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說這話時,雖然靠在司機身邊,可那音量卻大得全車人都聽得清楚。外商張胖子一聽這話頓時眉開眼笑,把西服扣子又重新扣上,擺出一副「我是來投資的商人,是你們的財神爺」的模樣。
司機心裡也有氣,暗想:外商又怎麼樣?要在早幾年,你這胖子還不是黑五類?臭雞蛋、豬糞、馬尿還不是任我們潑?
不過小李把一頂「破壞招商引資」的大帽子戴到他頭上後,司機就不敢說話瞭。中國人一向奉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民不與官鬥,窮不與富鬥。
司機指瞭指車速表,小李一看,果然最高時速才六十碼,知道司機的氣話是真話。
乘客們鴉雀無聲,一個個以異樣眼光打量胖子這三人。
僑商張胖子得意地享受眾人羨慕的目光,舉止更為張狂。
抱著「寧為富傢犬,不為窮傢兒」信念的小李、小楊兩人使瞭渾身解數,猛拍張胖子馬屁。
「鄉下小地方,車破車爛開不快。」
「張先生大人有大量,不必與這些農民一般見識。」
在說「農民」這兩個字時,顯然帶著強烈貶意。
我去過城市,知道城裡人罵人時常以「農民」稱呼對方,被稱呼者則認為受到污辱,也以「農民」還回去。
城裡人是相當看不起農民,城裡人的子女歧視農村子弟,許多農村出身的學生,甚至不敢在同學面前介紹自己的傢人。歸根究底,隻是城裡人生活過得比農村人好。每當遇到這種情況時,我都暗暗告誡自己一定要活出個名堂,讓城裡人知道我們農民的生活不比他們差。
有時我也會幻想,等有錢瞭,帶領鄉親們脫貧致富,便傢傢戶戶都蓋起小別墅。嘿嘿,再把城裡人請來,看看住著百餘平方公尺空間的城裡人是什麼表情。
自從開始賣菜,我對經商有瞭莫大的興趣;一聽這僑商是來投資的,便豎起耳朵聽他們三人的談話。
小楊從口袋裡拿出一包極品熊貓煙,遞瞭一根給僑商張胖子,道:「張先生,抽根煙。」
極品熊貓煙在這年頭一包就要十二塊錢,這可是普通工人半個月的收入。我暗暗咋舌,鎮上為瞭接待這僑商還真是下瞭血本,隨隨便便的一包煙都是市面上最好的牌子。
原以為張胖子會接過煙,沒想到他一點也不領情,伸手一擋,從隨身手提箱裡拿出一個精致的白色金屬盒,道:「國內的香煙太沒味,抽不慣,還是這個東西夠勁。」
張胖子打開盒蓋,隻見精致金屬盒內端端正正地躺著十根紫紅色的棍狀物。
那東西看起來挺像煙,卻比普通煙長兩、三倍,也粗好幾圈。車裡人見張胖子拿出這等稀罕物,一個個好奇地看著,我也不例外。
小楊顯然也不認識這東西,機靈點的小李卻驚呼道:「古巴Behike限量雪茄!」
張胖子驚訝道:「咦,想不到你竟然知道雪茄?來來來,今天便宜你瞭,賞你一根。」
說著給瞭他一根Behike雪茄。小李如獲至寶地接過,激動地點瞭根火柴,興奮地深吸一口,一臉陶醉。
「滋味怎麼樣?」
張胖子微笑道,眼裡閃過一絲鄙夷。
小李正陶醉其中,感嘆道:「五百塊錢一根的雪茄果然與眾不同。」
什麼?這雪茄要五百塊錢一根!
全車人都驚呼出口。小楊乍聽這根雪茄相當於他一年的工資,差點把下巴嚇得掉下來。他的眼睛不時瞄過雪茄盒,張胖子早察覺出他的想法,適時地賞瞭他一根。小楊點頭哈腰,急急點上。
看著這三人抽得昏天暗地,我心生感觸。人比人真是氣死人,這張胖子隨隨便便就「燒」掉一千五百塊錢,這錢要是放到俺們鄉下,能讓多少窮人傢過上好日子啊!
