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比賽場上暈過去之後的記憶非常模糊,我隻記得一直有一股溫柔的感覺包圍著我的身體,其他的隻有非常零碎的片段。我甚至還原不起來我是如何回的傢,當我醒過來時,已經是在我臥室的床上瞭。
耳邊響起如爆竹爆炸在耳邊時那樣持久不斷地耳鳴音,渾身覺得沉重無力,睜開眼便是光禿禿的天花板被日光燈照得一片光亮。隻有那媽媽小時候哄我睡覺用的風鈴孤零零地掛在上面,才讓我一下能判斷出我是在傢裡。
身體的知覺在眼睛睜開後逐漸恢復,手腕上感覺被什麼輕輕地壓著。我那些許被燈光刺痛著的瞳孔移向我手腕處,媽媽的手正輕柔地撫在上面。順著媽媽白皙的手背看去,媽媽趴在床側,似乎已經睡著瞭,身上還穿著今天陪我去比賽的那身衣服。
「媽?」我對著媽媽輕喚瞭一聲。
「嗯?」媽媽緩緩抬起頭,睜開疲憊的雙眼,一副擔憂的表情寫在臉上,看到是我後,她又是喜又是不安地說道,「你醒瞭?好些瞭嗎?有沒有哪裡不舒服?」說這話時,媽媽雙手緊緊地將我的右手握住。
「沒,我沒什麼事。發生瞭,什麼嗎?」我輕輕搖搖頭,聲音有些輕地回應道。說不上為什麼,明明已經很用力瞭,但卻說出口的聲音卻跟個沒吃飯的人一樣。
媽媽握著我手的兩個手心讓我感覺有些涼,嚇得我直接一個激靈,瞬間清醒猛地坐起身,反手抓住媽媽的手,十分擔心地問道:「媽,你手好冷,你又發燒瞭嗎?哪裡不舒服?我帶你去醫院!」
「什麼啊。」媽媽有點哭笑不得地說道,忙讓我躺下,似有一絲感動地說道,「上次你把媽我照顧得那麼好,怎麼可能又生病瞭。不是我冷,是你發燒瞭,所以覺得我手冷。」說著,媽媽憂心忡忡的神色再次浮現在臉上,頗為自責地說道,「是我沒照顧好你。」
「哪有。我發燒瞭嗎?我都沒什麼感受,你看我都精神十足的。」我又坐起身來,表現得一副生龍活虎、精神十足的樣子給媽媽看,「可能是打比賽的時候太專註瞭,一下子內分泌紊亂,就容易出現體溫身高的狀況。沒事的,明天一起來肯定就好瞭。」
「你這小子……」媽媽又好氣又好笑還心疼地說道,「怎麼什麼都往自己身上攬啊。哎,我應該早就意識到的。這些天,你每天醫院、學校、傢裡來回跑,學習、做飯、照顧我,每件都沒落下。你不過還是個初三的學生,這麼高強度一星期,哪裡受得瞭。現在比賽也結束瞭,所有事情都結束瞭,那就換媽媽來好好照顧你吧。」
「媽……」我聽著媽媽這麼關心我的話,心裡特別不是滋味,不由地微微低下頭去,輕聲地說道,「對不起……」
「什麼對不起啊?」媽媽不解地柔聲問道,「當媽的照顧兒子那不是天經地義的事麼,怎麼還說起對不起瞭呢?」
「我沒能贏下比賽,沒能拿到冠軍獎杯,沒能讓你開心。」我特別難受又沮喪地說道,「明明,都那麼近瞭,沒想到最後,卻那麼遠。」
「你還在想比賽啊?」媽媽輕嘆瞭一聲,摸瞭摸我的後腦,沉聲道,「比賽輸瞭我們可以下次再來。媽媽我很開心很滿意,你那認真努力全心全意拼搏的樣子,特別帥。我第一次知道,我的兒子原來是那麼地帥。而且,你能平安地醒來,我還有什麼比這更開心的事嗎?」
「媽,我那時候,是發生瞭什麼嗎?」媽媽都用到瞭「平安醒來」這樣的描述,似乎當時的狀況很糟糕的樣子,我不免想問個清楚,「我什麼都不記得瞭,就像喝醉瞭酒一樣隻有一點如夢一般的片段。」
「其實媽也不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當時你突然一下趴在瞭桌上一動不動,把我們都嚇壞瞭。我著急地立刻上臺進到你的對局室裡,推著你的雙臂喊著你的名字。好一會你才回應我,就跟我不停地說沒事沒事。」媽媽繪聲繪色地描述著當時的情景,臉上滿是當時那樣焦急的狀態,現在講述時仍是心有餘悸的樣子,「還好張醫生當時在場,她也立馬跑瞭進來,查看你的身體狀況。我都快急哭瞭當時,一直問她你的情況。她說是因為長時間高度緊張,再加上你這些天休息得少,才會突然昏瞭過去。我問她是不是要去醫院,她說不用,讓我把你帶回來好好休息就可以。因為那時候你還醒瞭一下,能和我們說說話,又加上她的那些話,我才稍微安心瞭一點。後面張醫生開車送我們回來,和我一起把你放在床上。那時候我註意到你有些燒瞭,她說問題不大,就先回去瞭,我都沒來得及好好謝謝她。既然你們認識,下次你跟張醫生說說,媽媽要好好請她吃個飯謝謝她。」
媽媽一下子說瞭一大段話,心情似乎跟著也好瞭一些,沒有像剛才那樣一驚一乍的。
「那是自然的。」我微笑著附和道,為瞭讓媽媽不再擔心我,表現得完全像個沒事人一樣,「不過我答應媽,以後絕對不會讓你再擔心我瞭,也不會再讓媽媽嚇到。」
「說瞭這麼多,都忘記給你倒水喝瞭,你瞧我。」媽媽自責地搖搖頭,忙去到瞭杯溫開水給我喝,「張醫生說瞭,你要多喝水,多休息。不然連著燒瞭兩天的話,還得去醫院看才行。所以你聽好瞭,明天傢裡的事都不需要你幹,你隻要好好休息就行。」
