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因為我們的偉大統帥指導我們這些地方做改革開放,所以我們那裡這幾年的發展很好,很多中國人到我們那裡開工廠,開娛樂城,所以我們那邊的人中國話說的都很好。」

  難怪這傢夥的中文那麼溜,要是在內地遇到他,我幾乎一定會相信他是個普通話說的不好的朝鮮族,而不是一個外國人。

  「那個姓蔣的就是我們那裡最大的娛樂城的老板!」說到這個人,南成宰立刻又變得面目猙獰起來:「他這幾年生意做得特別大,他的娛樂城應該算是整個朝鮮最大的賭場,甚至連新義州那邊的中國賭客都會跑來這邊玩,他幾乎買通瞭我們那邊的政府和軍隊的所有領導,他現在就幾乎是鶴嶺驛的土皇帝一樣。」

  朝鮮有專門接待中國人的賭場這我早有耳聞,但是今天真的聽到有人說的這麼詳細還是頭一遭。

  「這個人給我們鶴嶺驛帶來瞭無數的工作崗位,也確實讓我們很多鶴嶺驛人富有起來瞭,但是他同時也是個惡魔,他就是個專門禍害我們朝鮮女人的惡魔!」說著,南成宰慢慢激動起來,眼睛裡似乎已經開始噴射出火焰。

  「我的貞英丫頭……才十二歲,那天剛剛拿到老師給的獎狀和獎杯……」他的眉頭緊鎖,艱難地回憶著那一幕讓他天崩地裂的往事:「丫頭才十二歲,那麼乖……膽子又小……那個惡魔說她走路的時候踢到瞭石子,砸到瞭他的轎車,說要抓她去坐牢……丫頭才十二歲……她的膽子小……」南成宰已經哽咽到說不出完整的話來。

  「奶奶去找她的時候……丫頭已經沒氣瞭……一絲不掛的……下身全是血……眼睛睜的大大……丫頭當時得多害怕呀!……」

  我的牙咬的咯嘣蹦響。

  「奶奶要和那個姓蔣的拼命,也被姓蔣的手下毒打,奶奶年紀大瞭……連吐瞭三天血,我想盡瞭一切辦法也沒能保住奶奶的命!」

  「難道就沒有王法嗎!」小妍已經氣的渾身直哆嗦,大聲道。

  「有啊!」南成宰憤恨地說:「我去找那個姓蔣的,想一刀殺瞭那個惡魔的時候,王法來瞭,我是現役軍人,所以我被軍法處置瞭,我因為企圖傷害中國企業傢,被判入獄兩年!而這,還是因為那個惡魔網開一面選擇不追究我的責任才從輕處罰的!」

  我並不是沒有同情心,他說的這些話的確讓我心驚肉跳的,不過我是警察,這些事在我們國傢也不是絕對沒有,也許我們這裡發生的事沒他說的那麼嚴重,而且我也並沒有真正遇到過。

  我現在還真的沒有沒心思去想他有多慘。

  我隻是突然發現到他所說的話,前後之間有一個巨大的漏洞。

  如果他後面說的這些事關於他女兒的話是真的,那麼他怎麼可能現在還是軍人身份呢?如果他不是軍人,那他所講的那些什麼任務就一定都是鬼扯的謊話瞭!

  揭穿他?不行!萬一他意識到自己已經把自己說穿幫瞭,他手裡有槍,惱羞成怒地動粗怎麼辦?我可以和他拼命,但是小妍就身處危險瞭,不行!一定不能沖動。

  我和小妍的座椅下面有一些警械,但是現在這個情勢,隻要我有什麼動作,南成宰會立刻發覺,到時候別說制服他,恐怕連保住我和小妍的性命都會是一件艱難的事。

  「可是,你就沒試試通過法律途徑去告他嗎?」小妍似乎並沒註意到他言語間這麼大的紕漏,還在替他糾結著那些事。

  南成宰苦笑著搖搖頭,無奈的說:「告?法院不也是有領導的?隻要有領導的地方,那個姓蔣的就有辦法事情解決掉。」

  我心中也有些苦澀,這種事,在我們國傢裡恐怕也是不能絕對避免的,盡管這些年的法治建設讓很多有權有錢的人收斂瞭很多,但是,類似的事還是時有耳聞呀,隻是不會像他說的這麼嚴重而已吧。

