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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 任職

  本朝慣例,為顯著皇帝重視科舉、喜納人才,歷屆的新科狀元都要騎馬沿著長安街一路走來,而做皇帝的全程便等在這禁宮的城門樓上,直到狀元本人下馬叩頭時,皇帝免他禮節,再親自下去迎他穿過這道宮門。

  然而,十丈高的城門之上,謝鈞卻肅然而立,背著手,沉默不語地望著下方跪著的二人。

  看到兩人身影的一瞬間,他便認出瞭馬上那個女子是誰。

  她的臉,她的身子,她的發絲,她的一顰一笑,她的一切都不斷在謝鈞的腦海裡徘徊,以至於整整兩月時間,他輾轉反側著始終難以安眠。他恨趙杏兒,這樣冒犯過他、卻又在讓他嘗到被冒犯的蝕骨滋味後轉身離去,留他一人在這深宮裡,寂寞像是抓不到摸不著的癢。

  等到趙杏兒走進,看到她臉上那旁若無人的羞惱嬌嗔,心裡不可言說的依戀卻瞬間燃燒成熊熊妒火。

  原來這便是趙杏兒的夫君。

  謝鈞隻當他文章做得好,治世經略談起來也是直擊要害、一針見血,頗有些初生毛犢不怕虎的味道。原本這陳默溪隻被點瞭二甲頭籌,謝鈞翻完一甲三人的卷子,不經意瞥瞭眼他的,卻忍不住拍案叫絕,當場便朱筆圈瞭狀元。

  隻知道趙杏兒夫君是益州路陳太守的兒子,卻沒想到是這樣一個才學過人的少年天才。

  見謝鈞遲遲不赦陳默溪夫婦平身,圍觀的百姓議論聲逐漸大瞭起來。所有人都望著城門下跪著的兩人交頭接耳,幸災樂禍這狀元不識體面、未上任便冒犯龍威的有之,驚嘆二人郎才女貌、搖頭嘖嘖嘆惜的也有之。

  聽著京城百姓蒼蠅一般「嗡嗡」的議論聲,謝鈞煩躁地皺瞭皺眉,沉聲道:「平身。」

  待兩人站起,謝鈞卻並無下樓模樣,而是站在城樓上負手而立,半晌,帶著隱隱的怒氣質問:「攜帶夫人共同騎馬遊街,你可是開天辟地頭一回。陳狀元,你可有解釋?」

  陳默溪仰頭望著城樓上的謝鈞,握住瞭趙杏兒的手,朗聲答道:「回皇上的話。內子與學生成婚時,學生不過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黃口小兒,若不是內子悉心教導、又幫忙打通關系送學生去前太傅在湖州的書院學習,學生絕無今日成就。平日裡,學生與內子也是知無不言,每每相談都嘆於內子博學多才,今日便把與她談話所得用到瞭殿試文章裡去。是而,這狀元名號,有學生的一半,更有內子的一半——隻有學生一人得以騎馬走在這長安街上,實在委屈瞭內子。」

  「你在前太傅的書院就讀過?」謝鈞居高臨下地望著陳默溪,冷笑一聲,「這麼說,你倒是朕的師弟瞭。難怪連官職都沒領便敢在朕面前如此放肆!」

  這話一出,周遭一片倒抽冷氣的聲音不絕於耳,望向陳默溪的眼神也立刻集體變瞭同情。都說伴君如伴虎,皇帝這怒氣都已經這般明顯瞭,怕是這新任狀元要倒大黴瞭吧?

  「學生不敢!」陳默溪跪倒在地,卻顯然是毫無懼意,望著謝鈞字字清晰地說,「學生隻是想,皇上如此魄力,施新政、辦新學,還任內子做瞭女官,想來不會因為陳規爛矩的事情傷瞭天下莘莘學子的心——為何隻有男兒能考功名任官職,有抱負的女兒卻隻能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地做些繡花搗線的活計?學生寧冒天下之大不韙也要同夫人一起遊街,便是想鼓勵這城中千千萬萬的女兒,這座皇城容得下她們施展抱負,這片皇土需要她們的才學治世!」

  慷慨激昂一番話說完,站在謝鈞背後幾個負責科舉的臣子都變瞭臉色,其中一個張口便要怒斥,卻被謝鈞一抬手攔下。

  稀稀拉拉的掌聲從四面八方的角落裡響起,逐漸密集,逐漸響亮。未出閣的姑娘,剛嫁人的新媳婦,懷中還抱著幼兒的婦人,在場的女子們一個接一個鼓起瞭掌,有的被身邊的男子扯著也不肯停下來。每個女子臉上都浮現出瞭隱忍的熱忱,期待地齊齊望著謝鈞。

  除瞭趙杏兒。她在望著陳默溪,一雙漆黑的眸子裡滿滿的全是喜悅和驕傲,嘴角的笑容刺得謝鈞心中酸澀發疼。

  這樣的眼睛,這樣的眼神,與生母離開前望向他的一模一樣,卻從未被趙杏兒用來看他過。原來趙杏兒是有心的,也是願意把這顆心交付別人的。隻是這人不是他。

  謝鈞深吸瞭一口氣,微微閉上眼睛。半晌,終於無聲地長長嘆息出來,松開瞭捏到關節發白的拳頭,望著陳、趙二人,冷然道:「陳默溪,你這番話朕記下瞭。念你心系百姓,朕這次便不罰你沖撞規矩。然而,像你這樣行事莽撞、做事不計後果,怕是不適合在這翰林院裡就職。上月隴西南路永靖縣的縣令被邊塞溜進來的外賊所殺,你便替代他上任吧。那邊塞苦荒之地,正好也磨磨你的性子。」

  謝鈞這番話雖然對陳默溪所說,眼睛卻始終望著趙杏兒。聽到「被殺」二字,趙杏兒終於轉過頭來,一雙眸子裡微帶驚訝,卻始終淡淡地、不卑不亢地望著他。

  陳默溪再度叩首:「學生~~不,臣謝主隆恩!」

  趙杏兒嘴角微微彎起,隨著陳默溪一起乖乖叩首,脆生生道:「臣女謝過皇上提攜相公之恩。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也請皇上許臣女辭瞭蜀中的官職,隨夫一同赴任隴西!」

  又是一陣漫長的沉默。就在趙杏兒隱約有些不耐地想皺眉時,忽然聽到謝鈞開口,似乎有些疲憊似地回答:「好,趙杏兒,朕準瞭你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