「好的,我答應媽。」我用力點點頭,說什麼我都會答應,我看瞭一眼鐘,原來已經是凌晨一點瞭,「媽,你要不去洗澡休息吧?我看你這身衣服都還沒換。現在已經一點鐘瞭,你也該很累瞭,剛這麼趴著睡我都怕你著涼瞭。」
「都一點瞭嗎?」媽媽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瞭看鐘,忽又想起瞭什麼,轉頭對我說道,「你讓我想起來瞭,我煮瞭瘦肉粥。就怕你醒瞭餓,一晚上沒吃東西瞭,我給你盛過來。」
兩分鐘後,媽媽端著熱騰騰的一碗粥遞給我,我慢慢地吃著。
「好吃。」我微笑著說道,「謝謝媽媽。」
「嗯嗯,好吃就好。鍋裡還有,你吃好瞭我再去給你盛。」媽媽又溫柔地摸起瞭我脖子後面,頗為動容地說道,「你可要好好的,媽沒你可不行。」
「會的會的,會好好的。」我忙笑著答應著,「媽你去洗澡吧,不早瞭。要照顧的話,不多休息可不行喔!」
「好,別催瞭,我這就去。」媽媽笑著說著,隨後起身。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媽媽擔心我到這樣的程度,心裡覺得特別自責和不安。身為她的兒子,卻讓她這麼擔心,真覺得沒有做到一個兒子最基本該做到的事。萬幸地是,我沒有出什麼大事,一切隻是虛驚一場。但這讓我清楚地認知到一件事情——我必須更加強大。
十幾分鐘後,媽媽洗好澡換瞭身紅色睡衣,進來瞭我房間。
「媽?」我略感詫異地向媽媽說道,「你這是?」
「嗯?在你這睡啊。」媽媽輕描淡寫地說著,便同時鉆進我的被子裡,「不然呢?我怎麼時刻照顧你?」
「我……我沒事的媽。」我當然很想和媽媽同眠共枕,可是卻不想是因為她要照顧我的原因,我想在她心裡的認知是,即使我生病瞭,我自己也能行,不再需要她把我當小孩一樣呵護瞭,於是我勸說道,「你在這,我怕你睡不好,這床很小的。」
「怎麼瞭?嫌棄你媽瞭是麼?」媽媽頗為不冷地冷聲道,「還是你想明天燒得更高來嚇我啊?」
「哪有,怎麼可能!」我忙解釋道,輕嘆一聲,用著很小的聲音自言自語道,「隻是不想辛苦你。」
「你說什麼?」媽媽聽到瞭我的碎碎念,她把燈關瞭,隨後面向我,輕聲道,「這床是小瞭點,那你抱著我睡吧。這樣,就不小瞭。」
「啊?」沒想到媽媽主動在我床上提出這個想法,我懵瞭一下,隨後呆呆地答應著,抱住她的腰,將頭靠在她的肩頭上,「媽媽晚安。」
「晚安。」媽媽用最溫柔地聲音回應道。
自從媽媽住院開始,我慢慢地習慣瞭和媽媽抱在一起睡的感覺。這種習慣已經到瞭我想象不到如果等我好瞭,媽媽不再跟我一起睡瞭的話我會怎麼樣?會不會失眠?會不會很想她?
我不知道,我沒有答案。我隻知道,每一個可以抱著媽媽睡的夜晚,我都無比珍惜,都是美好的記憶。
媽媽輕拍著我的背,在我耳邊呢喃著舒緩的小調。我不由地想要跟貼近媽媽,整個身子都貼瞭上去,臉頰側放在媽媽的豐滿傲挺的乳房之上,甚至我的嘴角都能碰到媽媽乳頭的邊緣。
可能是因為我生病的關系,媽媽默許瞭我如此親近的行為。而媽媽畢竟還是醒著,我也是心滿意足地放松瞭全身,不一會兒便睡著瞭。
//柳如雪SIDE
又是一個漫長的夢。
自從上次出差回來以後,每個晚上總是會做很漫長的夢,多數都是噩夢。除瞭噩夢,剩下的多是奇奇怪怪的春夢。為什麼會說奇奇怪怪呢?因為夢裡的對象都是兒子,每一次都是。這讓我每天早上醒來的時候,都會懊悔和糾結於為什麼會做這樣的夢。
明明白天的時候根本沒想過和兒子……不……根本都不會去想那樣的事。到瞭晚上,為瞭擺脫夢的糾纏,我徹底禁欲,什麼都不碰。可是越是如此,這樣的夢就越頻繁。而且在夢裡時,我一次比一次感到享受,感覺更為真切。
不知道究竟夢是內心的映射,還是內心受到瞭夢的影響,每一次看到兒子的時候,我身心總能產生一絲異樣的感覺。這種感覺是以前從未有過的,我難以描述它是什麼,隻知道每當我和兒子靠的越近時,這份感覺越為強烈。當我和兒子擁抱在一起時候,這份感覺似是達到瞭巔峰,讓我感到異常無比的安心,可以放下一切戒備和思考。
在我每次遠離兒子的時候,我都會不停地和自己說,他是你兒子,你對他隻能是母子的感情。剛開始還有點用,但是每當我再次見到兒子的時候,自我提醒的那些東西一下就會拋之腦後。直到我住院之後,我都不會再自我提醒瞭,他在我的心裡,變得不一樣瞭。
醫院裡的那幾天,兒子不和我睡的時候,我感到格外地孤單與落寞,不知從何而起的寒氣襲遍全身。我從未想過有一天我會感到孤單,更不用說害怕孤單。那一刻,看著阻隔著我和兒子的那副簾子,我終於明白「這麼近,卻那麼遠」是什麼樣的滋味。
那一晚,我告訴自己:是的,我們隻是母子,這才是母子應該有的感情和距離,我到底還有什麼不滿呢?
