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盧玉來瞭,喜氣洋洋的。李秀玲看她的臉色就知道檢查結果不錯。果然,一切順利,大夫根據盧玉的經期,把手術排在瞭三天後。據盧玉說,醫生認為她這個情況,將來能夠生育的幾率非常大。人逢喜事精神爽,盧玉說什麼也要請客吃飯。
張曉芬也湊上來聽,和她倆一起樂的跟什麼似的。盧玉倒是對她挺抱歉,打今兒起她就不能和張曉芬再合作瞭。手術前需要保證身體健康,術後還要恢復一到兩星期。不光不能上樓,她打算下邊也不讓人摸瞭,盡全力保持最佳狀態。張曉芬表示贊同,女人吶,還是生孩子重要,她打今兒起已經讓自己的褲衩在舞池裡成為瞭歷史,首戰告捷。
李秀玲問她,告訴傢裡沒有,盧玉搖搖頭,她丈夫吃住在單位,那地方挺偏的,包括婆婆那邊,她也想給她們個驚喜。李秀玲想想也是,不差這十天半個月的,這個驚喜將來要是真的出現瞭,一定會非常觸動盧玉的傢人。
仨人晚上就近找瞭個小飯店,環境一般,包間的門就是掛半拉白佈簾子,上面還繡的鯉魚荷花。慶祝重在氣氛,花錢多少並不重要,都是窮苦百姓,能省還是要盡量省一點。盧玉點瞭幾個菜,還要她倆也點,李秀玲和張曉芬都表示足夠瞭,三個女人能吃多少東西。張曉芬倒是提議喝酒,盧玉想瞭想,似乎大夫也沒說不能喝,於是又要瞭半箱啤酒。
仨人坐下來,喝酒吃菜,開始享受這生活中難得的休憩時光。先是從盧玉這事兒聊起,仨人一起感慨瞭一通,天無絕人之路,老天爺餓不死瞎眼母雞。之後順著這個話題又說起孩子,李秀玲和張曉芬各自分享瞭一些帶孩子時的趣事和心得,惹得盧玉眼睛裡都要冒火瞭,恨不得連夜殺奔醫院求大夫料理瞭自己。又從孩子說到各自的傢庭,這個話題就有些沉重瞭,仨人各有各的煩惱,公開的或是私密的。一看冷瞭場,張曉芬也顧不上那麼多瞭,張嘴就開瞭黃腔,幾個葷段子把盧玉和李秀玲逗得前仰後合,面紅耳赤。
氣氛一活躍,酒也開始上頭,仨人也就都放開瞭許多。都是過來人,又都在舞廳裡摸爬滾打,誰不瞭解誰啊,哪那麼多遮遮掩掩的。漸漸的話題就變成瞭平日裡那些齷齪事和尷尬事,小包間裡一時談笑聲不絕於耳。
張曉芬去上瞭個廁所,回來的時候在過道裡不輕不重的和一個男的撞瞭下肩膀。對方看樣子沒少喝,走起路來一個勁的晃。她也沒在意,徑直回瞭包間。那男的倒是打量瞭她好幾眼。盧玉正給李秀玲說到有一次張曉芬給人做口活,上手剛擼兩下正要帶套,那人就射瞭,差點噴瞭她一臉。李秀玲臉漲得通紅,一邊捂著嘴樂一邊卻不由得想起昨天給小午裹雞巴的事來。
張曉芬一挑門簾進來,指著她倆笑著罵:「好啊,趁我不在說我壞話是不?秀玲我跟你說啊,小玉她就不是什麼好東西!你過來我告訴你個事兒,頭一陣子吧……」
盧玉大窘,知道她肯定要說什麼難聽的話出來,笑著從桌子邊撲瞭過來:「玲子你可別聽她胡說啊……」
張曉芬一手端杯,一邊抵擋盧玉伸過來撓她癢癢的手,李秀玲在一旁笑的都快喘不上氣兒來瞭:「你倆可別鬧瞭……」
「不行……我今兒非得給她抖落出點事兒來不可!……」
正鬧著呢,張曉芬身後門簾一挑,進來個人。一個男人端瞭杯酒,斜靠在門框上:「哎呀,挺熱鬧啊!」
仨人一愣,互相看看,發現誰也不認識這人。男人倒自來熟,一抬杯:「咱們挺有緣分的哈,來,我敬你們姐仨一杯!」說著一仰脖幹瞭,嘿嘿笑著就來摟張曉芬的肩膀。
