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一溜寒光有如蛇虎,猝閃暴飛。章淵毫不移動,左手寬刃刀突然翻掠,在一片深瑩的精芒中竟那麼準而狠辣的將鐘國棟攻來的招式全部擊開。

  而隻這一出手,鐘國棟已攻殺瞭十幾劍。鐘國棟的身形開始行雲流水般旋去飄移,長劍連揮看人們目光無法追攝的揮擊挑刺,向匪夷所思的各個位置彈飛縱橫。他們兩個人的攻撲是奇異而精深的,在人們的視力感覺上往往隻見一劍擴展,一網猛兜,一刀暴揮,實則這一劍一網一刀已包含瞭十次以上的運動也不止。表而上似是雙方好似毫無遲緩的施一招,而真正的內涵卻是在這一招相遇前已不知變換瞭多少招瞭。他們閃掠之快,出手之急,全非觀望者所能一一看清的,其中的奧妙和變化就更不是局外的人可以領悟的瞭。

  很快的,就在一般高手隻能施展三十招的時間裡,他們已彼此攻拒瞭九十幾招瞭。兜天網章淵的藝業之強簡直是令人不敢相信的,尤其是他在這張網上的功夫,可以說已經到達出神入化,如臂使指的奇妙境界瞭。他在出手之間,除瞭詭狠辣之外,更深得一個穩字要訣,沉毅的宛如一座不可動搖的山嶽,兇猛的又似波濤萬頃的海洋,更且是深遠的、廣博的、浩瀚的,在他網與刀飛閃之下,像及已能在任何時間內幻出任何招式,在任何角度可以攻取任何部位,隼利極瞭,也凌厲極瞭。

  鐘國棟以他快不可言的凌猛動作騰飛閃舞,忽左忽右,忽上忽下間腿出掌擊,或以劍削,就這樣,兩個人已在瞬息裡過瞭百招。

  激鬥中的章淵,業已呼出瞭聲,腦門前額也見瞭汗。但是,他仍咬著牙,瞪著眼,連半聲都不哼。

  鐘國棟暗自定下瞭心,由眼前情形看,他大約不會栽下跟頭瞭。他不錯也有些渴,也有點累,不過,卻尚不至到瞭虛弱有如對方的程度。高手相搏,俱於次撲的險隙中制敵機先。在形神的顯示反應上,哪怕是一丁點兒小小征候,亦可看出雙方的功力深淺,如今,章淵的情況是要比鐘國棟來得緊迫瞭些。

  這種形勢,章淵也是老江湖,老行傢瞭,豈有不知之理。就因為他察覺出敵人的本領有意外的高強,才愈發令他逐漸的起瞭驚奇之心,這驚奇之心越盛,就更加使他身手遲滯,收發難以隨意瞭。由驚惶開始瞭焦急,他已經盡他所能施展著他成名護命的網刀三十旋,但是任他如何回環互用,單攻雙出,卻仍然不能將對方擺平,尤其是對手行動之急速,應變之悍更是令他吃驚不已。尤其是他絞盡腦汁都想不起江湖上何來這等高手,就在此刻他的嘴角已呈現白沫沾粘,籲籲的大張著嘴,原來松搭搭的面皮也緊緊繃起,額浮青筋,五官扯動,模樣顯得異常獰厲。

  驀地,長嘯如泣,章淵瘦削的身軀凌空而起,黑黝黝的羅網上綴連著烏油油的倒須鉤,仿佛一隻隻巨大黑鷹在翩舞,寬刃短刀則吐現蛇信似的寒芒在內爍,而鐘國棟便像一條有形無實的幽靈般飛掠遊移。兩個人都在喘息,都在流血,都在汗如雨下。

  雙方動作之快捷是無可言喻的,更沒有絲毫時間供你去思索,就在章淵黑網飛也似的卷落的一剎,鐘國棟已驟然挺立如樁,他雙目怒睜,鋼牙緊挫,全身血脈賁張,長劍在他手中一顫之下,猝然隨著他的身形突閃,幻出千百道煞光。同一時間,鐘國棟的影子也仿佛由幾百面銅鏡映著一樣,變成瞭無數條,而每一條影像都隱晃在劍芒之後,交相層疊,玄異之極。

  劍光是冷厲而幻沉的,影子卻模糊而迷蒙,似是猛然間出來瞭千百個鐘國棟,出來瞭千百柄長劍。但是,溜溜劍芒光爍明亮,幻沉的人影卻虛渺空蕩,宛如是一些有形無質的鬼魂,宛如是原本隱藏在長劍裡眼前又突然出現的精靈。於是,當人們的瞳孔尚未及將映像攝入,凝聚的網像天羅似的罩落,但卻倏然仿佛迷失瞭一樣連連沖撞轉突,在極快的猝而波顫之後,似是像中瞭箭的巨鷹泄向一旁,並濺的星光芒點立歙。章淵已一個轉身搶出三步,眼看著他要跌倒,就在歪斜著快要沾地的時候,吃他一把抓住瞭身旁的一株青松。

  章淵寬刃短刀一抖之下用力拄地,在他抖刀的時候,一串滴溜溜的血珠子已彈飛於空。於是,淒厲得令人毛發悚然的一笑,章淵霍然轉過頭來,老天爺,他那張兩頰下陷、突額凹睛,自左眼至唇右角,整個翻開瞭一條可怖的口子,鮮紅的嫩肉尚在微微顫動,面那致命的一擊,是一枚追風神芒穩穩的嵌進瞭他的胸膛。