然後,我就做瞭我長這麼大覺得最可怕的一場噩夢。夢的最後,是兒子把我救瞭出來。清醒的那一瞬間,我就知道我無法再逃避自己的心意——我想心弦第一次被男人撥動瞭——我的兒子。
當我回到傢以後,我的理智又在告訴我:那隻是因為你在醫院,所以任何一點照顧都會覺得特別的受用罷瞭。
我在我的內心感受與理智之間掙紮徘徊,我分不清它們誰是對的,我又該聽誰的。或許它們從來都是我,我從來都是這樣矛盾,以前也是,現在也是。
但很快,這場爭論至少有瞭階段性的答案——當兒子暈倒在賽場上的那一刻——一切都明瞭瞭。兒子為瞭照顧我,放棄瞭難得的一周練習時間;為瞭我的期待不落空,他在最後兩天非常努力刻骨地訓練和備戰;為瞭我可以捧起他的獎杯,他在那樣高強度的對抗下一度占據瞭上風;為瞭不讓我失望,他不顧身體上的不適,在重賽後仍然拼命地想要贏下來;為瞭不讓我擔心,他哪怕是醒瞭過來第一句話就是和我說他沒事。全部的一切,都是為瞭我。
對於所有女人來說:當一個男人的眼裡和心裡全都是你時,你的眼裡也全都會是他。
我知道兒子那一晚問我為什麼不穿黑絲是他想看瞭,所以我昨天特意穿上瞭他心心念念的黑絲。因為我想不到為他加油鼓勁方式,那麼我想如果穿上他喜歡的衣服,他也能感受到這份來自於母親的鼓勵吧?沒有機會問他我這麼穿有沒有作用,也無法問出口,就當是有吧。
兒子,媽媽有很多話想要對你說。但是你可以原諒媽媽不把這些話都說出來嗎?一旦說出來,我很怕一切都沒有回頭的可能瞭。媽媽從來沒有這麼害怕過,希望你可以理解我。我想兒子你是不是也是像媽媽一樣,有很多事想和媽媽說吧?你也不要說出來好嗎?媽媽我……不想聽……我們彼此心裡都知道的話,那就讓它心照不宣吧,就這樣一直保持下去吧,好嗎?
從學生時代開始學網球起,到畢業瞭在外面工作打拼十多年,我什麼樣的大風大浪沒經歷過,什麼樣的洶湧波濤沒見識過?可那些挫折和傷痛從來沒有讓我感到畏懼過。不知道為何,現在卻還是想要逃避。也許……不是害怕未來,而是貪戀現在?
不知道,我的感性和理性都給不出答案。我隻有一點可以確定,兒子他,是照亮我生命唯一的光。我的世界是寒冷還是溫暖,是黑暗還是光明,都與他息息相關。
我隱約覺得,我所一直逃避的那一天和那一刻終會到來,然而我希望那越遠越好,最好永遠都不要來,因為我沒有做好準備。我並不信人們常說的「有些事情它不來,你永遠都準備不好;它一旦來瞭,你便準備好瞭。」這句話,可不知為何,一種強烈的莫名預感仿佛在告訴我——它很快就要來瞭,快到我始料不及。
今天下午的時候,因為兒子還在身邊,我讓吃過飯回房躺下休息瞭,我自己則是打掃下衛生,整理著傢。途中,傢裡的電話響瞭,那是我公司打來的。打電話來的是總經理,他心情聽起來非常不錯。他告訴瞭我一個好消息——我所負責的片區內,南江啤酒本周的銷量再次超越瞭藍島啤酒。
這真是一個久違瞭的好消息。我放下電話,特別開心,同時也感到很欣慰。我非常清楚地是,這又一次的成功離不開兒子的好點子,離不開他一直盡心盡力地為我想主意。一想到這,我心裡特別地觸動。因為從小到大,我都是一個人闖過來的。哪怕是結婚以後,那個男人也幾乎不過問我工作上的事情,更不用說給我說出什麼主意瞭。工作上有任何問題,都得靠我自己解決。隻有跟兒子在一起的這段時間,我才感受到什麼是並肩依靠的兩個人,而不是貌合神離。
我第一時間想把這個好消息分享給兒子。當我輕輕推開他臥室門的時候,我註意到他睡著瞭,沒有叫醒他。等他醒瞭再告訴他也不遲,我這麼想。但是昨晚的發燒讓我心有餘悸,盡管上午起床的時候他的燒已經退瞭,所以我輕輕走近他的床邊,靠瞭一下他的額頭。還好,沒有燒起來,應該是好清瞭。
之後,我在兒子的臥室裡打掃著。想來,從兒子上個月開始變得特別能夠生活自理以後,我都沒有來他房間好好打掃過瞭,竟還有一絲別樣的懷念。
在我整理到他電腦桌的時候,我發現桌子右手邊的第二個合上的抽屜縫裡有一張白紙的一角露瞭出來。我想也沒想的,把抽屜打開,將紙張放瞭進去。可就在這時候,鬼使神差地,我看到瞭一本我從沒有見過的美術本。興許是出於好奇,我將它取瞭出來。
當我打開它的那一刻——如果我能提前知道這裡面是什麼——我會願意我從沒打開過它。
打開美術本的第一頁,赫然用優美的書法寫著幾個不大不小的字——「致我唯一摯愛的母親——柳如雪」。是給我的嗎?