張曉芬一撥拉他胳膊:「哎你誰啊?!什麼玩意就有緣分瞭,走錯屋瞭吧!」
男人明顯喝多瞭,涎著臉邊笑邊拿手指著張曉芬:「別跟哥鬧啊,你不那誰麼,就擱舞廳那個……哥找過你,你忘啦!走,跟哥上那屋喝去,你們自己在這喝有啥意思,嘿嘿,到那屋陪哥幾個玩玩……」
張曉芬這才反應過來,這人正是剛才在過道和她撞瞭一下那男的。她皺著眉頭一擺手:「走走走,我不認識你!」
男人一伸手抓著她的胳膊:「怎麼的老妹兒,哥沒給你操舒服是怎麼的,提上褲子就不認賬呢……」
張曉芬火兒騰的一下就上來瞭:「哎你跟誰倆呢這是,別他媽在這耍酒瘋啊,趕緊滾蛋!老板!老板!」
老板是個五十多歲的男人,長得瘦小幹枯,聽見喊急急忙忙跑瞭過來:「哎喲這怎麼回事兒啊這是?」
李秀玲和盧玉在旁邊七嘴八舌的喊:「你管不管吶,怎麼上你傢吃個飯還欺負人呢!」
男人扭頭看見老板來:「怎麼的,這是你傢帶的小姐啊?哥們包瞭啊……」
張曉芬一使勁,把男人從門口推出去,撞在對面墻上咣的一聲。老板一邊伸手拽那個男人,一邊對她們哈腰:「哎呀對不起對不起啊……兄弟……哎兄弟你喝多瞭……」
「起開!誰他媽是你兄弟!」男人靠著墻站穩,把老板甩瞭個趔斜:「怎麼的,姐幾個不給哥面子是不!怕哥不給錢吶!」說著從兜裡掏出幾張錢來扔到張曉芬她們面前,零的整的都有。
轉彎廚房門簾一挑,出來個三十來歲的廚子:「哎!吵吵什麼玩意呢!別擱這兒鬧啊!」
他正往前走,旁邊包間又出來倆男的:「哎,老凱,怎麼回事兒?」
老凱一擺手:「大哥!我尋思給哥幾個叫仨小姐陪酒,他媽不給我面子還推我!」
倆男人明顯也沒少喝,其中一個朝廚子一仰臉:「滾蛋!哪他媽都有你,該幹啥幹啥去!」
廚子一看對方人多沒敢太橫,倒也沒退讓:「大哥,都是來吃飯的,別為難人傢幾個老妹兒,給兄弟個面子,咱回屋好好喝酒行不,進屋兄弟敬你一杯……」
「什麼玩意你就敬一杯!……」
廚子邊勸邊拉著男人,倆人在走廊裡揪扯起來。另一個男人走到門口,沖著張曉芬她們說:「我操,就他媽你們仨不給我兄弟面子啊!怎麼的,有錢不掙唄!」
老凱掰著老板從後邊拽他衣服的手:「對,就她們仨,他媽當個小姐還這麼牛屄,我說讓她們過來玩玩,就他媽推我!」
「你他媽說誰是小姐呢啊!你媽才小姐呢!」
「你他媽就是個小姐,擱舞廳裡做大活兒的!操,我都他媽上過你!」
張曉芬順手從桌上拿起個酒杯就扔,還沒等脫手就被旁邊的男人扇瞭個耳光:「操你媽的,小姐你牛屄個雞巴!這給你狂的!」
李秀玲往前一撲,扶住瞭張曉芬,盧玉嚇得尖叫一聲,縮到瞭墻角。
張曉芬一抹嘴,罵著伸腿照男人肚子上就是一腳。男人哎呦一聲,胳膊在空中揮著把門簾扯瞭下來,趔斜著撞在膠合板做成的包間假墻上。張曉芬剛借著李秀玲的勁兒站起來要往上撲,另一邊老凱撲上來,又一拳打在她胳膊上,她往旁邊一倒,壓翻瞭一張凳子,桌子上兩個盤子被掃下來,在地上摔成幾瓣,菜湯濺得到處都是。李秀玲擋在張曉芬身前,薅著老凱的胳膊使勁往旁邊推。
包間門口和過道裡亂成一團,外面散臺躲著的小服務員喊著:「我已經報警瞭啊!」
廚子和過道裡那男人架著胳膊掰上瞭,老板一邊喊一邊薅著靠墻的男人,被實實在在的撈瞭兩下狠的,盧玉還縮在包間墻角捂著腦袋尖叫。老凱把李秀玲扒拉個趔斜,又伸手過來抓住正要站起來的張曉芬的頭發,張曉芬低頭抓著他的手,一邊喊一邊在下邊踹他的腿。酒勁隨著血湧上頭,形勢也確實到瞭危急關頭,李秀玲轉過身來左手拽住老凱的胳膊幫張曉芬往回使勁,右手在身後漫無目的的劃拉,突然摸著桌上一個空啤酒瓶。由不得細想,她照著老凱的腦袋掄圓瞭就是一下。酒瓶在他腦袋上迸裂開來,啪的一聲響。
