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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歸塵土

  諸聖殿最深處的回廊區域,遠不如外面恢弘磅礴,但幾乎每一樣陳設器物都巧奪天工,華麗而優美,歸海皓煙在一處灰色面板前停下,踮起腳尖,小手隨意敲瞭兩下,墻面立刻好像活起來,瞬間進入瞭另一個世界——

  青年時期的司空黃泉不算多麼魁梧高壯,卻好像一頭獅子,哪怕僅僅坐那裡,什麼都沒幹,也是顧盼自雄,給人一股極度強悍的精神壓迫力。

  「很熟練啊,看來您對於天外天科技早有概念。」皇甫正道邊走邊道:「其實在這裡若待久瞭,俗世土地的爭霸,權力的搶奪算計,也自然而然就看得淡許多瞭。」

  歸海皓煙不理他,往橫處一揮手,畫面馬上改成瞭密密麻麻的文字排列,魅力無窮的眼眸流光閃爍,好像尋找著什麼,很快,小手再次一點,圖像變成瞭三個人,此時的司空黃泉胡須如鐵,皺紋深刻,顯然年事已高,坐在黃金王座中央,嚴肅的看著前方,左側負手站著的是慕容楓,鬈發如雲飄揚,秀目蘊含著輕微的不耐,右側那人自然就是皇甫正道,年輕時的他,外貌和現在基本沒什麼變化,穩重、深邃、儒雅。

  「您看這些已經二十多天瞭,是想求證什麼?還是純粹為瞭回憶嗎?」皇甫正道隨即笑著勸道:「假如你同意我的意見看法,一門三代重新聚首,逐鹿天下,絕非什麼難事。」

  「是麼?」歸海皓煙凝視著宛若真實時空的圖面,問瞭句很奇怪的問題:「你是司空黃泉的嫡傳弟子嗎?」

  「按照精確輩分來說,我是司空老師的第五弟子,慕容楓師弟則是第八個入門。」皇甫正道不明所以,又解釋道:「但本門結構龐大,排有先天榜實行內部優質競爭,強者為尊,榜首為大師兄,所以排班和其他門派有很多不同處。」

  「嗯,原來如此。」歸海皓煙點頭道:「確實是個能不斷壯大門派的好辦法,這一代的大師兄就是那寧無忌?」

  「是的,無忌靈識穿越億萬星河,乃不折不扣的天命之子,未來成就不可限量。」皇甫正道采用和她相同的動作,自虛空調出瞭一副更加復雜的圖形,說道:「今天正是內部核心開啟的日子,恭喜,您終於可以見到掌門至尊瞭。」

  「哦,不錯。」歸海皓煙的熱情明顯比初入此地時淡瞭很多,「我之前聽寧無忌說起個事情,魔國當代魔尊已發動入侵,魔劫之戰如火如荼,虧你還能穩如泰山,陪我在這裡觀看傢長裡短的舊東西。」

  「自古以來,或大或小,每日都有派系爭鬥,每時都有無辜者死去,先天太極門又非仙門神宮,不可能樣樣都管、人人都救。」

  皇甫正道的面色全無變化,雍容典雅,笑容可掬,仿佛你就算告訴他中原明天就化為灰燼,全部百姓死得一個不剩,他很可能也還是這樣的神態語氣。

  這已經完全不能用冷靜來形容,稍微細思,竟有些令人毛骨悚然。

  歸海皓煙不置可否,平淡的道:「等下見我兒子司空黃泉,好像還有其他幾位客人。」

  此刻正好空間開裂,柔和閃光中現出瞭一條巨大的通道。

  「什麼客人?」皇甫正道終於露出來奇怪的疑問。

  「參見總殿主,我應該算是其中一位吧。」

  來人輕甲戰袍,天生奇相,骨架魁偉寬大,形貌宛如仙佛,峻刻巍峨的氣勢亦極度迫人,正是江山七傑之一的萬天兵。

  三人互相看看,沉默瞭片刻。

  從頭到尾都沒任何劍拔弩張,可是由於各個身份特殊,空氣中自有一股玄秘詭異的氣氛縈繞不散。

  「反正內部並非絕對禁地。」皇甫正道先開口道:「大傢一起進去談便是。」

  說罷自己已經率先走瞭進去,歸海皓煙嗯瞭一聲,緊隨其後,萬天兵的神情卻不似二人淡定,好像掛瞭很重的疑惑,但他自從半年前得出死關,已經修煉成天心感悟虛空,心境自然,幾歸於虛,遂很快平撫,緩緩走進瞭通道,準備迎接一個很可能震驚宇內、改寫歷史的奇詭秘辛。