兩個馬屁精拍瞭一頓馬屁後,談起正事。
小李問道:「張先生,您的蔬菜種植基地什麼時候要建?缺不缺人手?您看我怎麼樣?」
小李這人機靈,又能言善道,見識也廣,待人接物也有一套,把張胖子服侍得相當滿意。
張胖子頷首道:「嗯,你這小夥子不錯。這樣吧,以後等我的基地建好,你就過來當我的秘書吧!」
小李大喜,連連道謝;能跟在這種富商身邊,想不發達都難啊!老話說的好:「寧做富傢狗,莫為窮人兒。」
小李雖然捧著的是公務員鐵飯碗,但他向來極有野心,天上掉下一個財神爺,他能不把握住機會嗎?
一邊的小楊後悔不迭,完全沒有剛抽雪茄的滿足模樣,嫉妒地看瞭小李一眼,隻能悶頭不吭聲。他也知道張胖子對他的印象不佳,再去求人傢隻是自取其辱。
我大驚!這僑商來春水鎮竟是投資種蔬菜,沒想到這麼快就有瞭競爭對手!
看來形勢不容樂觀啊。幾十萬人民幣加上鎮政府的支持,能建多大的蔬菜基地呢?
恐怕有幾千畝吧。
一路上我的眼睛看著窗外,其實是在認真聽他們三人的談話。從他們的談話,我瞭解到僑商張胖子是鎮上某戶人傢的親戚,早年文化大革命的時候偷渡到澳洲,從農場工人幹起,苦心鉆營二十年,終於在澳洲有瞭一座自己的農場,此次算是衣錦還鄉,兼「為傢鄉貢獻」。
他在澳洲搞的就是蔬菜種植,所以這次投資也算是老本行。縣領導要親自送他去春水鎮,可張胖子心急幾十年不見的小表弟,帶上春水外鎮的兩名幹事,急急找瞭輛車趕往春水鎮,豈料半路車拋錨,無奈之下隻能坐公車。
我隱隱感覺有些不對勁,但哪裡不對勁又說不上來,隻覺得好像有什麼事情會對我不利。
這張胖子投資蔬菜大棚種植基地,對我的事業顯然有很大的影響。說實話,以前我根本沒把那些賣菜的小攤販放在眼裡,雖然他們也是我的競爭對手,但那時我是一個人吃飽全傢不餓,也不在乎。
如今不同瞭。我跟幹爹和范叔借錢,種子都買齊瞭,張羅著要回村建自己的蔬菜大棚。如今萬事俱備,隻等明天破土動工。
想不到這當口冒出一名僑商,給瞭我狠狠一擊。同行是仇傢,人傢財大氣粗,以後我怎麼跟他們鬥?我仔細從各個方面分析一番,發現自己除瞭是本地人這點優勢外,再無別的優勢。
可我徐子興向來倔強,萬萬不會做半途而廢的事。既來之,則安之。我有東方友這位博士,又有幹爹、叔兩個地頭蛇幫忙,這蔬菜市場上怎麼也能分一杯羹吧!
現在的我心煩意亂,恨不能立刻飛回村找東方友深談一番。
車子終於駛到鎮上,張胖子三人下車往鎮政府方向走。
我急忙去幹爹傢把大黃牛牽出來,上瞭牛車,揮鞭抽得空氣啪啪直響。
大黃知道主人心急回傢,撒開四蹄跑得飛快,路邊柳樹飛快地往後倒。
回到傢把種子放下,我朝屋裡吆喝一聲:「玉鳳,我找爺爺(東方友)去瞭。」
說完不等她回話就出門。
玉鳳正做傢務,把濕手在腰前圍裙上擦瞭擦走出來,看著遠去的徐子興道:「唉,臭小子是怎麼啦?一回到傢就火急火燎。這一上午左眼皮就跳個不停,不會出瞭什麼事吧?」
農村人有個習俗,說是左眼跳財,右眼跳災,指的是男人。女人則是左眼跳災,右眼跳財。所以徐玉鳳才有這麼一說。
我風風火火地趕到東方友傢,急忙把情況跟他說瞭一遍。
東方友聽後也沒說話,不急不徐給我倒瞭杯水,說道:「來,小興啊,先喝杯水。」
我接過水,哭笑不得道:「爺爺,我都急死人瞭,你還……」
東方友慈祥地說:「天塌下來,人也要吃飯、喝水不是嗎?來來來,先喝杯水。」
我無奈地將水一飲而盡。我火急火燎地趕過來,還真有點口渴。一說到口渴,才記起中飯還沒吃,肚子也有點餓瞭。
