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星雪鄭重答應瞭葉塵,一定會到北燕天吼峰相助,說罷之後就拎起爛泥般的冷虎禪踏雪離去,她嘴上從來也不擅長大義凜然的決絕或感激涕零的傾訴,但心中已打定主意,寧可曝露自己的武功秘密,也要在冰原替葉塵解得困境,方算還瞭恩情因果,之後若能留住性命,便回江南接走女兒,屆時天高海闊,江山深廣,必須要拿回屬於自己曾失去的無上榮耀,才不負那震古爍今的太乙玄黃經。
葉塵目送天仙姊姊離去,心中不免怏怏不樂:聽說別的女俠女仙中瞭春藥後,都和發情小狗兒似的,脫衣裳、大紅臉、流口水、光屁股……發瘋往男人身上撲,怎麼一到自己這就不一樣瞭呢,唐芊個性強悍,還勉強說得通,神星雪明顯要柔弱得多,怎麼也能扛得住?到瞭甚至都不和自己同行一路。
但細想下,再怎麼說人傢身份也是矜貴守禮的婦人,若和自己同行反而說不過去,再另外,就算真同行瞭,唐芊那邊也解釋不清楚。
葉塵大大伸個懶腰,懶得琢磨已經過去的閑事,回到客棧後沒去打擾唐芊,獨自找瞭個空房,調息運氣,補充被日月無光抽空的內力真元,同時又計算想到,看來要想完美運使此招,至少需要凝練出道心法相,屆時觀想太陽當空,才能以神劍蔽之,奪人觀感,掌握掠奪空間距離的絕世神力,至於那最後一劍「大日輪回」,應該和混沌陰陽道的第十重逆天歌差不多,功成之時,便可粉碎虛空,身化武聖。
「那不知得等到猴年馬月瞭。」葉塵想罷,口中吐氣如箭,內息神完氣足,窗外天光也已大亮。
「說什麼呢,消耗那麼大,敵人很棘手嗎?」唐芊早已站在門口。
「也還好,所謂猛獸其實就是冷虎禪,你還記得這人嗎?」
唐芊搖搖頭道:「不太記得,但前些日子在森羅堡聽蓮溪婆婆說過,這個人武功高深,性格毒辣已極,當年被我阿爹用雷九拳捶得跪地,後又挑斷瞭他的妖筋,這才答應歸順的。」
「雷九拳?」葉塵想笑又不敢笑,「這是什麼武功?」
唐芊粉面泛紅,好一會才說道:「這是他自己創制命名的拳術,你有時間可以試試,看看混沌陰陽道接得住接不住。」
「那當然是接不住。」葉塵慌忙擺手,唐雷九的武功路數萬古無一,天下難敵,這種聽似粗鄙兒戲的拳術肯定蘊含著難以想象的莫大威力。
「別貧嘴瞭,快跟我說說昨晚怎麼回事?」
「說來話長,咱們耽誤瞭整整一天,路上我再細說吧。」葉塵立刻通知老大等人啟程,並吩咐四人輪番進車休息,除瞭采買物資和村鎮換馬外,幾乎不下車廂,馬不停蹄的星夜兼程。
唐芊聽瞭顧燭影、神星雪和冷虎禪的事後,也沒特別吃驚,隻說道:「太乙玄黃經已由先天太極門執掌千年,居然也能流得出去……但願這個女人是站在我們這邊的。」
葉塵無奈道:「武功再高的女人也需要吃飯拉屎,也一樣有七情六欲,更保不準腦袋會發昏,如今天下絕頂高手雲集北燕,能多一個幫手也是好的,就是不知道我參與打壞冷虎禪,會不會得罪森羅王。」
「說話真難聽呢。」唐芊沒提父親,轉頭對尷尬的蚯蚓道:「你多知江湖掌故,對這次到北燕的高手怎麼看?」
葉塵正色以待,也很想聽聽敵我雙方的詳情。
