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飛快,九月已經過去瞭,十月的蓋朱城越發的凍瞭,漫天的風沙三不兩時的就來上一趟,環境實在是糟糕。
可是對於風塵仆仆地又回到瞭蓋朱城的朱孟非來說,這地方可就太舒坦瞭。
至少總比在野外就著黃沙喝西北風,還得被人一路追殺要強多瞭。
「想讓我跟著節奏走,然後被圍追堵死,做夢去吧。」
在城裡,朱孟非換瞭傢和之前不同的客棧,關緊瞭門窗避免風沙。等店傢送上瞭熱水,他脫去身上被臟污染成黑色的衣褲,再解下同樣變得黑黃的染血紗佈。細看去,朱孟非身上比之之前是多出瞭十幾處的傷口。雖然傷口已被「移天真元」療愈,可是從那些還沒消去的傷疤上看,其中有四五處,換瞭常人,早已是致命傷瞭。
「幸虧這世界有內功,多少增強瞭體質,不然我早就傷口感染給掛瞭。」將臟污的繃帶放臉盆裡燒盡瞭,朱孟非躺入瞭澡盆中。感受熱水洗落一身塵土,他大大地松瞭口氣。
頭挨著澡盆,朱孟非看著房間的天花板,良久,自言自語道:「飄瞭,不對,是犯錯瞭。」
一個多月前,朱孟非走瞭一條岔道,直來到瞭所謂「流馬幫」的地盤。這聽名字就知道不是什麼良善人傢。事實上,「流馬幫」比馬賊惡劣得多。
他們,吃人!
他們有一個倉庫,很大的一個倉庫,要是作為糧倉,裡頭的谷物夠一千人的軍隊吃上三四個月的。那處倉庫也確實是一個糧倉,可裡頭裝的不是米麥,是人。
一個個被剝瞭皮,掏幹凈瞭內臟,被晾曬風幹成瞭肉幹的人,就像臘肉似被一排排地掛滿瞭倉庫。
在倉庫隔壁,是廚房,裡頭散發著濃鬱的肉香。人的肝肺被刀工瞭得的廚師片得大小整齊劃一,然後扔進瞭湯裡,熬出豐滿的油脂;人的眼球在蒸籠裡排得整整齊齊,撒上香料和配菜,蒸出瞭油光水滑;胳膊,腿,連著骨頭駕到瞭火上烤,油脂連著蜂蜜滴落到火裡,發出滋滋的聲響……
惡心。
更惡心的,「流馬幫」根本不缺糧食。他們掌管著大片的土地,手下有著大量的農奴為他們耕田種地,還為他們蓄養牛羊。
「流馬幫」根本不愁吃喝。哪怕他們和卓囉和南軍司有協議,要保住自己的領土,必須為軍司提供糧食。饒是如此,「流馬幫」不缺糧食,在寒冬臘月,許多牧民貧農凍餓而死的時候,他們依舊可以活得很滋潤。把自己喂得飽飽的,直到來年春天開暖的時候,他們一個個都吃得滿面紅光的。
他們不缺糧食。
可他們依舊在收取「人貢」。
「流馬幫」不但在手下的農奴裡收取「人貢」,他們還會劫掠過往商旅和遊人,用以填充自己的糧倉。
朱孟非這種大個有肉的,自然是「流馬幫」眼裡的佳肴。所以,「流馬幫」沖向瞭朱孟非,「流馬幫」打出瞭GG。
整個「流馬幫」在朱孟非的打擊下,被付之一炬。接下來,就是卓囉和南軍司一個多月的圍剿和追殺。因為當天,正好是軍司到「流馬幫」收取稅賦的日子,一隊西夏兵馬就在「流馬幫」做客。當他們聽到有人來「流馬幫」鬧事的時候,看在對方常年供養自己的份上,帶頭的西夏軍官立即提出要幫「流馬幫」鎮場子。雖然知道軍官最後一定會讓自己再出一次血,可「流馬幫」大當傢依舊願意承軍官這個人情。於是雙方一同點起人馬出擊。
結果自然是全軍覆沒。
可這才是麻煩的開始,畢竟一隊正兒八經的西夏正規軍被人傢滅瞭,卓囉和南軍司自然不可能善罷甘休。於是一隊又一隊的追兵派出,然後一隊又一隊地有去無回;西夏軍死的人越來越多,事情也就鬧得越來越大。
直到現在,總計已經有三個軍司,兩萬餘大軍在荒野裡來回搜捕。隻等朱孟非被擒,就要將他碎屍萬段。
「怎麼男人也會有產前焦慮的嗎?」一邊自我吐槽一句,朱孟非一邊心裡是深深地在反省。
那什麼「流馬幫」吃人關我鬼事!我又不是什麼好人,「俠」這個字就應該交給燕南天、喬峰、郭靖、葉開這些人去背負。那些人出來打劫,就把打劫那群人幹掉就是瞭。幹嘛非得多事大開殺戒?
而且就是要滅掉「流馬幫」,那就直接針對「流馬幫」就好瞭,還惹上西夏軍隊幹嘛?當時就應該直接逃離的,反正「流馬幫」裡頭又沒有什麼高手,我要走他們哪裡攔得住?反而我這一走,他們應該大概能判斷出我的紮手,也就不會死追著不放。最多或許就在蓋朱城裡發一張海捕文書?那東西都快貼滿蓋朱城三面城墻瞭,有沒有把我放上去根本無關緊要。可我當時幹嘛非得要和那隊西夏兵對著剛,我腦子到底哪根弦搭錯瞭?