  ×××

  走到通道盡頭,進入瞭一間類似西楚皇室風格的宴會大廳,金碧輝煌,美輪美奐,但巨大的桌子前隻有四個人,非但毫無熱鬧的宴請氣氛,反而更顯此地空曠寂寥、神秘詭異。

  展慕雲的面色雖然蒼白,神情憔悴,可一雙眼睛粲然明凈,有如奔放少年,散發出前朝貴族公子的優雅風流,此刻若走到大街上,必然會有許多許多年輕的女孩子偷看他,渴望與其煮茶賞雪,談文弄墨的。

  坐在他身旁的少女身穿雪白錦緞貂毛披風,膚光若膩,容貌絕俗,俊美嬌艷,居然乃是鐵曉慧。

  天外天最大的兩處遺跡之一,先天諸聖神殿,若想靠武功偷偷潛入此處,可謂難比登天,恐怕以華太仙和梵天情之能都做不到,然而鐵曉慧還是進來瞭,過程簡單而直接——以鐵傢令牌求見展慕雲,說瞭進兩個時辰的話,請他帶自己進入。

  然後她就進來瞭。

  還見到瞭昔日雄霸天下的司空黃泉。

  鐵曉慧以前當然從沒見過這位中原武林聖地的霸主,她本以為其應該是至尊中的至尊,哪怕獅子年老,也定會威風凜凜,尊貴無匹。

  但眼前的老人顯然非常衰弱,並非外貌如何暗淡老邁,而是他的靈魂已經快死瞭,這是種很虛無的女人直覺,卻真實沖擊著鐵曉慧,進而莫名有種兔死狐悲的傷感。

  寧無忌坐在師父身旁,扯著脖子左看看,右看看,眼神很活絡,很緊張,也好像有很多話要說,但幾次剛一張嘴,便又都咽瞭回去,滑稽而古怪。

  「掌門老師身體好一些瞭嗎?」皇甫正道先對著司空黃泉鞠瞭一躬,語氣關切,禮貌規矩得無可挑剔。

  「嗯,還好。」司空黃泉回答的很簡單,然後揮揮手道:「都坐吧。」

  即使在十年前,老聖還可以有能力翱翔月夜,彈指壓榨真空,炸碎峽谷山脈,如今則似乎連抬手都有一些很輕微的顫抖。

  歸海皓煙和萬天兵都依言坐瞭下來。

  隻有皇甫正道皺眉看瞭看四周,站在那裡,若有所思。

  「呵呵。」司空黃泉忽然笑瞭笑,嗓音很嘶啞,亦帶著分譏誚:「第一次啊。」

  寧無忌莫名其妙,順勢道:「師尊說什麼第一次?」

  司空黃泉斜睨皇甫正道,淡淡說道:「咱們師徒有三十四年瞭吧,這是我印象裡你第一次沒立刻聽我的話。」

  「大概是今天親人重逢,日子很特別吧。」皇甫正道微笑落座,「而且客人也有些特別,曉慧姑娘果然神通廣大,智慧絕倫,竟有能力進入世界至高聖殿,怎的?是想做我們無忌的妻子嗎?」

