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傢信等一行人策騎前行,半個時辰之後,他們沿著河水已經半涸的堤邊驛道進入瞭這個不大的集鎮。
凝註著有些混濁的灰碧色河水,鐘傢信輕輕的道:“鹿長老,這條河叫什麼名字。”
鹿樸正指派著兩乘鐵騎先行馳入河頭渡打前站,聞言之下忙道:“哦,這條河叫西倉河,周圍百裡的莊稼地都靠它灌溉哩,春夏時節河裡的水能升漲到堤邊上。”
鐘傢信沒有表情的點點頭,鹿樸又忙著調度騎隊,成為一路直線進入這所小集鎮的唯一一條街道裡。
自四周的田野裡,有三數農人正以好奇的目光註視著這些衣履鮮明的騎士,鎮集裡,不少居民也都駐足而觀,有些更從房屋裡跑瞭出來,每一張淳樸的臉上,都帶著一片驚異而稀罕的表情,這個地方恐怕少見如此浩大與威武的騎隊呢。
騎隊緩緩動著,在一個簡陋的弄堂前停瞭下來,先行派來的兩名丐幫弟子已與該地丐幫的人連瞭暗號,聯得瞭聯系,正挺立在弄堂之外,鹿樸籲瞭口長氣道:“那間飯鋪子還在不在。”
兩名大漢其中一個躬身道:“回稟長老,還在,弟子已訂好瞭六十個人可以享用的飯食。”
鹿樸嗯瞭一聲,側身道:“歐陽前輩,鐘兄與方姑娘,請下馬。”
歐陽天等飄身落地,後面的騎士們也紛紛下馬,鹿樸低聲向青葉子羅輝吩咐瞭幾句,才偕同陰風神魔歐陽天、等人一起進入弄堂之內。
這條弄堂約有兩丈多長,大麻石鋪的路面,弄堂裡有幾傢住戶,一所簡陋的客棧,最底下開著一傢飯館,白木門外掛著一方招牌,招牌寫的店名都已經殘剝不清瞭。這時,一個圍白圍裙的胖大漢子正從店門裡滿面堆笑的迎瞭出來。
鹿樸瞧著胖子微微一笑,道:“史胖子,看你紅光滿面,大約發瞭財啦。”
被喚做史胖子的這是這傢飯館的老板,他聞音哈哈一笑道:“鹿爺你老在說笑瞭,這小小店開在這窮鄉僻野,不倒瞭店已是萬幸,哪裡還有財可發,能勉強混口飯吃也全仗著各位老主顧賜賞哩。”
鹿樸搖搖頭道:“胖子,你真是掌勺的,越來越油滑瞭。”
史胖子一面連說不敢,一邊殷勤的迎客人內,這傢館子外面看起來十分窩囊,裡面的陳設卻倒幹凈,地方也很寬敞,十五六張紅漆木桌整齊的擺置著,木條凳,墻壁粉得雪白,後面,臨窗還靠著西倉河哩。
鹿樸請陰風神魔歐陽天與鐘傢信等一行人在靠窗的一張桌子坐下,店裡兩個年輕的夥計已在史胖子的吆喝中開始忙得馬不停蹄的端茶送水,團團打轉。
陰風神魔歐陽天朝周遭看瞭看道:“以前來過這個地方,鹿老弟。”
鹿樸頷首笑道:“經過此地兩次,都是代幫主巡查各地分舵,每次途經此地,在下皆至胖子處用膳進餐。”
陰風神魔歐陽天沉思瞭一下道:“這人靠得住麼,老夫是說,他會不會在飯食中做下手腳。”
鹿樸下意識的朝正在忙著的史胖子瞥瞭一眼道:“在下想,應該不會吧。”
沉沉一笑,鐘傢信道:“小心點好,別忘瞭咱們已進入夜雨山莊的勢力范圍。”
此刻,史胖子哆嗦著一身肥肉走瞭過來,滿面堆笑的道:“鹿爺,你老與這幾位爺要吃些什麼。”
鹿樸一笑道:“有什麼好的都拿上來吧,反正我們今天吃這一頓,你今天的買賣甭做瞭。”
史胖子帶著三分阿諛的道:“鹿爺是過路財神,我史胖子請都請不到的。假如鹿爺你能天天這樣照顧小店,那我史胖子早就蓋起閣樓巨廈瞭,呵呵呵……”
一面說著,史胖子趕忙到後面張羅去瞭。鹿樸解下瞭披風,開始低聲與陰風神魔歐陽天等人談笑起來。
時間過得雖快,一晃已過瞭將近半個時辰,但是,酒菜卻仍未端整上來,甚至除瞭那兩個店夥計以外,連史胖子也沒有看見。
鹿樸喝瞭口茶,肚子裡經茶水一泡越發空虛瞭,他不覺奇怪的咦瞭一聲,沉厲的道:“小二哥,你們掌櫃的是怎麼會事,吃的東西到現在還沒有整治出來,莫不成是用蠟燭燒煮的。”
一個店夥計慌忙答應著,一邊急匆匆的就待往膳堂後的小通道行去,他剛走瞭兩步,史胖子已一疊聲的吆喝著用雙手端著托盤出來瞭,托盤上,熱騰騰的雞鴨魚肉全齊瞭。隨在史胖子後面,緊緊跟著兩個穿著一身油膩衣裳的漢子,腰間都系著圍裙,頭上包著黑佈,一看就知道是館子裡的大司務,兩人也都分擎著托盤,托盤裡的各色菜肴堆得滿滿的。
鹿樸哼瞭一聲道:“史胖子,你這菜可是做得真快。”
史胖子口裡連聲道歉,一面打著哈哈,急忙將盤中菜肴逐件擺到桌上。這時,歐陽天註意到他的目光竟有些呆滯,打哈哈的時間也是空洞洞的,好像沒有方才笑的時候來得熱情。
