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人影落到院墻上,冷厲的目光掃視眾人。
朱孟非抬頭打量著來人,就見對方果然一身的尼姑裝扮,年歲雖有些大瞭,身材和相貌卻也還算得是中上。就是那兩條眉毛斜斜下垂,將她一整副面容變得詭異瞭起來,看著,竟有些像在戲臺上畫瞭個吊死鬼的妝容。
「黑白雙劍?」滅絕到底是認出瞭閔柔的裝束,於是稍稍那正眼看瞭她一眼。然後便是瞄向她的一男一女,語氣馬上又回復瞭先前的冷厲,「你們又是何人?」
「武當,張三娘。」張三娘回話的語氣也是和對方一般的冷漠。
「上清觀,朱孟非。」
「既然都是武當一脈,便也就是我正道中人。為何要和此等妖女為伍?」一聽朱孟非幾人自報傢門,滅絕自持身份和輩分都是高出一籌,立馬便是趾高氣昂的一通指責。隨後又不等朱孟非他們回話,自顧地便是頤指氣使起來,「你們若是遇人不淑,誤入賊巢。那麼隻要你們現在親手除去這妖女,我便不與你們追究,更不會傳信讓你等門中長輩對你們有所責罰。」
就這麼幾句話,連朱孟非這胸懷城府的都忍不住心頭火起,想要將這女人按倒地上狠揍一頓,更遑論脾氣暴躁的張三娘瞭。
就見她鳳眼一瞪,上前一步伸手一指,張口就是狠懟一句:「我武當門徒何時要聽你這老妖婆的指揮瞭!」滅絕當即怒目回瞪,張三娘已是從腰後抽出兵器「九現神龍」,「當年你逼死張翠山師兄,就天我就和你算上這一筆總賬!」
「好你個武當弟子!」
張三娘話音一落,身形已是極速撲上,手中「九現神龍」舞作三條火龍直攻滅絕頭頸,分明是朝著打臉去的。滅絕見對方真敢動手,而且手下狠辣,也是心頭大怒,呼吼一聲,抽出「倚天劍」迎身殺上。
滅絕一出手就是三招《峨眉劍法》,分取張三娘咽喉、心口、丹田氣海三處要害,隻要中上一處,張三娘不死也殘。
虧得張三娘同人交手經驗豐富,手上即時回轉,「九現神龍」盤繞周身,擋下瞭滅絕狠招。卻不料她這一回擋反倒著瞭滅絕的道。
「倚天劍」乃是神兵利器,鋒利世上少有兵器能及;而「九現神龍」不過是厚韌獸皮加上巧手奇藝編織而成,能不懼尋常刀兵,難道還能擋得住倚天神鋒?
滅絕出手雖是狠辣,但《峨眉劍法》本是走得輕靈一路。此時眼見劍路被擋,滅絕當即手腕一抖。就見「倚天劍」劍鋒發出「嗡」的一聲輕顫,其上閃現三寸凌厲劍氣。隨滅絕抬肩收劍,那劍氣卻是切到瞭「九現神龍」之上,當即便割出瞭幾處大大的缺口,幾乎就要將其割裂成幾段。
張三娘心下一驚,到底自己是小覷瞭「倚天劍」的鋒利。當下手上勁力一整,「九現神龍」當即繃緊成一長棍,便是朝著滅絕左肩砸去。
眼見張三娘應變迅速,攻勢夠足。滅絕冷哼一聲,手上迅疾連點,卻是將一套《峨眉劍法》拆得七零八落,卻又將劍勢連成一片,劍劍攻向張三娘周身要害,逼得張三娘不得不含恨收招急退。
就在滅絕欲要乘勝追擊,收拾張三娘這個冒犯她的後輩時,斜刺裡突然閃過一道紅光,洶湧的氣勁仿佛巨浪壓面而來。
滅絕心下一凜,當即停身擰步,強提起周身功力,在「倚天劍」上催起半尺的劍芒,一劍刺向逼近的紅光。
