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一陣轟隆聲響,大片的石塊從山崖上墜落砸下。西夏追兵猝不及防間,是被砸得人仰馬翻。也就西夏指揮官戰場經驗豐富,指揮得當,及時叫停瞭後頭大片的兵馬駐足山谷之外。不然,他們損失的就不會隻是兩百多人馬瞭。
看著揚長而去的朱孟非一行,西夏指揮官是又驚又怒。驚的是,居然真有人能獨力搏殺數百軍士而不死;怒的是,他的人手折損得毫無意義。
對著空氣一連狂抽瞭七八記馬鞭,指揮官仍舊覺得心意難平,不等一品堂的李延宗近前說話,他已經高聲怒吼著讓手下人撤兵。
見指揮官下來撤軍,李延宗急忙上前拉住瞭他的馬韁,連聲急問:「將軍,為何撤軍?李太妃有令,務必捉住……」
「前方山林地形復雜,我手下騎兵無法施展。」不等李延宗把話說完,指揮官已是大聲打斷,「至於李太妃所令,那就麻煩一品堂的各位多擔待瞭。」說完,不等李延宗再多嘴,指揮官直接從他手裡搶回瞭馬韁,帶頭轉身策馬,和部下一起離開瞭。
李延宗臉色陰晴不定地看著遠去的西夏軍隊。須臾轉過頭來,看向瞭一同追索至此的其餘幾個一品堂的高手。
擅長用毒,心胸狹小的石萬嗔;武功雜博,頭腦有些瘋癲的花郎畢五;縱橫大漠多年,兇名在外的塞外明駝;輕功獨步江湖,心懷城府的采花賊萬妙真君尹凡;還有武功高強的瘦佛和胖仙。
李延宗瞇瞭瞇眼,目光從這些人臉上逐一掃過。心底不住盤算著,這些桀驁不馴的人裡頭,他能說動和自己一起繼續追擊朱孟非的是哪幾個。
「各位怎麼看?」李延宗上前,試探著向幾人開口。
石萬嗔摸過唇上的兩片鼠須,回頭陰惻惻地看瞭李延宗一眼:「李老弟可是想要繼續追擊?」
「李太妃有命,不敢不從。」
話音一落,好幾個人都是哈哈大笑。李延宗陰沉著臉看著,等他們笑完才是繼續問道:「就沒有人願意和在下一同追擊的嗎?」
幾人互相對望一眼,隨後都是嗤笑著別過瞭頭去。看石萬嗔幾人模樣,李延宗不禁心頭火起。因為之前段延慶的突然脫離,一品堂統領赫連鐵樹受到李太妃責難,如今權力地位不穩。如果這次李延宗能擒下朱孟非,立下功勞,他覺得自己很有機會就能代替赫連鐵樹掌控一品堂。
隻是事不如人願。不說那些軍頭擁兵自重慣瞭,隻是手下稍稍受瞭些損失,便各個都打瞭退堂鼓。不然朱孟非一路逃竄橫穿整個嘉寧軍司,五六個防區,這些軍頭能聯合起來,七八千的兵馬包圍,諒朱孟非插翅也難飛。
還有這些一品堂的供奉,個個桀驁不馴的,在這緊要關頭居然不給自己絲毫面子。要不是他們人太多,他真想直接動手,把他們全都打服瞭。
就在李延宗暗暗咬牙切齒,暗恨自己錯過瞭一個絕好的立功機會的時候,突然一個聲音響起。
「我要去。追上她,我要去追上她。」
畢五?眾人循著聲音望去,就見說話的竟是畢五。眾人都有些意外,不知道畢五今天又是發的哪門子瘋,居然這麼積極?