  悶悶的呼叫出自這位功力精湛的老江湖口中,他張大著嘴想說什麼,卻被滿口狂噴的鮮血堵住,緩緩的萎頓跌倒地上。而鐘國棟的肩背也被網上的倒須鉤抓傷瞭好幾處,肌肉朝外翻瞭出來,紅顫顫、白嫩嫩的好不怕人。

  一聲怪叫,飛龍古堅義猛然沖瞭上來,他那牯牛似的身體帶起一陣狂風,似能推倒一座山般的撲向鐘國棟。

  黑猿卓宣一直奉命在此等候這場戰鬥的結束,他本被鐘國棟這狼狽又恐怖的形態嚇呆,此際見有人沖向鐘國棟,猛然暴起橫截。但是比他更快,鐘國棟口中“叱”的斷喝一聲,上身猝然斜偏,他的長劍已“括”的一聲飛擰過古堅義的肚皮,花花綠綠的腸臟也同時“嘩啦”傾瀉瞭一地。

  古堅義似乎尚不相信他已經失敗瞭,他的眼珠突出瞭雙眶,茫然地瞪視著三步之外的鐘國棟,就這一殺,這位絲錦門大戈冰的臉面已全不似個樣瞭,五官現面孔上非但已歪曲得變瞭位置,他在撲擊時拔出的兩柄金叉還分握在手上,但是右手離著鐘國棟的身軀有半寸左右的微小距離,他已永遠不會再移上位置。而高手相搏,所要求的也就是在毫發之中爭生死啊。

  雖然如此,古堅義不愧是是大戈頭之首,他敗是敗瞭,但他已將另一柄金叉插到瞭鐘國棟的左肩上,如今那柄沉重的叉身還在顫巍巍的抖動著。

  雙方的動作都是在一剎間開始的,又在眨眼間結束,毫無拖延,毫無遲疑,大傢全是要擊出勝負,而現在就見分曉瞭。幾乎在古堅義還沒有弄清他是如何失敗之前,勾魂的使者已不肯再等候他,龐大的身體轟然仆響,剛好壓在自己流出來的腸臟上,而雙目尚是暴睜著的。

  側旁,黑猿卓宣的心腔兒猛地往下一沉,他慌忙上前攙扶鐘國棟,連語聲也起瞭哆嗦:“我的王爺,大先生,你你你、簡直成瞭個血人啦,你受的傷究竟如何重嘛。”

  鐘國棟招招手,有氣無力地說:“別吵,沒什麼,這全是皮肉之傷,看起來嚇人,實則要不瞭命,我都不急你急什麼。”

  卓宣幹幹的咽瞭口唾沫,吶吶的說道:“很痛吧,大先生。”

  鐘國棟笑瞭笑道:“當然不會太舒服。”

  卓宣急忙道:“來,大先生,讓我先替你上上金創藥,止住血,別叫傷口化瞭膿。”

  鐘國棟伸手從懷中取出瞭一個白色瓷瓶,塞到卓宣手裡道:“替我先把肩頭上這玩意拔出來,小心點,別觸動筋骨,然後用這瓶裡的藥丸搓成細末再灑在傷口上就好瞭。”

  卓宣照做瞭,從瓶中取出一支小小的匙子,在手掌上搓碎的粉紅色藥末捋瞭一匙,小心翼翼的灑在鐘國棟的傷口上。隻見那粉紅色藥末敷在傷處,立即化作一灘紅色液體,沿著傷口竄進肌骨肉,而傷口處馬上起瞭一層血紅色的薄膜,逐漸愈合起來。黑猿卓宣心上不禁地贊瞭一聲:“好個萬靈丹。”

  然後,他依樣照葫蘆的在另外三處傷口灑下,才蓋上瓶塞,把瓷瓶交還鐘國棟。

  鐘國棟籲瞭口氣說道:“好瞭,明天再而上一次藥就可痊愈瞭。”頓瞭頓,接著問道:“你不在上面殺敵,卻守在這裡作甚。”

  卓宣忙道:“崗堤上的拼鬥業已結束瞭,他們最後隻剩下一個嚴章,這老小子一見場面不對,便沖到江邊與他的手下會合去啦,我們當傢的也馬上帶著弟兄們追瞭下去,如今正在江邊交刃哩。看樣子今晚上這一仗,絲錦門不是全軍覆滅便得潰散敗亡,十成十他們是輸定瞭。”

  舔舔厚唇,他又道:“至於我呢,卻是奉命在這裡迎候大先生你的,當傢的交待我在這裡等你,如果等不到便立時下去找。剛才那一仗,我連眼都看花瞭,那章老兒總算給你擺平啦。”

  鐘國棟點點頭道:“要不,我們怎會在這裡。若是擺不平他,還能這麼輕松閑聊。”

  卓宣咧咧嘴,猶有些餘悸的道:“古堅義那小子那抽冷子一下,我連心腔兒都吊到喉管啦。”

  鐘國棟笑笑道:“看你緊張成那種樣子,我還不是好好的。”

  卓宣贊美的道:“你真厲害,大先生,那姓章的老小子一身功夫簡直嚇人,連我們當傢的也都吃瞭虧,卻也叫你給扳倒啦,難怪當傢的對你一向這麼服貼呢。”

  鐘國棟低沉的道:“章淵不是好鬥的,我能勝瞭他,也弄得個精疲力竭,幾乎兩敗俱傷。”

  卓宣憨直的道:“不管怎麼說,大先生,若換瞭我們,恐怕再加上三個也不夠他墊底的,這老小子可真叫橫。”