搖搖頭,陰風神魔歐陽天覺得自己實在有些多疑瞭,他揉揉臉,目光下意識的瞄瞭那兩個跟出來的大司務一眼,他們托盤擺碗的手法十分熟練,在桌子與桌子的空隙間也是轉得團團舞,模樣兒與一般職業廚司並無二致,更沒有絲毫值得啟疑的地方。
鹿樸接過史胖子遞過來的竹著,笑道:“雞鴨魚肉都有瞭,老史,別忘瞭來兩壺酒,饅頭包子也一齊上吧,有女客,大約要先吃點什麼。”
史胖子答應著,他似乎有些遲疑的看瞭看鹿樸,嘴巴嗡動瞭一下,恰好這時那兩個大司務中的一個忽然叫道:“掌櫃,筷子不夠,隻怕還得添幾雙哩。”
那說話之人正躬著身在擺置菜肴碗碟,半側著臉,目光卻並未朝這邊註視,史胖子仿佛震瞭震,忙道:“呃,是的,我這就去拿。”
這幾句話,驀地像針一樣刺進瞭歐陽天的耳中,他緩緩垂下目光,而誰也沒有察覺,他的目光裡在此刻已充滿瞭酷厲之氣。目梢子迅速卻恰到好處的在那兩個大司務的身上再搜視瞭一遍,依舊沒有發覺什麼不對的地方。歐陽天心中在不停的盤算著,會估量錯瞭嗎,會猜錯瞭嗎,對瞭,那兩個原來在這裡招呼著的店夥計呢。
這時,史胖子匆匆拿著筷子行瞭出來,在他分佈到各桌的時候,歐陽天已註意到他一張胖臉上竟滿是汗珠,而現在是深秋的季節。
酒由那兩個廚司中的一個送上來瞭,這人面色白中帶青,右腮上有一顆紅痣,痣上面還生著幾根長毛,他的雙手粗糙,油污遍佈,端上兩壺酒來的時候,還向桌上諸人做瞭個職業性的討好笑容。
鐘傢信瞧著他道:“方才的兩個夥計呢,怎不出來幫幫忙。我們的人太多,隻靠你們幾位,看情形有些忙不過來呢。”
這廚司恭謹的一笑道:“這位爺說的是小牛和阿毛,他們是新手,隻能應付等常雜務,碰上客人多的時候不是慌得砸瞭碗就是碰倒板凳,掌櫃怕他們礙事,叫到後面灶房幫廚去瞭。”
鐘傢信笑笑道:“嗯,你的嘴舌卻是伶俐。”
那廚司一低頭,沒有說什麼退瞭下去。但是,就在他一低頭的時候,鐘傢信的目光已尖銳的看他到那白中泛青的面孔極快的僵硬瞭一下,這是一種仇意與憤怒的表示,一點不錯,沒有任何一個江湖中人是慣於承受侮辱的,哪怕他掩飾得再好,內心的感受卻是不易改變。
鹿樸此際以主人身份遍斟這酒舉起杯來:“歐陽前輩,鐘兄,兩個姑娘,來,在下恭敬各位一杯。”
歐陽天也拿起杯子,瞳孔與鐘傢信的瞳孔相觸,鐘傢信的眼神裡現露出一股古怪而奇異的色彩,他仿佛明白瞭一件什麼事似的凝註著歐陽天,幾乎不易察黨的微微點瞭點頭。
鹿樸又在說道:“各位,先幹為敬,在下就先幹瞭。”
歐陽天苦於不能明示,他心頭一急,正待出言相阻,鹿樸已一仰頭將杯裡黃澄澄的酒液傾下,但是,他卻不是倒進口中,酒液在他一舉手,一仰頭之際,完全絲毫不露痕跡的流進瞭他已松開瞭的衣袖裡。於是,歐陽天豁然大笑,一語雙關的道:“好,好極瞭。”
他和鐘傢信也依樣葫蘆的做瞭,這時,他們心裡卻已有瞭默契,都已有瞭聯系,他們都已明白發生瞭什麼事,同時,他們都在欽佩對方具有一雙揉不進沙子的眼睛。
方玫微微蜜眉,低聲道:“老哥哥,原諒我不能喝酒。”
陰風神魔歐陽天微微一笑道:“小妹子,你不用喝,你與燕丫頭都不用喝。”
那邊青葉子羅輝行到桌邊,躬身道:“稟長老,請準弟子等開始用飯。”
鹿樸呵呵一笑道:“當然,你以後記住,丐幫的規矩在外面可以暫免。”頓瞭頓,他又道:“但也得記住,丐幫歇足宿店時的老法兒,雞鳴看天,竹節朝羊,瓦罐藏刀,削那看不見聞得著的影。”
鹿樸仰望著屋頂,在說最後這幾句奇怪的話時,表情淡漠而生冷,同桌的方玫主婢正覺得有些茫然,青葉子羅輝已在微怔之下迅速轉身,如一陣旋風似的拐瞭出去,在他轉身的剎那,雙掌已急促而清脆的連連拍瞭五下。
變化是快捷無匹的,青葉子的擊掌聲尚在屋子裡飄裊,整個膳堂中的丐幫弟子全已霍然躍起,背後的青竹棒在他們閃電般的移動間一溜溜的銀蛇流爍,那麼駭人的拔到手中,迅速的排成一個打狗陣法。
沒有任何遲疑,佈成一個圈網的打狗陣法的剩餘十多名丐幫弟子猛然沖向過道,另一股人馬立即向門外,其他的人手朝四周一撤一圍,佈成瞭一個圈網,每個人都已在瞬息裡站取瞭有利出擊的位置。
宛如八陣圖在旋轉,人影掠飛中隻見白色的衣袂拂舞,隻聽得桌椅翻倒碰撞之聲,待到那兩個在外面服侍的廚司弄清瞭怎麼回事,他們已經身陷重圍之中瞭。