沒有理會眾人的反應,畢五是一臉癡癡地望著山谷,嘴裡低聲念道:「態濃意遠淑且真,肌理細膩骨肉勻……眉梢眼角藏秀氣,聲音笑貌露溫柔……啊,我的愛,我找到你瞭……」
「女人……花癡瞭?」
畢五諢號花郎,可他年紀卻不小瞭,四五十開外的人物,如今居然學著小年輕般做小兒女姿態,這讓石萬嗔看得好笑。
倒是一旁的尹凡,被畢五這麼一提醒,頓時想起朱孟非身邊跟著的三個女人,個個都是絕色。舌頭舔上嘴唇,心底已是淫興大起。
看著畢五和尹凡表情,李延宗立馬眼前一亮,感覺機會來瞭。
「賊人武功實在厲害,要不是我一個敵他不過,隻要能擒下他,拷問得瞭他的武功,這一品堂……」李延宗自說自話看似小聲,可是身旁各人俱是高手,全都將他的話一字不落收入耳中。
石萬嗔轉頭看看畢五、尹凡,又看看李延宗,挑嘴一笑,心下已是瞭然李延宗打得什麼主意。不過自己到底是心圖那朱孟非能搏殺百人的剛猛武功,倒是無所謂幫李延宗做眼瞭。於是當下他便開口說道:「嘿,那賊人武功厲害,我的毒藥也是不差。你若真想追上去,我幫你一把便是。」
「哦?萬嗔大師如此高義?」
「少來。」石萬嗔雙眼盯死瞭李延宗,說道:「先說好瞭,我要那賊人的武功。」
不等李延宗應下,尹凡突然插口說道:「看在畢五份上,那三個女人裡,我隻要兩個。」
「哈哈哈,好說好說。諸位肯為李太妃鞠躬盡瘁,都是深明道義的,事後的賞賜想來李太妃也不會吝嗇。」說話間,李延宗的目光卻是看向瞭剩下的幾人。
「這天寒地凍的,有活還是交給你們年輕人去辦吧。」
「山林裡過得太苦,我兄弟二人可不願意去受這份罪。」
塞外明駝和瘦佛胖仙說完,便自顧返身離開瞭。等著三人走遠,李延宗幾個立馬展開身法竄入山谷,找瞭個避風處等瞭一會兒。見塞外明駝他們沒有返回,是真的走瞭,幾人才是連忙入山開始追蹤。
本來四人都以為朱孟非一夥不熟此地山林路徑,他們應該很容易就能追上。卻不想四五天過去,他們連對方一片衣角都沒有找到。
天寒地凍的,在山裡白白浪費瞭四五天的時間。石萬嗔和尹凡都不是喜歡委屈自己的主,此時心裡已經生出瞭退意。
李延宗也是知道他們為人,他心裡不甘,不想放過這立功的機會,自是不願兩人離去。不然,就憑他和畢五兩人,他也沒有自信就能擺平瞭朱孟非幾個。
「可惜那群賊人走得太快,不然定要讓他們好好嘗嘗萬嗔大師毒功的厲害。」李延宗偷眼打量石萬嗔,見他隻是興致缺缺地坐在火堆旁打著哈欠,立馬話鋒一轉,道:「不過那賊人先前躲避追殺時,也多有使出下毒的手段,害瞭我大夏不少高官將領。看賊人那手法熟練,想來在用毒上也是有所心得的,就是不知那些手段比之萬嗔大師是否更加高明瞭。」
「哼。」石萬嗔心裡很明白李延宗在激他的將,可是他為人氣量狹小,偏生又最是在意一身毒功。李延宗這陰陽怪氣正是戳在瞭他心窩子上,心底不自覺是激起瞭些鬥志來,「李延宗你不用激我。我既然說要幫你擒下那群賊子,就不會半途而廢。」
李延宗笑而不語,轉頭又看向另一邊的畢五,隻見他此時就和入山之前一樣,一副癡癡的模樣。
「唉,這天寒地凍的。這山裡苦寒的,那賊人到底是怎麼受得住的?他身邊可還有幾個嬌滴滴的美人呢。」
「冷?對,這天冷瞭,她會凍壞的。我應該現在就找到她,然後帶她回去,在溫暖的房間裡,給她溫上一壺酒,再送上一鍋上好的燜羊肉。」
說著,畢五就要動身繼續搜尋。一旁的尹凡見瞭是笑瞭一聲,面對李延宗投來的目光豎瞭個大拇指。看著這被李延宗挑起的洶洶情勢,他也不好說退出瞭。不然被那李延宗再挑撥一下,畢五那傻子和自己拼命怎麼辦?