  鐘國棟笑瞭笑,不再說什麼。片刻後,他已由卓宣陪同著來到崗堤之頂,從這裡看下去,可以發現江濱的戰勢業已到達尾聲瞭,先前那種千軍萬馬似的喧騰與吶喊,那種震天動地的搏殺及搏戰已經減弱瞭很多,如今剩下的隻是有限的三四個地方尚在拼鬥。而遍江濱所見幾乎全是天馬堂的弟兄,他們有的來來往往收抬死屍救助負傷,看情形,天馬堂已完全控制瞭局面。

  鐘國棟的目光又投註在散靠江岸的那數十艘各式船舶在上,船艇的首尾及桅等頂頭都懸掛著一樣的紅燈籠,在朦朧暗淡的光影裡,亦可隱約的瞧見有人船上船下來在忙個不停。微瞇著一眼,鐘國棟道:“孫長江的船隊已及時回援瞭。”

  卓宣點點頭道:“是的,他們掉頭回來的勢子夠快,約莫在大先生你與章淵纏鬥半柱香時刻,孫頭偕同他的弟兄已將船隊駛靠瞭岸。他們的船還沒來得及下錨上纜,船上的弟兄們已經一湧沖上瞭岸。”

  鐘國棟笑道:“你們倒還相當團結。”

  卓宣福至心靈的湊上一句:“眾人一心,土變黃金。”

  鐘國棟微微一笑道:“不錯,眾人一心,土變黃金。”說著拍瞭拍卓宣的肩:“走吧,我們下去。”

  卓宣遲疑的說道:“大先生,你還是不用下去瞭吧。”

  鐘國棟聳聳肩道:“不要擔心我的傷,我自己心裡有數,沒什麼大的影響。走吧,我都不在乎,你還在乎什麼個勁。”

  卓宣看瞭看那剛由粘膜膠著的傷口,不禁猶豫著說道:“但是,大先生……”

  鐘國棟一仰頭,凜然道:“義之所至,並無止境,替兄弟盡力,為好友效勞,自是貫徹始終,堅持到底,那有半途而廢之理,何況我又不是動彈不瞭。”

  卓宣忙退到一邊,陪笑道:“大先生別生氣,我這就陪你下去。”

  兩個人一前一後,匆匆從崗堤頂上朝江濱走去,他們的速度已比方才上崗堤之際要快很多瞭。砂石遍佈的江濱是起伏不平的,順著岸邊往上走是一條微微隆起的狹地,天馬堂與絲錦門的廝殺便在這裡展開,很顯然的,亦將在這裡結束。

  靠得最近的這一拔,是大鐵鏈任福力敵一個高大強壯虯髯大漢,這大漢手使一柄巨型兩頭月牙金鏟,功力之佳,甚至使得強悍無比的任福也相形見細。

  與任福並肩作戰的,亦是兩名鯨手,獨眼龍柴開宗和雪裡紅紫谷,他二位的對手隻有一個,那人身長王立、面容冷漠深沉,而一柄上繪九龍盤雲圖的奇形長劍則鋒芒畢露,凌厲無匹。柴開宗與紫谷二人,任是雙打一,且盡瞭全力,卻也隻能與對方扯個平手而已。

  再過去,屈元蒼和一個臉色深青、雙目開闔如寒芒,面部卻毫無表情的瘦長怪客在死拼,那人招式怪異奇詭,行動之間,劍作龍騰蛇舞之形,且都在半空中采取出擊招式,又快又狠,神色莫測。屈元蒼對於這個人,看樣子也十分吃力。

  另一對,則是死不回屠鋒和一個手使軟鱗鞭的短小漢子之戰瞭,這使鞭的人動作老到熟練,運轉如風,但屠鋒卻猛烈刁悍,更不畏死,招招式式,舍身拼命,一舉一收間都是硬鬥,相形之下,他的九環大砍刀便在震天價的暴聲中疊疊沖近瞭。

  現在,整個鬥場的情景便是如此,雖然頭次搏殺的過程已近尾聲,但是這結尾卻似乎相當艱辛。鐘國棟睹狀之下,不覺有些征愕。因為他想不到實際的情況,竟是此般不佳。這個情形,可是多少有點出乎他的意料。顯而易見的,天馬堂雖然占著上風,雖然控制瞭局面,但若要使這場爭戰順利結束,恐怕尚須付瞭不算小的代價。

  鐘國棟的表情是凝重的,也是嚴肅的,他目光四巡,一言不發。他身邊的黑猿卓宣一見到眼前情形,頓時也有些發瞭愕,雙手直絞成一團。

  在火光的閃耀光芒映照范圍之外,那一片黑暗裡,有一條人影匆匆往這邊奔近。來人乃是個鯊手的首領岑春年,他渾身血跡斑斑,衣衫破裂瞭好幾處,連那張強悍的面孔上也呈現著一條血痕,模樣地完全是副爭戰之後的狼狽像,他奔至鐘國棟身前來不及施禮,喘著粗氣道:“天爺,大先生,你可來瞭。”

  仇怨鎮定如恒,問道:“歇口氣,春年,有話慢慢說。”

  用手背揩去臉上的血與汗,岑春年急聲的說道:“這裡的的情況十分紮手,大先生,而我們又一直替你捏著一把冷汗,不知道你和那章淵拼鬥的結果如何。假使你栽瞭跟鬥,那章淵再摸瞭回來,眼前的局面怕得改觀瞭。真是老天保佑,幸而是大先生你占瞭上風。大先生,章淵那老小子叫你收拾瞭吧。”

  卓宣插嘴道:“那老小子挺瞭屍,古堅義王八蛋抽冷子,也被大先生一並解決瞭。”

