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該死自然不知道,大腚能從派出所安然脫身,其實還是抽子在背後使的勁。為瞭老虎交代的這事兒,她把脾氣也收斂瞭許多,這幾天都沒在公園耍過什麼性子瞭。奈何即使少瞭蔣該死的攪合,周向紅今天也沒什麼財運,一上午才拉著一個老頭。中午回去吃過飯再出來,她在樓下遇見瞭那個拄拐的女人,對方在公園見過她,彼此知道身份,兼之一個樓住著,從面上又沒什麼看著不對付的態度,因此嘮瞭兩句嗑。實際上之前倆人見過幾回面,點頭打招呼是有的。
周向紅年齡大瞭,又看她是個有殘疾的人——公園裡老頭使壞,給起瞭個外號叫「拐子」——因此說起話來格外和顏悅色。拐子初來乍到沒多久,也不願和這幫先來的女人結怨,看她態度和藹,自然也細聲細氣的。無非就是拉拉傢常,可巧拐子也姓周,五百年前是一傢,如今又在一個屋簷下,就此平添瞭些親近。拐子的腿是小兒麻痹後遺癥,不嚴重,但短一截這事兒是治不好瞭。沒傢沒口,也沒說起怎麼就孤零零一個人,總之就是在這兒混口飯吃活著。倆人從感嘆活著不易,說著說著就提到瞭公園,再從公園說到瞭蔣該死,周向紅這才知道,她這事兒已經張羅好幾天瞭,正巧趕上自己一直不在而已。據拐子說,她已經聽見好幾個娘們議論著準備交錢瞭,唯一的顧忌就是還不太信任蔣該死,她自己倒還在猶豫,一則自己這還沒幹幾天呢就要收錢,有點接受不瞭,二則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知這事兒有多少可信度。她又問周向紅咋辦,周向紅能咋辦,隻推說自己是才知道這事兒,還得再考慮考慮,但看蔣該死那個架勢,估計不太像是假的。
到瞭公園還是中午,沒啥生意,她於是坐在那裡琢磨。這事兒倒讓她有些為難,一來舍不得出這個錢,那外債還催得緊呢,二來要按王雅麗之前的經歷,其實自己有李秀玲罩著,應該也沒啥事。問題是不好和李秀玲開這個口,再說也不清楚她為瞭這種人情,需要付出什麼代價。可不開這個口,真要是哪天出事兒瞭,也不好辦,到時候再讓她現想對策,那可就坑人瞭。她坐那兒發呆,心裡想的事兒也在不斷擴大。齊德龍那兒自己舍瞭臉換回來幾個月拖延時間,但錢終歸是要還的,可就掙錢來看,實在也是不太樂觀,比如說今天吧,到現在才二十塊錢……其實公園裡這幫娘們本來就是這樣,要真哪天都賺得盆滿缽滿的,這裡早就變成性交易中心瞭。但周向紅畢竟是有壓力,想到這個因此又平添瞭幾分苦惱。愁著愁著她倒把前段時間自己那個想法給記起來瞭,眼看著也沒什麼人,幹脆起身出瞭公園,直奔平時買避孕套的那條街而去。
保健品店還那樣,老板懶洋洋的歪在櫃臺後的椅子上聽收音機,見她來瞭起身打瞭個招呼,習慣性的就要上下邊兒去掏裝避孕套的塑料袋。其實這條街上有好幾傢保健品店,隻是這傢周向紅來得多瞭熟悉。她趕緊擺擺手,卻又支支吾吾的有點抹不開說自己的來意。雖說是老主顧瞭,老板畢竟是個男的,也不太好跟個女人打聽究竟需要點兒啥,哪怕明知道對方是個啥身份。畢竟自己這一屋子都是特殊商品。