所有人都是一愣,老凱松開張曉芬的頭發,捂著腦袋往後就倒,一股血順著他的手指縫流瞭下來。廚子撒開男人,轉頭回廚房拿瞭把菜刀沖出來:「我操你媽的,都他媽馬尿喝多瞭是不,敢在我這兒鬧事!來來,你不牛屄麼,你過來我他媽剁瞭你!」
小服務員在外邊喊瞭一嗓子:「110已經到路口瞭!」
倆男人互相對瞭一眼:「操你媽的,今兒這事兒沒完!告訴你,沒完!」薅著老凱的胳膊就往外跑。
老凱滿臉是血,踉踉蹌蹌的跟著出瞭門,仨人消失在夜色之中。
又過瞭五六分鐘,警察才到。實際上區公安局就在李秀玲她們「上班」的舞廳背面隔條街,距離這裡也就三分鐘的車程。小服務員的確打瞭電話報警,隻是後來虛報瞭110的速度。
飯店裡一片狼藉,收拾的收拾,道歉的道歉,哭的哭,安慰的安慰,拿毛巾敷臉的拿毛巾敷臉。倆警察挨個問瞭一圈,飯店老板和廚子作證,李秀玲她們來這吃飯,無緣無故就被騷擾瞭,還是對方先動的手。彼時沒有監控,眾人大致描述瞭那三個人的體貌特征。老板可謂是損失慘重,那三個人沒結賬就跑瞭,李秀玲她們這桌又給免瞭單,外面散臺還嚇跑瞭兩桌,杯盤碗筷打碎若幹。開門賣酒,遇到這種情況隻能自認倒黴,好在沒弄出什麼大事兒來。
做完筆錄,警察臨走記下瞭飯店的電話。張曉芬她們不願惹麻煩,又沒受到什麼實質性的傷害,便推說自己沒有聯系方式。仨人出門,也不敢在外邊熘達瞭,張曉芬自己一輛三輪,盧玉和李秀玲合乘一輛,各自回傢瞭事。
轉過天來仨人在舞廳相遇,談及此事仍然心有餘悸。張曉芬還多些氣憤,同時對盧玉當時畏縮怕事的狀態也表示瞭一點不滿。她倒是對李秀玲那一啤酒瓶子大加贊賞。考慮到有昆哥看場子,在舞廳大致上不會出什麼事,她們幾個又都住的不近,來回都是坐車,大約也沒什麼問題。一兩天風平浪靜的過去,也就沒人提起這事瞭。
三天後盧玉去瞭醫院,之後一直沒來。手術如果順利的話,她應該是在傢休養。李秀玲又要瞭張曉芬的Bp機號告訴婆婆,仍然約定暗號三聲。張曉芬對她親熱瞭不少,以前大約隻能算個朋友,如今就像姐們一樣瞭。可惜盧玉不在,她接活兒就隻能自己應對,這事兒李秀玲倒真是一點忙也幫不上。
過瞭兩天,李秀玲正站著,尋思盧玉那邊也不知道咋樣瞭。張曉芬突然從旁邊冒出來,後面還拽著個男人:「吶,這就我那個姐們,我跟你說啊,身材老好瞭,你跟她跳十塊錢兒的唄……」
李秀玲聽見前半截嚇瞭一跳,以為張曉芬又是來拉她入夥呢,全聽完才明白,這是在給她拉人。舞廳裡常有這樣的情況,如果某個男人看上去比較好哄,又不差錢,往往就會被陪舞的女人介紹自己的姐們給他體會。在沒機會吃獨食的情況下,有錢大傢賺,這就是幾個女人互相熟識的好處。
男人打量瞭一下李秀玲,目光當時就落在她的乳溝裡,於是半推半就的和她走進瞭舞池。張曉芬沒撒謊,李秀玲的身材的確沒讓他失望。他對她的乳房很是滿意,倆手齊上,邊揉捏邊誇獎。李秀玲用手輕輕扶著他的腰,一邊挺著胸,一邊有一搭沒一搭的和他閑聊。
如今暗曲這邊價格上漲,像她們這樣二十多歲的,都改成十元錢三個曲瞭。也不知道是誰挑的頭,拿現在的話來說,真是個營銷奇才。此舉既增加瞭總收入,又強制增加瞭單個客人的收入,還加快瞭賺錢的速度,真是一舉數得。
