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瞭我的大美人,寂寞瞭嗎?”
電話裡一個輕佻的女聲傳來,於伊人冷漠無比的聽著對面的那個女人調戲著她,絲毫沒有動怒的表現。她本來以為是林麗華打來的示威電話的,很快又想到林麗華根本不知道自己是馮小波的母親,在聽到瞭電話裡的那個無比熟悉的女聲之後很快反應過來,是纏繞自己多年的那個女人,如同夢魘一般的女人——陳佳人。
“你害得我跟小魚兒母子分離這麼多年,現在你問我寂寞嗎?”她有些神經質的對著電話對面的人質問。
“要不是我,你現在能再上流社會如魚得水,成為魔都這裡的年度十大傑出青年企業傢?你能住在外灘的大平層跟我平心靜氣的說這些話?你有沒有良心?”
對面的女人失卻調戲她的興趣,冷言冷語的諷刺道。
“呵呵,一切的成功都是拜你所賜嘍,一切的災禍都是我紅顏禍水?你是這個意思嗎?”於伊人冷笑道。
“怎麼著,大美人氣不過瞭,要跟我大戰三百回合?”對面女人恢復瞭調侃的語氣。
“果果你不打算要瞭?”於伊人不為所動,饒有興趣的問道。
“那是你的女兒,跟我有什麼關系?”對面的女人顯然有些惱羞成怒。
“呵呵,這就受不瞭瞭?這才哪跟哪啊,你要是不想過這樣的生活,就趕緊滾,去窮鄉僻壤隨便找個地方就能過一輩子,何必要在大魔都跟我較勁?”於伊人開始冷嘲熱諷起來。
“你不知道我的身體?於伊人你真的沒有良心啊。”對面的女人好像很絕望一般。
“我沒有良心,你有;我沒有愛情,你有;我沒有孩子,他這輩子可能都不願意認我,而你有一個女兒,還讓我幫你養著。你什麼都有,就算隻能再活一天,也是比我幸福的。”於伊人數落著對面的女人。
“呵呵,你後悔瞭麼?要是時間可以倒流,要是倒流回到20多年之前,回到我們初次相識的時候;甚至回到10年之前,回到那天以前,你願意一輩子做一個普通的女人嗎?相夫教子,平凡而迅速的老去,任由自己枯萎在那個閉塞落後的小縣城裡?”
電話裡面的聲音帶著玩味,突然加重瞭幾個分貝,“你回答我!”
“我不願意。”於伊人終於承認瞭。
“對啊,從你15歲因為特招的原因被選送到瞭省裡的水上運動學校,成為一名皮劃艇運動員開始,你就跟我說你不願意做一個普通的女人。
你因為一次意外事故,受瞭很嚴重的腰傷,就因為這個傷,你必須住院治療一個月,那時候你是省隊最優秀的皮劃艇運動員之一,是奪得全運會金牌的熱門選手,然而就因為一次訓練的意外,你錯過瞭奪冠的夢想。
你離開瞭學校抱著我在醫院大哭你忘瞭沒有?你從來沒有安慰過我,而我努力認真的安慰你,你覺得我對你的好都是應當的是不是?
我們一起跑到瞭魔都,跟你相比我永遠是那個被忽略角色吧?因為一次偶然的機遇,憑借著自己得天獨厚的外形條件,你成為瞭時裝公司的職業模特,並且在第二年參加瞭當年的世界模特大賽,拿到瞭第二名,獲獎那天你開心的打電話給我,你知道那時候我在這紙醉金迷的大魔都幹什麼嗎?你知道嗎?
可是你很快發現就算是獲得瞭所謂的第二名也是註定被遺忘的,或者隻能做一個玩物被男人褻瀆;你更加不甘心瞭,於是你非常失意的回到瞭傢鄉,跟一個叫做馮凡的男人迅速結婚生子,你們做的很好啊,我要祝你們百年好合的!”
電話那頭的女人如數傢珍般說起瞭兩人的往事,“這些都是你之後親口跟我說的對吧,你說我什麼都有瞭,可是我該有的一切不是都被你奪走瞭嗎?”
“不是的,我不是故意的。”於伊人喃喃低語。
“我看上瞭馮凡啊,他本該是我的老公的,你輕而易舉的就把他奪走瞭,你問過我怎麼想嗎?你口口聲聲說是我的閨蜜,我有沒有告訴你我很喜歡很喜歡馮凡?