來都來瞭,周向紅暗地裡咬瞭咬牙,勉強跟老板笑笑說自己先看看,這才小心翼翼的滿屋子轉悠起來,眼神根本不敢特意落在哪個點上,隻用餘光拼瞭命的仔細看。以前她來都沒敢這麼全方位的觀察過那些架子上擺著的東西,如今心裡就奔著這事兒,這才正式的瞭解瞭一下這個光線陰暗的小店面裡,到底都在賣些什麼玩意。櫃臺裡就不消說瞭,洗液和潤滑油她都是買過的,再旁邊還擺著幾個藥盒。不像現在賣保健品的也被市場監察部門給規范瞭,那時候的保健品店,賣性藥也是一種常態,當然同樣是些三無產品。周向紅一個女的自然對這玩意不感興趣,因此目光一掃而過,就轉到瞭旁邊墻上的格子裡。正對門的架子上都是些男性用品,包裝盒有大有小,上面凈是印著些光著身子,隻拿手稍微遮擋一點兒的女人,大多看不出裡面是什麼來,文字也讓人看得一頭霧水,什麼「真人倒模」、「名器」之類。她目光往上一掃,終於看見個碩大的包裝盒,朝外這一面是透明的塑封,裡面赫然是個肉色的女人身體,沒胳膊沒腿沒腦袋,約有一尺來長,重要的那點兒器官倒是一樣沒落,眼瞅著胸前倆奶子,下邊兩腿之間豎著個魚嘴似的屄,做的還似模似樣,粉紅的屄口微微張開,上面小腹的位置甚至還點綴著一些黑毛,不知是畫上去的還是粘上去的。
她這一愣神,老板也是腦子不在線,順嘴習慣性的說到:「我給你拿下來看看?這玩意做的可好瞭,跟真人一樣,軟乎,那都是好膠……」然後才猛然反應過來,硬生生把後面的話咽進瞭肚子裡。
周向紅也是尷尬的不行,瓢著嘴回答:「不用,不用……」趕緊將目光挪開。她是個過來人,心裡一合計就明白瞭這是個啥玩意。男人也是怪,放著真女人不弄,還能對這玩意有想法?又不貴,一回才二十,再軟乎還能有真的舒服?……嗐,自己合計這事兒幹啥!她趕緊把心裡的想法放下,又轉到旁邊那面墻去看。
這回對瞭,上面擺的都是些女用的物件,而且透過塑封能看見裡面東西的還不少。一個巴掌大的盒子裡裝著個粉紅色的玩意,由三部分組成,一大倆小,都是橢圓形的物體,中間有根電線連著,大的上面還有個滾輪。這玩意她是見過的,在胖子他們傢看VCD 的時候,裡面那些個日本男人就拿著這傢夥招呼女人,打開會嗡嗡的響,專往敏感的地方放,弄得那些女人大呼小叫鬼哭狼嚎,甚至有人直接就尿瞭……她其實不是沒有領教過,胖子的那個傳呼機就是模仿這玩意調成瞭震動模式。想到那種滋味,她頓時不由自主的夾緊瞭雙腿,說來也怪,那時候隻覺得仿佛是要死瞭一般,現在回想起來,屄上倒還麻酥酥的有些過電的感覺。要說男人也是的,就好好肏屄不行麼,非得弄這些花樣,好像不看見女人痛不欲生就缺瞭點什麼似的。大約是遠古母系氏族時被欺負得落瞭病,翻身之後非得報復回來不可。這當然不是周向紅此刻的想法,她正在糾結,要不要買這個小玩意回去增添自己的「服務質量」。還是先看看吧,於是她又向旁邊看。
旁邊那個玩意她見過,第一次被王雅麗領著來買避孕套時,她匆匆的一瞥就對這玩意留下瞭很深的印象。那是一根雞巴,不知什麼材質做的,又粗又長,下面還帶著卵子,正好形成一個座,使其略有傾斜的矗立在包裝盒裡,整體呈棕黃色,前端的龜頭像個紫黑色的雞蛋。也不知是什麼人設計的,今天這麼一細看才發現真是惟妙惟肖,連上面的皮膚褶皺都很形象,密佈著扭曲猙獰的青筋。這玩意的粗細大小讓周向紅想起瞭插進許姐屁眼裡的那根茄子,隻怕平均來看也就沒差多少。她有些呼吸急促,隻覺得嗓子眼和屁眼一起發緊,偏偏旁邊老板觀望瞭半天,大約是覺得自己剛才沒掐對機會,如今她看的東西對路子,應該是可以說話瞭。