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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花與咒

  皖北古鎮,冷風蕭瑟,華太仙輕衫雪白柔軟,玉面銀簪,古劍懸腰,由於剃掉瞭唇上短髭,使其看起來就像一位世傢翩翩美少年,但一雙眸子卻如秋水寒星,明亮璀璨已極,仿佛蘊含瞭無窮廣大的力量。

  他這樣奪目的武學巨擘,漫步在窮街陋巷中,本身就是相當不可思議的景象。

  小市場很破敗,肉攤子隻出售低賤的下水,菜販賣的蔬菜蘿卜都像是脫過水的咸菜,哪怕廚藝再好的庖人看見,恐怕也很難烹調出什麼像樣的菜肴,華太仙走到一間骯臟的雜貨鋪門前,輕輕敲瞭敲門板,試圖叫醒櫃臺裡打瞌睡的老婦人。

  「唔……」老婦人眼睛都不睜,迷糊道:「晌午頭兒,不做生意,晚點再來。」

  「炎黃峰頂樓過來的。」華太仙輕聲笑道:「我找老五。」

  衰弱老邁的婦人閃電般站起身,惺忪睡眼忽然爆發出炯炯神采,激動的道:「老身不知是先生您大駕光臨,著實罪該萬死……但……可……您的樣貌恁地……」

  華太仙道:「近年養尊處優,樣子確實稍微顯年輕瞭些。」

  目前他看起來最多也就二十歲左右而已,哪怕老婦見多識廣,也從沒聽說哪種內功或藥物有這等駐顏奇效,但她很快就回過神,立刻單膝跪地,行武林晚輩大禮,肅穆道:「恭迎瑯琊樓主蒞臨蔽幫,五爺正在後院廚房。」

  「嗯。」華太仙點點頭,泰然受之,隨即走瞭進去。

  外人難以想象,這麼間骯臟破敗不堪的胡同雜貨鋪,居然會有如此奢華的後院,每塊地磚都是漢白玉所裁切,圓桌乃一片萬金的極品沉香,酒碗則是冰裂紋青瓷,一個麻佈衣衫的中年人,正在用油刷刷著一隻炙在炭火上的兔子。

  醬是由黃酒、蜜糖、巖鹽、蒜汁、雞油等調和而成,中年人全神貫註,一面轉動烤兔,一面裡裡外外仔細刷著調料,肉質肥腴金黃,煙氣鮮香誘人,聲爆輕雷,油潤吐剛,天下至味,莫逾於此。

  沒多久,中年人將烤好的兔子推入盤中,徒手拆成若幹小件,復又刷瞭一遍醬汁,再灑下一把類似蔥花或芫荽的菜末,加倍襯托出兔肉的香味,這才心滿意足,長舒瞭一口氣,開心笑道:「沒想到你這種大忙人會專程來看我,來來來,肉雖然不是什麼好肉,但味道不差,快趁熱陪我喝幾杯。」

  「不愧是天下最懂生活的異人。」華太仙無奈道:「你武功若有廚藝那麼好,可能早就成絕世高手瞭。」

  中年人大笑道:「武功自然不及廚藝重要。」

  華太仙也笑道:「怎麼講?」

  「美食令人愉快,武功殺人,隻會給人帶來痛苦不幸。」中年人吃一口肉,喝一杯酒,砸砸嘴,笑道:「所以武功大大不及廚藝。」

  華太仙抿嘴攤手,放棄繼續辯論,神態親切而和煦。

  中年人親自為他斟滿美酒,說道:「最近都說你要和梵天情比劃一場,怎麼想起找我瞭?白五武功稀松差勁,除瞭下廚弄點好菜為你助威,可幫不上什麼忙啊。」

  原來這個平凡的中年廚子就是炭幫之主,白五。

  十三年前,華太仙曾在金虹島與天下四位龍頭級人物——大海盜朱恪、龍吻賭場老板娘南雅薇、炭幫幫主白五,九州梟霸秋重雲,展開驚天豪賭,七局下來,總共贏下一千兩百萬巨款,結果卻沒拿走半文,反而取出四件信物,證明瞭自己已為四大勢力各處理掉瞭四件難題。