驀地,一陣悠揚的樂聲悠悠傳來,靜靜的、慢慢的,散佈在四周的丐幫弟子突然被這樂聲困惑住,一個個凝神屏息,靜待事情的演變,“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月既不能飲,影徒隨我身,暫伴月將影,行樂須及春。”這是李白的《月下獨酌》,太白天才曠達,物我之間,緒有所寄。
這首詩就充分表達瞭他的胸境,而以行樂及春為全詩宗旨所在此,使無情的明月、影子和我為友情交歡。
原來充滿殺伐的膳堂,突然有人高歌這樣飄逸的詩句,真是高人逸士。就連這群長年累月乞討的化子,也迷惑於互相歡聚,物我之間。
可是,這聲音卻不是出自男人之口,而是一群鶯聲燕語大合唱。眾人循聲望去,這聲音竟來自膳堂的承梁上。
歌聲方畢,就像炸彈開花似的從承梁上突然出現瞭八個全身赤裸的女子,她們以八卦方位攀住承梁,八雙腳的腳底並圍聚一圈,頭部朝向八個不同方向,頓時呈現一個美妙的圖案。這一展開,便像八片花瓣綻放一般。更令人驚異的是,她們僅憑一雙腳粘住承梁,這份輕功足以令人驚訝瞭。
她們個個腹部朝下,長發尤同薄紗一般遮住住整個臉龐,但其他地方都是暴露無遺。看,胸前二堆高聳雪白的玉乳下垂,多麼迷人。雙腿微張,呈露微隆的小丘,陰毛烏黑油亮的遮住瞭那迷人的仙洞,身上的皮膚白嫩已極,黑毛與白肉的相比,白的更白,黑的更黑,全身上下沒有一處不迷人的。
這些丐幫弟子,有些人見過女人全裸的胴體,也有人是今天第一次見到,但卻一致認為是最完善的藝術品,全裸美人。雖然因秀發遮面而看不出實際年齡,但從胴體觀看,應該是二十一二左右的青春少年,全身充滿瞭活力。如果不是在這種情形之下,任何男人看瞭她們的全裸胴體,一定是會瘋狂的撲上去,插她一陣才能滿足。
她們像表演空中飛人般用鋼絲吊在那裡,但誰都察覺到的那是不可能的,因為她們身無寸縷,鋼絲又能掛在那兒呢。鹿樸、任堯,包括鐘傢信都是一流高手,自信絕無此能耐,她們怕練到遠璞歸真的地步。
就在此刻,隻見八個女神舉向空中,當她們各將兩手垂落下來時,她們也飄身落至地面,塵土未揚。這一站定,更顯得曲線玲瓏,婀娜多姿的誘人胴體。不必看面貌,就憑她們這赤裸的動人體態,更令人垂涎三尺。
圍在周圍的丐幫弟子,要不是親眼看見她們從承梁上跳下來,幾疑她們是九天仙女的化身。
但眼前的景象卻使他們不能不信,這是預謀,自己的行動完全落入敵人的圈套中。但她們是屬於哪一路人馬呢,以丐幫消息最靈敏、最能瞭解武林動態,竟然不知道這些女子的來路,什麼時候武林出現這群女人的組合。
不過,鐘傢信卻不由自主的心神一震,他驀然想起泥凡道人的話:“天竺土,天魔舞,大被下,孤陽孤陰。”
莫非這批女子就是大被教,因為大被教的教義以修心養性為宗旨,教徒們以扶亂為推廣教義的工具。在表面上看來,這教有些類似先天道和一貫道,不過另有一種怪誕不經的行動。原來,大被教在每年五六月間,就選出一個日子作為信徒舍身結緣,以征矢志皈依之舉。
這個會中,男女信徒集中一處,整天念經拜佛,到瞭夜裡大傢就鉆入杏黃大被之中,熄減瞭燈火,互相摸索,找得對象,實行黑暗中的亂交。這種淫亂的進行,不待天亮而又停止瞭,男女信徒在昏黑中竄出杏黃大被,走回經堂之中,靜靜地收拾一夜風流的餘韻。大被教的信徒大多數是色男欲女,或是風流寡婦,在他們信徒中並不會把大被同眠、一夜風流的事視為怪誕。
鐘傢信剛想到這裡,隻聽得丐幫中有人怒叱道:“無恥妖婦,光天化日之下,竟然不顧羞恥,赤身裸體。”
鐘傢信移目望去,此人正是丐幫襄樊分舵舵主,此次擁竹節令調來支援,此人有一種任死不屈的性格。
眾女之中有人越眾而出,款擺著腰肢,毫不在乎的冷森森道:“誰不是光著屁股來,這有什麼大驚小怪的,又有什麼地方見不得人的。”
方玫突然啐瞭一口道:“真是恬不知恥,丟盡瞭我們女人的臉。”
這女的咭咭嬌笑道:“大妹子,我們隻是回到大自然而已,天為幕,地為床,日月為飾物,萬物為豬狗,他什麼都對的。”
方玫氣得滿臉通紅,怒叱道:“下流的孬理。”
話音未落,人影一晃,那女的已到瞭面前,趕忙一個疾退,同時劍已出鞘。
但那女的身法其快無比,竟如影隨形欺身跟進,出手更快逾閃電,纖纖玉手扣上瞭方玫的右腕。
她快,鐘傢信也不慢,一隻手搭上瞭她的左肩,扣住瞭她的肩水穴。這真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幾乎在同時,丐幫弟子已發動瞭打狗陣,意圖制住這些不明來歷的裸女。