當年那個繁榮娼盛的年代,要說男人的欲火沒地方釋放,隻怕全國也找不出幾個地方來,因此像他經營的這種保健品店,平時銷售的商品主要還是避孕套潤滑油和性藥居多。墻上這些玩意與其說是拿出來賣的,倒不如說更像是營造氣氛用的,一年到頭也沒幾個人過問。難得周向紅今天看得挺認真,老板猜測她是真有心買點啥,因此實在按捺不住心中熊熊燃燒的銷售之魂。換作是個陌生面孔,大約按捺不住也得按捺住,畢竟性這玩意對於國人而言,實在不是可以暢所欲言的,尤其是男女有別。就算是買賣雙方的關系,總也不能上去介紹說:你看這根雞巴,用起來保你舒服……好在他心知肚明眼前這女人是個什麼貨色。不過正因為如此,老板也挺疑惑,按說這賣淫的小姐,甭管歲數大小吧,那都還不是整天被男人幹,還能缺瞭這個?這東西針對的應該是特殊群體,比如那些老公常年在外,或者是欲求不滿,但還能夠恪守婦道的女人。開店迄今他隻賣出過一次這玩意,也是個老娘們來買,遮遮掩掩躲躲閃閃做賊般溜進來,之前不知道已經在店門口溜達多久瞭,一臉疙瘩明顯是憋的不輕,買完就奪門而逃。那年月國產的性用品很少,更談不上什麼自主設計,因此架子上擺的這款,型號是按歐美男人的尺寸來的,其粗細長短隻怕很難被亞洲女性接受,上次那個娘們買的就是個小號的。或許賣淫的女人需求更大?沒準是總捅咕,都捅咕松瞭……
老板在心裡好一通琢磨,畢竟思緒如電,用時較少,周向紅其實也不過才看瞭沒幾秒鐘。他終於鼓起勇氣試探著說:「那個……大中小號都有,這是最大的……」
周向紅頓時回過神來,明白對方誤會瞭,羞臊得臉通紅,連轉身都不敢,尷尬的回答:「啊,不是……那什麼,我……」趕緊移開目光。
架子上大部分都是類似的東西,她下意識的低頭,終於在最下面一層撈到瞭救命稻草。那是一疊透明硬塑袋——當地人因其透光度好光滑度高又輕薄有硬度,拿在手裡會嘩啦啦的響,因而俗稱「玻璃紙」——裝著的東西,從裡面夾著的卡紙封面內容來看,是各種內衣,但又不是平時穿的那種,都是紗、絲、彈力尼龍、蕾絲之類的材質,有些上面還印著用於展示的模特照片,也都是些歐美女人,個個肉隱肉現的,極盡胴體的誘惑之美,那些內衣穿在她們身上,介於穿瞭什麼和什麼都沒穿之間。這當然超出瞭周向紅對於內衣的理解,但她也在毛片裡見過,起碼明白是勾引男人的一種手段。那就這玩意吧,正好可以化解眼下的尷尬,還保證沒有白來一回。她趕緊一把抓在手裡,總也差不多有三四件的樣子,轉身急匆匆的對老板說:「那啥,這個多少錢?」
十塊錢一件,說貴不貴,說便宜不便宜,到底是女人,周向紅講價三十,就把手裡抓著的這四件東西塞進瞭自己的小包裡匆匆離去,好歹雙方都有個臺階下。賣身是一回事,每天把和男人滾在一起看做是工作,時間久瞭也就麻木瞭,可買這些個玩意是另一回事,不由得不叫人臉紅心跳。到傢放下東西,照例看瞭看兒子,而後她匆匆將東西掏出來看瞭看,細碎的佈料纏繞在一起,一時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隻覺得抓在手上有一種柔軟的灼熱。這玩意當然不能再放在原包裝裡瞭,她急急忙忙把東西團瞭團,就著櫃子角塞瞭進去,然後做賊似的趕緊從傢出來,連樓下的垃圾箱都信不過,遠遠地扔掉瞭那些塑料包裝。