  舔瞭舔幹裂的嘴唇,岑春年雙目中閃耀著興奮的光彩,他言道:“真是幸運,真是幸運,我們一直在嘀咕著這條飛龍怎不露面呢,原來跑到那邊去瞭。這下好瞭,大先生,你一回來,我們這勝券才算握足。”

  卓宣忙道:“頭兒,看這種情形,我們不是就可算是勝瞭麼。”

  岑春年眨起一雙牛眼道:“勝個屁,他們的硬把子大部分還在並肩頑抗,我們隻是圍住瞭人傢而已,能否對付下來猶未可知,你沒看見如今尚鬥得這麼個熱鬧法。”

  鐘國棟再次註視瞭一下鬥場,說道:“絲錦門的大戈頭一共有六名,古堅義被我解決瞭,在這兒的是金劍程輝、大金鏟鮑魁、蛇影鞭公孫年,還有燕鏢郝華與穿心箭焦川二人在何處。”

  澀澀一笑,岑春年道:“這兩個王八蛋業已被我們殺死瞭。”

  鐘國棟察言觀色,輕輕問道:“約莫也付出不少代價吧。”

  岑春年嘆瞭口氣,沉沉的道:“旋風拐魏守榮用他的鋼拐砸爛瞭郝華的腦袋,卻被穿心箭焦川的虛冥十三箭射死。我們鯊手的盤地鬼饒昌明搶上去揮刀斬落瞭姓焦的一雙大腿,姓焦的竟在倒地之前當胸又給瞭饒昌明一箭,這一箭真是穿心而過,饒昌明連哼全沒哼一聲便完瞭。我趕晚瞭一步,隻能用棍將焦川這廝砸瞭個血肉稀糊爛。”

  沉默瞭一下,鐘國棟道:“你們這一次,犧牲也不能說不大瞭。”

  岑春年苦笑道:“江湖中的日子,是麼,大先生。”

  鐘國棟低喃道:“不錯,這就是江湖中的日子,全是用血和淚編由起來的。我之所以不願再投入江湖,就是怕那暴戾與殘酷,想不到……”一仰頭,他又突然道:“不談這些瞭,我們一起上吧。”

  岑春年整容道:“謹聽大先生吩咐。”

  鐘國棟果斷的道:“我前去幫元蒼,你兩個協同柴開容、紫二人挾擊程輝。”

  左右一看,他又道:“對瞭,還有其餘的人呢。”

  岑春年忙道:“蟹手首領兩頭獅孫長江率領著他的手下去追殺絲錦門殘餘去瞭,虎魚曹南和刃環焦吉正在指揮弟兄們救傷及善後。”

  鐘國棟聽完道:“好,那我們上吧。”

  卓宣摩拳擦掌的道:“這一遭,我要生拆瞭那姓程的。”

  一拍掌,鐘國棟低叱聲:“走。”

  “走”字出口,他人凌空正到瞭正與屈元蒼拼鬥中的嚴章頭頂,嚴章這時正以手中的定魂戈暴刺屈元蒼,鐘國棟的一百七十掌帶狂風暴雨般自四面八方急瀉直落。

  身形一沉直射,繞空盤旋,嚴章不愧是絲錦門雙龍頭,在美妙至極的閃躲行動中,反手九十七戈倒刺鐘國棟。

  這時,屈元蒼才看清瞭來人,他大叫道:“老哥,你沒事麼。”

  鐘國棟翻飛騰躍,在閃亮流射的戈頭刺頭中急速穿掠,黑刀三反手又“呼嚕嚕”的打著轉,由不同的方向,令人詫異的路數攻向敵人,他邊戰邊道:“好得很。”

  屈元蒼抹著汗,氣喘籲籲的道:“我真為老哥擔足心事瞭,奶奶的。”

  戈如電,閃擊縱橫,在嚴章運轉之下去勢凌厲至極,鐘國棟身形倏上倏下,忽升忽沉,在狹小得不能再狹小的縫隙裡騰挪遊走,他的黑刀三反手也發揮瞭更大的的威力,尖嘯著流劈狠斬。

  突然,屈元蒼大吼道:“把這傢夥還給我,奶奶的,你就是喜歡多事,我姓屈的真不成與人交手還靠別人幫襯。”

  鐘國棟連揮九十九掌二十一腿,邊道:“元蒼,你去照顧你的弟兄,他們需要你。”

  這時,神色依然沉默如故的嚴章在掌腿流曳中,一面反拒著,冷冷地開口問道:“章老爺子呢。”

  鐘國棟斜掠猛翻,簡捷的說道:“死瞭。”

  定魂戈中鋒猝透,嚴章暴烈的道:“憑你。”

  奮力側讓,猛翻手腕,長劍“當”聲將那力道萬鈞的一戈磕開,鐘國棟道:“再告訴你,你們大戈頭之首古堅義也一起上道瞭。”

  斜刺裡,屈元蒼的吊命竿“刷”的尖響著抽到。風車股旋轉的嚴章身形猛曲又龍騰似的一卷而上,吊命竿貼著他的背脊揮過,他的定魂戈已雷轟電擊似的當心一掀,刺向屈元蒼的胸膛。屈元蒼不退反進,猛然上迎,朝右暴擰,就讓那一戈刺進自己的肩胛處,手如飛,吊命竿“呼”的一記透過瞭嚴章的心臟。