  「人傢年紀還小嘞,總殿主莫要取笑。」鐵曉慧嬌笑道:「過去常聽父兄說,故老相傳,先天太極門存在一處神仙福地,今天有幸進入一觀,真是小女子前世修來的福氣。」

  「這些廢話就好像放屁,多說無益。」歸海皓煙冷聲道:「你們先後三次秘密傳信,說今日有重大事件揭露,現在我已在聽,快開始吧。」

  「不知該叫婆婆還是叫妹妹。」鐵曉慧道:「希望前輩盡快解除神力,歸還我們小九的身體。」

  「我隻要辦完想辦的事,自然會離去的。」

  「那就替我哥謝謝您啦。」

  歸海皓煙說的離去,顯然不是普通意義上的離去,此人乃前世武聖,曾粉碎虛空,力挫大羅天雄主顧流引,盡管性格剛愎暴戾,但絕不像個會撒謊騙人的人。

  皇甫正道正襟危坐,眼神淡然,似乎對接下來的事並不關心。

  萬天兵手指敲瞭敲桌面,嚴肅道:「最近我一直聯絡總殿主,想要商討迎戰魔國的事宜,但一直聯絡不到,終導致盟友洪武門滅門,在曉慧姑娘說話前,您最好稍微解釋幾句。」

  「當初發動與葉商交換神功計劃、結盟風閑蕩計劃、冠軍會追殺沐蘭亭計劃、遠征軍吞並計劃、聯合魔國共討西楚計劃、近期更是親自執行東渡計劃。」展慕雲凝視著向來尊敬的武林領袖,微笑道:「還包括更久遠些的太仙之劫,每個計劃看似都各有各的道理,但結果次次漏算一環,次次慘敗而還,時至今日,天下已風雨飄搖,亂得不可開交,葉塵感覺是葉商、魔後、無忌為禍……依舊說得通,可我們忽然發覺,這其中又次次都離不開您的影子。」

  「慕雲暗仰顏芙瓊,為她開脫罪過,也算情有可原,我不怪你。」皇甫正道輕輕帶過,遂不再理他二人,看著司空黃泉,笑道:「這些莫須有的懷疑,也是您的意思?」

  司空黃泉幽幽嘆息道:「說起來,我當年和梵天情蒼山一戰,也是你在當中斡旋策劃,出瞭很大的力。」

  皇甫正道攤手一笑,好像是放棄置辯,但他淡雅鎮靜的神情,又好像是不屑的全盤否認瞭一切。

  「我今日到此,起因主要是從前幾年開始就一直很好奇一件事,別笑曉慧,小姑娘就愛胡思亂想啊。」鐵曉慧不等大傢追問,便可愛笑道:「身為司空老掌門最寵信的徒弟,先天太極門最有實權的領袖,皇甫總殿主好像從未學習過鎮派神技《太乙玄黃經》,大概因為您的孔雀明王拳絕頂當代,所以才從來也沒人註意這個事吧,或者說註意瞭也沒人敢提?」

  皇甫正道獨自斟瞭一杯葡萄酒,淺嘗輒止,沒去理會這個問題。

  其他人洗耳恭聽,司空黃泉卻眼角抽搐,不知道是否想起瞭什麼往事。

  鐵曉慧繼續道:「總殿主幼年時期本乃南岸半島的漁行少爺吧?原名叫做皇甫傑?」

  「嗯,入門後恩師才賜名正道,這本來也不算什麼世間機密。」皇甫正道輕嘆:「姑娘神神秘秘,東拉西扯,到底想說什麼?」

  「故事很長,總要從頭去說才有趣。」鐵曉慧聲調動聽,連性子急躁的歸海皓煙都跟著她的故事走瞭下去,「皇甫少爺本是平凡的二世祖,十五歲前,總來往中原與南疆的漁港,後來天下巨變,征戰連連,種種機緣下,這才入瞭先天太極門,並很快展露出絕世天賦,十九歲就晉身先天榜前列,成為司空掌門的愛徒啦。」

  寧無忌開口道:「這也是人盡皆知的事,有心人稍微查一查就能知道。」

  「哦,是嗎。」鐵曉慧忽然道:「魔後顏芙瓊,實際乃是皇甫總殿主十五歲時在南疆宿娼留下的孩子,這也是稍微一查就能查到的嗎?」

  「你說什麼?!」

  除瞭歸海皓煙不諳近代時事,其他人無不震驚莫名。

  「我,蕭師道,另外還多虧瞭天元宗獄屠殿的屠世兄,三人動用三大勢力,花費無窮心血,足足調查一年之久,才得到如此匪夷所思的消息呢。」鐵曉慧笑道:「世事本無常,這個消息並不值得過於吃驚,少年人血氣方剛,又沒名門約束,難免風流幾次,但偏偏巧上加巧,沒幾年時光,這個窮苦女兒居然成為瞭魔國魔後,最近更發動戰爭,荼毒中原,實在難免惹人懷疑,是否有人暗中操控。」