那知七名裸女也開始發難,但見人影翻飛,如同穿花蝴蝶似的,在陣中遊走。
她們每到一處,立即冒起一片濃煙,剎那間,整個膳堂籠罩在濃煙之中。
煙霧中,一群丐幫弟子驚作一團,陣法頓時混亂,成瞭一群沒頭的蒼蠅。剎時,寒氣大盛,有如置身冰天雪地,凍得他們一個個直打哆嗦,偏偏就是走不出煙霧之中。鐘傢信趕忙疾呼道:“快停止呼吸,這是毒氣。”
說著,他已伸手入懷,將菩提丸取出含入口中。菩提丸能怯百毒,但其他的人就沒有他那麼幸運瞭,來不及屏住呼吸的已紛紛倒地不起。
這突出其來的變化,丐幫怎麼也沒料到。鐘傢信回眸四顧,丐幫鹿樸、任堯,包括陰風神魔歐陽天在內,此刻也隻能用功抗毒禦氣自保,而無出擊力量。他的腦際電光連閃,就是想不出解救之策。
正苦思無計之時,隻見七裸女中走出一人,厲聲道:“快放瞭我們大姐。”
鐘傢信目閃異采,計上心頭,於是說道:“放瞭你們大姐,那我們的人呢。”
這名裸女似乎未料到鐘傢信有此一問,一時不知如何施詞,回目望著眾女,又看看受制的大姐。
大姐直截瞭當的問道:“你想怎麼樣。”
鐘傢信道:“不想怎樣,隻要你們拿出解藥把他們救醒,我自然放瞭你。”
“我這不是太吃虧瞭,我一條命換這麼多條命。”
“那是你妄自菲薄,我以為一個山頭一隻鷓鴣,你的命值錢。”
“那是你的估計錯誤,我隻是大姐,並不代表什麼。”
“隨你怎麼說都好,我這人就是這樣拐不過彎來,認定瞭一件事,就非做不可。”
“那是沒有商量的餘地。”
“不錯。”
大姐黯然瞭,七女又圍在一起商議瞭半晌時辰,算是有瞭決議,由先前發問的那名裸女答話:“我們答應你的條件,但你必須跟我們單獨決鬥一次。”
鐘傢信毅然應道:“可以。”
七女開始動手,她們所到之處,毒性立解,丐幫弟子個個蘇醒過來,但她們並沒有替方玫去毒。
“為什麼不替她去毒。”
“等我們決鬥之後,不論勝負,我都會替她解毒的。”
“君子一言……”
“我不是君子,但我有防小人之心。”
暮色昏沉,殘陽如赭,幢幢的墳塚間飄飛著元寶冥紙的灰燼,幹草被風吹起,像雨絲般飄著,打著滾,跟地上其他幹草結成一團越滾越大的枯草團。在暮色中看去,就像一個無骨的人穿著寬袖大袍現荒塚間忽影忽現。
這樣的殘雲,這樣的荒漠,連初升的新月也徒添野犬吠聲淒寒。但是,今夜不同,今夜徒添春色。八個裸體美女以八卦方位坐瞭一圈,圈外鐘傢信挺立在那裡,用目視掃瞭八名裸女一眼,笑道:“在下赴約來瞭,請劃下道兒。”
對方發言的是大姐,她笑瞭笑道:“無所謂什麼道兒,隻要你把咱們姐妹中任何一人擺平,就可以得到解藥,大搖大擺走出墓園,絕不阻攔。”
鐘傢信怔瞭怔,茫然不解地說道:“你是什麼意思,所謂的擺平是指……”
大姐嫵媚一笑道:“簡單說吧,在咱們姐妹中你任選一人燕好,你能夠讓她軟趴趴的,就算嬴瞭。”
鐘傢信怒道:“不要臉。”
八女中走出一個女郎,毫無顧忌的一指鐘傢信胯下道:“誰要你的臉,我隻要你這玩意。”
“如果我不答應呢。”
“我們之約作廢。”
鐘傢信已成瞭騎虎難下之勢,為瞭方玫,他勢必勉為其難,不由狠狠的說道:“你真想要。”
那名裸女不甘示弱的說道:“誰跟你說著玩兒。”
鐘傢信把心一橫道:“如果你們不守諾言呢。”
大姐平靜的道:“這你放心,我們絕不失言。”說完,從秀發中取出一粒蠟丸,放在一塊墓碑上,續道:“你嬴瞭,就拿這顆解藥回去。”
鐘傢信再次把心一橫道:“好,來吧。”
說著,他開始解除身上障礙,不一會已全身赤裸,淒寒的墓塚頓時化作瞭伊甸園,他往地上一躺,說道:“你來要吧。”
他指的是剛才那名裸女,二人這一對上,其他裸女也不爭瞭,似乎要等著看他們的熱鬧。
鐘傢信暗自一運真力,一股熱氣從丹田升起,直往下行。陡然間,他的身體突起變化,熱血沸騰,經脈賁張,那大肉棒猛然挺起,暴長何止兩倍有餘,雄糾糾氣昂昂的直挺挺的瞪著。
裸女一把已握不住,嚇得失聲叫道:“哇,這怎麼會這麼大的。”
鐘傢信哼聲道:“你怕瞭嗎。”
請將不如激將,這裸女那甘示弱,回報一聲冷哼道:“誰怕誰,說不定是銀槍蠟槍頭,中看不中用哩。”
鐘傢信挑釁道:“那你就用用看吧。”
兩人這一對上,幾名裸女齊聲起哄道:“小師妹,拿出點顏色給這小子瞧瞧。”