聊天其實沒啥特別的。黑暗的舞池裡,男人對女人正在上下其手,誰也不可能有心情聊什麼高深的內容。當然瞭,高深的對方也未必能聽懂。女人更沒道理去聊什麼特別的話題,讓男人專註於手頭的事情是最好選擇,一不留神又起一曲,就能大大提升賺錢的速度。兩個陌生人在一起,就算擱馬路邊上遇見,也隻能先從多大瞭傢在哪幹什麼工作之類的開始說起。這三個問題就能引出閑聊的許多方向來,甚至有可能出現意外收獲。李秀玲就是從這場定價十元的閑聊中,無意之間獲得瞭一個對她而言非常特殊的信息。
男人自稱是某地產公司的,近期公司的目標是S市鐵西區的一塊地。該公司已經和市政府區政府基本達成協議,準備在那塊地上開發一個現代化住宅小區,外帶兩棟商業寫字樓。李秀玲對他說的那些什麼流程啊手續之類的根本聽不明白,但還是下意識的問瞭問那塊地的位置。結果她把男人說的街區在腦袋裡構想瞭一下才弄明白,自己傢正在那片規劃之中!
這是個讓她心裡七上八下的消息。她傢的房子是當年廠裡分的福利房。她曾經在丈夫工傷後為瞭錢的事情想過賣房子,但後來打聽才知道,這樣的房子個人根本沒有資格買賣,因為不具有合法的獨立產權。地被規劃瞭,也就意味著整片住宅小區都要動遷,她也聽別人說過拆遷的一些事項,最主要的是,自己傢這樣的情況,會不會得到正常足額的補償?男人表示他也不太清楚,但給補償應該都是需要獨立產權,不然可能隻會給點搬遷補償款瞭事,少得可憐。
當天晚上回到傢,婆婆已經睡瞭。李秀玲有些上火,第二天一大早,就在廚房跟婆婆說瞭這個事。婆婆也跟著急起來。房子對於中國人而言是一件頭等大事,幾千年的動蕩和顛沛流離,讓整個民族都對土地與房屋有著格外的執著。更何況這一傢老幼婦殘,一旦失去瞭穩定的安身之所,還怎麼保障最基本的活著。
婆婆倒還心存僥幸:「大傢夥兒去廠裡找找,不行上區裡,興許就給辦瞭呢,那對咱就是好事兒啦!」
李秀玲也希望最好是這樣,廠裡區裡市裡,不管哪裡總不能見死不救吧,這住瞭幾年甚至有人住瞭十幾二十年的,不僅僅是個房子,是個傢,這是許多人的命啊!
事有輕重緩急,錢什麼時候都可以去賺。李秀玲白天沒去舞廳,跑瞭趟區房產局。問詢處是個女的,一邊織毛衣一邊愛答不理的給她簡單講瞭講。福利房果然補償少的可憐,但要研究改獨立產權,又是個很麻煩的事。
旁邊一個女的熘達過來,找那女人嘮嗑:「哎,我聽說你們傢老張,這回有希望提正科瞭啊……」倆女人咯咯笑著,再沒有人搭理李秀玲。她不得不又舍著臉皮鉆瞭幾間辦公室,被人攆出來好幾次,這才有個男人在走廊裡給她詳細解釋瞭一下。
廠子分的福利房想要改獨立產權,需要目前的產權所有單位與區房產局進行溝通,經上級批準,然後個人還得進行認購,這才能變成商品房。多少錢認購是後話,當前最要緊的,就是在拆遷前把產權這個事擺平。
李秀玲又心急火燎的回瞭傢,和婆婆說瞭這個情況。這事兒越快解決越好,但又不是她們娘倆就能解決的,畢竟這裡大部分的住戶,和她們在這個問題上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一損俱損,一榮俱榮。
再上火,日子也還得過,李秀玲交代完婆婆這幾天留神小區裡的情況,以及最好能和其他住戶提前通個氣兒之後,又去舞廳趕瞭個晚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