不是打不過,隻是沒有必要罷瞭。而且要真能拿下那幾個美人,這幾天受的罪也不是不能接受的。
拍瞭拍手,尹凡站起瞭身,石萬嗔和李延宗見瞭也是跟著站起瞭身子。隻是就在這個時候,樹林子突然傳來一陣聲響。
幾人看去,就見林葉一陣晃動,隨後一隊人馬走瞭出來。
「你們是什麼人,在這裡幹什麼?」
一隊十二人的宋兵走出樹林的同時,已是擺好瞭陣勢圍住瞭李延宗幾個。領頭的一員小將手拿鋼刀,威風凜凜地站到瞭幾人面前。
李延宗幾個對視一眼,隨即紛紛哈哈大笑出聲。眼見對方的狂態,小將心頭當即一突,就要招呼手下小心,卻不想「呼」的一下,面前便失去瞭幾人的蹤影。
「結陣!」
呼聲剛落,小將身後便是傳來一陣慘呼。區區一隊巡邏的宋兵,如何會是西夏一品堂供奉的對手?不過片刻時間,這隊宋兵就被殺得幾乎全軍覆沒。
也就領頭的小將,和另一個身形魁梧兵士,眼見同袍被殺,心底血性爆發,拼瞭命不要地往敵人沖去。李延宗幾人自恃高手身份,不願身上濺上一身污血,紛紛施展輕功避開瞭兩人沖鋒,卻是開始貓戲鼠般地繞瞭起來。
小將和魁梧兵士雖有殺敵之心,隻可惜他們一個內功平平,一個根本就不會內功。被李延宗幾個遛瞭一陣,兩人便都氣喘籲籲起來。見兩人銳氣已失,畢五就要下手結果瞭他們。
就在這時候,一陣輕風吹拂的聲音傳來。畢五立即警覺,收手擰身急退開來。可退到一半,他卻停瞭下來。整個人怔怔地看著突然出現的紅衣人影。
「娘子!」
畢五激動地一聲高呼,整個人便歡天喜地地往那紅衣人影奔去。
溫瑾皺眉嫌棄地看著向她跑來的畢五,在空中不曾落地,雙手便是一揚,一雙衣袖仿似開花瞭般張揚開來。畢五不知好歹,一頭撲瞭過去,卻不想那看似輕柔的衣袖,其上附著的真氣如海般深遠。一碰,整個人就被翻起的海波給推得倒飛而出。
「小心!」
溫瑾開頭,樹林子隨即「嗖嗖嗖」的又是三條人影竄出。李延宗僅僅來得及告警一聲,便急忙運起真氣格向一隻拍來的手掌。
朱孟非對上瞭李延宗,胡金袖也是殺向瞭石萬嗔。尹凡看向剩下的石觀音,臉上露出一個瀟灑的笑容。似乎這笑容已足夠讓天下大多數的女人為之傾倒,所以石觀音也露出瞭一個足以令天下大多數的男人為之折腰的媚惑淺笑。可同時,石觀音的並沒有放慢自己的身形,依舊向著尹凡沖瞭過去。
面對石觀音雖迅捷,卻同時兼具美麗和風騷的身影。尹凡心裡得意,若論輕功一道,他相信自己的造詣不下於天下間任何人,哪怕是那幾個武林神話,他都有信心在輕功上勝過他們。於是他沒有逃,反倒施展開輕功直面著石觀音而去。
「美人……」
靠近到石觀音身前,見石觀音身形依舊不變,尹凡更是自信自己輕功遠勝對方。當下身形又進一尺,已是快要靠到石觀音懷裡瞭。臉上的笑容更是開心,就打算開口撩撥幾句。可話方出口,石觀音已是一手揮來。
在尹凡看來,那輕飄飄的瓷白手掌,是送上門來讓自己把玩的。當即向著石觀音的手腕就是反手抓去。旁人看似輕佻的這一手,其實尹凡已是在手上運足瞭真氣,招式暗含六種變化。他自信對面的大美人絕對逃不過他的手掌心。
隻是他指掌剛剛落到石觀音手腕上,臉色卻是驚恐大變:「不!」
再看時,卻原來是石觀音手腕上一陣淺金色真氣旋動,在瞬息間已是將尹凡指掌全部摧折。隨後石觀音纖掌靈巧翻轉,一下便落到瞭尹凡天靈之上。
接著就聽一聲脆響,尹凡頭頂當即就癟瞭下去。
一霎之間,尹凡直接斃命。一旁的三人見得,都是心頭大駭。
「走!」