心情放松下來後,東方友坐在搖椅,睿智的目光在我面上一掃而過,道:「小興,你是不是覺得敵人太強大,怕鬥不過他?」
敵人?不錯,同行是仇傢,競爭對手就是敵人。
我摸摸頭,道:「嗯,有……有點吧……」
東方友理解地說:「不用不好意思,面對強大敵人,會怯場是很正常的。」
幾句話就讓我心情平靜,東方友果然不愧是智者。
「小興,我問你,你覺得如果單純比技術,那僑商能贏你嗎?」
「這還用說?人傢財大氣粗,又是從國外回來,種植技術肯定比咱們要先進得多。」
我理所當然道。
東方友微笑道:「你這番話有什麼根據嗎?」
我一愣,說:「證據倒沒有。不過爺爺,您看外國人在別的行業,技術比咱們國傢先進多瞭。我想,種植技術也比咱們強吧!」
「呵呵,這麼說你沒有證據,隻是想當然囉?」
東方友笑道,我點頭認同。
東方友突然神色一肅,認真道:「徐子興,看事情、做事情不能隻憑想當然。據我所知,在農業技術這領域裡,我國領先世界各國,蔬菜種植技術更是比澳洲領先十年。」
我愣住瞭。東方友是位學者,學者說話都是有憑有據的。他說的話絕不是口說無憑。我想當然的認為國外的技術就是先進技術,卻沒想到我國在農業技術的領域裡竟然是世界第一。
東方友又微笑道:「你可能不信吧?呵呵,沒關系,我可以解釋給你聽。咱們國傢有九百六十多萬平方公裡,人口十幾億,卻有八億多農民。農民們以耕種為生,所以咱們國傢是農業大國。」
他又說:「咱們國傢的農業技術開發,一直是國傢重點扶植的項目。國傢每年都要投入數百億資金研發,這在世界各國的農業科技投入資金排行是第一位。
雜交水稻之父袁隆平,袁先生解決國傢十幾億人口的饑餓問題,替國傢帶來國際聲譽,也讓國傢的農業科技研發帶來新的契機。
「西方人的主食是肉類。所以他們的畜牧業比我們東方要發達得多。但他們在飲食上對蔬菜的需求卻沒我們這麼高,所以在蔬菜種植技術上,咱們國傢是領先世界的。澳洲僑商張老板想回國投資,我想他也是考慮到這一點。」
東方友這一番通俗易懂的話,令我疑惑盡消。原來外商回來投資,是這個原因啊!
東方友品瞭口茶,潤瞭潤嗓子繼續說:「小興,現在豬肉多少錢一斤?」
我納悶瞭,怎麼說得好好的突然問起肉價?高人就是高人,一個簡單的小問題,就令我心生高深莫測之感,於是小心翼翼地答道:「嗯,在咱們鎮賣八毛錢一斤。」
東方友又問:「那麼青菜多少錢一斤呢?」
「五分錢一斤。」
「豬肉比青菜貴,對不對?」
東方友認真地問。
這種比貴賤的問題三歲小兒都能答對。
「那是當然。」
「那你覺得,在澳洲,青菜和豬肉哪個貴呢?」
如果沒有爺爺先前的「想當然」論,我會毫不猶豫地答:「在澳洲當然是豬肉比青菜貴啊!」
但那是想當然的結果。別說外國的物價,我就連其他省的物價都不清楚,所以不能憑「想當然」來回答這個問題。
西方人多吃肉食,那麼蔬菜一定種得少。照這幾天我看的經濟學理論,寫到「物以稀為貴」,所以我推論出:「莫非在澳洲,青菜比豬肉貴?」
東方友慈祥地說:「孺子可教也。我有個老同學目前在澳洲一所大學教書,我們一直保持書信來往。前幾天他來信說在澳洲想吃青菜不容易,不但要開車一百多裡到悉尼去買,價錢竟然是每斤1。49澳元,而豬肉每斤卻隻賣1。1澳元。」
(註:此為小說世界請勿與現實掛鉤)然後東方友告訴我一個震撼的消息:1澳元兌6。5人民幣,兌30。5臺幣。
天啊!照這麼說,在澳洲一斤青菜竟然能賣到63人民幣。這與春水鎮的一斤五分錢相比,絕對是天壤之別。
僑商張胖子來這個窮鄉僻壤,建蔬菜大棚基地的目的:就是將國內的蔬菜運到澳洲,賺取巨額差價!