  「如姑娘所言,世事無常,即使再多幾個巧合也不是說不通。」展慕雲看似為皇甫正道開脫,實則是鼓勵鐵曉慧繼續說出更多推理。

  「先生說的對,此事咱們暫且擱下,說說曉慧第二個疑惑,太乙玄黃經的事。」鐵曉慧悠然續道:「司空掌門人生百年,弟子眾多,可數來數去,好像就隻有寧無忌一個人得以傳授神功,連慕容楓都沒有學習,這對於壯大門派來說,似乎很不合情理,另以司空掌門的胸襟氣魄,更沒道理敝帚自珍,就在曉慧百思不得其解時,一年前神星雪在北燕出現,倒是給我們帶來瞭思維上的突破。」

  司空黃泉冷笑一聲,寧無忌怒道:「大膽丫頭,竟敢秘密窺探我們門派傳武內務!」

  「我和我哥與少帥聞心打聽瞭試驗體的事情。」鐵曉慧幾乎自言自語:「說明這個武功太危險瞭,居然需要試驗,然後給後來人夯實地基……多虧先天太極門太大瞭,一百零八殿,門人如海,隻要夠耐心,肯多花金銀,還是能打聽到,皇甫總殿主二十歲時是在內門比武,展現過一次好像彼岸金橋的防禦神功。」

  咯!

  皇甫正道陡然捏碎瞭酒杯。

  「再聊第三件事,皇甫總殿主成名後,可謂追求者無數,您卻終身沒有娶妻生子,也沒絲毫桃色韻事,這對於一個年少宿娼的風流少爺來說,著實怪異,哪怕恪守正道準則,也完全沒有把人欲克制到如此境地。」鐵曉慧察言觀色,更加自信道:「所以我推測是您少年時期所學的太乙玄黃經出瞭問題,導致瞭……某些功能退化?」

  眾人震驚,卻繼續沉默,寧無忌則是冷汗直流,好一會兒後司空黃泉才開口道:「不錯,但天外天神技,入門各有絕大險關,這是有運數使然的,直到選擇瞭神星雪這個女子,我們才獲得瞭最完整的數據……最完整的經驗。」

  寧無忌總算暗中松瞭一口氣。

  「還有一點。」皇甫正道淡淡的道:「他們可能不知道,我其實本來也是天才慕容楓的試驗體吧?」

  「不。」司空黃泉好像更加蒼老瞭一點,艱澀道:「我一直也拿你當親生兒子看待。」

  萬天兵好像想說話,展慕雲伸手搖瞭搖頭,皇甫正道則對其禮貌點頭,並未激動再說什麼。

  「幾件事貌似毫不挨著。」鐵曉慧點頭道:「但若連起看的話就通順瞭,皇甫總殿主練功失敗,痛心疾首,他不但恨掌門,恨門派,恨慕容楓,甚至恨整個中原,所以除瞭有兩年急急滿世界尋找昔日風流種子有沒有開花結果外,還積極醞釀著各種恐怖計劃。」

  展慕雲苦笑道:「原來芙瓊是……」

  皇甫正道換瞭個杯子,繼續緩慢喝酒,好像他們說的事與自己無關。

  「你暗中聯盟練無仙,讓他引導女兒成長,加入元始天魔門,成為魔後,條件則是覆滅整個中原。」鐵曉慧忽然加快瞭語速:「這計劃第一步便是摧毀除自己外的中原兩大天才,蕭師兄言明,當年華太仙重創慕容楓,他並沒有立刻死去。」

  「可惡!」司空黃泉已經不是頭一次聽鐵曉慧說這段往事,可還是滿臉狐疑,不願相信那個可怕的結論,「你想表達什麼!可有證據?!」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鐵曉慧語氣轉冷,道:「慕容楓第一次見到紀翩翩,就是皇甫正道舉辦的武林新秀大會,聽聽這個倉促的蠢名字,可見其當年還沒有今天的隱蔽算計,而且據我打聽到的人言情報,慕容楓此子很狂,很傲,很風流,很紈絝,很不講道理,但從不是一個強人所難、動手調戲姑娘的急色鬼,所以他當年為何會一反常態,猥褻調戲紀翩翩?這點你們都沒懷疑過嗎?」