蚯蚓想瞭想道:「首先是大敵先天太極門,萬天兵不用提瞭,實戰搏殺,不但同境界無敵,哪怕道心法相的高手也不敢輕易招惹這尊怪物,洪經藏的九龍滅神咒早就大成,一拳一掌都有天龍巨力加持,隻會更難對付……唉……江山七傑全乃中原霸主,說來說去其實也還是那幾句被傳爛的贊美之言,就算有什麼破綻弱點,也絕不可能流傳江湖的。」
「沒關系,隻隨便說說便好,展慕雲呢?對他完全不瞭解。」葉塵和洪、萬二人交過手,勉強算是熟悉,大荒神拳,天龍之掌,那種神功罡勁他自問現在還比不上,但此次並不是要擊敗他們,倒也沒什麼懼怕,隻唯獨對那深不可測的英俊白衣男子頗為陌生忌憚。
蚯蚓續道:「呃……隻聽說展慕雲和普通武人不同,出身官宦世傢,歷代纓鼎,祖父展堅在前朝是揚揚顯赫的國公爺,父親曾官拜大將軍。他自己更是天資絕頂,才華橫溢的少年名士,改朝換代後展傢輝煌煙消雲散,展慕雲卻得遇奇緣,練成一身驚世駭俗的武功,中原有才子作歌,風雲處,冷光橫空,集天地之浩然,出手一刀,無所不斷…至於他為何加入先天太極門,那就沒幾個人知道瞭。」
葉塵很早就好奇,那位兩鬢華發,癡心而又蕭瑟的展慕雲怎麼都不像會依附強權的男人。
「我知道。」唐芊忽然道。
「哦?為什麼?」葉塵忽又恍然,「是因為魔後?」
連角落休息的小刀都豎起瞭耳朵,女人似乎天生對這種話題有興趣,何況昔年展慕雲是才高八鬥、武功絕頂的明華高第,魔後又是南疆第一位的人間絕色。
「嗯……被義母嚴辭拒絕後,展慕雲心傷欲死,隻覺得窺見武聖奧秘才能瞭然情劫,看破……我師父是如何,那個虜獲……就是這樣。」
這中間肯定涉及梵天情和顏芙瓊的隱私,誰都不便細問細說,葉塵轉開話題道:「總之此行最厲害的敵人就是他們三個瞭,我們這邊有你、我、神星雪……似乎談不上勢均力敵。」
唐芊道:「他們乃是太極門逐鹿遠征的三大支柱,出道十幾二十年,歷經百折千磨,卻從未輸上過一招半式,即便拋開武功境界,眼力、經驗、應變、精氣神,都要比咱們要深厚得多。」
「三傑聯手,足可鎮壓場面,更有皇甫正道安排的秘密人馬,所以,走正面是行不通瞭。」葉塵皺眉思索。
唐芊自信一笑,隨手取出一張紙道:「現在不是高山仰止的時候,得有個清楚的路子,首先是天元宗,你的師門,能說服他們不瞧熱鬧,替咱擋住一人嗎?」
她說的「一人」當然是洪、萬、展之一,葉塵心道無論姑姑還是聶千闕都肯定不成,唯獨神武殿曾恨水師伯親臨,才有資格和那三人交手論理,卻不知人傢來是不來,同時自然又念及到溫雪師姐,但願她沒隨行,趟這險惡亂戰,隻能道:「我可以試試,大概有六七分把握吧。」
「好。」唐芊提筆寫上太極,在它側前以小字又寫瞭天元,「瑯琊劍樓有什麼人出馬瞭沒?」
蚯蚓道:「蕭師道帶領兩百餘門人早已啟程。」
「這麼多人?」唐芊一怔,此行並非江湖山寨群毆,人多可起不瞭什麼太大作用。
葉塵說道:「早年我總聽人傢說起,蕭師道為瑯琊劍樓軍師,奇門易理、天數謀策盡在談笑,他既然敢去,就肯定有把握,至少不會讓自己陷入困境。」
唐芊又寫瞭瑯琊二字,笑道:「這個不用說啦,他們最舒服的事就是讓先天太極門不舒服,還有極樂天禪寺,無法和尚曾欠我父親一個大人情,老大,你速去另備車馬,再探聽他們的行程,辦完後再回來。」
