搞到一起,而在我那些境遇裡,這個頗有才華手腕的女人,必然是扮演瞭一種角色,某種程度上,就憑她那相似白穎的臉龐,在和郝老狗淫亂的時候,對我同樣是一種不可說的傷害。

  可是,當著幹女兒的面,我能怎麼說,承認還是否認?「多多啊,你還小,大人的世界不會隻有好壞。」

  我將她輕輕放到,蓋上小被子,「聽話,睡覺。幹爸答應你,明天還你一個好爸爸。」

  「幹爸,我……睡不著。」多多喏喏道,「你能將故事給我聽嗎?」

  講故事?我不由一怔:「你多大瞭,還要聽故事。」

  「以前媽媽會講故事給我聽,後來是爸爸給我將,現在……沒人給我講故事瞭。」

  淺淺的聲音,小小的身軀,卻是令人無法拒絕。

  「那幹爸今天就給你講故事。」

  我嘆瞭口氣,如果說我還有些許情感的柔和,那麼我不介意將最後的溫暖留個這個女孩。

  「幹爸,你要抱著我,講故事,不然我睡不著……」多多有些央求意。

  夜深人靜,內心裡的孤獨,從來和年紀無關。

  「好吧,等你睡著瞭,幹爸再回房……」多多讓出瞭一個身位,我輕輕地躺在邊上,這幅場景像極瞭一對真正的父女,或許,我也曾經渴望過,有個女兒在自己身旁,自己講著故事……那時候,白穎出國留學,我盡量抽時間陪孩子,也曾在長沙的別墅裡,給左翔左靜念兒歌教古詩,也會在孩子們睡前講故事……隻是故事的結局,如今看來多半是個悲劇。

  「從前有一個很大很大的森林,森林裡住著很多小動物,有大西幾、小兇許、小腦斧、梅發怒、小福泥、小海疼、發福蝶、大雞居、大飛囊、強勁怒、大蟒鞋、小白去、大帶許、大窮貓……多多,睡瞭麼?」

  「唔,還沒有,幹爸,再講一個吧。」

  女孩淺淺地應瞭一聲。

  數羊羊的故事不行,隻好又換一個。

  「有一個老鼠先生,他和太太開瞭一傢牙科診所……他們的生意可好瞭……後來啊,越來越多的小夥伴來拔牙……多多,你睡瞭麼?」

  「幹爸,多多沒睡,再繼續講吧……」

  「好,那幹爸再講一個,從前有個大傻瓜,有一天遇到瞭仙女……」

  一個故事的結束,往往是一個故事的開始。這是一個聽故事的夜晚,也是一個講故事的夜晚。

  一排排獨門獨院的幽清別墅,掩映在青山綠水之?間,其中一間的業主就是我的嶽父母。

  嘆息,低沉的嘆息,白行健從床上起身,踱步到瞭陽臺。

  「這麼晚瞭,睡不著。」

  童佳慧披瞭件外套,蓋住瞭春情怡人的睡衣,走到丈夫身邊,「我還以為你起夜上廁所,最近你老是睡不著,睡眠質量不好。怎麼瞭,是不是有心事?」

  「沒,沒什麼,就是出來透透氣。」

  白行健瞧著妻子,淺淺一笑,「順便賞會兒月吧。」

  賞月?童佳慧心下啞然,這大晚上濃雲密佈,星星都沒幾顆,哪來的月亮?白行健抬頭望去,夜空無月,隻好尷尬一笑:「隻要心中有月,一樣能賞月。」

  「你啊……歪理。」

  童佳慧將頭靠在丈夫肩頭,「說吧,到底什麼事。」

  「京京已經出獄瞭。」

  白行健吐出幾個字。

  「這孩子,也不知道打個電話過來。」

  童佳慧微微道,「我去找他,問個清楚。」

  「這孩子有他自己的想法,你去探過幾次監,他什麼也沒說。不想說自然有他自己的理由。」

  白行健話鋒一轉,「你先去睡吧,我想一個人待會兒。」

  童佳慧拗不過丈夫,隻要返回屋內。

  屋外,白行健,點上瞭香煙。

  他不是個喜歡抽煙的人,但偶爾也會來上一根,今夜,他就是想抽。

  左京出獄,這是一個好消息,但同時也是一種抉擇,如果自己要介入,就意味著要在女兒和女婿間做抉擇。

  有些事,不必去調查,不必去詢問,隻憑多年積累的經驗和男人的同理心,他就能猜到大概。

  女婿傷人,女兒失蹤,這兩者必然是關聯的……作為法院的院長,資深的大法官,處理太多的人倫悲劇的案件,隻是找到幾個點,他便勾勒出一條線。

  猜測畢竟是猜測,白行健卻沒有去證實,不是做不到,而是害怕。

  害怕猜測得到證實,害怕他心愛的女兒會在心裡變瞭顏色,害怕白傢的清譽潑上污水,也害怕妻子承受不瞭真相的殘酷。

  隻要不去證實,那麼至少還能保留一絲幻想,幻想一切都隻是自己的疑心病,幻想女兒還是那個孝順、溫柔、賢惠的女人,因為太珍惜,所以不想去觸碰……穎穎選擇逃避,逃避她的責任,而自己這個所謂的父親,所謂的丈夫,所謂的嶽父,還要逃避多久?白行健陷入沉思,他也沒多少時間能夠虛耗瞭,有限的生命裡,如果說他還有什麼難以割舍,大抵便是傢人們的幸福瞭。