被稱做小師妹的裸女這時雖有些暗自心驚,但已騎虎難下,隻好硬著頭皮道:“放心,我絕不會替各位師姐丟臉的。”
幾位裸女贊道:“好,有志氣,不愧是查傢九妹。”
各自起身離開,讓出瞭場地,要看他們這一場肉搏究竟鹿死誰手。
鐘傢信嚴陣以待,看去似乎居於被動地位,任憑人傢擺佈,其實他在守株待兔。
查九妹被他無聲壓人的氣勢所懾,不敢掉以輕心,決心先避重就輕,然後再真槍實彈的火拼。隻見她左腳一抬,又是一個翻身上馬之勢,騎跨在鐘傢信胸脯上,上身往前一埋,下好伏在他小腹下部位。這個姿勢很妙,白嫩的肥臀向上翹起,兩腰分跨,使躺在她身後的鐘傢信目光剛好對正她兩胯之間,隱蔽之處一覽無遺。
查九妹是顧前不顧後,那管得瞭被鐘傢信眼睛吃冰淇淋,隻忙著以那柔若無骨的纖纖玉手,握著那挺實堅硬的大肉棒,一個勁的輕撫慢捋玩弄著。
鐘傢信有恃無恐,依照千門應付女人的要訣,暗運功力,前封丹田、氣海、關元三處大穴,後封督脈、鶴口、會陰,任憑查九妹極盡挑逗能事,他始終抱元守一,不為所感。他那愈來愈挺實堅硬的肉棒,反而使查九妹愛不忍釋,自己倒逐漸欲火上升,有些把持不住瞭。
幾名一旁掠陣的裸女,當然瞭也包括所謂的大姐在內,看得都不禁心神蕩漾,渾身難受,恨不得上去取而代之。原來這八名裸女正是大被教,此番前來中原,原隻是一種試探性的,作為進入中原的起步。她們練的是獨門邪功,加上教條不禁男女之事,又為瞭采陽滋陰,所以大肆進行著淫亂活動。
進入中原之後,一些名門正派弟子在色不迷人人自迷之下,收為己有,也有人慘遭毒手。她們打聽到丐幫正與夜雨山莊沖突,這才趕來。事先在史胖子飯館佈置,原想在酒菜中施手腳,逼得丐幫弟子就范。殊料碰上鐘傢信一眾,破壞瞭她們的詭計。
此刻,查九妹在一陣行動之下,情不自禁的低下頭去,張開櫻桃小口就想吞食東莞臘腸。那知大肉棒實在太大,竟然不得其門而入。查九妹愈急,愈是手忙腳亂,更無法如願。
一名裸女見妝,幸災樂禍的說道:“九妹,你一向以小口自傲,這時也知道嘴小的有不方便的時候吧。”
另一個裸女笑道:“口角如弓,位至三公。口寬舌薄,心好歡樂。”
查九妹被她們一激,心有不甘,一氣之下掉換姿勢,來個前後頭對調,跨開腿一轉身,變成跨坐在鐘傢信的兩條大腿上,隨即豐臀向前一排,纖腰猛一挺,兩胯一張,對準大肉棒就勇往直前沖去。
這一式開門揖盜應該是十拿九穩的,但卻使查九妹失望得很。盡管大嘴換成小嘴,鐘傢信的那根大肉棒就是不得其門而入。這一來,查九妹更急瞭,雙手也上來助陣,咬緊牙關猛的將豐臀往下一沉。
隻聽她哀叫出一聲慘嗥,仿佛被利刃刺中致命要害似的。鐘傢信的大肉棒終告突破防線,揮兵長驅直入直搗黃龍,上演曹操逼宮。查九妹痛得張口結舌,眼淚都流瞭出來。
大姐見狀於心不忍,忙道:“九妹,別逞強瞭,受不瞭就快上來吧。”
查九妹生性爭強好勝,既不甘在眾姐面前示弱,又舍不得半途而廢,隻見她勉強一笑道:“別擔心,大姐,我自有分寸。”
說著一咬牙,她開始發動攻擊瞭。隻見她雙手撐扶在自己兩腿上,扭腰擺臀地配合著上身的前仰後合,如同騎在未馴的野馬背上,嬌軀一上一下的起伏著。
一場近身的肉搏戰,在沖鋒號角下拉開。
隻見鐘傢信以千門秘訣,運起金槍不到功,始終保持著雄糾糾氣昂昂的雄姿應戰。
查九妹則陷入苦戰瞭,她雖使出渾身解數,累得嬌喘噓噓,就是占不到一點上風,反而自己逐漸感到把持不住瞭。忽見她臉泛紅暈,神情緊張,呼吸急促地連聲輕哼著:“噢啊唉,我快不行瞭。”
隨著她一陣快馬加鞭,起落的動作越來越快。猛然,隻聽她發出一聲驚呼,“啊”的一聲中上身向前一撲,伏在鐘傢信的身上不動瞭。
大姐不由大吃一驚,急忙上前拖起查九妹,發現她已呈半昏迷狀態,臉上卻流露出滿足的笑意,口中喃喃似夢囈般的說道:“好痛快,好爽,爽死我瞭。”
大姐見她隻是興奮過度,並無大礙,這才如釋重負,轉臉一看,鐘傢信竟然金雞獨立,直挺挺地在向她示威哩,她幾乎不敢相信,不禁驚怒交加,怒道:“二娘,你上吧。”
這時,鐘傢信卻一式鯉魚打挺站瞭起來,抓起自己的衣服和兵刃,一閃身就到瞭石碑跟前,取瞭解藥道:“在下已經遵藥將她擺平,後會有期。”
他連衣服也來不及穿,幾個起落就消失瞭,留下眾裸女是驚奇,是婉惜,還是贊嘆。
鐘傢信取得解藥回到史胖子店裡,先替方玫解毒,然後來到膳堂。