老大沒有半句廢話,立刻開門閃出瞭車廂。
唐芊對葉塵道:「我趕過去和他們說說,讓無法還瞭人情,在北燕暫時聽從你調遣,隻為對抗先天道門野心,離瞭冰原後自可悉隨尊便。」
葉塵一驚,有瞭佛教諸大天王助拳,可就完全有資本和洪經藏等人鬥一鬥瞭,至於那個所謂的大人情,自然是上代的恩怨情仇,閑著沒事時再問就好瞭。
唐芊忽又提筆畫瞭一圈虛線,寫下春秋二字,沉吟一會道:「鐵傢是先天太極門的首要目標,所以若想埋伏一支暗手,春秋書院最合適。」
葉塵想到和自己肉欲翻滾的上官瑯璇,點頭道:「我也可以試試,但這又不是打仗,伏兵會有用嗎?」
唐芊秀美的水眸隱現殺機,淡淡的道:「費那麼大功夫,總要留下先天太極門一根支柱。」
葉塵凜然,卻又立刻熱血沸騰,誅殺江山七傑,可比斬瞭言無笑難上數倍不止,若能功成,此輝煌戰績定將流芳百世。
唐芊又道:「現在還不知道那路所謂秘密人馬是誰,具體安排容我再琢磨琢磨,太極門敢明目張膽遠征,就是賭中原武人一盤散沙,你如能團結各大門派,哪怕隻是暫時的,估計也足夠應付此戰瞭。」
說著是挺簡單,暫時領袖四大武學聖地,這種恢弘大氣魄幾可直追昔年的司空黃泉和梵天情,小刀和蚯蚓瞠目結舌,且隱有預感,正在親眼目睹一尊絕世人物成長起來。
「戰場多變,運數難測,沒必要考慮得太過多。」目前僅僅紙上談兵,八字尚缺一撇,葉塵倒沒什麼驕傲的感覺,隻料想以洪經藏等人的身份,斷不可能用出拿鐵曉慧當人質威脅的手段,自己冷靜處事,遇水搭橋便可。
「所以小刀你們幾人就別去天吼峰瞭,北燕那裡有什麼落腳的地方嗎?」
車裡的蚯蚓二人知道自己武功沒法和中原頂級精英過招,去瞭也是累贅,也沒堅持同行,隻說道:「中原和北燕的邊境有座燕城,在那找地方休整後可從玉龍雪山深入亙古冰原。」
唐芊點頭道:「好,葉塵你先去燕城,到那之後再聯絡天元宗和春秋書院的高手,我跟老大、小刀去找無法天王,無論事成與否,天吼峰匯合。」
「好。」葉塵相信無法是得道高僧,哪怕結盟不成也不會為難唐芊。
反倒燕城令他更在意。
除瞭老傢和天元宗外,在葉塵生命裡最特別的地方就要屬燕城瞭,當初和方楚倩離開時本以為此生再難履斯土,沒想到世事無常,才一年多而已,輾轉又回到瞭那裡。
北燕為天地極北冰川,經年風雪萬裡,無窮堅冰覆蓋,良駒難馭,先天太極門眾高手久居中原內陸,根本不知宇內竟會有如此磅礴浩瀚的凍土世界。
洪經藏人如神山,眼神鷙鷹般銳利,顧盼自雄,鋒芒比這片冰原還要冷得多,但望向身旁的中年男子時,居然變得略微柔和起來,甚至異常罕見地笑道:「你這麼晚才趕過來就為瞭找酒?」
那中年男子兩鬢華發比雪還要瑩白,眉目俊秀清逸,聞言後滄桑似山海的目光忽然變得靈動,充滿瞭溫暖的笑意,自是當初放葉塵一馬的展慕雲,他從馬鞍解下幾個大酒壇分發諸人,笑著說道:「天下五地,中原酒味厚,東酒清苦,南酒偏淡,西酒醇甜,唯獨這苦寒北燕的白酒最烈,最有爺們兒的勁頭,若不為它,我可未必老遠過來挨凍。」
年輕弟子急忙過來幫展慕雲分酒,寧無比忌面對一望無際的荒蕪冰原,喃喃說道:「九泉之水的中心怎麼和北極一樣。」