前幾天看新聞說韓國現在發生泡菜危機。
由於今年氣候異常,醃制泡菜的主要原料——白菜價格持續上漲,價格是以往的六、七倍,讓韓國很多普通傢庭吃不起泡菜。
一顆白菜在韓國已經漲到六、七十人民幣。蘿卜、大蔥等其他蔬菜的價格也水漲船高。
如果這些暴富良機我也能摻上一腳,億萬富翁不再是夢想,會在短時間內變成現實。我被這個想法震撼得渾身發顫,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激動。
東方友把我臉上表情的變化看在眼裡,暗自嘆口氣搖瞭搖頭,心想:這孩子還是太年輕瞭。
他又給我倒瞭杯水,說道:「小興,別激動,先把水喝瞭。」
我迫不及待地將水一飲而盡,仍覺得不解渴,又連喝三大杯水,直到肚子發脹,才壓住那蠢蠢欲動的野心。
東方友自言自語似的說:「咱們國傢的資訊還不夠發達,國內對外國的消息更是少得可憐。如果不是老同學這封信,我也不知道在澳洲青菜能賣到國內黃金的價格。呵呵,一斤青菜竟然能抵一克黃金。這哪是青菜,我看叫它「黃金菜」才名副其實嘛!哈哈……」
(註:一九八四年,國內金價約一公克七元人民幣)我也給他這一說逗樂,不過笑過之後卻感嘆不已:「要是咱們也有管道,把種出來的菜賣到澳洲該有多好啊!」
東方友突然不出聲,獨自搖搖頭又點點頭,弄得我莫名其妙,問:「爺爺,您怎麼瞭?」
東方友看著窗外嘆息一聲,那眸光似乎回憶過往,歷經滄桑的臉上充滿悲哀。
我關心道:「爺爺,是不是我說錯什麼話瞭?」
東方友搖搖頭,道:「唉,人老瞭,總是想起以前的事。」
一聽這話,我知道爺爺有話要說,而且還是往事,所以我默不作聲等他開口。
「我這個老同學高中開始就跟我同班,一直到上大學、考研究生,甚至讀博士時都是同一位導師帶我們。他為人正義感很強,愛國愛民。如果不是文化大革命時,遭奸人陷害被打成反革命,他也不會攜傢帶眷,不遠萬裡逃到澳洲去。唉,想起這些事,我就懷念起當年讀書的日子。」
接著爺爺又跟我說瞭段往事。回憶總是美好的,不知不覺一個小時過去瞭,但我心裡還有事,一直不好意思向爺爺提出來。
東方友發現我的異樣,問道:「小興,是不是有什麼事?有事你就說,別憋在心裡,憋出毛病可不好。」
我摸瞭摸後腦勺,說道:「嘿嘿,爺爺目光如炬,我哪能瞞您啊!是這樣的,您看,您能不能在寫信的時候,請在澳洲的爺爺幫忙聯系管道?」
東方友拍瞭我腦門一下,笑罵道:「你這個機靈鬼啊,就會打蛇隨棍上。」
接著話鋒一轉,嘆口氣:「唉,小興啊,不是我不想寫,而是不能寫啊!」
嗯?我疑惑地看著他。
東方友說:「你知道當年害得他全傢離鄉背井的是什麼人嗎?」
「什麼人?」
「一個商人。」
東方友淡淡地說。
我無言瞭。
很顯然,爺爺的老同學對商人恨之入骨。依照恨屋及烏的慣例,如果爺爺寫信時提出這樣的事情,搞不好會影響兩人的感情。
看得出來,爺爺雖然博學多才、交遊廣闊,但真正知心的朋友隻有這個老同學。爺爺很重視他們之間的友誼,不想舊事重提,令老同學不快。
「爺爺,小興知道瞭。」
不過我沒有就此死心,想瞭想後又問道:「爺爺,哪裡可以學到澳洲話?」
東方友愣愣地看著我,噗哧一聲,把茶水噴瞭一桌都是。
「咳咳咳……」
他猛烈地咳嗽起來,嚇得我趕忙去拍他的背部,關心道:「爺爺,怎麼瞭?沒事吧?」
他咳瞭一會兒後,便做手勢叫我不用拍瞭,說道:「沒事沒事,不過你怎麼連澳洲用什麼語言都不知道?」