還有之前在大路上,察覺前頭有大隊人馬可能發生爭鬥的時候,要是不想卷入別人的麻煩裡頭,就應該在路旁找一個山包潛伏。然後隨機遊走,尋找機會遠離那些紛爭的人群,這樣甚至有機會可以重回官道繼續前行。可我當時幹嘛非得拐上那條岔道不可?
情報,情報,情報!都是因為沒有情報,不明地理,不知情勢的原因。可這不也是因為最開始住宿客棧的時候,既然因為風沙被困住,我幹嘛不順勢在客棧裡收集情報,隻顧著在房間裡坐立不安啊!情報可是行動的基礎!
三處都是大錯……還有隨後在突圍的時候。單人對萬軍,就應該借地利偷襲、設陷阱、下毒;夜裡縱火驚營;挑撥地方勢力和西夏軍隊互相火拼;還有潛伏軍營刺殺軍官,打亂西夏軍隊的陣腳……可我都幹瞭些什麼啊!硬剛、硬剛、硬剛!
朱孟非的手摸上瞭左肋上的一處傷口,這處傷口是他這些天裡受過的最重的傷勢留下的。當時西夏兵那刀幾乎就要把他的心臟切成兩半瞭。
「這些傷,本不該受的。」
許多傷確實不應該受,隻要他不犯錯。可惜當時他心亂著呢。兩世為人,第一次當爹,他原以為沒啥大不瞭的。可是心底上,到底是焦急,惶恐,厭煩,期待,新奇,各種的情緒都太多,也就亂瞭手腳瞭。
上輩子打光棍到八十多,無兒無女的,就為瞭能多玩些女人,傢裡沒人能鬧,圖個清靜。可這輩子婚還沒結上,先就有瞭孩子,直接被弄得措手不及。實在沒有心裡準備。
所以在之前的追殺中,朱孟非才自認自己昏招迭出,要不是後頭生死存亡的壓迫,把他的心思給拉瞭回來,戰場本能重新運轉,說不定他真有可能會折在荒漠裡也說不定。
從澡盆裡起身換好瞭衣服,讓店傢收拾好瞭房間,又送上瞭飯食。等到夜裡,城裡大多數人傢都睡下瞭,朱孟非走到窗前將窗戶推開,伸展瞭一番睡懶瞭的身子算作熱身後,抬頭看著天上的圓月:「嗯,月黑風高,天清氣朗,逃單吧。」
說完,朱孟非就像條靈巧的遊魚,隻是輕輕擺瞭擺身子,整個人便無聲無息地在空中遊出瞭老遠。
「唉,同行?」在不遠處,一個身形正背著個小小的包袱團在瞭一處大院的陰暗角落裡,抬首間,恰巧瞥見瞭在月下一閃而過的身影,「這輕功不弱啊。這樣的高手三更半夜地還跑出來,莫不是有大買賣?」
心思一動間,這人眼裡剎時間雙眼發亮。身子隻一個彈動,便也是輕輕巧巧地飛上瞭屋頂。借著各處房頂的死角和陰影,這人竟是穩穩地綴上瞭朱孟非。顯見這偷兒手段也是不弱。
「嗯,身上沒有包袱?這是得手瞭,還是失手瞭?」墜下身形藏入樹中,這偷兒借著月色快速在朱孟非身上打量瞭一遍,「城裡沒有動靜,應該是得手瞭。沒有包袱,是早已把東西藏起來瞭,還是寶貨小巧放懷裡瞭?」
偷兒舔瞭舔嘴唇,再次展動身形跟上。直到翻出城墻,他更是確信前頭那同行一定是把寶貨帶在瞭身上。不然,他何必急著逃出城外?難不成他是現在才要下手去偷?
「還真是現在才下手?可為什麼來的是軍營?軍營裡能有啥值錢的?」偷兒停下腳步看著朱孟非潛入軍營,臉上是百思不得其解。本來至此他該是要走的,可轉念一想,要是前頭那人失手瞭,軍營必定大亂,他說不定可以渾水摸魚再賺上一波?畢竟今天晚上的收獲,他實在是不怎麼滿意。
偷兒伸手拍瞭拍背上的小包袱,不滿地撇瞭撇嘴,然後便是縮到山丘後頭,小心翼翼地觀察著軍營的動靜。
隻是軍營一直安安靜靜的,什麼都沒有發生。直到天快亮瞭,偷兒是一臉晦氣地嘟囔著,自己那同行怕是得手瞭,白讓自己受凍一宿。
就在這時候,遠處軍營突然傳來一陣喧嘩,偷兒好奇地伸出頭去。突然兩聲轟隆聲傳來,隔著老遠,都震得偷兒心頭怦怦直跳。隨即一陣蒼涼的號角響起,風中隱約傳來「敵襲」的呼吼。
接下來,偷兒便見證瞭他幾乎一聲都無法忘懷的一幕。
一個人,一手提著一桿槍,一手握著一把刀,身前鮮血鋪開瞭一條道,身後屍體堆成瞭一座山。
「他居然是來偷襲軍營的?居然還成功瞭,就靠一個人,攻破瞭一座有千人兵力的營寨?」偷兒呆呆地看著那人丟下瞭手裡最後一個敵人的人頭,然後踏著朝陽大步遠去。
「這還是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