「古水冰封,非人力能開啟,這次集結過來,我猜除瞭胡亂瞎打一氣外也沒什麼用的。」展慕雲面色蒼白,臉上不見一絲皺紋,然而任誰見到他,都會覺得這個人既蒼老又憔悴,舉手投足都似拖著無形重物,壓碎瞭他本該意氣風發的絕代風華。
他曾自作主張,在洪武門放走大敵葉塵,早已不算什麼秘密,但皇甫正道沒有絲毫責怪,洪經藏亦沒問過半句原因,其他人自然更不敢問。
女人們久慕他是癡情俊美的才子,武人們卻知他是刀中之神,洪經藏最好的朋友,萬天兵最欽佩的對手,先天太極門弟子最尊敬的護法長老,所以哪怕如今的展慕雲孤寂寡歡,每個人都對他心生唏噓,可是卻無人形於顏色。
江山七傑本不需要同情憐憫。
「沒辦法,這可能就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吧。」寧無忌苦笑,他也沒想到會走到這一步,失控,又刺激。
「好一句身不由己,說得好,既然要在骯臟的江湖中打轉,又怎能事事逍遙,不如痛快迎戰天下,以武證道,至於真相如何,對我們來說根本也沒什麼差別。」洪經藏自負人中巨龍,有寶庫便開,無寶庫便誅滅鐵傢和膽敢反抗的下等人,簡單明瞭,僅此而已。
寧無忌笑道:「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鐵曉慧自問能引各大門派圍攻咱們,可咱們又何嘗不是一勞永逸的解決敵人麼,到時武林統一,共抗魔國,這種大義,又豈是那群見利忘命的碌碌小人能理解的。」
風雪漸猛,先天太極門眾被激昂得熱血沸騰,展慕雲不置可否,獨自開瓶飲酒,他厭惡比武殺戮,隻喜歡詩詞歌賦、饔飧饈膳和知心朋友,今天之所以站在這裡,不為雄霸天下,甚至不是為瞭什麼統一大義,隻為當年那個冷傲高貴少女的一句話。
深紫色的柔軟披風,如雲如瀑的秀發,倔強的嘴角,以及那雙比晶鉆還亮的眼睛。
隻要能看到那雙眼睛裡閃現一絲笑意,展慕雲就會發自肺腑的感到愉悅滿足。
「我是南蠻魔女,你是中原名俠,路不同的。」少女氣質比中原所有名門閨秀都要嫻靜優雅,語氣卻一如往常的斬釘截鐵,不給人留分毫餘地,「而且我選中的男人已經粉碎虛空,展公子,前路保重。」
展慕雲望著遠去伊人的背影,大笑嘔血,震斷神刀,隻為探尋武聖天梯,卻不知自己粉碎虛空時,她會不會再看上自己一眼。
想到顏芙瓊,他猛然嗆酒,劇烈地咳嗽起來,整個人上半身都彎瞭下去,旁人沉默不語,卻能清晰感覺那股撕心裂肺、肝腸寸斷的苦楚,咳完的展慕雲若無其事,繼續大口灌著北燕烈酒,直至面頰火紅,好像餘燼殘焰。
「咳嗽就不要喝酒瞭。」
高挑玲瓏的鐵曉慧被裹在雪白貂裘之中,隻露一張凍得通紅的小臉,她如今穴道已解,沿路舉止老老實實,莫說逃跑,話都不多說兩句,其他人為圖清凈,正求之不得,也不去理這小姑娘,不料竟主動和展慕雲說話。
展慕雲柔聲道:「沉疴痼疾,不喝也許咳得更重,倒讓鐵姑娘笑話瞭。」
鐵曉慧嬌俏的臉蛋難掩同情,輕聲道:「再傷心的事兒也得有過去的一天,何必煎熬自己的身子。」
旁邊一個女弟子怒斥:「大膽!敢對慕雲先生無禮!」