接著才又想起什麼似的說:「也對,你在村裡長大,資訊閉塞又早早輟學,不知道也情有可原。」
這回我聽出來瞭。東方友以為這隻是常識性的問題,但對於我這種沒上過幾年學的人來說,確實是個問題。
爺爺告訴我,澳洲以前是英國的殖民地,所以他們使用的是英語。
「小興啊,爺爺知道你想未雨綢繆,先學會英語,為以後做更大的生意打下基礎,對嗎?」
我點頭。
「很好!小興,你做得很好。機會是留給有準備的人。許多人不明白學那麼多知識有什麼用。其實當我們在學習知識的時候,也許根本用不上它,但這不代表以後沒機會用。比如英語,你現在學好瞭,也未必用得上,但要是將來生意做大瞭,想把菜賣到國外去,會英語總是方便許多。爺爺支持你學英語,不過爺爺的英語會看、會寫,卻不會聽也不會說。」
「那怎麼辦?」
我皺起眉頭。
東方友呵呵笑道:「小興啊!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身邊不是有一個最好的老師嗎?」
「思雅?」
「沒錯。就是小宋那丫頭!據我所知,宋丫頭可是拿到國傢英語六級證書,而且她的聽說能力也很強,這點我老頭子就是拍馬也趕不上啊。」
「爺爺,瞧您說的。這話您別當她面說,不然她那小尾巴非翹上天不可。」
接下來,東方友又與我談到市場營銷方面的知識,尤其向我灌輸「細分市場」、「市場目標」等相關概念。
臨走時,他從書架上抽出幾本市場營銷的書給我,要我回去好好看看。
「小興啊,你要擴大生產,已經不再是以前的小打小鬧。學點市場營銷知識,對你有益無害。」
爺爺語重心長,我鄭重其事地接過厚厚的幾本書,回傢去瞭。
學校放學時,我去接思雅。回來的路上,我把這事跟思雅說,思雅得意地理瞭理瀏海,說道:「嗯哼,這麼說你是想拜師學藝囉?」
「什麼拜師學藝,我跟自傢老婆學,還拜什麼師啊!」
宋思雅下巴一翹,得意道:「那可不行。想要我教你英文,除非你喊我一聲宋老師。」
她搖搖手中的學生練習本,神情哪像個老師,分明是得瞭便宜賣乖的小丫頭片子。
「不行不行,哪有叫自己老婆「老師」的,無緣無故把你叫老瞭,你不是很吃虧嗎?」
我堅決不讓步,跟她開起玩笑。
「不行,我就要你叫,不然我就不教你。」
宋丫頭口氣強硬,寸步不讓。
「不要啊!我好不容易想學外語,你就這麼刁難我?」
「別裝可憐,快叫老師,咯咯……」
「真的要叫老師嗎?」
「要叫,一定要叫,非叫不可。」
「那……我在床上叫你「老師」可以嗎?」
我好笑道。
呃,思雅一愣,臉上抹起紅暈,桃紅色泛濫到脖子上。
「徐子興你真是個淫棍,三句話就扯到這上面來瞭。哼,我非打死你不可!」
思雅拿著厚厚一疊作業本追著我打。
我抱頭鼠竄,說道:「哎呀,娘子饒命,為夫再也不敢瞭……」
「別跑,你這個大壞蛋。今天本娘子要替天行道,閹瞭你這是非根,看你還敢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調戲良傢婦女。」
兩人打打鬧鬧往傢裡去,夕陽見證我們的愛情。
從這天晚上開始,小學教師宋思雅小姐很榮幸地成為徐子興先生的私人教師。
宋思雅小姐每天晚上教兩小時英文,而徐子興給她的報酬則是:一張終身飯票。
第二天,村書記李成領著一班人來找我,說是要商量建造蔬菜大棚的事情。
我有點憤憤然;建蔬菜大棚是門技術活,不但要有手藝,還要選擇好地點。
這不是隨便找個地點、開座談會就能商量出來的事。