我緩緩地翻過一頁,裡面是兒子畫的畫。畫的內容是我抱著還是嬰兒的他,我們互相相視著微笑。畫裡的我,洋溢著特別幸福的笑容。而這一副畫的標題是——初見。
我心底深處最為柔軟的地方被觸動瞭。
再翻過一頁,又是一幅我和兒子的畫。那是他還是個三歲小孩,還沒有上學時候的樣子。畫裡的我好像有些不開心,兒子過來用他的兩隻小手抱著我的脖子,上面寫著「媽媽不哭」。這畫看著讓我會心一笑,我自己都不記得這是什麼時候的事瞭。這一頁畫的標題是——記憶的起點。
後面一頁,是我帶著還在上幼兒園的他去郊外踏青的場景。我記得很清楚,那是他第一次去郊外玩,特別開心。畫裡畫的是他摘瞭一朵玫瑰花送給我,我蹲在地上,摸瞭摸他的頭,接過瞭花。那時候我還覺得特別好笑,那麼多花摘什麼不好,偏偏一下就摘中瞭玫瑰,還想著大瞭肯定是個花心大蘿卜,特別會哄女人。這頁的標題讓我的心不禁一顫,隻有一個字——你。
繼續往後翻,是兒子五歲過生日的時候我把生日禮物送給他的畫面。那次他的父親因為工作的緣故,第一次沒有參加他的生日。但是兒子沒有任何不開心,他說隻要有我和他過就足夠瞭。那一次的生日禮物是水彩筆,他非常喜歡,後面每天都在畫畫。但那時候的我,怎麼都不會想到今天的他會畫下這些畫。
過去兒子小時候的樣子和那時候的日子一下子就從我的記憶深處浮瞭上來,恍如昨日。那段時光是我覺得最為輕松歡樂的時光,一切都如我期盼的那樣進行著。我曾經一直堅信那樣的美好時光會一直持續下去,直到那場變故的發生。
在變故發生以後,傢裡的生活狀態發生瞭非常大的變化,說是兩極反轉都不為過。那段時間的日子我不太願去回想,幾乎沒有什麼美好的回憶。我沒想到他會反悔,明明結婚前答應過我會收心的,結果那時候不安分的心又死灰復燃,怎麼說都說不聽。我等瞭十年,等不到他的回頭。
沒想到兒子的想法和我出奇地一致,我是不是該說不愧是我親生的呢?在繼續向後翻的一頁裡,兒子的畫似乎也跳過瞭十年,直接來到瞭我離婚後的生活。這幅畫是我第一次在吃兒子做的飯,十足的溫馨感躍然紙上,讓我回憶起瞭他第一次煮的快要成瞭的粥的米飯,還帶著絲絲甘甜。做的那幾個菜的味道真就隻能是能吃的樣子,不過現在他做的飯好吃多瞭,我都有點喜歡吃瞭。這一幅畫的名字是——傢。
從下一頁開始的畫,有些畫讓我的心跳變得不那麼規律瞭。接下來的一幅畫,則是他給我按摩的場景。那次是兒子給我瞭第一個對抗藍島的主意和辦法,如果不是他這個主意的話,我現在說不好都失業瞭吧?可是這幅畫與前幾副不同,如果說前幾幅畫更註重場景和感覺表達的話,這幅畫這是更突出人體線條的勾勒。他褲襠處的凸起、我臀部翹挺的曲線、平滑細嫩的裸肩以及豐滿胸部的描繪,這幾處特別具有性暗示意味的兩性部位他都刻畫得頗為細膩,讓人看這幅畫時的註意力一下子匯聚在瞭這幾處上。而這幅畫的名字是——悸動。
從這幅畫上來看,我好像找到瞭兒子對於我在認知上發生變化的開始時間。而那時候的我,壓根沒有放在心上。若是那時候就意識到瞭的話,事情不會發展到現在這樣的地步吧?
我帶著些許擔憂但更多是期待的心情,翻向瞭下一頁。
那是一個雨夜——這也是這幅畫的標題。是那一天,兒子在下著雨的夜晚,背著我淌過滿是積水的街道。他把我背得很高,寧願自己全身濕透,也不願讓我觸碰到一滴積水和雨水,而他的臉上確實夾雜滿瞭汗水與雨水。讓我感到有些觸動的是,畫中的我把雨傘撐在他的頭上。而實際上,那一夜我更多地是撐在自己頭上。現在再讓我回想起那一夜,多少覺得一些心酸。但是,那一次,是我第一次感受到兒子男人的一面,也是第一次把他當成一個男人去看待。
繼續輕輕地翻過這一頁,迎面而來的是更為溫馨的場景畫。那是我們坐在長椅上,他給我塞瞭個他的耳機。我們一人一個耳機,聽著他MP3當中播放著的歌曲,我靠在他肩頭睡著,他動情註視著我的樣子。那些都是我未曾聽過的歌,意外地是我聽瞭之後,後面很多天都在聽那幾首歌,而那時候的我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喜歡聽。這一頁的標題便是我當時睡著時聽的也是我最喜歡的歌的名字——唯一。
那時候的我,是不知道過瞭多少年之後再一次被撥動瞭少女心。那於我而言,是這條不歸路的開始。
我發現我一點也猜不到兒子下一頁畫的會什麼,可我知道每當我看過一幅畫後,便更對下一幅畫充滿瞭期待,不論它會是什麼。
可當下一幅畫出現的那一刻,我本平穩的呼吸出現瞭一些波動——這畫裡全是春色。這是那一夜他給我變魔術然後賴我床上睡覺,我還特意穿瞭胸罩,以免青春期的他有不該有的悸動。我直到看到這副畫以前,我都以為那一夜什麼也沒發生。可是這幅畫畫的是我側著睡著,他在背後側著貼著我,一隻手摟上瞭我的腰,一隻手竟然伸進我當時穿的蕾絲胸罩裡在揉我的乳房!更過分地是,兒子他居然還用他的下面在我兩腿之間伸進去摩擦!