「沒關系。」展慕雲擺擺手,「多謝鐵姑娘關心瞭,請再委屈幾天,很快你就能和令尊團聚瞭。」
鐵曉慧稍帶譏諷地道:「不急,團聚後你們就要殺我爹爹哥哥瞭。」
展慕雲無奈笑道:「江湖事終歸有江湖規矩,當年青天寨、虎頭堡、海鯨幫不肯歸順鐵氏一族,被殺得滿門雞犬不留,的確殘酷,但沒辦法,更不是你我能說得算的。」
鐵曉慧呵瞭呵凍疼的小手,眼圈泛紅,我見猶憐,低聲道:「您是威震天下的高手,難道……」
寧無忌怕展慕雲耳朵軟,被這死丫頭拿裝可憐的話僵住,忙插嘴道:「這就叫人在江湖飄,哪有不挨刀,出來混早晚要還的。」
「哎……」鐵曉慧嘆息,「所以啊,還不一定誰挨刀呢……無忌公子胸口傷剛好吧,可得小心呢。」
寧無忌保持風度不做鬥嘴,可心中已定殺機,想出瞭種種惡毒的詭計。
沒多大工夫,遠處有幾個先行探路的北國弟子腳踩雪撬趕到,稟告洪經藏等人鐵傢子弟和春秋書院已經在天吼峰匯合瞭鐵玄夜,極樂天禪寺四大天王親臨,住進瞭天照門安排的大帳,按腳程,曾恨水和沐靈妃率領若幹弟子也將在這三五天內趕到,三絕門和燕城都算天元宗外圍勢力,若接應快捷順利的話,也說不定更快些,其他各方門派或獨闖天下的散修高手也都利用各種手段,源源不絕地趕來這裡。
另一人道:「南疆這次來的是唐芊和葉塵,還聽說,魔後顏芙瓊也帶著元始天魔門高手上路瞭,可惜我們的人不敢靠太近,未能證實。」
展慕雲負手提壺,目視冰原,似在欣賞雪國壯闊,好像根本沒聽到那個本該令他魂牽夢縈的名字。
鐵曉慧微微扭轉過頭,不忍再看,她正值青春年少,還不太能懂刻骨銘心之類的詞,隻是忽然莫名其妙想道:若有哪個男人對自己也如此念念難忘就好瞭,可惜葉塵哥哥生性花心,他若有人傢展慕雲半分專一,我倆好像也還蠻般配……
「莫想太多,等天兵他們一到,盡快瞭結此事。」洪經藏從後面拍瞭拍展慕雲肩頭,他尊重朋友,十幾年來幾乎從不提那段往事,但心裡一直覺得是魔國妖女淫賤,利用美色勾引中原高手,「假若顏芙瓊親臨,我會替你見她。」
展慕雲笑得有點勉強:「近些年你神功一日千裡,怎麼說話也變得矯情那麼多,看來是肚子缺酒吧。」
「哈哈哈,是缺一點,但願無法和尚及曾恨水他們武功進步些,你我兄弟也難得出全力對付什麼對手瞭。」洪經藏大笑,渾身戰意蒸騰。
寧無忌道:「神機殿師弟們多半已經安排好瞭避寒帳篷,太冷瞭,咱們不如先安頓下來再說話。」
先天太極門一行人繼續上路,也多虧那幾個出身北燕的門人早年常進入冰原獵雪貂、挖雪蓮,由他們領路可謂事半功倍,否則外鄉人想在這片荒僻凍土找準方位,真的極是不易。
這個時節的燕城比當初葉塵離開時還要冷得多,華茵自小生在南方,從沒穿過如此厚的棉襖和連帽狐裘風氅,即便如此還是把她凍得眼角流淚,一旁的古川章秀更加不堪,瑟瑟發抖,鼻涕都快凍在唇上。
隻把橘千歲瞧得哈哈大笑:「小丫頭到底矜貴,你父親像你這般大時,已經在北燕使群雄束手,奪得寶劍瞭。」
華茵生平最崇拜父親的英雄無敵,聞言後不禁遙想昔日弱冠少年是如何笑傲冰原的,另外父母初次結識,同樣也是在一片冰天雪地中,神往之下,就連寒意似乎都減輕不少。
古川章秀哆哩嗦道:「四叔已經突破瞭某種屏障,他若能趕來這裡,那光頭大漢就好對付瞭。」