  深有的臉容沒有一絲表情,嚴章雙目凝聚,歪歪斜斜朝後退出五六步,他嘴唇緊閉,甚至連雙頰的一根筋也不扯動,他瞪視著屈元蒼,任由自傢胸口的鮮血冒出。然後,靜靜的向後跌倒。

  屈元蒼顫巍巍的晃動一下,抖索的大笑著:“奶奶的,老哥哥,你休想爭我的功。”

  說著,他全身猛一抽搐,剛要撲跌的一剎已被鐘國棟搶過來扶住。

  鐘國棟檢視著屈元蒼的傷勢,不禁暗暗心驚。那枝杯口粗細的定魂戈竟是透過瞭屈元蒼的右肩窩,直穿刺他的肩骨之後出瞭肉,險極瞭,隻要再稍偏兩分,屈元蒼這條命便休矣。鐘國棟厲聲道:“元蒼,你故意逞能稱強,否則也不會受到這麼嚴重的創傷,差一點連命也沒瞭。其實要你稍微沉得住氣,便不至於到這樣兩敗俱傷的局面。我有把握在黑馬三反手的千秋一刀中結束他。”

  屈元蒼仍倔強的說道:“我也有把握在這摩尼指路的一記竿法上幹掉他,老哥,並非隻有你……”

  鐘國棟一跺腳,怒道:“元蒼,你簡直渾透瞭。”

  說著,鐘國棟回頭一招手,十多名天馬堂的大漢之即一湧而上,鐘國棟低促的道:“趕快抬著你們當傢的去就醫,越快越好,他受的傷極重。”

  十幾名大漢轟諾一聲,圍上來小心翼翼的拍起瞭屈元蒼。屈元蒼已是痛苦得連舌頭都僵麻瞭,猶在那裡硬充好漢道:“不要緊,我沒關系,你們勿須管我,去殺敵,快快去,我還挺得住。”

  鐘國棟使瞭個眼色,然後目註著他們迅速將無蒼抬起,不禁暗自搖頭道:“這個渾球,竟要硬充好漢,傷得連話都說不清瞭,居然還硬著頭皮逞強賣狠,可笑。”

  轉過身,他急步趕到鬥場的另一邊。而這一邊,剛剛血與肉灑落。

  獨眼龍柴開宗自空撲下,他的一對鬥槌棱正以萬鈞之力暴砸金劍程輝的頭頂,程輝的金劍已在一片寒光流環中猝揮一劍,將柴開宗的龐大身體透心挑起。雪裡紅紫谷狂風般卷進,手上亮晃晃的山叉甫始飛快插入對方的小腹,程輝的劍刃在血水濺揚中有若流江翻卷,“括”的一記已將紫谷的左手齊腕斬掉。

  “嗷”的紫谷慘號著踉蹌斜出,痛得他拋臂跳腳,一張大白臉頓時變成死灰之色。他的沉重山叉尚插在程輝小腹之內,叉柄便拖支在地上。

  鐘國棟表情木然,他並沒有乘人於危難之際下手,他不屑如此做的,一個有正義感的武士,亦必不為之。於是,他靜立不動,目光凝註。

  金劍程輝的臉孔便好像成瞭黃臉一樣的毫無血色,他雙眼大張,光芒冷環猙獰,唇角在一下一下的不停抽搐,他就站在那裡,以劍柱地,鋒利的劍刃上正有一條鮮濃血液往下流淌。

  狂吼一聲,黑猿卓宣奮勇撲上,他以練過鐵臂功的碩長雙臂凌空猛掄,風聲力透中,雙腳飛出。

  柱地的金劍“嗡”聲輕顫,刃口微斜暴穿,卓宣怪叫著往外滾出,大腿上業已連中三劍。

  剎那間,狂棍岑春年的粗實鐵棍像毒龍一樣筆直搗出,程輝自牙咬的齒縫中發出“嘿”的一聲,劍刃猝揮,“當”聲震響,已將岑春年整個人帶出三步。

  快得不能再快,大腿上血糊淋漓的卓宣反沖回來,雙臂猛擲,結結實實砸上瞭程輝背脊,這位有金劍之稱的武士“吭”的悶哼,身子往業已插進小腹中的山叉硬倒,雪亮的叉尖透背而出,但是,他竟在臨死前反手揮出十九劍。卓宣躲避得雖然快,胸前一塊巴掌大的肌肉已應刃而起,血如雨濺。

  狂棍岑春年望著死去的金劍程輝感慨道:“隻他一個人,便令我們失去瞭一名鯨手,殘廢瞭一名鯨手,更重傷瞭一名鱉手,想想,真想生啖瞭他。”

  鐘國棟低沉的道:“春年,冷靜點,不要太沖動。我們如果把持不住,弟兄們就更把持不住瞭,要是場面一亂,吃虧的必定是我們無疑。”

  連連點頭,岑春年汗顏道:“是是,還請大先生包涵。”

  鐘國棟道:“不用客氣瞭,這裡交給你,著人替紫谷他們裹傷包紮,我去幫助任福他們。”

  他話尚未說完,側面那一聲催肝瀝血的慘號便險些能扯斷瞭人腸,急忙移目望去。天哪,原來是死不回屠鋒正將他的對手蛇影鞭公孫年攔腰斬成瞭兩段,公孫年一半身體倒在屠鋒的腳下,另一半軀體卻摔出瞭老遠,連接這兩截軀體的,卻是中間那花花綠綠的內臟肚腸。

  屠鋒的右頰上凸腫起三條指頭粗的紫紅血痕,血痕橫貫瞭他的臉頰直達頸端,他咬牙切齒的怒視著地上蛇影鞭公孫年的屍體,顯然,他臉上的鞭印乃是公孫年留下的遺作。

  岑春年深深地吸瞭口氣,吶吶的說道:“又解決瞭一個。”