  展慕雲皺眉道:「如今想來,慕容兄與華太仙的比武確實匪夷所思,奇怪,為何當年沒人琢磨這些顯而易見的疑點呢?」

  「那是因為司空掌門太愛自己的兒……徒弟。」鐵曉慧冷笑道:「慕容楓天縱奇才,英年早逝,先天太極門人人義憤填膺,當然很容易被仇恨蒙蔽,甚至就連華太仙都以為是自己出手過重,讓本已留情的鳳天舞殺瞭慕容楓。」

  「空口無憑。」歸海皓煙冷冷的道:「證據呢?」

  鐵曉慧搖搖頭,看向皇甫正道說道:「剛進來時慕雲先生說瞭,這二十年來,先天太極門每一次決策都是看似有利門派,實則無不處處透著顛覆之險惡,葉商和魔後再如何可怕,他們僅僅利己,可不如總殿主你如斯厲害,純粹是為瞭讓天下淪為地獄啊……哦,捋著這個概念繼續想來,前幾年你們用先天易脈法和葉商交易混沌陰陽道,第一魔王燕蒼生驟然踏過千山萬水,突然出現搶奪,結果倒出乎預料,間接導致瞭葉塵橫空出世,改寫世界版圖……這多半也是因為您暗中通風報信魔後的吧。」

  寧無忌勃然變色,猛然覺得鐵曉慧說的簡直又合情又合理。

  「二十年算計,數不清的陰謀,終於迎來瞭大爆炸。」鐵曉慧有些悲慟的道:「這些就是我將近兩年來調查出的結果,並沒有什麼確鑿鐵證,但各位都是當代頂尖人傑,都具超人智慧,完全可以自己動動腦筋想一想,好啦,曉慧的故事基本說完瞭。」

  眾人不置評論,但目光全部投向瞭皇甫正道。

  「姑娘果然大才。」皇甫正道聽完後波瀾不驚,淡淡的道:「人活一世,草活一秋,人,總要走完自己的路,我經歷某件慘劇後,確實恨慕容楓,恨一切,當找到芙瓊時,她並不承認我這個天上掉下來的父親,但聽完計劃後,於公於私,她則完全無法拒絕,至於葉商,他隻想飛去天外天,統治星辰大海,其餘一概不理,當然也十分樂得配合,可惜啊,本來關於時間的奧秘就要完成瞭。」

  司空黃泉面無表情,但血絲已爬滿雙眼。

  歸海皓煙問道:「你真想穿越時空?是改寫歷史?還是想要永生?既然如此,又何必被私人感情支配,搞亂一切?」

  「說人易,己行難,前輩你不也是如此嗎?再說,這一切本像春水推舟,沒有我,好戰爭權的魔國就真不會入侵瞭嗎?」皇甫正道冷笑道:「反正結局已定,過程如何,還有那麼重要嗎?」

  鐵曉慧厲聲道:「誰說結局已定,中原還有華太仙,還有我義兄葉塵,義姐沐蘭亭,還有強大無比的江山七傑,隻要你這罪魁伏誅,中原就絕對不會覆滅!」

  「就憑他們嗎?」皇甫正道冰冷的看著司空黃泉,嘴角卻微笑道:「再告訴您個趣事,實際上慕容楓生前風流倜儻,女人無數,在外邊足有十一個兒子,七個女兒呢,但我多年來明察暗訪,早就殺瞭個幹幹凈凈,你註定沒有血脈延續於世,孤零零的默默死去。」

  歸海皓煙閉目沉默著,她自己都非常奇怪,為何會平靜得反常,很可能是百年的歲月蹉跎,血脈維系已不如想象中來得親切牢固吧,進而深思,竟然連對虛洪荒的無邊仇恨都稍微淡瞭一點點。

  「為什麼?」司空黃泉痛苦的呻吟一聲,啞聲道:「就因為太乙玄黃經?那……那可是你自己的選擇……你……你……」

  「呵呵……兼而有之吧,其實早在我入門以前,就已經起草各種計劃瞭。」皇甫正道驀地激烈喝道:「司空黃泉!你可還記得如月?」

  如月?