  「咦?那你蹲瞭兩年的牢,出來怎麼還能回到部隊裡去啊?」小妍終於意識到一些問題,好奇地提問。

  南成宰似乎已經想好瞭這個問題,幾乎沒有猶豫就回答道:「我隸屬於人民軍特種部隊,我這次是被特招歸隊的。」

  我保持著表情沒什麼大的變化,但是心裡已經開始冷笑瞭,這個回答太敷衍瞭,根本沒有任何說服力。

  小妍卻抿著嘴巴點點頭接著問:「那……那個姓蔣的中國人那裡你打算怎麼辦?就這樣放過他?」

  南成宰搖搖頭,用拳頭很大力地在座椅上捶瞭一拳,憤恨地說:「放過他?我一定會親手殺瞭他,殺他一萬次都不解恨。」

  我心中的突然冒出一個猜測來。

  「這個姓蔣的在江界洲也有生意吧?」我故意裝作閑聊的樣子問。

  南成宰遲疑瞭一下,似乎警覺到瞭什麼,半天才小心地回答說:「這我不清楚,應該有吧。」

  他的回答在我意料之中,已經基本確定瞭我的猜測。

  他去江界洲根本就是去尋仇,絕對不是去執行什麼任務的。

  其實揭穿他的話已經到瞭嘴邊,不過我還是咽瞭回去,現在攤牌太早瞭,萬一他來個魚死網破,我和妻子的命可比他的值錢多瞭,可不能隨便拿來賭。

  他所描述的事如果是真的,還蠻值得同情的,但是我們這裡是法治國傢,有多大的冤情,也要規規矩矩地走法律程序才行,都是這樣子背著一把長槍跋山涉水的跑來找人血拼這社會不就亂套瞭嘛!

  我覺得我想得還是蠻周全的,隻是我得想辦法讓小妍也按照我的想法來做事,我的工作讓我接觸到瞭很多不好的事和人,所以我學會瞭周旋,但是她可不行,她的教師工作讓她的思想十分的單純和直接,有什麼想法就立刻表達出來,這是一個合格的老師必備的性格特點,這方面,小妍很稱職。

  她現在好像一直沉浸在南成宰所講述的事情中,臉色十分的嚴肅,憋著小嘴巴,眉頭緊鎖著,沉默的好一會才像是想到瞭什麼,瞪起眼睛對南成宰說:「那個姓蔣的在中國也一定做過壞事,你把他的資料和情況給我,我傢大慶是警察,讓他幫你查一查他在國內的情況,沒準用我們的法律就能制裁他瞭!」

  我心裡一緊,趕緊解釋道:「你老公我是警察,但是我隻是個戶籍警,我哪裡有權去查人傢的情況呀?你可別亂許諾什麼事啊。」

  小妍立刻白瞭我一眼,有些不滿地說:「你是沒權查,但是你那些狐朋狗友不是有在沈陽市局的嗎?讓他們幫忙查查犯法呀?」

  我被嗆瞭一句,臉面上有些掛不住,隻好點頭說:「不犯法,等咱們回去我找找他們看看吧。」

  「沒用的,你們中國警察拿他沒辦法的。」南成宰陰沉的嗓音說。

  「為什麼?」小妍問。

  「他在你們這邊根本就是個合法的好人,所有的生意都是合法的。」南成宰解釋。

  他對姓蔣的那個人在國內的情況很瞭解,更加說明他這次來是有目的的。

  在我們各懷心事的聊天中,車子已經到瞭岔路口,我左轉就會走上主路,大概十公裡左右就能到縣裡,我擔心南成宰發現我的企圖,裝作很很淡定的樣子直接打方向上瞭主路。

  百密一疏,讓我措手不及的是我忘記瞭我的手機開著導航,它原本是優選路線走最近的路,我的左轉操作並不是它原本的路線,我剛轉出十幾米,手機導航中立刻發出志玲姐姐嗲聲嗲氣的播報:「你已偏離路線,路線正在重新規劃中……」

  「咦?你要去哪?」還沒等南成宰發問,小妍滿臉疑惑的朝路面周圍看瞭一圈問我。

  「導航導的是山路,不好走,這邊是縣路,都是硬路,好走很多。」我解釋道,又擔心南成宰聽出破綻,心裡開始緊張起來。

  後視鏡裡,南成宰低頭看著手裡的地圖,並沒有馬上說話,不過他的眉頭緊鎖著,似乎在思索著什麼。

  「這邊的路是往哪裡走瞭?會繞很遠吧?」小妍還在自顧自地環視著周圍陌生的環境。

  我使勁朝小妍擠眼睛,希望她能理解我的想法。

  「楊同志!你要去哪?」南成宰突然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語氣冰冷地問我。

  「那邊山路不好走,我們走這邊都是硬路,好走。」我強作笑臉回答他,輕輕縮瞭縮肩膀,想擺脫他那隻手,卻發現他手下已經開始暗暗用力瞭,完全掙脫不開。

  「轉頭回去!」南成宰突然提高瞭音量,毫無征兆的爆發把小妍和我都嚇瞭一跳。

  「成宰哥……你怎麼瞭?」小妍受到驚嚇,臉上的表情有些慌亂。

  「我們要去江界洲!你這邊的路根本去不到那裡!」他很激動,另一隻手攥著那張塑料的軍用地圖在我和小妍的座椅間揮動瞭一下。

  我隻好踩下剎車將車子停瞭下來,拉瞭下手剎,側身在他用力抓我肩膀的那支手上拍瞭拍說:「南上尉……別那麼敏感好不好,我真的是覺得那邊的山路都是泥,太不好走瞭。」

  南成宰瞇起眼睛,松開抓著我的手,面色焦急的在地圖上面指著一個地方說:「你走這邊會去到這個叫長興縣的地方,那邊根本和江界洲是兩個方向,你根本不是為瞭走什麼好走的路,你是想把我送去保安部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