  鐘國棟慢慢的說道:“這一個真便宜。”

  苦笑瞭一下,岑春年道:“不錯,這一個真便宜,老屠沒賠上什麼。”

  鐘國棟不再多說,他移向大鐵鏈任福那邊。這位天馬堂鯨手的首領早已豁出老命在與他的敵人死拼,一條烏黝黝的,粗逾兒臂般的巨大鐵鏈子“嘩啦啦”的連串震響個不停。

  任福的對手是絲錦門中的大金鏟鮑魁,他也是一等一的強者,他那一柄兩頭全帶著月牙刃的金鏟,非但沉猛凌厲,更且變化萬端,任是任福進退迅捷,出手狠辣,卻也絲毫占不著上風。如今,南個人業已汗透重衣,喘息如牛瞭。

  斜刺裡,鐘國棟惻身暴進,抖掌飛劈鮑魁。

  金鏟繞舞,鮑魁快閃,同時狂笑道:“上吧,你們天馬堂有多少人不妨一起上,看絲錦門的角色是不是差呀。”

  任福手中的巨大鐵鏈掃掄如龍攪海嘯,他大吼道:“死到臨頭,你還充你娘的什麼人王。”

  單足柱地,鮑魁旋回如風,金鏟上下翻飛,前後橫穿,他厲烈的叫道:“以多凌寡,不顧江湖傳統的一群畜生,我們是誓死不屈。”

  粗大的鐵鏈凌空飛旋,“嘩啦啦”掄掃翻騰,任福暴叱道:“奪人基業,打人黑棒,你們還有鳥的個骨氣。”

  鐘國棟半聲不響,九十一掌猝揮,追風神芒“呼嗤”電射。鮑魁覷得準確,揚鏟頭,“掙”聲硬挑。任福的大鐵鏈貼地猛掃,鮑魁雖彈躍避開,但是被他挑飛的神芒又再度翩然襲到。

  “咯噔”一咬牙,鮑魁的汗水灑落,他一個翻滾,雙手執鏟,連人帶刃沖向瞭鐘國棟那邊。

  任福的鐵鏈隨後猛砸,他急得大叫道:“大先生,快躲開。”

  金鏟的光華,閃劃過一溜刺目的芒彩,隨著鮑魁魁梧的身體射向鐘國棟,鐘國棟不閃不動,一剎那,又是一枚追風神芒脫手飛出。

  就在同時,鮑魁手中的金鏟也脫手飛出。芒彩猝映,人體掠躍,鐘國棟在這近距離的意外裡被對方飛射而來的金鏟月牙刃口擦胸而過,割開瞭一條數寸長的血朦槽,這猶是他躲得快,否則隻怕就會被剖開胸膛瞭。而鮑魁,則已讓被神芒砸碎瞭額頭。

  人影閃處,任福搶瞭過來,他連忙扶住鐘國棟,慌急的道:“大先生,你受傷瞭。”

  鐘國棟咬咬牙,忍著道:“還好。”

  回頭瞧瞭瞧仰躺在丈許之外,腦門迸裂,血漿四溢的鮑魁一眼,任福恨恨的說道:“總算夠本瞭,大先生,姓鮑的已被你幹掉瞭。”

  鐘國棟強顏笑道:“這廝亦相當狠辣。”

  任福面帶羞慚之色,低聲道:“這都是我任福無能,這才累及大先生你為瞭來援我受瞭這麼重的傷,還請寬恕我的粗失。”

  搖搖頭,鐘國棟吃力的說道:“我們親如兄弟手足,不須客氣,這是我應盡的本份。”

  這時,任福回頭叱叫道:“趕快來個人替大先生上藥治呀,你們這楞頭青。”

  一聲回應,兩名大漢提著藥囊奔瞭上來,立即替鐘國棟抹藥包紮。鐘國棟忍著傷處被擦痛時的抽痛,咬牙道:“簡單一點就行,等這裡事完瞭再說。”

  任福滿臉的銅錢大麻子全在泛著紅光,他叱道:“放輕手腳,仔細些,他娘的兩個粗胚。”

  兩名為鐘國棟上藥並包紮的仁兄,可是戰戰兢兢小心翼翼,口裡一疊聲答應,額頭上全見瞭冷汗。

  任福目光四顧,苦笑道:“這一戰下來,我們可是損傷慘重瞭。”

  鐘國棟身子痙攣瞭一下,說道:“是的,這就應瞭兵傢之言,傷人一萬,自損八千。”

  在兩位上藥包紮中,鐘國棟遊目四處,隻見無數天馬堂的弟兄在匆匆忙忙的來往著,有的在清點傷亡,有的在救治同伴,還有的在搜集棄置的刀槍弓矢,幾名鯨手、鯊手亦都在忙著指揮調度,叱叫個不停。他點瞭點頭,道:“任福,這裡便煩你費心瞭,我倒堂口看看元蒼現在怎麼樣。”任福忙笑道:“應該的,大先生。”在岑春年的陪同下,鐘國棟上瞭一艘尖頭梭艇,兩側各有三名漿手,他便坐在中間,一聲令下梭艇便離岸蕩出,飛天一般的馳向對面江岸。回顧江邊,鐘國棟感慨地呢喃著:“又是一次生死鬥,這就是江湖,刀口子和著血的江湖。”