  聽上去是一個很普通的女子閨名,鐵曉慧疑惑的看瞭看展慕雲,隻見他緩緩搖頭,顯然也沒聽說過此人,甚至就連司空黃泉都奇怪道:「你……你說什麼……如月是什麼?」

  「呵呵,莫要費勁心思回憶瞭,你們自然不會記得。」皇甫正道狂笑:「那些年你瘋狂想生兒子,害死瞭多少女人?怎會記得其中最老實最纖弱的如月!在無敵的天地修羅眼中,她當然連螞蟻都比不上!但告訴你!我就是為瞭這麼個沒人知道的平凡女子,才讓中原六大聖地毀滅,讓你這粉碎虛空的武聖絕子絕孫!」

  他並沒有繼續細說解釋,但事情不難想象,也許如月是皇甫正道的戀人,也許是他的姐妹,甚至有可能是他母親或偶像,無論最終真相具體如何,都已經不重要瞭——因為司空黃泉雙目光芒正逐漸變淡,呈現出瞭可怕的灰敗,諸人隨之心中一凜。

  寧無忌顫抖著摸瞭摸師父鼻息,驚訝道:「師尊……去瞭……」

  一代至尊霸主,死的無聲無息,和不懂武功的老人沒什麼兩樣。

  死就是歸於塵土,除瞭未來淡淡的虛名,什麼都留不下,僅此而已。

  「哎……」萬天兵道:「當日他聽從皇甫正道建議,傳你功力,追捕神星雪,讓本就油盡燈枯的身體更加虛弱,活到今天,已經算奇跡瞭。」

  「老師真的可憐又可悲。」皇甫正道眼見仇人死亡,倒並沒有過分的喜悅,仿佛天經地義,「他堅信我們可以在楚火羅國收取太陽之心,幫助其完成重返年輕,重回巔峰,再見到慕容楓的春秋大夢,你們都沒見過堂堂武聖恐懼怕死的表情吧?不知道有多可笑。」

  「生命珍貴,血脈至親,都乃人之常情,有何可笑?」展慕雲憂鬱道:「隻可惜有葉塵和神星雪在,使一切皆如鏡花水月。」

  「呵呵,說起來,神星雪天資驚人,不輸魔後,真是個瞭不起的奇才。」皇甫正道恢復平靜,不再去看那具枯槁的皮囊,悠然笑道:「當年司空黃泉數次想正式收她為徒,全都被我竭力攔瞭下來,最後借助荊天狂的哀艷魔花和一點點謊言,總算將其推給瞭一個蠢男人做蠢老婆,否則有這等人才在側輔佐,真未必會出現今天的結果。」

  他說的好像特別簡單、特別隨意,但堂堂江山七傑,中原第一奇女子,在他手中,似乎就是一件任由擺佈的玩具而已。

  卑鄙,卻又厲害到恐怖,遠遠比武功恐怖得多。

  歸海皓煙嘆氣道:「有因有果,沒什麼道理真相好講,你還有何話說?說完瞭就可以上路瞭。」

  上路。

  當然瞭,更多時候,武功夠高的話,亦足以粉碎一切,歸海皓煙一人全力出手的話,已能穩穩勝過皇甫正道,何況還有展慕雲、萬天兵、寧無忌三大絕頂高手在側。

  「雖然還差最後一步、最後一眼,但總體來講,心願已瞭,該說的話也都已經說完,倒是適合上路瞭。」皇甫正道笑的溫和,毫無畏懼。

  ×××

  這一戰根本構不成什麼戰役。

  因為皇甫正道並沒有做出什麼抵抗,就在太陽神劍刺穿他心臟的同時,一個武功奇高,四肢頎長,高瘦可怖的女人不知從哪裡竄瞭出來,活活吃掉瞭他。

  就是字面上的吃掉,同時還大吼著「還我慕容師兄」之類的言語。

  鐵曉慧不堪恐怖場景,率先走出宴會大廳,隨即彎腰大咳特咳起來,她冒死來到先天太極門核心腹地,隻想說出一切,但並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結局。

  苦苦追尋的真相終於得到瞭印證,但此時此刻聽著裴懷玉瘋狂淒厲的嘶吼,她沒有半分釋然和快樂,有的隻有深邃與落寞,沒辦法,這些事總要有人去做的,可能無甚麼特別意義,但至少人人得到瞭真相。

  真相……可能這個理由已經足夠瞭吧。

  鐵曉慧掏出繡帕捂嘴,勉強止住咳嗽,心中默念道:「葉塵哥哥,我的事已經完成,你一定要活著,一定要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