  他所想的傢人,包括瞭白穎,包括瞭童佳慧,也包括瞭我這個他覺得虧欠的女婿左京,以至於後來嶽父的種種舉動,徹底影響到瞭我們三人。

  房間有瞭些亮光,已經是第二天,多年的本能養成,我的身體裡仿佛有個生物鐘,到瞭時間,我就不得不醒。

  我努力睜開眼,腦袋微微有些發脹,但意識很清醒,這或許也是養身練氣的成果。

  我想要起身,卻沒法起來,何時多多竟然趴在我的身上,小被子被踹到床腳落,不得不說踢被子或許是許多孩子的通病,小時候我經常這樣。

  多多的小腦袋枕在我的胸膛,一雙小手卻摟著我的脖頸。

  或許是怕我跑瞭吧,昨晚我是說過等她睡著再回房,沒想到故事講著講著,我竟然也睡著瞭。

  我試圖想要起來,但效果不理想,這小女孩太粘人瞭,如果不叫醒她,我幾乎是脫離不瞭。

  我打算叫醒多多,倏然間,臉色一變,聲音卻卡在喉嚨裡,大氣也不敢出。

  我發覺到一個很尷尬的事情。

  一襲清涼的睡裙,多多像極童話裡的豌豆公主……額,小公主吧……嫩嫩的臉蛋,嫩嫩的小手,嫩嫩的身體……別誤會,我不是孌童,事實上我也不太可能對沒發育的小女孩起什麼邪念,我更傾向於身材曼妙火辣或者成熟豐腴的女性,嗯,扯遠瞭……我的意思是,多多的皮膚很潤,這種年齡的孩子,身體的敏感性很強……就像是豌豆公主稚嫩的身體,能夠察覺到一顆豌豆的存在,我不希望帶給她不好的體驗……因為,我能確信我胯下那個地方,現在絕對比一顆豌豆要硬實得多,而且生機勃勃。

  我真的沒任何邪惡的想法,這本就是不受控的一種自然男性反應,甚至和欲望也無關,我沒絲毫辦法使它軟化妥協。

  晨勃之所以晨勃,就是容易在這種時間段發生,我唯一慶幸的是,我的衣著完整,尤其是下身長褲。

  所以,我的二兄弟雖然堅挺,但它受到瞭極大是束縛,我希望盡量擺脫這種尷尬地局面。

  「多多,起床瞭……」在嘗試擺脫,但多多嬌嫩的身軀總是會有些部分摩擦到那裡,盡管是隔著衣物,沒辦法,她完全就是賴在我身上,而且是摟抱的,我最後還是開口瞭。

  「額,幹爸……」多多被我叫醒,揉瞭揉聲音,人還有些迷離,從我的胸膛離開,人卻往後一仰,稚嫩的小屁股正好坐到我的腰胯。

  該死!我的心裡不由暗道,我清楚地感受到本傢老二的興奮,那不是我意念的欲望感,而是海綿體受到瞭外力的刺激,就像是沒人對對一根棒子動情,除非是棒子刺激到她瞭。

  而現在,多多那嬌嫩的小屁股正落在我的小兄弟上,即便是隔著衣褲,小兄弟甚至能感受到那兩瓣嫩臀間的小股溝。

  「多多,快起來……」我又催促道。

  「不嘛,我不想早起。」

  多多有些撒嬌,或許她覺得我這個幹爸好說話。

  但是你吖的,你撒嬌就撒嬌,別在那裡蹭啊,你還閑事不夠大啊。

  「快起來,你壓到幹爸瞭。」我隻能這樣說。

  「啊?」多多愣瞭愣神,小臉羞紅,連忙掙紮起來。

  別以為小孩什麼不懂。

  我像她這般大的時候,就開始對女性有瞭朦朧的性感覺,更不用說如今的性教育是越來越往低齡化,一方面是為瞭保護,另一方面也是孩子們越來越早熟,畢竟獲取信息的渠道也和過去的傳統模式不一樣。

  「起床,刷牙,洗臉……」我尷尬起身,幸好是深色褲,不至於太失態。

  ==(先說明一下:《郝叔》原文不合理處太多瞭,比如黃多多的年齡。

  從主角第一次見王詩蕓,有提及女兒六歲,六年合同幹瞭幾年,認幹女兒居然還上幼稚園,按出獄後算,這個年齡是差不多的;我這裡直接是套用左京第三次傷郝,所以白父還沒死,按原文的邏輯,白如果死瞭,女兒失蹤跑瞭,女婿坐牢,童的第一時間就應該火掉郝,因為她沒什麼顧忌瞭。

  所以我做瞭些調整。

  這篇文,我會適當增加些人性的一部分,不算是洗白,大體有兩個走向,一條是「我」,也就是左京的復仇—毀滅;另一條是拯救線,會逐步展開。

  在處理具體的人上,不會像其他同人文一股腦直接火,原文的一些人物線索我也會加以利用,而涉及郝傢人,劇透一下,無限接近慘無人道,除瞭郝老狗活著,郝傢算是絕戶,郝傢祖宅被拆,祖墳被挖……這些都會是小菜,整個因為李萱詩而受益變富的郝傢溝村民,也會重新貧窮……至於郝老狗為什麼活著,原文可是說他活到80歲,健步如飛,兒孫滿堂……所以這裡賣個關子,在滿足這點的基礎上,會讓郝老狗享受一切非人道的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