華茵道:「父親如今人在西楚,和三姑姑、聞七叔等人在處理要事,隻吩咐我一切聽大伯和大師兄的安排。」
「比對付先天太極門還大的事?那是什麼事啊?」
「要不要我倆給您老去問問?」橘千歲揶揄道,「那邊的事你管不瞭,先顧好自己,保護好妹妹吧。」
「是!」古川章秀武功高強,但也血氣方剛,早就暗慕冷俏秀色的華茵,當然更希望利用世交的關系,能有機會讓老師說個媒。
「呃……那有勞世兄照料瞭。」
少年頓時容光煥發,嘴唇上的鼻涕都快差點解凍。
嘴上客氣,然而華茵絕非初出茅廬的俠女小劍客,她出道甚早,交遊廣闊,個人麾下高手如雲,組織成的江湖聯盟已極具勢力,隻不過傢教尊師重道,在長輩面前毫不驕矜,平日裡斯斯文文,難以看出她乃冠軍會排名前四的青年高手。
三人在街上買到一些便於攜帶的臘肉、凍豆腐、羊毛毯、帳篷等物,正準備要連夜直接深入冰原時,城門處竟有一位青年書生攔下瞭他們,恭敬邀請道:「橘前輩、古川兄、華小姐,我派上官師姐有請。」
「沒想到瑯璇姐姐也來瞭,有勞青竹師兄帶路。」華茵心喜,雖說當代世風開化,武林兒女更不拘小節,但進入冰原後可就再沒有什麼客棧旅舍,和男人露宿帳篷極其不便,正為難間,總算遇到瞭江湖姐妹「救援解困」。
「華小姐認識在下?」那書生正是嚴青竹,他自問名氣一般,沒想到華茵眼光見識如此厲害,一下就認出瞭自己。
華茵笑道:「昔日青竹兄和瑯璇姐姐、葉塵、王星禪、沐蘭亭、白東皇等人一起對抗本心門的羅我妖像,自是久仰大名的。」
嚴青竹眉開眼笑,立刻半揖帶路,古川章秀隨即也要大大咧咧同行。
「人傢女子說話,有你何事?」橘千歲早看出瞭華茵強作無謂,哪怕嚴青竹不來,他身為長輩也會自己想辦法避避嫌,「兩日後找我倆,狼煙火箭為號,千萬莫要逞能自己動手。」
華茵點頭道:「是,大伯您也可以先同我蕭師兄見面,人多好照應。」
二人又簡單交待瞭幾句,橘千歲不再廢話,拉著依依不舍的古川章秀隱於雪夜之中。
燕城苦寒,客棧連名字都沒有,房間也很少,土氣煙熏,比南疆都是大有不如,但上官瑯璇坐在那裡,清麗豐美之外,更有一股中原讀書人特有的雋逸風骨,仿佛給這客棧都帶來瞭幾分卷香高潔之意。
小堂倌杵在櫃臺裡偷偷瞧著,心裡琢磨著:去年來的那個俊夫人雖然比這小姐漂亮些,可偏偏少瞭點說不明白的氣質。
隨即華茵掀簾走瞭進來,和上官瑯璇快步四手相握,激動喜悅之情頗濃,小堂倌傻傻一笑:這個小娘兒細眉毛,丹鳳眼,看著有一丁點兇,不過腦瓜臉蛋兒似乎生得比常人顯小,還怪可愛的,可惜穿得太厚,不知胸脯屁股大不大……
「傻娃子呆瓜,還不去廚房幫你叔做飯!」掌櫃的一個大巴掌拍醒瞭小堂倌內心品評美女佳人。
太仙之劫後,上官瑯璇的師父冼冰夫人,是第一個站出來支持並承認華太仙身份的六大聖地高手,所以二位姑娘乃是世交,幼時常同榻而眠,討論詩經劍經,比結拜虛禮而成的姐妹還要親近得多。
春秋書院這次精英盡出,兵分三路,支援先行的駱燕北和鐵傢,可算全力以赴,上官瑯璇獨自帶領天道閣門人暫停燕城,聽到華茵行蹤後立刻相邀,兩姐妹說起近來模糊動蕩的時局,也難免唏噓不已。
