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節

  從小樓裡出來,外面已是昏沉一片,夜霾迷空,配著冷冷的風,整個世界顯得孤寂而荒涼。

  雖有人氣,但光一天比一天少,死氣已在各個角落開始顯現。

  “晚上的聯歡你若是不想去也行,反正就是唱歌跳舞,沒什麼好看的。”

  月冷秋陪在林明的身邊,領著他去安排的房間。

  “你這麼在意我的情緒,是不是有點兒喜歡上我瞭?”林明油嘴滑舌地逗趣著這個冷血女殺手,跟著她久瞭,他總是忍不住挑逗這個明明長得漂亮,卻又顯得有些死板沒有情趣的女人。

  月冷秋停下腳步,怔怔地望著他,忽地吱啦一聲拉開羽絨襖的拉鏈,扯著內裡的保暖內衣,退出半邊臂彎兒,“我這樣的,你敢要麼?”

  林明看向她的肩頭,那裡一條條、一塊塊觸目驚心的傷疤縱橫交錯,長的是刀傷,圓的是槍傷,半邊肩頭不大的地方,凹凸不平的傷疤大的就有三塊。

  “走吧!”看著林明呆滯的神色,月冷秋默默地拉好衣服,低頭淡淡說瞭一句,朝前走去。

  “你給我站住!”林明大吼瞭一聲。

  月冷秋被嚇瞭一跳,站定,扭頭望去。

  噔噔噔,三步並作兩步,林明快步向前,一把摟住月冷秋,低頭就朝她的唇吻瞭上去。

  月冷秋隻覺自己身子一緊,唇上突地一陣溫熱,心裡驟然一驚,冰寒的眼睛瞬間放大,“你……”她掙紮著身子,憑著鍛煉出來的強壯體格和有力的雙臂狠狠地推著林明的胸口。

  林明的雙臂死死地緊箍著她的纖腰,望著她清冷而失落的眼神慢慢被激憤和羞澀占據,邪邪笑道:“感受到瞭麼?”

  “什麼?”月冷秋舉著雙臂護在胸口,“你……你別亂來,我……我有喜歡的人。”

  “那跟我有什麼關系?”林明覺得好笑,“我上過的那些女人都有自己喜歡的男人。”

  月冷秋瞪大瞭眼睛,“你……你……你說真的?”

  林明低頭又在她的臉頰上親吻瞭一下,月冷秋沒有掙紮,或是忘瞭掙紮,林明問道,“你喜歡誰啊?”

  月冷秋不說,“管你什麼事。”

  “這有什麼不能說的?”林明不再挑逗她,松開雙臂,僅右臂摟著她的肩頭,兩人如好友一般繼續向前走去,邊走邊聊,“要麼你剛才是騙我的,要麼你跟我一樣,喜歡的是有傢室的男人。”

  月冷秋沒有答應,隻是頭低得更低瞭。

  林明知道自己說中瞭,扯開話題。

  “到瞭!”到瞭一棟小屋前,月冷秋推開男人的身子,雖然天寒地凍,此時她卻覺得有一股股熱流在身體裡流動,男人的手臂離開後竟然有些不舍。

  “嗯,那等一下咱們大禮堂見?”

  “嗯。一會兒見!”目送著林明走進自己的房間,月冷秋這才轉身朝自己的房間走去。

  “啊!”隻是一轉身,一個蓬頭垢面的臉孔就突然在眼前放大,月冷秋一聲驚叫,連連後退,嚇得險些一屁股坐在雪地裡。

  “妹,那人是誰啊?”蓬頭垢面的男人紅著一雙眼睛,哈欠連天地朝房內指瞭指。

  “哥!”看著這個不通人情事故,完全沒有德道恥辱感的傢夥,月冷秋簡直要氣死瞭,細細的眉毛和眼睛都倒豎瞭起來,怒氣沖沖道,“你……你什麼時候站在我身後的?”