  江水是綠色的,晚上看去深沉得很,浪花在艇首翻湧,激起兩條白線又迅速消失。人,這一輩子又何嘗不似這浪花,剛剛呈現一抹彩霞,卻又突然無蹤瞭,

  怒漢坡確是個安營之寨的理想所在,坡形峻偉,地勢雄奇,不獨有崎嶇的險要,亦透著山水的清靈,鴨鳴江環繞如帶,天馬堂的垛子窯便落在坡的崗頂上,四周林木圍繞,一片幽碧翠綠。成塊的四方形巨石築成一道圍墻,墻裡是左右各六排原木建造的長條形房舍,兩邊房屋的中間盡頭有一幢石砌的二層樓宇,前面的大門由鐵鑄成,裡面地上全鋪設著一色一式的青磚,看上去不但氣勢渾壯,更且井然有序,幹凈爽落。如果再掛上一面軍旗,綴以虎旌,這裡不像江湖朋友安窯立寨之地,倒更似兵營瞭。

  這是一場生死決鬥之後的第七天,天馬堂大擺慶功宴,在天馬堂的堂口大廳上,兩桌豐盛的酒筵擺開,恰好圍坐瞭著兩桌人。上首一桌是鐘國棟夫婦、屈元蒼傍著鐘國棟,挨次是大鐵鏈任福、雪裡紅紫谷、死不回屠鋒、虎魚曹南,另外多瞭一名,那是在外面辦事才回來,也是天馬堂惟一的龍手人鬼判薛雷。下首一席是鐘傢小一輩由狂棍岑春年、白斑鯊謝磊、刃環焦川、黑猿卓宣相陪。

  酒過三巡,薛雷笑嘻嘻的敬瞭鐘國棟夫婦一杯酒,說道:“大先生,此次敝堂全靠大先生之力才能保全住,薛雷奉命在外,未能與兄弟們共赴生死實為汗顏,大先生將夫人及小哥們他們留在這裡,準備隻身東去。但是,外頭有消息傳來,我不得不向您報個信。”

  鐘國棟幹瞭面前的酒,緩緩坐下道:“不急,老薛,你先坐下。”

  薛雷一屁股坐下道:“金蜈門在四處放風,拿言語硬說要約你到黑風巖相會,徹底解決雙方的仇怨。如果你不在期限之內抵達,他們就要向一個叫什麼惠瑤的丫頭片子開刀。”

  鐘國棟平靜地說道:“惠瑤是我老二的女兒,也是我的侄女。”

  薛雷打瞭個哈哈:“我是口不擇言慣瞭,大先生可得包涵著。不錯,瑤姑娘,呃,惠瑤姑娘。”

  鐘國棟道:“你可知道他們訂的期限是什麼時候。”

  薛雷道:“到這個月的月底,眼下算算,還有九天的餘數,金蜈門聲言,在期限之內,黑風巖附近日夜都會有人候駕。”

  鐘國棟道:“從這裡去黑風巖有多少路程。”

  屈元蒼瞪著眼道:“路倒不遠,二百來裡地。怎麼著,老哥哥,莫不成你還真個打譜應約。”

  沉吟瞭片刻,鐘國棟道:“不去又怎麼辦,惠瑤是老二的骨肉,如今老二全傢毫無信息,生死不明,我這做大伯的再不盡點心力,如何對得起父母在天之靈。”

  連連搖頭,屈元蒼大大的不以為然道:“人在他們手裡已成事實,你去與不去,那些兔崽子都不會輕饒惠瑤。娘的皮,你要真到瞭黑風巖,隻是加瞭個綴頭,給金蜈門白撿便宜而已。老哥哥,你平日智計如海,怎會看不透這一層。”

  鐘國棟苦笑道:“我當然清楚他們的打算,問題是明知是已挖好的陷阱,也不能不跳,否則,那寡情絕義的罪名就被他們扣牢瞭。”

  大鐵鏈任福插嘴道:“大先生傢,你的苦衷,我們都很清楚。但不管怎麼著,卻不能就這麼沒頭沒腦的往裡闖,解決事情的法子有很多,大傢不妨合計合計,說不定找得出一條兩全其美的妙策。直愣愣地撞過去,我決不贊成。”

  鐘國棟沉重地說道:“要顧全瑤丫頭子,又得提防本身安危,這法子可難瞭。”

  薛雷皺著眉道:“也沒什麼難的,大先生,先放寬心,咱們仔細琢磨琢磨。”

  屈元蒼猛地一拍桌面,震得碗盤“叮當”作響,說道:“琢磨個鳥,既然拿瞭言語,定下期限,咱們就屆時赴約,我先鬥鬥這些雜碎,稱稱這些人王的斤兩。”

  薛雷雙手捧著酒杯,雙眼微瞇,這位人鬼判似乎神思幽移,已經進入另一個詭異深邃的世界,就是方才屈元蒼那聲擊案也未影響他的沉思。鐘國棟也沒有理會屈元蒼,他也在考慮相同的問題,他甚至已聯想到如何借助天馬堂的力量,全軍編組、任務分配的決戰層次。

  忽然,薛雷笑瞭,那種笑容的含意十分奇特,幾乎已可稱為妖魑,他註視著鐘國棟,聲音低沉地道:“我想到瞭一個法子,大先生,不知合不合適。”

  鐘國棟定下心思道:“說說看。”

  薛雷一仰脖子,飲盡瞭杯中酒後說道:“黑風巖那地方我經過瞭好幾次,大概的形勢還有印象,所謂黑風巖,隻是兩大片烏黑山壁對峙著的一條隘道,位當風口,穿堂風一吹,倒也有幾分陰陰慘慘的森寒味道,這穿堂風,正是最重要的關鍵。”