史胖子滿臉祈求之色,一身肥肉不停的哆嗦,他嘴巴一再吸合,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模樣說有多可憐就有多可憐。
歐陽天平靜的一笑道:“鹿長老,看情形史胖子是被逼迫的,咱們不用追問他,在下看麼這兩位大司務隻怕才是真正的主兒。”
那兩個廚司俱不由滿臉惶急,連叫冤枉,那面色白中泛青的漢子邁前一步,哀求的叫:“掌櫃的,我毛痣兒跟著你一年多,自己想想除瞭好喝兩杯之外沒有對不住掌櫃的地方,掌櫃的,你得為我們證明一下,我們決沒有做出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啊。”
史胖子用抹佈拭去流在兩頰的汗水,手在不停的抖,他大大的喘瞭兩口氣,囁嚅著道:“不錯,鹿爺,他,他們兩個。”
陰風神魔歐陽天微笑著一擺手道:“好朋友,真人面前莫說假話,你們這一套隻能唬唬剛出道的雛兒,在我們眼裡隻是變戲法,裡外都是假的。”
那自稱毛痣兒的廚司臉色更見青瞭,他哭稀稀的道:“這位爺,你老倒是說說看,小的伺候得好好的,爺們忽然拔刀出鞘的四面跳開擺出陣勢,又好像小的等人做下什麼歪事。爺,就是殺人也得給個理啊,小的們到底犯瞭什麼過啦。”
鹿樸狠狠的瞪著他,怒聲道:“好刁滑的小子。”
陰風神魔歐陽天閑閑的一笑道:“沒有什麼過,隻是這酒這菜,做得有些兒味道不佳,二位是掌廚的,請先嘗嘗看,如果在下說得對,二位還是另給換一道來。”
此言一出,那兩個大司務禁不住齊齊神色一變,他們強行鎮定,那毛痣兒咽瞭口唾液,艱澀的道:“爺,這是爺們的酒菜,小的怎好先嘗。”
鹿樸重重一哼道:“叫你先吃就先吃,大爺付雙倍銀子便是。”
兩人表情十分難看,他們猶豫著互相對瞥瞭一眼,那個長著一對鬥雞眼的大司務似乎一咬牙動瞭一動,毛痣兒暗暗搖搖頭,四周大彎刀閃晃晃的宛如刀林一樣眨著冷眼,光桿鋼梭已有一部分被丐幫弟子從自己胸前拔瞭出來掂在手中,那毛痣兒十分清楚目前的形勢,隻要稍有妄動,便是不成肉泥也要變為鏢靶。毛痣兒神色一硬,變得十分平靜的道:“好吧,既是爺們如此吩咐,小的就吃瞭便是。”
他轉頭朝那另一個大司務看瞭看,像是在告別,又似在是嘆息。然後,他大步行向鐘傢信等人桌前,伸手自碗中撕下一隻雞腿,端過鹿樸面前的酒杯,暗一遲疑慢慢將雞腿湊向嘴邊。
全屋子的人沒有吭聲,數十雙目光定定的註視在毛痣兒的臉孔上,氣氛宛如僵凍瞭,隱隱的,彌散著死亡。
那毛痣兒苦笑瞭一下,輕輕張開嘴巴。歐陽天的神色冷沉,眸子裡的光彩在微微閃動,尖厲的凝視著對方,那在雙目中掠閃的光彩,就仿佛兩股隱隱燦流的電火,狠毒的不帶一絲情感。
那毛痣兒以雞腿就唇,但是,卻在那油膩膩的雞腿剛剛接近嘴唇的時候,他的左手已猛然一探,手中的酒一下子全潑向鹿樸的面孔,右手的雞腿也猝而摔向鐘傢信身上,他手上的東西甫一丟出,身形一旋,右掌已抓著一柄精亮閃耀的鋒利匕首。
鐘傢信微一側身,已躲過瞭那隻油膩的雞腿,他瘦削的身軀美妙的一斜,幾乎沒有看見他有任何動作,那毛痣兒已狂吼一聲,打瞭轉子翻瞭出去,每一次翻滾,都有一大口鮮血噴瞭出來,鐘傢信閃電般跟著掠進,在毛痣兒的翻滾之勢尚未停止的時候,他的左掌驀然豎劈,一大蓬熱糊糊的鮮血四濺沾灑,毛痣兒的一顆腦袋已直射向屋頂,又“砰”的一聲反彈瞭回來。
那位生著一雙鬥雞眼的仁兄剛剛掄前一步,手上不知何時握著一柄雪亮的匕首。隻這一剎,七根青竹棒已霍然交叉斬下,十多隻無尾鋼梭也鬼嘯似的帶著尖銳的利嘯射來,這人隻覺眼睛一花一眩,匕首出手之下身子也吃鐘傢信一腿掃瞭出去,利刃與鋼梭的撞擊聲串響成瞭一片。鐘傢信一騰升空,再俯而下,一把將那位神魂出竅的朋友扯著領子抓瞭起來。
鹿樸兜起一腳踢翻瞭桌子,在滿桌菜肴的濺飛中,他閃身向前,左右開弓的給瞭那位鬥雞眼仁兄十幾個耳刮,那位朋友滿嘴的鮮血與牙齒齊噴。鹿樸一手抓起他的頭發,狂怒的道:“好雜碎,你才多少道行,竟敢暗算起咱們來。說,你是哪一路的邪魔鬼道。”
那位鬥雞眼仁兄兩隻小小的黑眼球一翻,鼻孔與嘴巴一起出氣。鹿樸冷冷一笑,右手食指一旋一插,已活生生的將對方一隻眼球挖瞭出來。
一聲淒厲的慘嚎處,那人手腳,像害瞭羊癲瘋似的抽搐顫抖不停。鹿樸如玉似的面孔此刻已成為青紫之仞,他一把扯掉那顆吊在對方眼眶外尚連著一根血筋的核桃大小般的眼球,右手食指一豎,又待插向他另外一隻眼眶。