「冠軍會上洪經藏一人出馬,群雄黯淡,白古蟾那種大派掌門都不敢出頭,可見一念萬法的高手是如何可怖,這次冰原會師,先天太極門三大巨頭親臨,令尊華樓主又不來,我估計哪怕咱們人多,也多半討不得好處的。」
「可惜人傢同門一派,咱們散沙一灘,若曾恨水他們……」華茵揉瞭揉眼睛,又沉吟良久才道:「鐵血寶庫之說過於虛幻,應該為鐵曉慧杜撰,但天元宗和天禪寺那些老狐貍竟然都信瞭,中間關節的確離奇。」
「管不得別人,咱們姐妹同心便好,鐵傢命數如何,盡人事聽天命吧。」上官瑯璇說話間取出一個寸許長的小檀木盒子,「喏,多日不見,姐姐總不能空手,這個送你的。」
華茵也不客氣,接過來笑道:「上次的『千裡眼』好玩,這次的玩意兒可不許輸瞭。」
木盒子內是一副由兩塊水晶薄片和金屬細絲組成的東西,上官瑯璇不等妹子詢問先解釋道:「東淮島國舶來的東西,目力倦怠,難辨細字時可以用它,朝中士大夫圈子裡早已流行,民間卻不太多見。」
「我聽過,這是不是叫靉靆?」華茵心思聰慧,見聞也廣,不用教,略一擺弄就將其架到瞭挺直玉潤的鼻梁上,她天生眼目偏弱,此物一戴,頓覺神清目朗,精神一振,「但我還聽說它應是用絹綾綢子來綁腦後面的。」
上官瑯璇笑道:「綾子費事,天熱出汗時更難受,這架子是匠人用鋼絲鉑銀打造的,鏡片也由砂礦石、白泥、磚灰磨過,靉靆晦澀,春秋書院中直接稱其為眼鏡,而且……妹子你戴這個東西還真好看。」
玻璃工藝興於西域,凹凸對光技術興於江南,手工完善卻是興於島國,華茵喜歡此物,但倒沒覺得自己鼻子上架個鏡子有何美麗,她小心收起後說道:「多謝姐姐相贈瞭,改天我再給你回個禮。」
「要說的話還多著呢,待會兒吃完飯就到我那一起去睡覺,就讓橘老師先走吧,免得你一個大閨女不方便。」
「就這樣。」華茵早有此意,正求之不得。
上官瑯璇起身道:「樓上我住的屋子裡有幾桶剛燒的熱水,你先去洗洗身子,我親自去後廚看看,這種鄉下地方肯定做不出好吃食。」
華茵心下溫暖,道謝先上瞭樓。
姐妹關系自然不假,但聖地之中人所共知,先天太極門遠征中最顧忌的就是瑯琊樓主,華太仙近年來武功神而明之,都盛傳他已超越三心天梯,要勘破某種極限屏障,單憑己力粉碎虛空,和這種巨擘的女兒加深關系,未來道路會好走得多。
隻不知和那個男人能否再見。
失貞之事好像過去良久,上官瑯璇和葉塵關系復雜已極,似情非情,欲念驅使做下有辱門戶的荒唐事,緊接著沐蘭亭重傷,他逃難南疆,後又身居高位,訂婚聖女。
想哭,又想笑。
華茵鎖好門窗,攏瞭攏炭爐,這才解劍除衣,她不敢脫光沐浴,上身留瞭一件杏黃絲綢肚兜,細繩在頸後、纖腰處各系繩結,細皮嫩肉上微微勒出的幾道凹痕,反而顯襯肌膚的嬌綿細膩,飽滿雪腴的雙乳從腋下兩側輕輕外溢,極富青春肉感。
下身僅著自己親手縫制的那極薄極短的輕絲褻褲,以及緊致白襪,腿心隆起雪阜凸成一道誘人溝壑,薄絲面料甚至難掩那抹整密的烏痕,就連華茵自己低頭去看時都會面色緋紅,羞意盈盈。
她本是出身不輸世傢貴胄的千金,卻追逐父親,癡情武學劍道,從未考慮什麼男女情愛,更未曾有過幻想自瀆,但知色愛慕乃少女天性,獨處時捻針穿絲,做些讓人心頭蕩漾的隱秘內衣,荒誕中帶著輕微放縱,自己也莫衷一是。
