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韻坐在陳漾的休息室裡,手裡還捧著一杯熱茶。
護士們腳步匆匆地在門口走來走去,她不時向緊閉的大門望去,心想不知什麼時候陳漾會突然推開門進來。
他好像很忙,把她從樓梯間領回休息室以後,囑咐瞭一句,「在這兒等我一會兒。」就隨著一個護士離開瞭。
可是自己為什麼會這麼聽話地在這裡等他?
等他又做什麼?
他們之間說過的話加起來也不超過五六句。
想歸想,梁韻還是乖乖地在沙發上坐著。
陳漾開門進來的時候,她好像嚇瞭一跳一樣,突然站起來,立得筆直,手裡的茶都潑出去瞭一些。
對方看她反應劇烈,又是勾唇一笑,「嚇到你瞭?」
「沒……沒有。」梁韻囁嚅。
是嚇到瞭,從第一次見面到現在,陳漾的氣場總是令人生畏,可他實際上本來什麼也沒做。
剛才還好心救瞭她。
「一起吃個晚飯,有空嗎?」陳漾脫下白色的工作服,換上便裝外套,「對面有傢餐館,傢常菜做得還不錯。」
話是詢問的語氣,梁韻卻聽不出商量的餘地。
飯店清靜雅致,人不多,每桌都相隔較遠,即使不是包間,談話的隱私性也很好。
落座以後,陳漾忽然拿出瞭一個空藥瓶,用手一推,送到梁韻眼前。
並沒說話。
她略顯尷尬,抬頭看他。
不知什麼時候掉出去的,被他撿瞭去。
對方卻是完全的若無其事。
「西普妙不建議突然停藥,會加劇失眠和焦慮癥。」陳漾拿著餐巾,緩緩地擦著餐具,邊邊角角,漫不經心,卻疏而不漏。
「今天……本來還不到配藥的日期……」
梁韻沒有說下去。
該怎麼繼續解釋呢?
擅自過量服用,導致藥物依賴性大增,有理智的醫師都不肯再給她補量配藥的。
「你不記得我瞭?」陳漾突然跳到一個不相幹的問題。
他的語氣平靜,可梁韻卻奇怪地聽出瞭責備的弦外之音。
「記得呀。上次校友會的聯誼見過的。」梁韻微微垂著頭,答到。
陳漾沒有說話。
他給她的感覺,好像太陽,太過耀眼,不能直視。
「你還把我的名片送給瞭別人。」陳漾又開口,「你可以告訴你那個朋友,我不適合她。」
梁韻驚奇地抬頭看瞭他一眼,不過幾秒,卻忙著錯開眼神。
這個人的強勢像是能在他身側暈出光圈一樣,看一眼就讓她坐立不安。
不過看來,朋友果真偷拿瞭他的名片,還跟他聯系過瞭。
可是自己幹嘛要當傳話筒,說什麼適合不適合的!
這麼說起來,那天陳漾也跟她說過類似的話,說那個對她示好的男生不適合她。
「你自己去說啊!又不是我讓她找你的。」梁韻突然想到那天夜裡,自己幻想著他的樣子自慰,臉發燒,出口的語氣別扭起來。
「不是就好。」陳漾勾著眼角睨她,似乎對這個答案還算滿意。
後來的話題被他輕易轉換開瞭,並沒有一味的糾結。
陳漾的話並不是很多,卻總能帶領著話題。
梁韻漸漸也放松瞭一點,跟他東一句西一句的聊著。
中間接瞭VP一個電話,還是關於那個培訓項目的事。
梁韻隨口抱怨瞭兩句工作上的事情,看見陳漾饒有興趣的聽著,不過卻並沒有對她指手劃腳地提建議。
這倒是讓她感覺很舒服。
如果他像工作中接觸到的其他一些男性一樣,動不動就喜歡對自己指點江山,她可能很快就會緘口不言。
但陳漾沒有,隻是聆聽,不時微笑。
梁韻是別人眼中的所謂成功女性,一直努力地在世俗眼光中出人頭地。
可也是因此,建築起瞭周身的銅墻鐵壁,不讓別人近前探究,也不許自己越城池半步。
信任二字,在她的字典裡,難覓其蹤。
最初的輕度抑鬱,發展到今天這樣的地步,跟她極度缺乏信賴感和安全性,脫不瞭幹系。
現在面對陳漾,她卻隱隱的生出瞭一種無名的依附感,簡直匪夷所思。
飯後,陳漾送她回傢。
車停在樓下的時候,他突然說道,「我會叫人給你配一個星期的藥量,但是你要減半服用,堅持到兩個星期。這期間,如果你同意,我也會帶你試試其他的幹預辦法,爭取兩周後完全停藥。」
梁韻剛才跟他吃飯的時候,喝瞭一點啤酒,現在的眼睛裡添瞭幾分流轉的顏色。
「我為什麼要信你?」她問道,語氣在酒精的作用下添瞭幾分挑釁,「別人一年多都沒有療效的情況,你說兩周,不是在吹牛麼?」
陳漾眼底的神色一暗,「信不信我,你自己知道」。
「手機給我一下。」陳漾又說。
梁韻微怔,不過還是順從地從手袋裡拿出手機,遞瞭過去。
嫩綠的手機外殼,鮮活的顏色。
就像她掩飾極好的外表,誰也看不到她內心的秘密。
熱烈地假裝,微笑著壓抑。
陳漾輸入瞭自己的號碼,回撥過去,等自己放在收納盒裡的手機亮起,他再掛掉。
「藥配好瞭,我會找你。」
他下車,走到梁韻一側,拉開車門,順勢彎下腰,去解梁韻的安全帶。
整個人的身影罩在她身上。
梁韻忽然僵住,手腳都像石雕一樣靜止,任憑他按下自己的安全帶扣,足足等到陳漾發問才晃過神來。
他問,「不想下車?」
梁韻隻覺得臉頰猛然發燙,逃一樣下車,飛快地往自己傢的樓口跑。
背後傳來一聲輕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