  “我一直……嗚啊——就站在那兒啊!”月無儀指瞭指小屋右前方的一片松柏林,說話間又打瞭一個大大的哈欠。

  那林子離主道不過三米多遠的距離,月冷秋想著自己和林明一路簇擁著走來,被哥哥全程收在眼裡,怒急攻心,大聲呵斥道,“你沒事兒躲在那裡做什麼?”

  “我在那裡撒尿,誰知道你帶男人過來!”月無儀揮瞭揮手,一副全然不關我事的態度,臉皮上卻露出瞭猥瑣的笑容,湊上前嘻嘻哈哈道,“妹,這回的沒上回那個帥,怎麼,口味換瞭?”

  “滾!”月冷秋捂著鼻子,扭著頭,身子向後微仰,“哥,你多久沒洗澡瞭,都臭瞭!”

  “臭瞭?不可能啊?”月無儀嗅瞭嗅自己,“我這穿的是去臭的織物,產品介紹上說這種織物可以有效抑制厭氧菌的生成,即使三個月不換洗也絕對不會達到發臭的級別呀!”

  “你衣服沒臭,人臭瞭!”看著自己哥哥那油膩成餅一樣的頭發,月冷秋想起下午林明對他毫不吝嗇的誇贊,就覺得臉上發燙,“今天的客人是爺爺請過來的,你這副鬼樣子別去打擾人傢。”

  “老頭子?請那個小屁孩?”

  “隨你便吧!反正出醜的是你自己!”懶得再勸這個跟常人思維極大差異化的人,丟下一句話,月冷秋甩開兩條大長腿走瞭。

  “切,什麼時候都一本正經的,累不累!”舉起袖子又嗅瞭嗅,沒聞見什麼異味兒,月無儀邁著六親不認的步伐走進瞭自己的小樓。

  樓上,是一廳兩居室的佈置,因為每日都有傢政人員清理,所以房間裡的一切都是井然有序,書籍,黑板,白板,各種新奇的物理小裝置,佈在客廳裡,顯出一股濃鬱的科學狂人的味道。

  “看得懂?”

  林明看向門口,摸著鼻子笑道,“懂那麼一點兒。”

  黑板上寫的是時空變換方程的部分推理過程,其中涉及到高深的高維時空理論,月無儀見對方不過是個毛頭小子,覺得他是在樹新風(吹牛逼),“真懂一點兒?”

  林明肯定地點瞭點頭,指著黑板上道,“認識這個符號,不算是懂一點兒嗎?”

  “啊——”月無儀一愣,朝他指的位置看去,那是推理過程最末尾的一個句點,所謂懂一點當真是不折不扣地隻懂一點,不禁勃然大笑,這一笑不打禁,一口氣就嗆在瞭肺管子裡,霎時就憋得面紅耳赤,成瞭一個豬頭。

  過瞭好一會兒,月無儀才忍住笑意,有力氣給自己倒瞭一杯水,“你比上次那個有意思。”

  “上次那個?”月無儀擺瞭擺手,“忘瞭他叫什麼名字瞭,不過他比你帥,而且……”他指瞭指黑板,“他不止懂一點兒。”

  “你朋友?”“我沒朋友。”

  月無儀很幹脆,像是在陳訴一件很稀松平常的事,對沒有朋友這種事,情緒上既沒有自傲也沒有自怨,他說著,就端起那個開口十多公分的大杯子咕嘰咕嘰地朝肚子裡灌水,一口氣就將近兩升的水喝瞭個精光。

  “呃——”打瞭個嗝,月無儀心滿意足地敞著身子躺在沙發上,像是得瞭失心瘋一般傻笑著,“爽啊——,先撒尿再喝水,人生快意,莫過如此!”

  林明還從來沒有見過這般瀟灑快意的男人,仿佛世俗的一切在他眼裡都是狗屁糞土,不值得絲毫掛心,“喝水都喝得這麼飄飄欲仙,你可真行!”