扽脫白襪,玉足纖秀柔滑,腳掌淺弧線條楚楚動人,趾甲未塗蔻丹顏色,卻天然呈現淡淡粉紅,光滑玉潤,猶如花瓣兒,踩入清水浸泡的瞬間,堪比瑤池生佛蓮,美不勝收。
華茵戴上新得眼鏡,隨手從包裹拿出一部經卷,彎腰屈腿,柔荑托腮,和冠軍會上那個劍氣沖霄的鳳凰仙子判若兩人。
「啪」地一聲輕響,門閂竟被人以內力從外崩斷。
若是上官瑯璇回來斷不會如此,華茵驚得臉色煞白,急忙握住鳳天舞劍柄,扯住棉被掩起自己。
「瑯璇,想我瞭沒?」緊接著大門輕開,閃進一道灰影,聲調輕柔和煦:「嘿嘿,小腳丫子都沒藏住露外邊瞭,還躲?」
對她這種未婚少女來說,腳幾乎等同名節,隱秘之意猶勝身體,居然稀裡糊塗被人瞧去。
生平窘境,無逾於此,華茵眼眸發寒,握劍的手已然凸起青色筋絡。
半個時辰前,燕城城外,葉塵正和橘千歲擦肩而過。
「嗯……」矮小的橘千歲忽然身形一滯,扭頭去看,轉瞬再回過頭,恢復如初。
「怎麼瞭老師,那年輕人有問題?」古川章秀問道。
橘千歲沉聲道:「心血來潮而已,覺得那少年很像你四叔。」
少年愣住,說道:「是嗎?四叔好像比他長得好看不少吧,身形、打扮更不挨邊。」
橘千歲又「嗯」瞭一聲,不再說話。
「那個滿臉皺紋的大叔身手不凡呢。」葉塵並未回頭,可那一瞬間怒浪海潮的壓迫感還是清晰感覺到瞭。
蚯蚓道:「這些日子北燕肯定臥虎藏龍,高手滿街走也不稀奇。」
老貓道:「我打聽到瞭春秋書院的高手就在燕城,這裡三間客棧,他們八成在最大的那傢。」
「呃……我認識那傢客棧,走吧。」葉塵估計就是當初和方楚倩住的那裡,殺死獄屠殿遊宏、厲奎後氣血翻湧,還和季雨仙春風一度。
未進門就見到瞭熟人,正在門口馬廄整理馬鞍的嚴青竹。
「青竹兄,別來無恙啊。」葉塵得見故人,哪怕相識日淺,也不由生起他鄉遇故知的感覺。
「閣下是……」嚴青竹但覺迎面而來的少年深淵難測,貴不可言,面目隱有迷霧,瞧不清楚,一時竟懷疑自己眼花,待走到近處才發覺面熟,猜道:「葉……葉兄?」
「哈哈,當然,還不見過盟主?」葉塵走近輕輕打瞭下他的胳膊,「你怎麼跑北燕來瞭,莫非是上官小姐在裡面。」
嚴青竹想到一年前幾人還共遊南州,如今沐蘭亭主脈斷絕,鐵曉慧生死未卜,真可謂滄海變換,人事已非,心中亦是感慨萬千,忙道:「是,在裡面,我去給葉兄通告聲。」
「我自己過去吧,你受累安排下我這兩個弟兄的食宿。」葉塵心裡則道:夜黑風高,和內媚撩人的小瑯璇鴛夢重溫,豈不妙哉?」
「這……」似乎於禮不合,但今日的嚴青竹已今非昔比,心裡已猜到幾分二人似有難言雅事……
「師姐不是在一樓用膳,就是在二樓休息,葉兄自便……」
葉塵笑道:「甚好。」
果如所料……嚴青竹知道葉塵乃強援中的強援,絕口不提什麼魔國森羅妖宗之類的事,可他光顧三緘其口,另加極是意外,竟忘說華茵也在裡面,等想起來時,色狼已入美羊窩。
「看到華小姐的話,葉塵他又不是不認識,自會想法子支開……」嚴青竹安排老貓蚯蚓住進後院,略一思忖,也懶得再多嘴打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