  他隻用這筆錢和天大人情換瞭四大勢力幾壇好酒而已。

  所以從那天開始,他就是東南半島、皖北諸郡、中原九州各個商會和地下堂口的頂級貴賓,無論提出任何要求,都會被徹底照辦。

  江湖紅塵之中,多有豪傑義士,遠比武林聖地左一句境界修為,右一句道德正義,來得可靠可親。

  但直到十三年後的今天,華太仙才首次要求炭幫償還人情。

  白五弱冠之年接任炭幫幫主,如今不過三十八歲,已經幾乎壟斷各大林區,規劃南北炭窯建設,控制整個天下的木炭運輸和價格,遠比一分為九的鹽幫、污凈二開的丐幫、劃江而治的漕幫,要來的雄厚完整,不僅是江湖第一大幫,還是首屈一指的大富豪。

  「你要去南疆?眼下這時局,南下船隻都停瞭,確實有點難辦啊……」白五很快就笑道:「嘿嘿,又不是上元始魔宮,對我們炭幫來說也不叫個什麼,但憑你一身驚世駭俗的本領,居然會特地請我幫這種小雜事?」

  「絕非雜事,這一戰有些困難,我需要時刻保持巔峰,見面魔尊前不能浪費一絲一毫的力量。」華太仙道:「所以要拜托你全程安排,避免任何沖突。」

  「原來如此。」白五瞬間發覺肩膀責任重大,不僅關乎朋友的信任,竟將如此絕密坦然告知,還關系中原存亡的命數,他略一沉吟,正色說道:「今天太趕,明早出發,先好好吃喝,然後睡在隔壁樓上,那裡有熱水和炭爐。」

  華太仙輕輕頷首,道:「你武功不成,但手眼通天,俠骨柔腸,是個好漢子,所以此事交給你辦,我很放心。」

  被人說武功不行,本乃武林大仇,可白五非但沒動怒,聽到好漢子仨字時,反而熱血沸騰,說不出的榮於華袞,他隨手一揮,盆景和假山後面立刻閃出好幾個精壯彪悍的漢子。

  「這位華掌門乃瑯琊劍樓之主,此行關乎整個兒中原存亡的命運。」白五肅殺說道:「你們六人都是我最好最親的弟兄,但我寧可你們粉身碎骨、千刀萬剮,也不能讓華掌門半途出手破功,影響與魔尊的決戰。」

  炭幫六人震驚之色一閃而過,隨即全都被興奮取代——追隨華太仙?決戰魔尊?簡直是祖輩修行來的光榮!

  「莫要說的如此可怕。」華太仙暖聲笑道:「大傢遇事務必保持鎮靜,聽我妹子調度,誰都不會死。」

  諸人一愣,白五奇道:「你妹妹?」

  「進來吧。」華太仙苦笑道:「我本已快馬加鞭、日夜兼程瞭,想不到你腳程更快得恐怖,真不愧是可一舟渡海的仙女。」

  「哼……」

  隨著一聲嬌哼,秀麗絕俗的桑皇玉飄然進院,深紫裙裳隨風流曳,更顯她美得不染塵埃。

  白五見聞極廣,一眼斷人,自然瞬間就看出此女乃魔刀桑皇玉,那六個漢子卻難免想到:以華太仙俊美的相貌、威望、身份、神功,身邊自然不會缺絕色美女侍候,也沒什麼可奇怪。

  「居然敢撇下我……我們……」桑皇玉冷聲道:「本來我想先去會會梵天情的元始魔功……」

  「莫要說瞭,你若失手出事,四哥定會傷心欲絕,屆時必被魔尊輕松擊潰。」華太仙不顧旁人目光,輕輕摸瞭摸桑皇玉頭頂秀發,柔聲道:「二哥過世後我發過誓,不許任何人再為我去死,無論多麼光鮮多麼宏偉的原因,都不行。」