  大傢都靜靜的聆聽著,並沒有任何人答腔,薛雷接著道:“我們先放出話去,說你在某一天一定親往黑風巖赴約,實際上你根本不去,等他們好手雲集,蓄勢以待的當口,你的人已經到達他們囚禁人質的地方瞭。”

  鐘國棟道:“援救瑤丫頭。”

  薛雷道:“一點不錯,那辰光,他們主力集中於黑風巖,那囚禁人質地方頂多派幾位看守的人,下手救人正是時候。大先生,這就叫做聲東擊西。”

  鐘國棟笑瞭笑:“這法子是不錯,不過有兩點值得商榷,第一是如何令金蜈門的人相信我將準時親自赴約,假設他們不相信或至少存疑呢,我們總得有點引他們入彀的欺敵行動吧。第二是他們囚禁人質的地方我們又能怎會知道呢。”

  薛雷頷首道:“這方面我已有計較,第一,在赴約日之前的一兩天,你要先在黑風巖附近露面,叫他們知道你人已到達。第二,由夫人或者是少爺小姐故意出沒於黑風巖前後,造成你將臨會的假象,使氣氛緊張起來。一切情況盡量逼真,讓他們既使半信半疑,亦不敢掉以輕心。”

  鐘國棟道:“好,就算對方中計入彀,聚集以待,他們囚禁人質的地方我們不知道,又能如何呢。”

  嘿嘿一笑,薛雷道:“囚禁人質的地方我會想辦法查出來,前些時金蜈門曾在雙合埠出現,這地方我們設有堂口,我會要他們盡快查出來的。其次,大先生以為我隻是要他們上當空等就算瞭,沒那麼簡單。俗語說得好,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我們這一遭要給金蜈門來個狠的。”

  鐘國棟專註地問道:“怎麼個狠法。”

  薛雷陰著聲道:“火,大先生,當年諸葛亮火燒葫蘆谷,我們來一次火燒黑風巖。”

  鐘國棟道:“我不大懂得你的意思。”

  薛雷又喝瞭口酒,上身微微前傾,是一副法不傳六耳的模樣:“我剛才好像說過黑風巖的穿堂風,也就是說無論風向是由北朝南刮,或是從南往北吹,到瞭黑風巖的隘道兩頭,風勢立時轉為強勁,我們弄上幾十大桶桐油和硫磺,摻進硝石與火藥末子,順著風向往下倒,火苗子一點著,隨著強風燒過去,在這種天幹物燥的節令,草木一旦燃起,便成火海,金蜈門那幹王八羔子還朝哪裡逃命去。”

  鐘國棟審慎地道:“老薛,黑風巖的地形適合傾倒桐油麼,它必須有恰當的斜度才行。”

  薛雷道:“沒有問題,那鬼地方正是兩頭高、中間低,從隘道的任何一處往下傾油都流得下去,要註意的是時機應拿捏得準,潑油須快,幾十桶油一齊傾倒,即刻點火,那附近雜草驀生,樹叢密佈,火勢如起,必同奔馬,嘖嘖,且看他們雞飛狗跳、狼奔豕突,這辰光,我好像已經瞧到當場的景況啦。”

  鐘國棟思索瞭一會道:“計劃似乎不錯,但還有一層顧慮,不能不先防著。”

  薛雷道:“什麼顧慮。”

  鐘國棟道:“萬一,老薛,萬一他們把我瑤丫頭也押到黑風巖去,火勢燒起,卻如何是好。”

  薛雷擺著手道:“我說大先生,你真叫聰明一世,糊塗一時,你也不想想,在那種一觸即發的情形下,金蜈門的人怎麼可能把人質帶到現場。與其冒著人質被奪的危險,還不如仍然囚禁在原地來的安全。”

  鐘國棟猶豫地道:“怕就怕他們不這麼辦。”

  薛雷道:“大先生傢,假若你是金蜈門這次主事的,遇到這等場面,你將如何處置瑤姑娘。”

  鐘國棟脫口而出道:“我當然會把人留置在原來囚禁的地方。”

  格格一笑,薛雷道:“那不結瞭,他們的腦袋瓜裡不曾比我們多出一條紋路,他還能想出什麼更高妙的花點子來。大先生,照我的主意去做,包管錯不瞭。”

  沉默瞭須臾,鐘國棟終於點頭道:“好,老薛,咱們就這麼決定。”

  薛雷興致勃勃地道:“放風聲、傳口信,打探人質囚禁的地方,請我們當傢的傳下天馬堂,交待下面的人去辦。至於火燒黑風巖,便由我來全權處理,要不燒他個人仰馬翻,就算他八字生得巧。”

  望著薛雷興高采烈、眉飛色舞的德性,鐘國棟忍不住懷疑這位人鬼判是否具有天生的殺虐狂,遇到這種場面的行動,對他而言,卻似在討論戲碼的選擇、堂會的安排,不但缺乏半點悲天憫人的胸懷,更且樂不可支,一個正常的婦道,該不會有這種心態才是。

  事情有瞭決定,屈元蒼立即頒下天馬令,要雙合埠的弟兄迅即查明人質囚禁地點,以及註意金蜈門的動態。

  天馬堂的弟兄對鐘國棟可說是敬若神明,一接到命令,個個都豁出去幹瞭,隻在回報大恩於斯。

  第二天,就有消息傳來,金蜈門約一百多人便駐紮在雙合埠以東二十裡的老龍溝,瑤姑娘則囚禁在雙合埠柴傢賭坊紫不同的傢裡別墅天鳳閣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