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裡

  星期六學生隻上半天課,大好的時光,本就是用來肆意揮霍。可小毛就不行,自從跟阿芳好瞭他就像隻被套上軛的驢,到哪裡都要被她牽著走。

  “我今天值日,你等我。”收書包時,阿芳丟下一句話就走瞭。

  “嘿嘿,妻管嚴,辛苦啊,兄弟。”後面孫耀祖立馬竄瞭上來奸笑道。

  “啊,就,就,就,就是。小……小毛同學,白天上課辛苦,晚啊,晚上還……還要‘辛苦’。”胡偉也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的,說完還嘆口氣,好像看到他晚上‘辛苦’瞭一樣,拍拍小毛的肩膀。

  “嘁,你們懂個屁。哎,李鵬呢?”還沒破處的小毛孩跟他們有什麼好多講。當然也不敢多講,這裡到底是學校,加上跟阿芳的關系屬於‘人民內部矛盾’,不好叫這兩個軍國主義份子曉得。拍掉胡偉的手,小毛岔開瞭話題。

  “喏,那邊。”孫耀祖努努嘴,示意教室外的走廊盡頭。

  “咦?那……那能一,一堆人,在組撒呀?”其實也沒一堆,就三四個人,就是都是三個女的,所以李鵬就尤為顯眼。

  “走,看看去,是不是死胖子又惹到誰,被婦女同志們圍攻瞭。”小毛立馬站起來往外走,後面兩個對看一眼也跟著去瞭。兩肋插刀就算瞭,還要去跟娘子軍戰鬥,兄弟不好做啊。

  “於娟,你別傷心瞭,什麼事就要轉學啊。”袁曉麗拿出手帕,邊幫於娟擦著眼淚,邊安慰著,副班長快成媽瞭。

  “是呀,娟娟。你爸爸出事瞭,你也救不瞭的,他們大人的事情,阿拉小孩怎麼管,對伐?”跟於娟關系最好的蘭蘭也從隔壁班跑過來,滿是急切。她是最早從於娟哪裡曉得她爸爸出事的,無奈傢裡都是腳碰腳的小老百姓,實在幫不瞭什麼忙。

  “嗚嗚……那怎麼辦啦?‘紅袖標’昨天沖到傢裡把我爸爸帶走,現在弄堂裡的人都曉得瞭;早上還貼瞭大字報,我,我沒臉再住在哪裡瞭,嗚嗚。”這一大傢子人,兄弟姐妹四個,搬?往哪裡搬?小孩子到底想的簡單。

  “於娟沒事的,大傢都是同學,我們不會看不起你的。”李鵬在旁不合時宜的插瞭句嘴,卻說中瞭於娟的痛處,後者聞言,頓時哭的更大聲起來。

  “李鵬,你在這裡幹什麼,走開!”袁曉麗氣不打一處來,剛勸好瞭點又被李鵬弄的一夜回到解放前。說完手背沖著李鵬揮瞭揮,示意其有多遠滾多遠。

  “我,我……”人傢就是想關心你啦,想當你的跟屁蟲。好來,現在熱臉貼瞭冷屁股,‘我’半天‘我’不出來。

  “哦呦,副班長,好大的架子。我都聽見啦,袁曉麗!你兇個屁啊,你能幫於娟?”小毛雖然一直覺得袁曉麗長得不錯,身材也好,但這大小姐的脾氣自己可伺候不起,他有時候也佩服李鵬。可到底他現在是自己兄弟,被個小女人這樣對待,哪能好不出頭,硬頂也要上!

  “哼,我不行,你行啊?再煩我一塊抹佈扔你臉上!”好吧,新仇舊恨一起算,這兩人之前的過節就是源自於教室裡的某一塊臭抹佈。

  話說某一年某月某一天,她袁曉麗還不是副班長,但阿拉小毛是正牌‘臨時勞動委員’。全班大掃除安排袁曉麗去擦窗臺,完瞭別人都弄幹凈走瞭,就袁曉麗因為擦不幹凈,被拿著雞毛當令箭的某人拖著,回不瞭傢。人傢大小姐哪受過這氣,抹佈朝他臉上一甩,揚長而去,最後還是可憐的小毛同學自己幫她擦幹凈。從此以後他就急流勇退,主動辭去瞭勞動委員一職。當然,這故事是他自己這麼說的。

  “來呀,我,我怕你啊。”當著眾兄弟的面,帶頭大哥哪能好縮卵。脖子一昂,頭一伸,大義凜然,引頸就戮,怕死不當共產黨!

  “找死!”誰知人傢今天也值日,還是擦窗臺。袁曉麗一抓抹佈就要朝他扔過來。

  “哎哎哎,慢!”見勢不好,小毛立馬往李鵬身後一躲,一隻手從他寬闊的背後伸出來,示意停戰。再看看自己身後,另兩位兄弟正在為他加油助威,就是這站的實在有點遠。

  “管小毛,你別鬧瞭!”蘭蘭拉下袁曉麗舉著抹佈的手臂,也對小毛也怒目而視,人傢這正傷心呢,他又出來搞七捻三,怪不得自己頂不喜歡這個小子。

  “沒鬧沒鬧。哎,說真的,你們也不想想,現在除瞭李鵬,誰還能讓於娟他爸好過點?”見對方放下‘武器’,小毛人一挺,站到李鵬身邊,拍拍兄弟的肩膀,看著對面的女生,擺著一幅眾人皆醉我獨醒的賤樣。