  桑皇玉絕麗的異色眼眸已滿是哀酸。

  「哎。」白五揉瞭揉也有些發酸鼻子,嘆道:「我怎麼突然有種你們再回不來的感覺?此行不似決鬥,倒有點像是火中取栗啊。」

  桑皇玉冷淡的道:「火中取栗哪有此行萬分之一危險。」

  「好吧好吧,算我讀書少,成語使的差勁。」白五明白絕不和女人的爭論的神髓,忽又轉頭道:「我聽說皇甫正道已帶著歸海皓煙的轉生之身回瞭諸聖殿。」

  「不錯。」華太仙點頭道:「你的消息一向靈通,怪不得師道也總免不得麻煩你。」

  白五又道:「我還聽說梵天情沒花太多力氣就打死瞭燕蒼生和過天狼?」

  華太仙贊同道:「的確,他天縱神才,武功自幼便淵深難測。」

  「我也是剛剛才琢磨過味。」白五道:「為何不用計讓他們先鬥一鬥,你再從旁觀摩,或許可以大大增加勝機?」

  「我並沒有逞英雄送死的癖好。」華太仙笑瞭笑,好一會兒才續道:「梵天情如冥王至尊,毫無瑕疵,計謀對其來說沒絲毫作用,如今司空年邁,歸海體衰,天下隻得我能有三分把握可以勝他,盡管不多,但三分已足夠值得冒險,這就是瑯琊劍士的命,也是中原武林聖地的命。」

  「我等願為瑯琊樓主效死!」

  炭幫眾人感動莫名,一齊跪地狂吼。

  「我早說瞭,大傢都不會死。」華太仙左手一翻,柔勁無痕,六個大漢身不由己,一同站瞭起來。

  桑皇玉沉默不語,芳心則前所未有的堅韌:死也罷、活也罷,我都不要再和你分開,絕不。絕不。絕不。

  「我果然隻懂賣炭壘窯,讀書少啊。」白五倒滿美酒,撇嘴道:「中原你可以安心,無論魔劫之戰結果如何,炭幫永遠會站在瑯琊劍樓前面。」

  「非常好!」華太仙把酒一飲而盡,豪氣勃發,高聲道:「來,大傢一起喝,我們一定會活著回到此間,到時大傢一起醉上三天三夜!」

  ×××

  魔劫之戰的消息已經開始在中原傳播,武林與朝廷兵馬逐漸南移,百姓們人心惶惶,而雞鳴狗盜、剪徑路匪、被正道追殺多年,隱居已久的妖魔鬼怪等卻開始活躍起來,沿途多遇搶糧、鎮壓、民變、怪案等爭端,很不太平,多虧炭幫弟兄們事事關照安排,華太仙一路可謂風平浪靜,絲毫未與人發生沖突,也沒被騷擾。

  九日後,諸人行至舞陽城郊外,離南疆境內約莫還剩餘五天路程。

  瀲灩波光中,幾葉裝著貨物的輕舟緩緩溯流南行,水面涼風,揚袂送爽,頗足宜人。

  華太仙自早上起便於船艙內閉目靜坐,直到黃昏都沒挪過地方,炭幫水手看不出玄機,桑皇玉則知曉他是在積蓄無上真元,醞釀驚天一劍,渺渺勝算,全系於此,遺憾這等境界乃近乎粉碎虛空的深邃概念,她隻能隱約洞悉,全然觸摸不到,更幫不上什麼忙。