天吶,他那時候在做什麼?我如果當時知道的話,肯定要把他打的皮開肉綻不可。這是兒子該對媽媽做的事麼?可是,當我現在才知道這件事時,我竟然沒有那麼生氣,甚至會覺得有點臉紅,明明我什麼也沒有在想。這幅畫我不能多看,我怕我會亂想起一些不該想的東西。這一頁給畫起的標題是——共眠。
下一頁,畫的是國慶節時候的事瞭。那是在兒子的視角下和我一起與費德勒、莎拉波娃打網球比賽的場景。畫裡隻有我和他,兩位明星隻是幾根線條帶過瞭。甚至,兒子他在畫裡都隻是個陪襯一樣。主要畫的是我擊球的瞬間,力量感和沖擊力十足,感覺看到瞭我學生時期巔峰時的樣子。而這幅畫的標題似乎是為我而特別起的——夢想。
現在的心情特別復雜,雖然說不上來,但並不感覺壞。這種從兒子的視角去我看自己的感覺很特別,仿佛覺得如果我是兒子的話,我也會希望這樣的心意被那個人看見。
不知道這副畫冊還有多少副畫,隻想一副一副慢慢欣賞,每一幅都是特別珍貴的記憶與心情。
下一幅畫的標題寫在瞭最上面——最愛。那是我過生日那天,兒子他為我親手戴上送我項鏈的畫面。畫裡的我如同當時的我一樣,臉上浮起一抹淡淡的微笑,在鏡子裡來回欣賞它的美麗。那一刻我的心裡覺得無比的幸福,比我結婚時戴上戒指時候的幸福感要強烈得多。現在想來,若那時候的我是現在的我的話,我一定會主動擁抱上兒子吧?再看瞭眼標題,那是雙關的意味:我最愛的是兒子送我的項鏈,兒子最愛的,是我……
帶著充盈著內心的幸福感,我翻到瞭下一幅畫。這是一副在我眼裡特別美的畫面。夜晚璀璨的繁星與皎潔的明月,高高掛著起伏著波浪的海平面遠方漆黑的夜空之中,綻放著屬於它們的光芒。在它們的光芒之下,湛藍的海水盡頭,跟著象征著我們歷程的腳印看去,微風吹拂起我的發絲,兒子深情地緊緊擁抱著隻穿著比基尼的我獻上瞭動情的一吻。雖然那時隻有一瞬,但在我們心裡烙下瞭最重要的印記。這一幅畫的標題起的頗有深意——但願人長久。
通過每一幅畫描繪的場景,我心裡一直矛盾糾結的問題似乎越發清晰明朗瞭。所謂心意,隻要當你去正視它的時候才能看得真切。
下一頁的畫會是什麼呢?我帶著滿滿的期待與好奇心繼續往後翻閱著。當下一幅畫出現的時候,我怔瞭一下。這幅畫沒有標題,我仔細看瞭看,才註意到畫的是他拿瞭星際比賽的冠軍後,把獎杯遞給我的場景。可是這明明是沒有發生的事情,為什麼也畫瞭下來?難道說和他還沒有給這幅畫起名之間有什麼關聯嗎?
一時下不瞭判斷。但是能看得出來,兒子他對於想要在我的面前贏下這個冠軍是有多麼地渴望,甚至都提前想好瞭獎杯遞給我的場景。這下我才能完全理解為什麼兒子會把這次比賽看得這麼重,這麼拼命,在沒有拿到冠軍後會這麼自責。
倘若說這一幅畫描繪地是近期可能發生的事的話,那麼接下來的這幅畫,更是讓我第一眼覺得特別驚訝瞭。這一幅畫依舊沒有標題。畫裡的我穿著潔白的婚紗禮服,一個成年男子單膝跪地為我戴上戒指並親吻它。顯然,這不是我結婚時穿的婚紗。而且,這男人一眼便分辨得出不是那個男人,而是長大成人後的兒子。
我視線變得有些模糊,雙眼酸酸的,心裡特別不是滋味。我說不清心裡此刻是怎麼想的,就是難以名狀地觸動。究竟是被觸動瞭什麼,根本說不上來。是以前婚姻的不滿還是這幅畫的美好向往……我不知道。隻是在我的心裡,我從未想過畫中的場景。我不知道兒子是什麼時候開始想這些的,我也不會因此責怪他,因為我在這幅畫裡滿眼看到的都是愛。
我顫抖著長舒一口氣,繼續翻看已經無法預測的下一幅畫。這是一副三個人都在笑的畫。嗯,是的,三個人。畫著是我看著他抱著一個小嬰兒哄嬰兒開心的樣子。從畫中嬰兒的描繪來看,大概是個女孩子。他就像個父親一樣逗著她玩,同時親吻著我的臉頰。而畫裡的我,幸福地微笑著。
我心裡最為柔軟的部分再一次被深深地觸動瞭。兒子這描繪的不就是我這輩子最向往的傢裡生活的樣子嗎?多麼地溫馨……可是,兒子啊,這樣的場景在我們母子身上,是不可能發生的對吧?