  “來,‘麻球’,告訴她們你老頭子是幹嘛的!”見對方仍然不明所以,一臉迷惑,小毛嘆瞭口氣,看看李鵬道。

  “我,我爸是‘提籃橋’的獄警。”李鵬撓撓頭,終於‘我’瞭出來。

  “啊?是呀,我怎麼沒想到。”袁曉麗回過神來,懊悔自己天天看著這胖子,都忘瞭他爸是幹嘛的。就算沒什麼用,但說不定能曉得於娟他爸的近況。其實大小姐真想管這事,跟自己傢裡說一聲就行,可她跟於娟的關系還沒好到這一步。

  “哎?是呀,我聽說很多‘右派’都關到哪裡去的。”蘭蘭也醍醐灌頂,轉頭對著於娟道。

  “李鵬,李鵬你救救我爸,救救我爸好伐?”兩女異口同聲之時,於娟已經一個箭步上去拉住李鵬,涕淚並流。要不是後面的袁曉麗跟蘭蘭拉著,估計都要撲倒人身上瞭。李鵬從來沒有跟一個女孩子如此接近,因為袁曉麗也沒讓他近過,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現在突然成瞭別人的救世主,他自己也手足無措,一臉驚愕茫然,臉紅脖子粗。

  “嘿嘿,走啦。”看著兄弟掙回瞭面子,小毛沖袁曉麗做個鬼臉,得意洋洋的拉著胡偉跟孫耀祖離去,剩下背後一群嘰嘰喳喳。

  “管小毛,你等等!”閃過抹佈的小毛剛要走幾步,一轉頭,蘭蘭從後快步走瞭過來。

  教師辦公室大傢都收拾東西準備回傢,可吳德一點要走的意思都沒有。年級組長或叫年級主任又不是什麼官,叫起來都叫‘老師’,誰也沒拿他當盆菜。但俗話說‘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他吳老師這一號的,學校裡實在沒人願意與他親近;當然,現在人‘吳老師’也沒這個空。

  “喂,我今天晚上有事,不回來吃飯瞭啊。……什麼?哎呀,跟男人,鐵男的秘書。……啊?……我怎麼知道,你的東西我怎麼會動,你再好好找找,就這樣啊。掛瞭。”跟傢裡的‘萬噸水壓機’說完話,吳德心事重重的走回辦公室。晚上這一頓飯又不曉得要花掉自己多少鈔票,想到此處一陣心痛;還有那顆祖母綠的戒指,老婆已經開始問瞭。張軍這傢夥不會光拿錢不辦事吧。

  “啊!吳,吳老師。”張愛麗的俄語課今天有點拖堂,所以走也是最後一個。她本來還想關門,卻見吳德背著雙手走瞭進來。一時也沒處躲,她隻好硬著頭皮打瞭聲招呼,說完忙低著頭,側過身,就就要往門外沖。吳文俊過兩天就要去蘇北農場勞改瞭,趁學校早放,想著再去看看他。

  “嗯。”好在吳德有心事也沒太在意身邊過去的人。

  “哎?小張!”都說聞香識女人,我們吳主任親也親過,抱也抱過,那道香風,哪會不認不出是誰。

  “我,我今天傢裡有事,我先走瞭。”雖說吳文俊已經塵埃落地,可自己還在這個學校裡,發生過什麼也已經發生瞭,張愛麗實在不想要下一次,所以一點機會都不給吳德,隨便敷衍瞭句就想走下樓梯。

  “我今晚要跟市整風工作組組長的秘書一起吃飯,你老公的事說不定還有轉機。”吳德腦中突然靈光一閃,一個‘好’主意從他光禿的頭頂心上冒瞭出來。看也不看張愛麗,雙手仍然被在手後,悠悠的道。

  “……”一句話就讓張愛麗邁出的左腳收瞭回來,怔怔的盯著吳德的側臉,想著對方話語的真實性和可能性,不知道如何回答。

  “就在王寶和飯店,你要來的話可以一起。”身子不動,說著話,吳德側過頭看著張愛麗,一本正經,心裡的興奮卻已快控制不住;如同醜陋的安康魚,在幽深的海底閃爍著自己頭上的觸角,等待著獵物上鉤的瞬間。

  “我……”張愛麗猶豫,吳德有關系她知道,但對於他口中的‘有轉機’又不太信。這組織上已經定下的事還能改?而且晚上去瞭今天就見不到吳文俊瞭,見一次少一次,以後再見都不知何時。

  “不來也行,我有瞭消息再來告訴你,但過瞭今晚,過時不候!”‘安康魚’快忍不住瞭;語氣加重,頂著渾圓的肚子轉過身,正對著‘獵物’,面上依舊透露著‘我全是為瞭你好’的道貌岸然。

  “好,好吧。你……打電話過來麼?”張愛麗抬瞭抬眼鏡,盯著那張胖臉,隨著他轉身的瞬間劃向大腹便便的身軀,頓時回憶起自己被搶按在那個肚子下以及後面發生過的事;她現在都不敢自己去閱覽室,去瞭就想吐。女人的預感一向敏銳,隔著電話繩,應該是安全的。

  “嗯,等著吧,七點半,就這樣。你去吧。”說完吳德朝張愛麗點點頭,轉身進瞭教師辦公室;為人師表,厚德載物,要多正經有多正經。隻是關上門的一瞬間,臉上卻立馬浮現出瞭淫邪的壞笑。

  關於更新:義務勞動,所以一周一更,各位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