  伊水到此,河床稍闊,煙波浩渺,被那將落未落的斜陽餘霞一照,倒影回光,閃動起億萬金鱗,十分綺麗,右岸千竿修竹,翠筱迎風,聲如弄玉,景色看去甚是清幽。

  「嗯?」桑皇玉凝視竹林深處,紫眸一寒,說道:「麻煩暫時靠岸一下,我過去看看。」

  人有三急,水手以為女人要去林內方便方便,白五指派的炭幫壯士卻異常機警,低聲問道:「桑姑娘,那頭有什麼不對嗎?」

  「有殺氣。」桑皇玉冷笑道:「我就說昔日梵天情在西楚怎麼隻放餌,沒下鉤,原來此魔早在葉塵和華茵入海前就安排瞭神秘眼線,百折千回,種種事端,竟忍到此刻才舍得現身。」

  她頭腦宛如最精密的機械,常常僅需一絲線索便能飛速推理出前因後果。

  「獲取你們凡人的小秘密罷瞭,何需老土的眼線探子。」然而竹林中飄來的卻是一個稚嫩的童音:「葉塵那裡還沒到起鉤的時候,你倆倒是快完瞭。」

  敢用如此口氣對華太仙兩人說話,天底下大概也隻二聖才有資格,可走到岸邊的卻真是一個年幼女童,素衣麻鞋,頭發柔順,長得不算很漂亮,手中抱著一本厚厚的黑皮書。

  場景甚美,卻又透出一股異樣的詭秘。

  桑皇玉觀其冷漠古雅的獨特氣質,蹙眉道:「你是元始天魔門的傳人?」

  「我叫梵冰瑤。」女童說話相當直接:「是魔尊之女,此次聽聞華太仙膽敢來挑戰神靈,特來代父解決的。」

  聽聞梵天情居然有個女兒,桑皇玉心中一凜,但炭幫壯士卻極為振奮,眼前女童滿打滿算也就十一二歲,定是不知天高後偷跑出來的娃娃,如果能擒住她要挾魔尊和魔後,逼其撤回數萬天舟大軍,華掌門豈非可以不戰而勝?

  想罷便有兩個身手頗強的漢子飛身撲向河岸。

  「我身體流有神的至尊血脈,註定主宰眾生。」梵冰瑤聲調平平,不帶分毫抑揚頓挫,很怪異,似是沒有任何人類的感情,冷淡道:「這種真理法則絕不會因螻蟻而改變。」

  她身後竹林暗處忽然有詭異陰影蠕動起來,看輪廓好像巨蟒、老鱷之類的冷血兇物,恐怖腥風仿佛有形有質,迎風急卷,裹向擒拿她的二人。

  桑皇玉雲袖飛舞,猩邪毒霧自虛空炸開,除瞭將梵冰瑤身後的妖術擊潰,還另分出兩縷氣勁,扯回瞭莽撞的炭幫漢子。

  「好邪惡的內功招式呀。」梵冰瑤道:「難怪華太仙寧可選擇一個三流門派的庸俗女人,也不喜歡你,呵呵,桑皇玉你早應該追隨母後,加入魔國艦隊才對,何必處處受縛,在愚蠢的禮教紅塵中打轉呢。」

  話音落地,空山寂寂,炭幫眾人不得不承認,眼前女童詭異特別的語氣,的確有某種神秘的魔力。

  「很好。」桑皇玉驀地邪美一笑,「簡直太好瞭。」

  「哦?」梵冰瑤怔瞭怔,問道:「你笑什麼?」

  「我本來真心覺得四哥與梵天情存在不可逾越的巨大鴻溝,百劍後必敗無疑。」桑皇玉難掩興奮的道:「但你竟然趁我四哥積蓄真力的虛弱期出現,足可說明元始天魔門並沒有絕對必勝的把握。」

  啪嗒。

  梵冰瑤眼眸一寒,懷中的黑皮書應聲落地。

  緊跟著她居然俯身跪瞭下去,分心二用,左手圍繞黑皮書周邊畫著某種符咒圖案,右手朝天,微微擺動,快速結著詭秘魔印。

  黑皮書仿佛被咒印賦予瞭生命,隨之快速翻動著。

  竹林深處那團妖物也再度復活,比更才加倍的劇烈蠕動起來,半空形成腥甜颶風,帶動竹葉嘩嘩作響,水面沸騰,魔勢愈發慘烈宏大。

  炭幫眾人哪裡見過此等魔國至高秘術,而華太仙仿佛老僧入定,不動分毫,遂無不駭然失色,然而這群義烈漢子想起此行的責任和承諾,立刻勇氣重燃,不約而同,紛紛視死如歸,擋在瞭船艙之前。

  桑皇玉猛然拔刀。

  白鶴堂與葉塵的刀法猶如銀河席卷,滔天巨浪,無堅不摧,她的刀並不霸氣,卻隻有更淒厲。

  嘩!嘩!