  “想體會?”月無儀躺在沙發上動也懶得動,隻是眼球下轉,望著站著的林明,“簡單,我告你啊,隻要你堅持一個星期不喝水,這水之極樂就如玉露瓊漿啊!”

  “這個還是算瞭。”

  “你叫什麼名字?”

  “你就叫我一點兒吧,反正我說瞭你也記不住。”

  “也對,不重要的事我的確是記不住。”

  這邋遢的大公子絲毫不知道自己的話有多傷人,躺在沙發上沒多久,便呼嚕呼嚕呼嚕地酣睡起來。

  林明這才來到給自己安排的房間,一推門,見床上整齊地放著一套衣物,顯然是月冷秋命人準備的晚禮服。

  他對衣著沒什麼追求,也不懂得品鑒,洗漱一番後,將禮服往身上一套,就出門瞭。

  月冷秋依舊秉持著軍人的幹練作風,林明走到莊園門口的時候正瞧見她穿著一套紫色的晚禮服,踩著高跟鞋四處張望著走來。

  “速度蠻快的啊,以為會等你半個鐘頭呢!”穿著盛裝的月冷秋更見清麗冷峻,特別是她齊耳的短發,與她的氣質絕配,讓一直鐘愛長發的林明也不禁懷疑自己是否錯過瞭什麼。

  “不喜歡這種打扮!”月冷秋抱著雙臂,“快點兒走吧,冷死瞭。”

  林明解下外套披在他的身上,“我還以為你身為軍人不怕冷呢!”

  “忍著罷瞭!”將鑰匙扔給林明,月冷秋打開車門坐瞭進去,“你開車!”

  車子出瞭莊園在大道上平穩地行駛著,因為不感冒這種上層名流的聯歡,林明的車速不快,一邊開著一邊和月冷秋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都有些什麼人啊?”

  “達官顯貴,豪門名流。”

  月冷秋打開車窗,任冷風吹在臉上,心情似乎有點兒憂鬱和煩亂。

  林明遙控將車窗關瞭起來,“心情不好也不能讓身體遭罪啊,凍僵瞭,等下怎麼跳舞。”

  “你去跳吧,我不會。”

  “那你來這裡幹什麼?”“露個臉。”

  月冷秋又將車窗打瞭開來,“說是舞會,其實就是集市,人像菜市攤上的大白菜一樣擺著,讓那些有錢有勢的主挑選點評。”

  “那敢情我還真被你抓來當成擋箭牌瞭?”

  “你現在才發現嗎?”月冷秋道,“等下我們就在角落裡靜靜裡地看著,你別給我惹出什麼動靜來。”

  “我也正有此意。不過你放心,當透明人,我肯定比你有經驗。”林明望向她,“隻是你這麼漂亮,天生就是吸引人眼球的,你怎麼躲?”

  “披肩扯下來就好瞭。”

  林明知道她說的是自己滿身的傷疤,“傷疤是軍人的勛章,你不要太在意。再說疤痕是可以去除的。”

  “我不介意,你們男人介意。”

  “你覺得我們男人介意就說明你自己也介意。”

  “你不介意?”月冷秋的手緊緊地捏在一起,“我對著鏡子,自己看瞭都覺得惡心。”

  “那你當初為什麼要當軍人?”“你以為我想?”“可你做的很棒啊!你自己若是不喜歡也不會這麼年輕就成瞭少校吧?我老爸退伍的時候也隻是少校。”

  “你爸是軍人?”林明點瞭點頭,“雲林三團二營營長,七五年那場戰爭中這裡中瞭一槍。”

  林明指瞭指右肺的位置,“退瞭下來後,時好時壞地活瞭幾年,在我高三的時候走瞭。”

  “雲林三團!”月冷秋不禁動容。

  林明臉上也露出自豪的表情,聲音卻有些悲愴,“就是那個王牌師!”

  月冷秋自然知道,那一戰活下來的每一個都得到瞭升遷,有的更是連升三級,可是……他的父親怎麼會……這麼死去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