帶著有點悵然若失的感覺,再往後翻瞭一頁。這仍然是一副沒有標題的話。畫中的嬰兒已經張大成瞭一個小女孩,梳著雙馬尾的辮子,穿著好看的小裙子。畫裡有我、他、小女孩三人,小女孩牽起我倆的手,在一個公園裡的花草地裡,背對著看著遠處燦然的陽光。
這小女孩,難道是兒子幻想中的我們的孩子嗎?可以是這樣嗎?是我想多瞭嗎?我不禁又翻過一樣,想要找尋答案。可是後面沒有瞭,這副畫冊到此為止瞭。
我把畫冊合上,心中久久不能平復。
原來,兒子什麼都很清楚,他時刻都在正視自己的內心。一味逃避和自我欺騙的,不過隻有我罷瞭。可是,兒子,請原諒媽媽,不能回應你的內心,因為我終究,是你的母親……我終究,要為你的一輩子負責。
「媽?」忽然,兒子的一聲輕喚把我從紛飛的思緒中拉瞭回來。我忙把畫冊放進他的抽屜裡關上,希望他沒有註意到。
柳如雪SIDE結束//
媽媽的臉上充滿瞭詫異,她從我的電腦桌旁站起身,走到我床邊,撫摸著我的臉頰,滿是溫柔地望著我,她的眼角似是有兩道淚痕。
「媽,怎麼瞭?」剛睡醒的我有些茫然地問道,「你的眼睛……」
「嗯嗯,沒什麼。」媽媽微笑著搖搖頭,接著她俯下身子,親吻瞭一下我的額頭,「我剛在打掃衛生,不用擔心我。」
說完,媽媽便起身離開瞭我的臥室。我清醒瞭一下還處於朦朧中的意識,坐起身。一股無形的力量驅使著我望向媽媽剛才所處的位置,那是我的電腦旁。媽媽為什麼會在那呢?我帶著疑惑打量著電腦桌,註意到第二個抽屜好像有點凸出來瞭。
那個抽屜,我不是鎖好的瞭嗎?為什麼會……我心頭忽覺一陣不安,忙下床去檢查,結果發現那個抽屜確實沒有被鎖上。我更加不安地打開抽屜,希望這隻是一次簡單的意外。可是畫冊的擺放位置明顯是被移動過,我不可能讓它這樣斜著擺的。
是媽媽用鑰匙打開瞭抽屜嗎?這是我的第一想法。我趕緊把電腦顯示器的底座抬起來,鑰匙仍然在那裡,顯然沒有動過。結果到頭來是我上午畫完的時候忘記鎖上瞭嗎?我回想瞭一下,當時剛剛畫完,媽媽便一直催促著說飯做好瞭讓我去吃飯。她見叫瞭好幾遍我都沒有回應,於是往我臥室走來。情急之下,我隻是把畫冊放進去,抽屜關上便出去瞭,那時想著回頭再鎖上,結果沒想到忘記瞭。
但我怎麼也不會想到,我這難得的一次粗心,竟然就被媽媽給逮住瞭。我心裡有些慌張,因為我根本沒有做好媽媽現在看到這副畫冊的準備,我本是打算等到一切都成瞭熟飯之後再給她看的。這下好瞭,媽媽已經看過瞭,我卻根本猜不到她看過以後會怎麼想。畢竟裡面有我幻想和她結婚和婚後生活的畫面,媽媽看到的話,無法接受的吧?可是看都看瞭,我再怎麼後悔都沒用瞭。看看媽媽會是什麼反應,我再見招拆招吧。如果她不主動提起,那我還是想當這一切都沒發生過。
晚飯時,媽媽沒怎麼說話,隻自顧自地吃飯。我途中找瞭好幾個傢常的話題,媽媽都是淡淡幾句就不說瞭。從她的眉宇之間,看得出她心事重重。不用問,肯定是畫冊的事情讓她一直在想,畢竟這樣突然看到的畫冊對她來說會是很大的一個沖擊。我做不瞭什麼,更不可能攤開來說,隻能是默默祈禱事情不要往壞的方向發展吧。
晚上媽媽洗過澡後換瞭一身優雅的連衣裙,披瞭件外衣,一看就不像是居傢服。而且媽媽也一點沒有要回臥室休息的意思,反倒是要出門的樣子。我心頭升起一種非常不好的預感,在媽媽把手搭在門把手的那一刻,我從沙發上站起來,忙問道:「媽,這麼晚瞭,你要去哪?而且外面還刮著大風。」
「我想出去走走,在醫院關瞭好些天瞭,這幾天也沒有出門,想出去透透氣瞭。」媽媽把門打開,穿上鞋子,淡淡地回應道,「沒事,我過會,最多半小時吧,就回來。」
說著,媽媽便踏出門瞭,準備把門關上。
「等一下媽。」我光著腳忙跑過去拉住門,滿臉渴求地說道,「我陪你一起去,好嗎?」
「嗯……」媽媽目光向下移去,沉默瞭一會,才微微點頭答應道,「好吧,如果你不嫌無聊的話。」
我和媽媽走在幽靜地小道上,如果忽略風聲的話。我們現在住的房子是媽媽在離瞭婚之後用自己的儲蓄買的,是一個新小區,入住率並不高。所以晚上九點以後,小區樓下幾乎就沒有人。我向周圍張望瞭兩遍,一個人也沒有看見。
小區裡的綠化做得很好,無論走在哪裡,小道的兩邊都是鬱鬱蔥蔥的樹木,每隔兩三百米就有一個小湖,我們現在就在小湖邊走著。媽媽說當時選擇買這裡,看中的就是安靜的環境,越安靜越好。那時候我還不懂媽媽這句話裡的意思,現在才多少懂瞭一些。
媽媽走得很慢,有點像一些文藝紀錄片裡面給主持人緩緩走過它的特寫那樣。媽媽雙手環在胸前,目光總是看著左前方的樹木,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而我站在她的右側。媽媽的平跟鞋踩在柏油路面上發出清脆的聲響,一聲一聲叩擊在我的耳膜上,也叩擊在我的心裡。