  抽刀斷水,浩渺煙波竟被凜冽刀意一分為二!

  哪怕河底礁石亦龜裂開來,無形月牙直可斬斷時空,迅疾劈向瞭梵冰瑤。

  其他人若面對一個稚齡女童,有意無意,肯定會手下留情三分,但桑皇玉智慧超群,已深深動瞭殺機,因為她心底敏銳感覺到梵冰瑤年齡雖小,卻冷酷異常,同時也定有極危險的手段,等其長大成人以後,恐成為比魔後還可怕的女人。

  至少幾十根翠竹被魔咒生生拔出地面,碧綠漫天,紛紛擋在梵冰瑤身前,組成瞭一面堅韌盾牌。

  然而無論魔法也好,神功也好,竹子豈堪桑皇玉凌空一擊。

  嘎啦一聲而已,數十根竹竿同時斷裂,卻就在此刻,適才梵冰瑤背後的怪物亦終於現身——原來並非活體,竟是一個火紅色花瓣,漆黑色花蕊的碩大花朵,一張一合,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持續變大,中央所吐出的腥甜妖風自然也不斷變得猛烈,得竹排擋刀的一絲空隙,花瓣猛張,猶如河馬吞食,轉瞬就裹住瞭施咒完畢的女童。

  當的一記脆響。

  銳利刀罡與其外殼自半空一撞,居然立即消散,連一絲白痕都沒能留下。

  「這是荊天狂的哀艷魔花吧,骯臟醜陋的旁門左道而已。」桑皇玉隔岸冷笑,譏誚攻心道:「你不口口聲聲說自己是神的嫡親女兒嗎,怎麼沒得傳授元始生死訣?定是資質愚魯,遠不及唐芊吧?嘿嘿嘿,簡直害我忍不住又想笑出聲瞭。」

  隱於花中的梵冰瑤並未反唇相譏,不知想些什麼,而且目前來看,腥風無甚厲害毒性,那朵魔花除瞭外形詭異可怖,異常堅固外,也並沒展現出什麼危險的能力,暫時就這麼靜靜杵在岸邊,許久沒有動靜。

  「桑姑娘,我們接下來怎麼辦?」炭幫漢子看得驚懼不已,小心問道:「是一把火燒瞭魔女和怪花,還是不管她繼續前進?」

  「大傢看好船艙,我過去看看。」桑皇玉對於此元始妖法也隻是耳聞其名,其餘一概不知,但她藝高人膽大,不存在絲毫畏懼,打定主意,今日必須斬殺小魔女,永絕後患。

  哪知她剛要施展輕功渡河,哀艷魔花突然就好像曝露在瞭沙漠烈日中,被抽幹瞭所有水分,瞬間枯敗萎縮,化作瞭一灘爛水泥沼,哪裡還有梵冰瑤的影子?

  炭幫眾人開心笑道:「定是小魔女玩火自焚,被妖咒反噬,化成血水死啦,這下定會讓魔頭梵天情傷心痛哭,大大影響戰力,也算解氣。」

  桑皇玉亦真心覺得剛才情形莫名其妙,她本身乃毒術宗師級人物,並沒發現身體有何問題,又進艙看瞭看華太仙,依舊閉目靜坐,更沒什麼異樣,遂隻能選擇相信炭幫漢子那簡單直白的理解,吩咐水手道:「嗯,繼續上路吧。」