劍芒紅光相擊,隻聽「轟」的一聲爆響,滅絕竟是被炸得倒飛而出,直砸在院墻之上方才止住瞭身形。
抬起頭來,滅絕一抹嘴角血沫,卻在下巴上摸出瞭大片的血跡。驚怒的眼神,死死地盯住瞭倒插地上,鋒刃已然隱現裂紋的唐刀。
朱孟非大步走上前,拔出「唐刀。絆」,有些可惜地看著刀刃上的裂紋,這可是他好不容易才得到的一把還算趁手的兵器,沒想到就這麼給廢瞭。「倚天劍」的鋒利確實驚人。
「嘖。你毀我兵器我也不跟你計較,隻要你把周遭的火熄瞭讓我們走,你和白寡婦之間的恩怨我也不打算參和。」
「你們走可以。」滅絕大口喘息著,艱難地壓下瞭體內翻湧的氣血,口氣雖硬,卻已經難得地有所退讓瞭,「可是這火我不會滅的。這妖女潛藏在這街巷多年,誰知道裡頭有她多少同伴?我這一把火就是要把他們全都攔在這裡,然後一網打盡。」
「那那些無辜被卷入的百姓怎麼辦?」
「寧殺錯,不放過!」
朱孟非吶吶地張瞭張口,心底為著滅絕的這份狠辣,卻是鼓起瞭掌。
「夠狠!」朱孟非為滅絕遞起瞭一個拇指,隨後側耳聽瞭片刻,便是聽到瞭一陣熟悉的動靜——那是軍隊行軍時的動靜。重新看向滅絕,朱孟非對著她咧嘴惡意一笑:「滅絕師太,你可知這裡是什麼地方?」
看著朱孟非惡意的笑容,滅絕心頭有些發冷,可她說話的語氣一如既往地表現強硬:「這裡自然是雅州城。」
「錯!這裡是大宋朝廷治下雅州城,而不是你峨眉山上的峨眉女院!」這一句話,朱孟非已是用上瞭真氣往四下傳播開來。
聞言,滅絕眉頭一皺,心底隱隱有瞭些不詳的預感。
「滅絕師太,你可知你現在在做什麼?」滅絕抿著嘴不說話,隻是繼續用兇狠的目光看向朱孟非,「你為一己之思,便是火燒民巷,殘殺無辜。你這是罔顧法紀,作亂州府,形同造反!」
「你放屁!」滅絕急怒之下張口大罵。
「哈哈,你自以為能靠自己白道的名頭一手遮天顛倒黑白。殊不知,你今個踢到鐵板瞭!你可知道,我剛剛才在西南戰場,隨樞密院樞密副使史艷文,連同大理鎮南王用伏擊越李賊軍大獲全勝。如今,我負責護送我大宋先徐國公,太子太師,張公,耆曾孫女借道成都府回返江南,與其父當朝進士,吳縣令張公,克戩團聚。」朱孟非舉手往後一指張三娘,笑容裡的惡意更盛瞭,「你先是禍亂州府,殘殺百姓;後是當眾攻殺國傢功臣,以及忠良之後。如此罪大惡極,必定上達天聽,到時候,你覺得你該當何罪!」
滅絕被朱孟非一番話說得臉上一陣紅一陣青的,是急怒攻心,氣血翻騰間便是一口污血噴塗而出。
「你……你……」滅絕戟指朱孟非,哆嗦著說不出一句話來。
「前頭賊人聽著,我乃雅州守備,都虞侯陳白!今奉知州來大人令,著你等立即投降,解放被你等虜獲的民眾。不然等我大軍攻來,必將你等斬盡殺絕!」
滅絕霍然轉頭向聲音傳來的方向,雙眼瞪大,一口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就在這時候,朱孟非突然狂飆殺至,手中唐刀紅光大盛,身上紫紅真氣化作詭異佛陀纏繞。
一刀,攜驚天之勢轟然劈落。
轟,隆隆!!!