這一路上的大風一刻也沒有消停過,帶著空氣中來自樹木的清香吹拂著我和媽媽的臉龐,也給幽靜的小道帶瞭些許為數不多生氣的感覺。它在我眼前吹動著媽媽紮著高馬尾的發梢,還有耳旁的絲絲鬢發,仿佛是在向我招手說快去和媽媽搭話。
是啊,盡管我的心情現在很復雜,但是畢竟我是男人,媽媽現在這個樣子,難道我還得等媽媽主動說話嗎?我跟隨著媽媽的目光望去,落在瞭一排排整齊排列著隨風搖曳的柳樹枝上,不由地吟道:「碧玉妝成一樹高,萬條垂下綠絲絳。不知細葉誰裁出,二月春風似剪刀。」
「嗯?」媽媽聽後,第一次面向我,發出瞭一聲淡淡的疑惑,「怎麼突然念起詩來瞭?」
「媽你說過,這是你小時候第一首教會我的詩吧?」我淡淡地笑著回應道,「又看到柳樹瞭,不自禁地就想念一下。」
「是啊。」媽媽微微昂起頭,眼前似乎浮現瞭那時的光景,仿佛置身其中般地說道,「那時候你三歲不到,給你買瞭一本唐詩的書。結果教你念《靜夜思》你不念,教你念《憫農》你也不念。結果把我氣的啊,當時就下定論你以後讀書肯定不行。我把書往你身邊一扔,你一頁一頁翻過去,倒是到瞭《詠柳》這一頁變得特別興奮,抓著我的手不停地說』這個這個』。沒想到,我就念瞭一遍,你一下就學會瞭,還背瞭下來,每天每天念十遍,我耳朵都要聽出繭瞭,呵呵。」媽媽說到最後,臉上浮出一抹難得的笑容,「《詠柳》對你是有什麼魔力麼?」
「因為我覺得它寫得不是柳樹,而是在描繪媽媽。」我帶著媽媽走近瞭那一排柳樹,註視著它說道,「等到我大瞭去看瞭書才發現,這詩的確是有借物詠人。可還記得我以前問媽你為什麼取柳如雪這個名字麼?」
「嗯,記得。」媽媽微微點頭,微笑道,「我說是我外公隨便取的,那時候的人識字沒有幾個,能用上的都用上瞭。那時候你還像個小大人樣的說:』不是那樣呢!』。我名字有沒有特別的含義,我自己還能不清楚麼?」
「是媽媽外公起的?不是媽媽你的父親起的嗎?」我稍感意外,但好像也不是特別意外,所以點頭表示認同,繼續說道,「不過這名字隻適合用在媽媽身上。雖似柳枝一般溫柔有活力,任風吹雨打還是翠綠如初,但又如雪般潔白美麗、冷傲堅強,隻為溫暖所化。這所描述的,不正是媽媽嗎?」說著,我緩緩將臉轉向媽媽,看著她絕美的側顏。
「是嗎……」媽媽沉默瞭許久,抬頭看著搖曳著的柳枝,長舒瞭一口氣,將信將疑地說道,「還是第一次聽到我的名字還能夠做這樣的解讀。不過的確,可能是因為姓的關系,我一直對柳樹情有獨鐘。尤其,是生長在水邊的垂柳。」說著,媽媽低頭看下小湖中映著的垂柳的倒影。
媽媽向小湖走近瞭幾步,我跟著走瞭上去。在我們的腳旁,立著不合氣氛的寫著「湖中水深,禁止遊泳」的告示牌。湖中跟著倒影出瞭媽媽美麗的容顏。
「大概是因為隻有水是最懂垂柳的吧。」我看著倒影,發自內心地說道,「不管垂柳在做什麼發生瞭什麼,湖水都會陪伴在身旁,毫無保留地告訴垂柳現在的狀況和樣子。」
「不,因為隻有水,是最清澈的。」媽媽淡淡地搖瞭一下頭,意味深長地說道,「可是既然是水,也總有污濁的一天。縱是那天山上的清泉,也逃不過這樣的命運。所有的東西,都會變質。」
我有些動容地望著媽媽,什麼也沒有說,不知道該怎麼回應。
「你說,明明就是已經變瞭質的水,還一定要說自己依舊清澈的話,是不是很可笑?」媽媽話裡有話地自顧自地說著,「是不敢面對現實嗎?還是害怕被討厭呢?還是說,因為很清楚地知道那樣是不對的呢?」
「有什麼不對呢?都是自然的道理。」我望著在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水面,看上去是自言自語地說道,「這自然的道理不就是,世界上唯一不變的就是一切都在變嗎?」
「所以,你是覺得那樣是對的嗎?」媽媽第一次側身正面面向我,用著很復雜的目光註視著我,忽然,一陣大風刮過,把柳枝吹得沙沙作響,媽媽的聲音被吹得有點抖動,「和自己的媽媽結婚?甚至生孩子?」媽媽的臉上又想笑又想哭的樣子,根本看不透。
「是和自己心愛的女人。」事已至此,我知道我沒有退路瞭,也絕對不能在媽媽的逼問下退卻,必須說出自己內心深處最真實的聲音,「隻是心愛的女人正好是自己的媽媽罷瞭。」
「你在說什麼?」盡管媽媽說出瞭剛才那樣的話,但真的聽到我說出這句話時,她依舊顯得非常意外,眉頭往外舒張開,一副難以置信地表情搖著頭,皺著眉頭輕聲問道,「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我愛你。」說話的這一刻,我雙手緊緊地抱住媽媽,抬起頭用雙唇徑直地貼在媽媽熾熱的紅唇上。