  梵冰瑤從出現到消失,就好像一場非常奇怪的夢,毫無邏輯……

  大半天後,終於進入下一座小鎮,並沒再發生任何襲擊,經炭幫打點安排,眾人順利住進瞭當地最好的豪華宅院。

  「四哥覺得哀艷魔花有何玄機?」桑皇玉依舊覺得蹊蹺,詢問已經清醒圓功的華太仙。

  「天魔二使向來神秘,我知道的並不比你多……」華太仙忽地手撫額頭,皺眉道:「我的頭有些疼。」

  「啊?莫非是梵冰瑤那丫頭的妖法?」

  桑皇玉悚然心驚,華太仙一身修為,直逼粉碎虛空的無敵境界,哪裡會有頭疼感冒的道理?她急忙查看四哥脈搏和咽喉,然而卻還是沒有發現一絲一毫的癥狀,非但沒有,華太仙的劍氣力量顯然比南下之前更加強大瞭。

  「奇怪……魔門著實詭異難測,本以為天下第一的魔尊會展現堂堂王者姿態,正面應戰,誰想居然指派女兒來暗算。」桑皇玉擔心的道:「早知如此,就不找什麼炭幫,同大哥和三姐一起來就好瞭。」

  「呵呵,傻丫頭,大哥不熟悉中土武林規矩,三姐隻會跟我拼酒。」華太仙柔聲笑道:「不找白五幫忙的話,咱倆沿途隻能學那些土匪搶糧食、睡山洞瞭,怎可能像現在這麼舒服。」

  桑皇玉自初識時就愛極瞭他溫暖人心的笑容,可臉上絲毫不顯,盡量假裝冷淡的道:「嗯……也許隻是你功力再度增強,血髓擴張,這才導致有點頭疼吧,好瞭,我要去睡瞭,四哥也盡早休息。」

  「好的。」華太仙答應一聲,頂門天靈再度疼痛起來,他搖頭笑瞭笑,準備回房去運轉太仙神劍圖來修補積蓄功力所帶來的輕度反噬。

  ×××

  梵冰瑤在魔宮中氣得發抖,她確實不明白,為何自己比不上唐芊。

  實際她從五歲起就已經開始閱讀元始生死訣——

  沒人知道,她常常抱在懷中的黑皮書就是元始生死訣真本秘籍。

  但足足七年時間,她卻連神功大門都不能進入,再準確點講,她連門在哪裡都找不到,如滄海浩瀚的知識法則,絕非血肉之軀所能理解掌控,然則唐芊就罷瞭,葉塵隻是和唐芊茍合幾次而已,竟然也已練成三分火候,那自己到底算什麼?

  「元始之心若出現裂痕的話,未來你更不可能學到生死的真理奧義。」

  練無仙身穿漆黑法袍,負手優雅走來,語氣平和,可又孕育著一股莫可名狀的力量。

  「呼……」梵冰瑤呼出一口濁氣,轉瞬便恢復瞭常日裡冷漠的神情,「對不起無仙師傅,是我錯瞭,不該產生嫉妒和憤怒的凡人情緒。」

  「確實錯瞭,無情並非元始真理。」練無仙走到窗口,似乎在欣賞著美麗深邃的星空長河,微笑道:「你母親是我教導過最出色的弟子之一,可她直到今天都理解不瞭本門的精神奧秘,所以你也不用操之過急。」

  梵冰瑤又想到瞭那個問題,高呼道:「為什麼葉塵可以通過交媾來學習?他甚至可能連我們南疆魔典都沒讀過!」

  她所說的魔典有點類似於中原的史書,屬於南疆文明的源起,而元始生死訣則是南疆文明最燦爛的圖騰,誰能修成,誰便可成為魔尊,超脫世外,心之所指,必有所得。

  「葉塵啊。」練無仙淡淡的道:「冥冥安排,無甚前因後果,僅此而已。」

  梵冰瑤心境無論再怎麼脫離塵世,終究年齡尚稚,暫還不懂很多時候運數是要比合理二字更常見的東西。

  練無仙接著道:「所以你私自出宮,施放天魔轉靈咒幹預華太仙與魔尊的決鬥,我和你父親都沒有任何誇贊或怪罪你的意思,一切都乃命運,一切歸於元始,全有註定,亦可說全無註定,這才是生命最有趣的地方。」

