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貞英是個苦命的孩子,我和她的爸爸是最好的朋友,貞英三歲的時候,她爸爸在一次執行任務中發生瞭很嚴重事故,他爸爸為瞭保護國傢財產英勇的犧牲瞭,臨死前托我幫忙照顧貞英,就這樣貞英成瞭我的女兒。」南成宰的語氣舒緩,帶著一絲凝重,好像是在很正式講述一個英雄托孤的故事。

  我在後視鏡裡瞥瞭他一眼,卻驚訝的發現他臉上全是淚水。

  這也太誇張瞭吧!

  這故事的確蠻感人的,但是……不至於到熱淚盈眶的地步吧,難道他們這個國傢的人都是這樣來表達自己的情感的?

  小妍臉上也不是很輕松,她應該很早就註意到南成宰的情緒變化,把抽紙盒直接遞到瞭身後。

  不過人傢的情緒這麼激動和投入,咱也不能太過於冷漠瞭,總是不能把自己的疑惑和不解表達在臉上,我故意皺起眉頭,沒做聲,等他繼續講下去。

  「貞英現在多大瞭?」小妍問。

  「……十二歲!……好瞭,你們別問瞭!」南成宰的聲音突然哽咽起來,說話的語調似乎有些不耐煩。

  小妍也被他的狀態搞糊塗瞭,趕緊問:「怎麼瞭?」

  我一隻手扶著方向盤,一隻手輕輕拉瞭小妍的袖子一下,小聲說:「別多問瞭,等他冷靜冷靜。」

  我知道小妍的性格,她的好奇心很重,什麼事不搞清楚她是不會善罷甘休的,所以盡管她沒有繼續追問下去,不過我知道她心裡一定是會一直惦記著把事情問清楚的。

  「……你們中國有很多壞人!像惡魔一樣的壞人!」南成宰突然沒頭沒腦地冒出這麼一句話,語氣中帶著滿滿的仇視。

  「為什麼這麼說?」小妍忍不住還是繼續追問起來。

  後視鏡裡我看到南成宰的喉結動瞭動,卻皺著眉頭沒有繼續開口,車裡一時間沉寂瞭起來。

  聽他的語氣,看來他對中國人的看法已經不是什麼意識形態的問題瞭,我開始感覺他對中國人是帶著一種怨恨的,隻是他現在不肯說,我也無從知曉這股怨恨源自何處,更不清楚他過往的經歷中,究竟遇到過什麼樣的中國人,反正,我差不多能感覺到他心中有很多事情是和我們中國人有關的。

  「你說的中國人,是不是……和貞英有關?」小妍皺起眉小心翼翼地問。

  沉默,南成宰用沉默告訴我們,小妍猜對瞭。

  我常年在基層公安部門工作,自然見識過很多醜惡的事,我的腦海裡立刻翻滾起來,心裡莫名地有些抽搐,聯想到一個十二歲女孩身上可能發生的事,我真的有些心驚肉跳。

  「能和我們說說貞英的事嗎?」小妍有些不依不饒,看來是準備揪著這個事問到底瞭。

  後面沉寂著,沒有任何回音。

  過瞭好一會,小妍嘆瞭口氣問:「你傢裡還有別的親人嗎?」

  「沒瞭,現在我一個親人都沒有瞭」南成宰的話語低沉,卻似鋼錘在我胸口猛砸瞭一下。

  小妍的身體也激靈瞭一下,把身體完全轉向後面,急切的問:「你的意思是……你的貞英已經不在瞭對嗎?」

  我放慢瞭車速,才側頭瞥著後座上面的南成宰,他靠在後座的右側車窗邊,臉上卻沒有瞭悲傷,眼裡迸射出一股冰冷的仇恨。

  「對,我的貞英已經死瞭!」話語間居然能聽得出他的牙關被咬的死死的。

  「她是怎麼死的?」小妍像是沒看到南成宰已經開始扭曲變形的臉,還在不停地追問。

  我朝小妍拼命地使眼色,這個好事精居然完全不當回事,還是一本正經地看著南成宰,甚至還歪著頭補充瞭一句:「我猜,你女兒的死應該和中國人有關對嗎?」

  我不是刑警,但是我也能有機會接觸那些做瞭壞事被抓進派出所的人,以我對這些人心理的瞭解來說,通常他們對一件事采取回避和遮掩的態度,就說明這裡面一定有很嚴重的問題,我的心中本來對南成宰已經有些信任瞭,可是他現在這種遮遮掩掩的態度反而讓我重新開始懷疑起來。

  不過我沒有做聲,甚至也沒有轉頭回去看他,我現在懷疑他並不是真的來執行任務的,不過又沒有什麼證據,而且他有槍,萬一打草驚蛇他發起狂躁來,我自己到沒什麼,畢竟我身上戴著警徽,抓壞人是我的職責和工作,但是對於小妍來說就不行瞭,我不能把她也置於危險的境地。

  我瞥瞭一眼導航,前面幾公裡的地方有個岔路,我們往北走就是去江界洲的縣道主路,而直行卻是導航選擇出來的小路近路,我的頭腦中突然閃出一個念頭。

  不跟著導航走,而轉上主路,會路過永和和江界洲之間的另一個縣城,到瞭那裡,我就把車往縣裡的派出所一紮,這個事就解決瞭!

  心裡正在為自己的機智得意,南成宰低沉著聲音回答小妍的問話說:「既然你們想知道,那我就都和你們說瞭吧……」

  說著,他頓瞭頓,深深吸瞭一口氣,似乎在和自己的內心做著什麼鬥爭一樣。

  「貞英丫頭是三歲來到的我們傢,那時候我傢裡隻有我和媽媽,媽媽知道瞭貞英的身世,十分心疼她,就答應幫我一起把貞英丫頭帶大,丫頭也真的是乖巧懂事,又聰明,又會討人喜歡,所以媽媽就一直把丫頭當做寶貝一樣帶在身邊。後來丫頭上瞭學,學習成績永遠是最好的,媽媽和丫頭就像是親生的奶奶和孫女一樣,整天我傢裡就像是過節一樣快樂……」說著,南成宰又開始哽咽起來。

  小妍皺著眉,沒有打斷他,靜靜聽他繼續說下去。

  南成宰頓瞭頓,臉上的表情慢慢猙獰起來,咬牙切齒地說道:「那個姓蔣的就是個惡魔!我對天發誓!我要像砸死一隻老鼠一樣把他撕成肉泥!就算這樣也不能讓我解恨,我要生吃他的肉,喝光他的血!」

  他的語氣讓我脊背陣陣發涼,心裡不自覺的感到一陣恐懼。

  「成宰哥你別這樣,你和我說說到底怎麼回事。」小妍柔聲說。

  南成宰用袖子抹瞭一把自己的臉頰,低沉著聲音說:「我傢住的地方叫做鶴嶺驛,那裡距離你們稱為圖們江的界江隻有一百多公裡,距離你們中國近,也離俄羅斯不遠,屬於我們這幾年搞改革開放的地區之一。」

  小妍點點頭,沒有插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