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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睡好

  老孫孫耀祖同學昨天沒睡好,還有幾天就放暑假,團長老爹答應打他去看打靶訓練,說不定還有機會摸摸真槍……阿芳昨天沒睡好,想著蘭蘭給她看的避孕套,她想不出男人的那東西塞進這個橡皮套子裡是什麼樣子的,這東西又怎麼能讓人不生小孩;一包兩個,她還要瞭一個來研究,對象麼……想到這,臉一紅,睡不著瞭。小毛昨天也沒睡好,怎麼有那麼漂亮的小女孩,跟畫裡走出來的一樣,小手真柔,聲音真好聽要是再能跟她說說話就好瞭,好像她叫娜娜,嗯,一定要找機會……

  管龍想著怎麼跟老婆說升職,銀鳳想著趙斌,秀蘭想著管龍,三樓爺叔想著銀鳳……隻隻眼烏子睜著映出月光,似是天上的星落瞭地,不怎麼明亮卻依舊忽閃。嚇得今晚的麻雀不再敢停到誰傢的窗欞,飛出瞭石庫門,過瞭幾條街,停到筒子樓旁的電線桿上,看看對面的人傢隱約晃動的身影,覺得無趣慢慢的睡著瞭。

  “請大傢把書翻到第七頁,達瓦利史,跟我念達瓦利史。”張愛麗一邊帶領學生讀單詞,一邊走到小毛跟阿芳的書桌。

  “哆哆哆!”同學們的朗讀聲在小毛耳朵裡就是催眠曲,反倒是張老師這幾下用手敲桌子的聲音把他從周公那裡拉瞭回來。悄悄用手肘撞瞭下旁邊一樣昏昏欲睡的阿芳,兩人忙正襟危坐,拿起書本跟上全班的節奏;動作有點大,連後排的老孫都被弄醒,一看張老師在旁邊也忙不迭開始濫竽充數。一箭三雕,有驚無險,卻再不敢睡,撐過瞭四十五分鐘。

  “你們說這張老師的老公被抓走她怎麼就不著急呢?”下課等張老師一走就有同學起瞭話頭。

  “是呀,我聽說是要先在他們傢附近和工作單位貼大字報,也不知道這吳老師究竟犯的什麼事。”他旁邊一個煞有介事。

  “哎……要是被抓走的另一個吳老師就好瞭……”有人加入不免嘆氣,大有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的感慨。

  “張……老師和吳……老師都是好人,我……覺得是抓啊抓錯瞭。”油條胡偉同學有點結巴,比起說理他更喜歡動手,但這次是非觀倒是挺正。

  “抓錯?我爸說瞭,大右派好點,還能開公判大會上臺接受群眾批判。小右派就直接靶子山一粒花生米。”麻球的老爹是獄警,運動這一個多月沒少見人被拖出去就再也回不來瞭。

  “李鵬!你少出眉頭,吳老師上次還表揚你,你現在這樣叫忘恩負義,落井下石。”到底是副班長會的成語多,她也不管用的對不對。

  “啊,小,小麗啊,沒,我不是這意思,我也擔心吳老師,我會去讓我爸爸在裡面多照顧吳老師的,真的……”麻球滿臉委屈,那麼大個塊頭卻偏偏不敢惹袁小麗,也不知道是不敢還是不舍得,青年男女總有些道不明說不清的事。

  “行啦,你們都沒聽說嘛,‘地中海’那個什麼市總工會的親戚,人現在是‘市整風工作組’的副組長,我估計這下‘地中海’又要升嘍。”老孫他爸是部隊的,媽媽是‘投機倒把辦公室’的。‘倒把辦’跟‘整風組’屬於一個系統,都是各部委臨時拼湊的牛鬼蛇神,消息靈,通氣快,老孫一問也就曉得瞭;同學們也知道,一向不質疑老孫的小道消息。

  “啊?他還要升?那校長讓他當麼算來。”小毛從包裡拿出瞭下節課的課本往桌上一甩,有點破罐子破摔的味道。

  “哎呀,你管那麼多幹嘛。就是張老師有些可憐,我總覺得她上課都沒什麼精神瞭,帶我們讀書都有氣無力。”這小媳婦總要規勸下自己的小郎君,敏感時期,不要亂說話。然後阿芳卻不免為張愛麗老師扼腕,她自己的俄語讀得好跟這位平時和藹可親的老師不無關系。

  “是呀……是呀……張老師真可憐……”阿芳的話引起瞭共鳴,二年三班的教室裡同學們的正義直言卻幫不到張愛麗老師分毫。此時她一個人躲在三樓的女廁所哭泣,就在剛才她終於從馬主任那裡確認,昨天‘地中海’跟自己說的都是真的,吳文俊的命已經危在旦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