  「我借助天狂師傅的哀艷花掩飾,再用元始母本神器為箭,直接攻擊到瞭華太仙的靈魂。」梵冰瑤小臉一寒,厲聲道:「桑皇玉武功雖高,對魔國法術卻完全不懂,必看不出玄機,今晚就能讓他們死無葬身之地。」

  練無仙搖搖頭,笑道:「不可能的。」

  「哀艷花釋放欲望,轉靈咒改寫靈魂,能使人永世為魔,怎會失手?」梵冰瑤疑惑道:「退一百步來講,哪怕華太仙真是武聖,控制不瞭他一輩子,但僅需入魔一個晚上、一個時辰,也足夠引他出手破功,將來必然瞬間敗給父親。」

  「華太仙乃宇宙異數,確有極大希望粉碎虛空,所差者,隻是一個或大或小的命運轉折。」練無仙道:「我有種很奇怪的預感,你的偷襲,正是他突破最後一層境界的轉折契機。」

  「什麼?!簡直豈有此……」梵冰瑤驚詫萬分,但突然竟以極快的速度恢復瞭冷靜淡漠,輕聲言道:「……那也不錯,倒正合無仙師傅一直所說的元始概念,呵呵,甚至你我都可能有幸得見父親全力出手呢。」

  「哈哈哈哈……」練無仙驀地放聲長笑,許久後才道:「非常好,明白這個道理,就代表著肯定有資格繼續參看元始生死訣。」

  一朝頓悟,梵冰瑤心境上的修為大幅飛躍,哂笑道:「多謝師傅您的認可。」

  練無仙道:「比唐芊還早瞭四年,比魔尊隻晚瞭五年而已。」

  這還是梵冰瑤頭一次聽說——父親從記事不久便理解練無仙古奧晦澀的說辭瞭?這可不是「而已」瞭,完全隻有「神」才能解釋得通。

  ×××

  夜深清寂,桑皇玉洗過瞭頭發和身體,僅著淡白柔軟的內衫,靜坐養神,如今天下即將大亂,她自忖乃天棄魔女,自是毫不關心,但究是不通元始奧秘,怎能徹底忘情——洪武白傢能不能度過危機?外公這些年還好嗎?大哥、五哥、七弟他們能否活下來?魔尊是不是像冥界古神那樣不可戰勝?

  憂思一開,很難遏止,桑皇玉自嘲一笑,喃喃道:「多愁傷感,徒自惹人恥笑。」

  這十個字在十年前,還藏著一段隱秘的往事——

  司空黃泉親自出手,壯烈八荒、驚天動地都難以形容,最簡單的一招平推掌,居然直接粉碎空間,碾爆瞭一座亙古巨石。

  華太仙抱著桑皇玉,如鳳凰凌空,穿梭於天際線大峽谷,躲避武聖的滔天怒火。

  先天太極門,天下第一大派,煌煌天威,整整十年居然復仇未果,犧牲瞭無數精英,甚至有一位天心境界的諸聖殿大長老,竟被過天狼生生扯下瞭頭顱,這是何等的奇恥大辱?

  所以終於引來瞭的雄霸宇內的司空黃泉。

  浩瀚無垠的黃金色巨橋直達彼岸,幾可承載星海方舟,桑皇玉的猩邪毒針和金戈無極刀如滴墨進海的小把戲,被化得一幹二凈,司空黃泉傲凌月下,冷笑彈指,無形無相的恐怖力量再度引爆虛空,炸毀瞭又一座高聳山峰。

  摧天滅地,傲視乾坤,這就是強到天外天諸神境界的絕世武聖。

  生死危難時刻,華太仙血染星空,卻笑容不減。

  「極限壓縮真空,釋放出的爆炸沖擊果然很太恐怖瞭,簡直隨隨便便就千百倍於神武火炮啊。」華太仙將桑皇玉攬在身後,自信笑道:「但這樣可是隻能嚇嚇人,殺不瞭我們的。」

  「豎子愚昧,憑你瑯琊一脈,怎知先天大道。」司空黃泉伸手握緊瞭拳頭,嘲諷道:「我出道近百年,如你這樣的年輕天才,都不記得扼殺瞭幾十個,快受死好好向楓兒謝罪吧。」

  拳頭張開,雲月扭曲,天搖地顫!