鐘傢信一把將手中之人扯向後面,淡淡一笑道:“鹿長老,留著他的性命將比殺掉有用得多。”
鹿樸一灑手上的鮮血,氣咻咻的道:“這鼠蜮之輩,不碎其屍挫其骨,實難消我心頭之恨。”
鐘傢信微微一笑道:“此人早晚也得一死,目前套出他口中的消息才是第一要事。鹿長老,咱們到現在還不知道他們是哪一路的英雄好漢哩。”
說著,鐘傢信一緊抓著對方衣領的手指,冷漠的道:“好朋友,該說的,你此刻也應說出來。”
那人渾身不停的抽搐哆嗦著,面孔五官已因這巨大的痛楚而完全扭曲得變瞭形,他隻管一個勁的抖,一個勁的喘氣,滿臉的鮮血流淌,整個形態顯示出無比的淒厲與慘怖。
鹿樸忽然噗嗤一笑道:“小子,這才隻是開始。假如問你的話,你不一個字,一個字的回答清楚,我會要你一丁點一丁點的嘗遍瞭痛苦滋味送你回老傢。”
那人驀地睜大那隻慘淡的大眼,嗓子顫抖得完全變瞭音的淒慘的吼著:“鹿樸,老子死瞭,夜雨山莊會為我報仇,你這條老狗的下場將比我更慘,你有種就殺瞭我,看看夜雨山莊的男子漢脖頸夠不夠硬。”
一側的青葉子羅輝厲叱一聲,手中青竹棒橫著砍瞭下來,口中叫道:“我就試試你這狗頭是什麼鑄的。”
鐘傢信再一把將手中的俘虜扯開,青竹棒“嗖”的一聲將一條木凳砍成兩半。
羅輝雙目充血,正待一個回身再砍,鐘傢信忙道:“羅兄,請暫停。”
鹿樸一舉手也止住瞭羅輝,他冷酷的道:“好朋友,你的嘴皮子倒歹毒得緊。我鹿樸之所以在江湖一向被人稱做十二飛星,就是因為出手必見血。現在,我就睜著眼看看天下第一莊能將我如何。”
鐘傢信咬咬下唇,一緊抓著對方後領的五指,深沉的道:“朋友,你要少受點罪就多說兩句話,夜雨山莊還有多少人馬在附近,匿藏於何處,為首之人是誰,你們還想用什麼手段暗算我們,其他的人動態如何。”
這人緊閉著眼,呼吸粗濁,胸口急劇的起伏,面孔上佈滿瞭斑斑塊塊的血絲血漿。看得出他在死命咬著牙關,鐘傢信的話,他一個字也沒有回答。
鹿樸猛一跺腳,憤怒的道:“鐘兄,宰掉他算瞭。”
鐘傢信沉吟瞭一下,冷淡的道:“朋友,我想告訴你一句話,你不妨用半炷香的時間考慮。假如你回答剛才我問你的那些話,你就可以離開此地。”
這漢子驀然呸瞭一聲,帶著血水的唾液四噴,他抽搐著大笑:“你想要老子出賣夜雨山莊,你想要老子的魂魄歸不得英雄殿,你錯瞭,你瘋瞭,要我回答這些話,小子,你等看日出西方吧。”
鹿樸暴吼一聲,重重一掌劈在這人的胸膛上,骨骼的碎裂聲清晰傳來,這人狂嚎著噴出一大口鮮血,嘴巴裡還含著一些東西,那是因為胸部驟遭強大的壓力而擠到喉嚨上來的胃臟。
鐘傢信輕喟瞭一聲,右臂用力一抖,在一片“嘩啦啦”的破碎聲中,這人的屍體已沖出瞭臨河的木格子窗摔入河中。
桌邊,方玫主婢垂著頭,用雙手蒙著臉,雙肩在不住的哆嗦。她雖然是江湖兒女,但以前卻不明白什麼叫殘酷,什麼叫狠毒,現在,她深深的瞭悟瞭。人世間的悲慘並不局限於精神上的,現實的痛苦也同樣的來得淒厲,而江湖上的歲月原來竟如此灰澀,如此恐怖與血腥。
這是一場丐幫與夜雨山莊接觸戰的結束,沿河順流而下的小舟山上,有著歐陽天、鐘傢信、鹿樸等率領著丐幫等人。不知何時,陰風神魔歐陽天已立在兩人身邊,輕輕的拍鹿樸的肩頭,平靜而和緩的道:“不用生氣,鹿老弟,殺伐與爭鬥本是如此,當然越狠趙好,老實說,吾等也並不較對方為慈悲啊。”
鹿樸恨恨的道:“但也得有個限度,想不到武林稱譽的天下第一莊的角色,竟然殘酷的離譜瞭啦。”
那邊,半弧手任堯已大聲叫瞭過來:“長老,我們是這就回去還是繼續搜索。”
鹿樸瞪著站在最那頭的二十幾個弟子,火著道:“你們命大都還活蹦亂跳的,也得記著那些戰死的弟兄們,還不快去為他們收屍,賴在這裡發瘟麼。”
站在泥濘裡的任堯連忙躬身為禮,一揮手,率著手下弟子收拾死傷匆匆奔去。
鹿樸望著他們遠走瞭,一拂肩上長發,嘆口氣道:“這一下子,又折瞭四五個。唉,都是丐幫的精英。”
陰風神魔歐陽天緩緩向岸邊行去,悠然道:“生與死原是並存,鹿老弟,自吾等投來人間,便準備再行向幽冥,這是自然中的不變定理,誰也不可避免,無法避免,稍微有異的,隻是撒手時的方式或有不同而已,但這不同的結果卻又是完全相似。”
鹿樸怔怔的瞧著歐陽天,直到二人行到岸上,他低沉的道:“前輩,你是否能真個堪破生死關。”