石萬嗔反應最快,先是兇狠一掌直往胡金袖胸前拍去。等逼退瞭胡金袖,他趕緊伸手在腰間一摸,再一揚。一股紫黑兩色混雜的毒霧瞬間彌漫四周。
毒霧飛揚,眾人不敢再打,都是紛紛一邊運功護體,一邊往後飛退。等毒霧散去,眾人再看時,現場留下的,除瞭尹凡的屍體以外,李延宗三人是一個都沒有留下來。
「主人,可有受傷?」
相比於追擊敵人,石觀音更為關心自己的主人,這是她被煉制成毒人傀儡時鑄造而成的觀念,牢不可破。她急急地跑上前去,對朱孟非一陣噓寒問暖。細細檢查下來,見主人不過隻受瞭些皮外傷,方才松瞭口氣。胡金袖和溫瑾也是互相探問一番,發現各自都無大礙,也是松瞭口氣。
「你們是什麼人?」
就在眾人經歷戰後松懈隻是,旁裡突然傳來一聲喝問,就見之前那宋軍小將和魁梧兵士,雖然狼狽,卻依舊威風凜凜地盯住瞭自己等人。一臉要為自己同袍討個公道的模樣。
「小將軍莫要緊張。在下朱孟非,曾在武當門下宮觀受藝。此番本是西上拜訪傢中長輩,江湖號」生裂虎豹「的關二爺。不想卷入西夏一品堂和二爺的齷齪之中,由此被其針對追殺。隨後在下帶著傢人逃入此山中,倒是連累瞭小將軍和諸多邊境的好漢。」
「你是武當門下?」
「外門弟子罷瞭。」
如今武當俠名正盛,乃是天下正道魁首。小將曾多有聽授藝恩師提及,再看朱孟非一行一男三女,個個穿著的衣料都是名貴,心想若是細作絕不至於穿著如此招搖才是。當下戒心消去大半。
隻是職責所在,小將還是要求幾人隨他回營,讓營中主將再行詳細查問一番。朱孟非幾人本就要回宋地的,自是無有不可。
一路隨著小將走回宋軍營地。路上朱孟非和那小將通瞭姓名,知道小將名叫欒廷玉,今年才是十九歲,已在邊軍參軍兩年瞭;而他身旁的那個魁梧兵士,名叫卞祥,是河東人,也就長相看著老成,實際上比欒廷玉還小上兩年,今年才十七,因為不想隻是一輩子種地,所以跑瞭出來參軍,想要搏個封妻蔭子的前程。
走瞭一路,眾人回到宋軍營地,宋軍也沒太為難他們,隻是安排他們住到瞭一處軍帳,外頭安排瞭兩個士兵看守,便算是看壓瞭起來。對此,朱孟非幾個倒也沒有什麼不滿,隻當這是暫時的處置罷瞭。可讓他們沒想到的,過不瞭一陣,居然連欒廷玉都被關進來瞭。問他原因,他隻說最近朝中情勢不穩,樞密院早已下令各方軍隊目前務必以穩守為主要。可自己之前和一品堂的拼瞭一場,營中指揮使生怕他這是創出大禍,會挑起西夏和大宋戰事,所以要先把自己關押起來。
「朝中情勢不穩……為瞭什麼?」
「嗯?哦,你們剛從西夏回來,所以不知道。聽說是官傢重病,朝中的執政們鬥起來瞭。」欒廷玉神情大喇喇的,似乎根本不清楚他所說的事情的嚴重性。
「你確定官傢龍體抱恙?」
「指揮使說的。」
「指揮使會把這樣重要的消息告訴你這個小小十將?」
「你有所不知。前段時間樞密院下令各處邊軍整理軍備,兄弟們都以為要打仗瞭,但是又不說清楚要打哪裡,大傢就瞎猜活兒。結果越猜越怕,都以為是哪裡出瞭變故。後來連謠言都出來瞭,軍心不穩,於是指揮使就把內情說瞭出來,大傢這才安瞭心。」
這麼說來,居然是真的?難怪往回走的時候,卓囉和南軍司會有軍隊集結逼得我不得不繞路;欒廷玉之前還說如今連朝中都開始亂起來瞭,那皇帝的病情怕是不輕啊。早知如此,之前就不要多此一舉引一品堂那幾個和邊軍相遇瞭。要是一個不好,這事還真有可能成為導火索,讓兩國開戰。到時候被夾在兩軍中間,我們幾個的日子怕是不好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