我就喜歡他的無欲無求,不爭不搶的性格,喜歡他買烤紅薯給我吃,那時候大傢都年輕,誰也沒談過什麼戀愛,世紀初也沒有什麼智能手機,大傢還都是現實中間相知相愛,你不知道我跟他在談戀愛?”對面的女人好像陷入瞭竭撕底裡一樣。
“你不懂得拒絕,馮凡以為你也喜歡他,就追求你,你都不跟我說一聲啊,我在美國出差,在公用電話亭裡面,加州的十一月暴雨如註,打在電話亭的鐵皮頂上如同山崩地裂。
我冷的全身發抖,雨衣裡面都是冰冷的雨水朝衣服裡面鉆,就接到瞭馮凡打來的電話,告訴我你們談戀愛瞭,同時提出瞭分手。
最他媽可笑的是,我因為聽不清楚,還得要讓馮凡多說幾遍,你們玩的真絕啊!”電話那頭的女人好像在抽噎一般,聲音斷斷續續的,
“那時候你的工作比我好,而且搞外貿又搞的風生水起的,馮凡自己在魔都混得毫無起色,跟你差距越來越大,自然要跟你分道揚鑣。
我因為模特大賽的事情心灰意冷,那時候也年輕,願意相信那些山盟海誓的童話故事,跟馮凡相處久瞭就願意接受他瞭。”於伊人有些失神的說道。
“我從美國回到國內的時候就接到瞭你們的結婚請柬,我真的佩服你。媽的於伊人,你根本就不能怪我後來報復你,你的丈夫,你的婚姻,你的兒子,本來是屬於我的。
而我在萬念俱灰的年紀居然被醫生告知因為流產過多而很難懷孕瞭,真他媽的感謝上天啊,我就此再也沒有可能有孩子瞭。”對面的聲音變得格外低沉,一陣抽泣聲音傳來,“我被你奪走瞭所有的人生與幸福,你拿什麼賠我?”
於伊人扔下手裡的手機,無比茫然的走到陽臺上,看著外灘永遠醉生夢死的夜景,慢慢的淚流滿面。
手機裡依然響著那個女人的聲音,“我跟你太熟瞭,我們本來身高相差不大,而且都是一樣的鵝蛋臉,我是沒有你那麼傾國傾城的,但是刻意的化妝之後穿上你的衣服,你老公分辨的出來嗎?
馮凡要是真愛你,就會相信你;可惜的是他根本不是真愛你,所以看到一個男人跟貌似自己老婆的女人裸著身體打滾就馬上信以為真瞭,你踏馬的活該,我——”話剛說到這裡,一隻玉手突然按斷瞭通話。
“一切都是我的錯,兒子,是媽媽對不起你。”她的心裡隻有這一句話想對著這個手機裡的少年說,可是無論如何說不出口。
於伊人盯著手機裡那個16歲少年睡著時候自己偷拍的照片,一滴一直在光滑腮下匯聚著的淚水終於承受不起重量滴落打在瞭照片上男孩的臉上,頓時整張照片都模糊起來。
隨著臉上的淚水慢慢幹涸,她的面色慢慢恢復瞭平靜,內心卻是如同大海潮汐般無法平靜下來“我的兒子我虧欠他,可是你們我並不虧欠,你們都來吧,看我於伊人是好欺負的嗎?”
她輾轉無法入眠,最終隻能獨自憑欄對著夜色中的江水滔滔燈火鎏金,梳理著前塵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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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卻沒心沒肺的睡著瞭,夢中一陣梧桐更兼細雨,身體處在一片泥濘的潮濕之中,難道外面下雨瞭嗎?
我感覺自己站在一片雨水之中,這雨不知道下瞭有多少時間,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的,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結束,就是這樣沒頭沒尾的淅淅瀝瀝著,整個世界仿佛都變成瞭一塊毛玻璃。
我又感覺自己仿佛身在一輛勻速行駛的車裡,隻是無聊的看著外面的世界。一陣陣深沉而浩大的嘆息從天上噴湧而下,這是擁有巨力的天風嗎?
我感覺自己被吹佛的失去瞭重力感,隻是飄飄忽忽的就像一個巨大的沒有方向的風箏一樣,無可奈何地看著自己被流放到深邃的宇宙中,然後就在我萬劫不復的離開地球的時候,一隻手拉住瞭我的線繩,我就掛在瞭半空中。
我看得到那隻放風箏的手就在我的眼前,它的手指修長而白皙,指甲修建的幹幹凈凈的,手的主人一直在仰頭看著天空中的風箏,看我看她突然轉身盯著我,“小波,你盯著媽媽看幹什麼?”