歐陽天懶懶一笑道:“不能。”
鹿樸想瞭想道:“但,在下認為前輩已差不多如此瞭。”
歐陽天漫步而行,朝鹿樸眨眨眼道:“真的不能,鹿老弟,否則老朽何需如此力拼敵人而不願束手就縛呢。就是因為在下對於生命尚有留戀,老實說,不到必死之境在下決不願死,到瞭必死之境。不死也由不得自己瞭,至多程度。鹿老弟,在下隻是對生死二字看得較為開朗一些罷瞭。”
鹿樸拍著手笑道:“妙論呵,真是妙論。”
三人一路說著說著行向河岸,匯合瞭方玫主婢,一行五人行向飯館,河床上丐幫的三名弟子屍體已被收走。
待幾人沿著後面石階上來,青葉子羅輝已急忙迎上,壓著嗓門道:“稟長老,方才外面已有山門中人前來巡視,弟子看還是早些上道與他們會合為妙,任師兄已用本門秘制融肌化骨散將戰死弟兄遺體融瞭。”
鹿樸沉著臉,低低地道:“裝罐瞭沒有。”
羅輝啞著聲音道:“已經裝好。”
鹿樸點點頭,偕同歐陽天等行入膳廳之內,館子老板史胖子委頓不堪的與他的幾個夥計坐在一邊發呆,鹿樸大步行到他的跟前,胖子目光甫一接觸鹿樸那張冷厲的面容,已不由嚇得一哆嗦,雙膝一軟,抖著聲音道:“鹿爺,你老人傢饒命啊。”
鹿樸雙手插入胖子腋下將他扶起,溫和的道:“不用怕,老史,這件事不能怪你,我知道你是被逼迫的,假如換瞭咱,恐怕也會這樣做。”
史胖子臉上的肥肉一陣抖動,他舌頭打著圈兒道:“真的不怪小的,爺,小的確實是被逼迫的啊,他用小刀子頂著小的背後,又把店裡夥計擁瞭起來,再將一隻小瓶子裡的紅色藥粉倒進菜裡。小的知道那定是爺你的仇傢來下毒瞭,但是小的該死,小的不敢講,那把刀子就明晃晃的頂在背心。那兩個小子說,隻要小的敢吐一個字,就媽呀,就活剖小的膛。”
鹿樸微微一笑道:“目前,你不用憂慮瞭,那些人已有大部份看不見明日的朝陽再升。現在,老史,有沒有未沾上毒藥的食物。”
史胖子一疊聲的答應著有,他急忙回頭招呼幾個夥計再去打點,乘著這個空隙鹿樸已向一邊的青葉子羅輝道:“剛才,那兩個黑手黨的屍體可已處置。”
羅輝微微一笑道:“當然,他們也叨擾瞭咱的半瓶融肌化骨散。”
不多一刻,史胖子已滿頭大汗的帶著兩個夥計用托盤扛著整盤的鹵牛肉、豬耳朵、豬蹄子、風雞、薰魚等等出來,他自己也提著一個碩大的竹籮筐,籮筐裡盛滿瞭雪白的大饅頭,胖子將籮筐擺在桌上,歉疚的道:“鹿爺,東西都是存在食櫃裡準備明天賣的,爺們委屈點先填填饑,還新鮮,就是冷瞭點。”
說著,他自己伸手隨意揀瞭個饅頭,撕下塊鹵肉夾在裡面先大口吃瞭起來,咽下瞭幾口之後,胖臉一笑道:“味道對,沒有什麼邪……”
鹿樸深深的註視著這位胖掌櫃,頷首笑道:“老史,你是個精明的生意人,而且心地不差。”回頭向青葉子羅輝看瞭一眼,鹿樸道:“羅柴,弟兄們即刻進膳,兩住香後上路。”
羅輝簽應一聲,膳廳中的丐幫弟子開始肅靜而有序的趨前取食。此刻,半弧手任堯也帶著幾分疲倦的與幾名丐幫弟子走瞭進來,他們身上仍沾著血跡與污泥,個個神色戚鬱的拿過食物走到一邊默默的吃著。
鹿樸本想責怪他幾句,一瞧這情形也就閉住瞭口。
史胖子又趕忙上來親自為桌上諸人斟下熱茶,他尚未開口,鹿樸已將一隻雙角金元寶塞進他手裡,史胖子那咧開的嘴巴於是咧得更大瞭,他哈著腰,粗著嗓門道:“唉唉,那用這麼多,真是的,小的招待這般簡陋,卻蒙鹿爺如此厚賞,真是……”
鹿樸一笑道:“不用客套瞭,收下吧,今天隻怕嚇得你不輕呢。”
史胖子諛笑著彎身退下,東奔西跑得更加熱火瞭,一隻大茶壺在手中提得溜溜轉,近五十個人的膳廳叫他一個人的影子充滿瞭。
鐘傢信沉吟瞭一陣道:“鹿長老,離開河頭渡,下一程是哪裡。”
鹿樸低聲道:“經斧陽河流域而下,到斧頭山下一座破廟裡與本派其他兩撥人馬會合,然後直指夜雨山莊。”
於是,大傢迅速進餐完竣,在鹿樸的號令下,一行人匆匆離開飯館。巷子外,馬匹都在昂首揚蹄,精神飽滿的低聲嘶叫著,看情形,這些坐騎已喂足瞭料啦,不錯,自現在起,將有一大段崎嶇的路程需要跋涉呢。
無論如何,他們心中都有個決心,就算是十八層修羅地獄,夜雨山莊也是非去不可。
當然,鐘傢信的另一個心願,就是與傢人會合,重整傢園。
還有,那大被教進入中原又是什麼目的呢,江湖滾滾,身不由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