李秀玲到傢的時候,周向紅不在。她扔完東西,習慣性的就奔瞭公園,今天畢竟賺得太少瞭,除此之外,也當做溜達,緩和緩和心情。下午公園人多瞭不少,這幫賣淫的女人們自然也格外殷勤,來回溜達著尋找主顧,隻有拐子在長椅上坐等收入,兩個白大褂守著自己的床,其中一個倒也沒閑著,看被單的動靜,應該是在給躺著的老頭擼雞巴,自己則大張雙腿坐在床邊,老頭的動作被她擋住瞭。不大會兒有個耷拉眼的老頭貼瞭上來,目光在周向紅身上亂轉。這就意味很明顯瞭,於是她丟瞭個眼神過去,老頭咧著嘴笑,一口殘缺不全的大黃牙。也沒什麼好討價還價的,領回去就是瞭。
老頭明顯是個不講衛生的主兒,走路的時候周向紅就看見他衣服領子上一層蹭得都反光瞭的膩子,花白稀疏的頭發上還裹著些頭皮屑。女人按說是天性愛幹凈的,尤其是要和男人發生關系,但周向紅們就靠著這個路子賺錢,挑三揀四的直接影響收入。公園裡這幫老頭什麼人都有,以社會底層居多,民工就更不用說瞭,因此嫌臟這種事,在這群女人這裡是不存在的,起碼交易的時候不存在。當然瞭,人非草木,要說完全不在乎那基本不可能。
進屋收完錢老頭一脫褲子,饒是周向紅已經有瞭心理準備,還是被老頭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味熏得皺瞭皺眉。那兩條瘦骨嶙峋的腿上,皮膚表面也不知是什麼原因,一塊一塊仿佛魚鱗似的表皮,期間還夾雜著老年斑。兩腿中間的那個玩意稀疏的長著花白陰毛,仿佛一個破舊的口袋那樣耷拉著,總體可以用臟亂差三個字來形容,被城管拉走都不用解釋那種。沒辦法,這是常態,平時類似情況的大有人在,反正你不賺這個錢,也就被別人賺去瞭。老頭還有心脫外套,被她給制止瞭,這季節開窗戶通著風辦事容易感冒。老頭美滋滋的享受瞭一把免費的額外服務,周向紅到底還是去拿盆打瞭點水,給他洗瞭洗下身,要不然,按王雅麗的話來說,「整完胯子都得臭瞭!」這個過程是卓有成效的,盆裡的肥皂沫都明顯染著顏色。好歹心裡過得去瞭,她這才給老頭戴瞭套,而後往床上一躺,把腿劈開拿倆手摟住,招呼他就那麼站著開整。至於口活兒?拉倒吧……隻有耗子給貓當三陪,才能掙錢不要命呢……
這邊邋遢老頭剛要走,那邊王雅麗開門,她是準備收拾收拾就要去公園的,正好周向紅在,就告訴瞭她李秀玲回來瞭,臉色不太好。周向紅心裡暗暗叫苦,掙錢的事兒隻好又耽擱下來。她到傢李秀玲正坐在椅子上休息,倆人的招呼不太好打,彼此都不方便問對方怎麼這麼早就回來瞭,因此簡單說瞭兩句話就都該幹嘛幹嘛。晚上一切安頓好,周向紅這才找瞭個機會試探著問李秀玲,看她是有什麼心事。李秀玲其實有一肚子的話,但三分不能跟周向紅說,七分自己不願意說,婆媳之間最終也隻是草草收場。麻木在蔓延,順著每一件事,每一個角落和每個人的神經,遮蓋瞭傢庭與人性。既然沒問出什麼,那也就算瞭,自己的雪還沒掃幹凈呢。夜靜無事,周向紅輾轉反側,櫃子裡那團東西在她心裡來回的折騰,又愁掙錢的事兒,最近一段時間自己就沒什麼進賬,她不自覺的倒有些埋怨李秀玲耽誤事兒,轉頭想想也法怪她什麼,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昏昏沉沉的睡瞭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