我很客氣地請村幹部們吃瞭頓飯,明確地告訴他們,我已經找村裡的木匠魏世昌幫忙瞭。我把招來的二十名夥計分給魏世昌,這兩天他們正四處上山砍伐竹木。
我要建的是竹木結構的塑膠大棚。
這種大棚造價最低,雖然不怎麼耐用,但很符合目前的投入水準。
村幹部們聽我侃侃而談「技術」,又喝瞭不少高梁酒,一個個暈乎乎地回傢睡覺,想必在建造大棚期間,再也不會來搗亂。
竹木大棚造價比較便宜,我規劃每畝建三個大棚。
一九八四年,這山上的竹木是集體所有,我建造大棚造福的是全村人,所以村委沒在竹木上刁難我。我一分錢沒花,魏世昌領著二十個夥計從山上搬下幾千斤的竹木,在大棚材料上給我省瞭一大筆錢。
建造的另一項大筆開銷在於塑膠膜的購買。
出於成本的考量,我選擇可以使用十個月的防老化膜。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誰叫我手裡隻有兩萬五千塊錢呢?光是買菜種就花掉一千塊錢,我很心疼啊!需要大筆開銷的化學肥料我還沒買呢,最短兩個月的成菜期,我都怕這點錢不夠買化肥,土地最吃錢瞭。
我精心地培育蔬菜種苗,種苗弄好瞭,這菜就算種好一半。先天性的種苗不是後天化肥能補得過來。畢竟蔬菜不是人,不能透過運動來強壯身體。
幹這門活的時候,我回到老屋的大棚,特地辟出幾塊地來培育種苗,一天忙到晚,幾個女人看瞭心疼。玉鳳說讓她和李玉姿來幫我,但這門活不是一般人能做的,我堅持要自己動手。
下瞭種子就等種子發芽。趁這工夫,我領著衛三子去各傢承包地選擇最適宜建造大棚的場地。
建造塑膠大棚的場地應地勢平坦、背風、向陽、四周無高大建築物和樹木遮蔭。
如果是在我們山區建棚處應避開風口,應該選擇建在南坡處,並挑選土壤肥沃、排水良好、地下水位低的地方。
水源問題是塑膠大棚場地選擇的重要考量因素,因為塑膠大棚扣棚後無法接收雨水,必須靠人工澆灌來補充水分,以滿足蔬菜生長的需要,如果大棚建在離水源遠的地方,水分供給會成為很大的問題。
我從書上看到很多蔬菜大棚由於遠離水源而失敗的例子,所以建造處我也是親力親為。
經過一年的實踐,我發現選地很重要,並很慶幸老屋後頭的兩畝大棚選對地方。
我和衛三子一人背一袋生灰,選好一塊地就在地上撒一把石灰,然後用紙筆記錄這塊地有多少畝、是哪戶人傢的,詳細資料都要寫清楚,以備將來不時之需。
兩天後一百八十畝大棚建造地被我們規劃出來,李成書記還特別召開全體村民大會。
大會上,面對我提出的高額條件,村民們爽快地答應,並且配合地以每年兩次分期付款的方式,給付土地租金,每半年一次。也就是說半年後我要付出五千塊錢租金給村民們。
村裡有李老太爺和李成書記支持我,再加上我在村裡頗有威名,所以大會圓滿成功。大會最後是簽約,思雅充當起我的臨時「小蜜」,她端坐在桌後,把筆給每一個上臺來簽合約的村民。每當一個村民簽完字,臺下都會響起掌聲,然後他就如英雄般走下臺去。
李成書記本來還有些疑惑,不就是租金嘛,你徐子興打張欠條,我們還怕你跑瞭不給錢啊?但我覺得人情歸人情,手續要齊全。按照國傢法律,土地租賃一定要簽合約,親兄弟也要明算帳,所以我堅持把法律擺在第一位,再者搞這麼一個簽約大會,更能堅定出租田地農民的信心。
李成事後說:「你小子,人小鬼大。」
我嘿嘿地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