我也很納悶,我為什麼盯著這個女人看,我分明看不清她的長相,她卻嬉笑著摸瞭摸我的臉,“你什麼時候想到風箏瞭就會想到媽媽,就算你再這個世界上再沒有任何親人,你還有媽媽。”
她俯下身子,一張宜喜宜嗔的美臉歡歡在我的瞳孔裡面放大,感覺眼前這個女人無比眼熟卻想不起來她是誰瞭。
一個聲音在耳邊炸響,“你為什麼要想起她的長相,想起來瞭去找她嗎?你能找回這十年嗎?”
“呵呵,他估計還以為自己是在做夢呢,這就是現實啊兄弟,你就是在風中無法自主的可憐風箏,一生飄萍一生雨水,你弱不禁風所以輕而易舉被吹走,你不堪一擊所以可以被別人任意掌控自己的線繩,你不學無術所以隻知道看雨,你不值一提所以沒有人會在乎渾渾噩噩的你。”
這是哪個人,他的聲音怎麼這麼熟悉?然後我看到瞭那張臉,我可以認得出來,是爸爸。隻是我盯著他不願意喊他爸爸,“你甚至都不願喊我一聲爸爸,我有什麼對不起你的嗎?”
“我喊你一聲爸爸你就不是那個人生的失敗者瞭?”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直言無畏。
“要是她找到你,願意認你,願意補償你這十年所有的辛苦,你願意接受嗎?”一個無比熟悉的女聲,好像之前她問過同樣的問題,然而此刻我卻想馬上回答,不然我就會立即死去一樣。
“她是媽媽嗎?”一個十分稚嫩的聲音卻在我之前問瞭這個問題。
我看到瞭那個小孩子,他在樹林間跌跌撞撞的奔跑著,一邊哭泣一邊喊著“媽媽”,一邊追逐著前方的女人而去,那個女人很快跑的消失瞭蹤影。
男孩子站在原地,看著周遭的荒野迅速的爬起來一排排高樓大廈,一個個陌生男女衣冠楚楚的三五成群走過,他們談論著自己聽不懂的經濟學名詞,談論著流行符號,談論著時尚新寵,而男孩子仿佛從來沒有長大一班,終於消失在這座都市裡面。
“她是媽媽,可我寧願沒有她。”一個抑鬱的聲音從一個灰色青年的嘴裡吐出來,“你為什麼要找到她?找到瞭又怎麼樣?被她以生活的名義,重新羞辱一遍?”
“不要接受,永遠不要。你本來就是個平庸的人,為什麼不老老實實的呆在傢鄉,隻是一輩子而已,很快的。”他的語氣冷漠,帶著看透世事的蒼涼,一副落魄無比的樣子,拖著自己瘦長的影子離開瞭。
“如果她內心有愧呢?”那個熟悉的女聲再次響起。“她願意幫助你脫離這種絕望的生活,你願意嗎?”
“你可以依靠她獲得一切,你為什麼不願意接受,你知道你的人生已經躺平瞭嗎?就算是個陌生人幫助你,你都該謝謝他;而你的媽媽幫助你,你為什麼不能接受?”
我搖頭不語,如同苦修僧侶一般雙手合十仿佛在為另一個功成名就的自己念經超度,因為我的一念之差殺死瞭他,讓他再也沒有可能出現在這個世界上。
我搖頭不語,任憑各種聲音如同天外梵音,萬籟吹奏都進入我的耳鼓,蠱惑我引誘我威脅我,給我希望使我大喜若狂,給我恐懼使我卑微如蟻。我搖頭不語,無論未來那個女人會成就我還是毀滅我,我都拒絕接受。
我不相信她!我大聲怒吼道,“我不相信這個世界,我不相信。”
我喃喃自語,終於在我的吼叫聲裡面驚醒瞭過來。窗外一陣驟雨打在樓下的芭蕉樹上“啪啪”作響,我則大汗淋漓全身如同水洗瞭一遍。
我失魂落魄的去洗手間洗澡沖洗,卻沒發現林麗華在我進瞭洗手間之後滿臉擔憂的走到客廳裡面,她走進瞭李瀟灑的房間,看到床上被汗水浸濕的涼席,不禁有些傷感的搖瞭搖頭。
“又是一個有故事的可憐孩子,怪不得能跟楚楚做朋友,真不知道他這麼小的年紀到底經歷瞭多少打擊,留下瞭多少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