  足足五道更強於粉碎虛空的神罡風暴席卷而來,如果被擊中,桑皇玉甚至懷疑會把一座城池炸成齏粉飛灰。

  華太仙牽動鳳天舞,全不輸於彼岸金橋的巨型劍圖顯化,再橫劍一斬,註入聖靈三十三天劍,譜寫出瞭嶄新的法則,將太仙神劍圖渲染得流光溢彩,絕倫鋒銳,超勝一切,連武聖凝結的真空爆彈都可斬碎破解。

  借助沖擊,二人飛退,逃向瞭峽谷深處的洞窟,準備迎接下一輪毀滅世界的可怕攻擊。

  「老賊過強,今日必無幸存可能。」桑皇玉絕沒有害怕情緒,但心傷義兄遭劫,酸楚道:「幸虧此刻陪在你身邊的不是四嫂……」

  「多愁傷感!徒自惹人恥笑!」華太仙緊握鳳天舞,罕見怒道:「司空年邁,功力已不足巔峰六七成,甚至更低,焉能殺我,快定下心來,方才是活命之道!」

  ×××

  那一戰幾乎沒人知曉。

  華太仙成功領悟劍海方舟,刺破逆龍金甲,司空黃泉哪怕被仇恨沖昏頭腦,但絕世武聖的尊嚴還在,一招失手,甘願認敗,怒而退走。

  桑皇玉微微輕嘆,那天之後,自己暗立毒誓,絕不可能再心儀其他男人,就算孤獨終老,也要默默守護在華太仙身邊,至死不渝,她睜開美麗的眸子,淡定道:「四哥,皇玉不會再迷惘,堅信你一定會贏的。」

  「嘿嘿嘿……」

  窗外猛然有一個邪惡的笑聲發出。

  冷月灑在一個人的肩背之上,看不清楚樣貌,卻散發出驚人邪冶的奇詭煞氣。

  仿佛地府幽冥爬出來的魔神。

  桑皇玉披上外裳繡袍,厭惡說道:「魔國奸邪,真是夠惡心瞭,什麼垃圾魔尊,居然隻會動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

  「臭婊子。」那人嘶啞低吼道:「瞧你一臉冷漠,但走路時那肉屁股左一扭右一扭,簡直他媽的騷到人骨頭縫裡,是不是很想男人的大棍子來杵你呀,哈哈哈哈!」

  桑皇玉怒到極處,眼眸猶如紫電寒芒閃耀。

  那人緩步走進,隻見他面如冠玉,五官俊美無雙,正是愛慕多年的義兄華太仙,然而此刻他神情奇煞,眼含深紅血色,邪惡得無以復加,根本沒有半分往日溫潤柔和的氣度,倒像是中瞭邪術。

  華太仙中瞭邪。

  這本身就像一個匪夷所思的笑料。

  武聖司空黃泉都奈何不得的絕世高手,會中邪發瘋?

  桑皇玉吃驚無匹,顫聲道:「四哥你……怎麼瞭?」

  「嘻嘻,皇玉你不是很喜歡我嗎?」華太仙邪笑道:「過來,脫光衣衫,讓我來比比你和翩翩的奶子到底有什麼區別。」

  「好吧。」桑皇玉手按刀柄,寒聲道:「既然神智已失,我隻能當作四哥已死,殺瞭你為他報仇。」

  「騷婊子放屁!」華太仙的流氓語氣粗鄙不堪,「你那小功夫離我差八百個慕容楓呢,冒犯我!想我等下幹爛瞭你嗎?!操!」

  桑皇玉猛地怔住,立即推測出個八九不離十——梵冰瑤定是利用天外天神器釋放魔咒(量她本身修為沒那個能力),攻擊虛弱蟄伏的四哥大腦,引誘他入魔侵犯自己,隻要略一催鼓真元,積蓄久矣的劍氣鐵定就廢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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