驚天巨響,煙塵翻卷,碎石迸飛。
院墻連同地面已然被這一刀剁得粉碎。
滅絕狼狽地翻卷落地爬起,驚奇發現自己居然毫發無傷,隻是被四周煙塵碎石席卷而過,身上一片臟污。
深吐一口濁氣,朱孟非感覺體內真氣恢復大半,立即運功激發聲浪:「陳大人!賊首受傷瞭,快動手!」
聽聞這一吼,陳白雙眼一瞪,心頭隱約間醒悟,自己似乎入瞭套瞭。倒是他身旁的一個肥胖官員雙拳緊握,嘴裡嘀咕著「有利用,才有價值;有風險,才有利益」,連聲催促陳白馬上動手進攻。
舌頭一舔嘴唇,陳白也是心下一狠,揮手間命令手上弓手上前,刀斧手在後列陣,隨他命令準備沖鋒。
對面諸多峨眉女院弟子一見禁軍真的要動手瞭,心底都是不期然一慌,當即就被一些急著求生的百姓沖得腳步不穩,身形搖晃。
「各女院弟子立即後撤列陣!」
朱孟非驚咦一聲:「可以呀,還知道給禁軍找麻煩。」
清亮的嗓音喊出,諸多女院弟子瞬間找到瞭主心骨,紛紛施展身法,躲過逃生的百姓,迎著火光往巷子裡頭沖去,任憑那些百姓直往禁軍軍陣裡沖去。
陳白和來知州眼看百姓亂糟糟一團,就要沖入軍陣攪亂陣勢,幾次三番都想揮手下令將這些沖擊軍陣的百姓斬殺。可每次聲音到瞭喉間都是被他們給咽瞭回去,隻能滿頭大汗地看著百姓們越來越是逼近。
「衙差們陣前維持秩序,敢有沖擊軍陣者,給我使勁打!」
一聲呼喝突至,來知州如夢初醒,自己手下還有一群拿著哨棒的壓抑啊!哨棒總不至於輕易能打死人吧?
於是一聲令下,一群壓抑以不比逃生百姓整齊的隊形急跑到禁軍陣前,迎著來到頭前的百姓就是一頓亂棍打下。當場就把那些盲頭蒼蠅般亂跑的逃生百姓往兩旁驅趕瞭開來。
等把百姓們都驅趕開來,來知州立即下令衙差們趕緊繼續滅火,他則跟著陳白,帶著禁軍急急往火場中央趕去。
來到破亂的小院子,來知州和陳白就見當中站著一個男人,手握隻剩半截的斷刀。在他面前,一個三十許歲的女人瑟瑟發抖地跪著,一臉的蒼白。而在四周,鋪灑著全是峨眉女院弟子的殘肢斷臂,血肉碎骨。
在一地的血腥中,許多無傷的峨眉女院弟子都是臉色驚恐,雙膝顫抖地跌倒在地,竟都是失瞭站在那男人面前的勇氣。
隻有兩個年齡稍大些的女人,眼中滿是憤恨,手裡握著劍,掙紮著要從地上起來。來知州認得兩人,正是峨眉女院的掌院滅絕師太,還有她座下的首席弟子靜玄。
來知州被眼下的血腥震得臉色有些發白,看著場中的男人,心底猜測著這到底是哪路神仙,居然看樣子是將峨眉女院給一窩端瞭?
朱孟非稍稍舉起斷裂的唐刀,放到瞭身前跪著的女人脖頸上。女人身上的顫抖當場就停瞭,渾身繃緊得像是石塊一樣。斷刃墊著她的下巴輕輕往上抬起,顯出瞭一張清秀間帶著幾分嫵媚的臉蛋。
朱孟非瞇起眼來細細打量瞭一番女人的相貌,還有凹凸有致的身材,眼中的精光不時閃爍。
「裝得倒是挺像。」這一聲調笑,女人長袖下的雙拳不期然地握緊,「你叫什麼名字?」
「張,張玉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