「唔嗯~」媽媽顯然感到猝不及防。媽媽沒有回應我的吻,而是一把把我推開,生氣地呵斥道,「你在幹什麼啊周文豪!」
「難道媽你就對我真的沒有感覺嗎?」我失落地低下頭去,沮喪地說道,「我們的擁抱、我們的親吻,那些快樂的時光,那些你擔心的時候……都是真的不是嗎?為什麼……不肯回應自己的內心呢?」
「文豪,如果是媽媽的一些所作所為給瞭錯誤的信號的話,媽媽給你道歉。」媽媽放緩瞭語氣,向後退瞭一步,「但你知道,現在回頭還來得及,一切都還來得及。你……我們不能……不能一錯再錯瞭。是,媽媽必須承認和你最近這段時間相處得很開心。但媽媽知道我們是什麼關系,我也知道那樣的開心意味著什麼。不要逼媽媽瞭好嗎?給你,也是給我,繼續相處下去的可能,好嗎?」媽媽說到最後,有些哽咽。從話語之中,都能聽出她現在有多麼地矛盾和糾結。
「不,我不要!」我此時已然失去瞭理智,近乎歇斯底裡地說道,「媽,不要壓抑自己瞭好嗎?問問自己的心,難道你真的……不喜歡我嗎?真的,對我沒有感覺嗎?我不信,我不相信這些日子裡媽你的舉動都是故意騙我的。不,我不會信的。」
「媽說的話你都不聽瞭是吧?」媽媽的手放在瞭我送給她的項鏈上,她也很是激動地搖搖頭帶著點點哭腔說道,「你要聽我的心意是吧?聽到瞭你才能死心是吧?好,我這就給你看我的心意是什麼。」
就在我還在理解媽媽這話是什麼意思時,媽媽猛地一下把項鏈拉扯瞭下來,然後在我意識到她要做什麼的下一秒,在我還沒來得及做出回應之前,她一個轉身,把項鏈大力扔進瞭湖中。
「啊?!」我的心隨著媽媽擲出的項鏈一落千丈,便隨著沉入湖底。我幾乎是沒有思考的,聽到「咚」的聲音,看到項鏈濺出微小水花的那一刻,跟著縱身跳入瞭湖中。
伴隨著入水時「噗通」的聲音,我隻聽得「轟隆」一聲巨響,天空瞬間閃亮煞白。這一下閃電來得很及時,照亮瞭本來昏暗一片的水下,項鏈的光澤借著這道閃電的光反射入我的眼中,由此我得以確認瞭它所在的位置。
我急速向項鏈遊去。身上未來得及脫去的衣物使我急速下沉,我必須在沉到我遊不上去之前把吊墜拿到。明明看著很近,卻為什麼這麼遠,我遊瞭好一會都還夠不著它。
我隱約能夠聽到媽媽呼喚我的聲音,它就像是耳朵在貼在水管的一頭,通過水管的振動來聽它遙遠另一頭所發出的聲音一樣,根本變形得聽不出說的是什麼內容。持續不斷的缺氧開始讓我的腦子本能地感受到恐懼並發出想要求生的信號,湖水充盈著我的五官,冰涼的就像置身在冰窖裡一樣。好冷,好黑,隻有項鏈是這湖底下唯一的光。
可是這一切都阻止不瞭我,哪怕真的會出什麼事,我也必須拿到項鏈。如果拿不到項鏈的話,一切都沒有意義。
我用盡全力地快速向前遊去,終於在項鏈下沉到我看不見之前抓到瞭它。我緊緊地將它握在手中,奮力地向水面上遊去。但這時候,我才意識到,我根本幾乎不會遊泳!上一次遊泳還是在小學二年級的時候,很多東西都不記得瞭。再加上在水裡已經待瞭一些時間,我離水面得有個快一米的距離感覺。
最可怕的是,我遊到一半的時候,忽然全身無力,耳邊想起刺耳的蜂鳴,腦海中像走馬燈一般一幕幕浮現過從小到大各種各樣印象深刻的事情,開心的悲傷的都有。甚至我看到湖面處有一道非常明亮的光在吸引著我,這期間,我感受不到窒息的感覺,全身飄飄然的,異常的舒適。
亮光的那一端仿佛是媽媽微笑的臉龐,我全身放松地朝她而去,哪怕我不用一絲力氣。
這就是臨死前的感受嗎?不,起碼,要等我把項鏈交給媽媽以後再死吧?再撐一會吧,周文豪,一會就好,就一會……
「小豪,來媽媽這。」我回到瞭幼兒時期,媽媽在綠茵茵的草皮上拿著撥浪鼓遠遠地朝我揮舞。和煦的陽光灑在她的身上,從那一刻開始,媽媽便成為瞭我心裡最愛的人。我用著還不熟悉的姿態,蹦跳著跑向媽媽,撲入她的懷抱……
「媽,不要離開我……」
隨後持續瞭不知道多久的死寂。
「小豪,小豪……小豪!」這一片漆黑幽暗之中,我清楚地聽到瞭媽媽的呼喚,仿如就在耳邊。可我做不出任何回應媽媽舉動,想哭都無法哭出來,想擁抱她更是癡人說夢。
「媽,你喜歡我嗎?」我幾乎隻剩下用意志在回應媽媽。如果我無法度過這一劫,至少這是我在死前想知道答案的問題。
「喜歡,媽喜歡你。」我不確定是我最後的心理暗示還是真的得到瞭媽媽的回應,總之我的內心的確聽到瞭這句回應。那麼一切,都值得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