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眾人分道揚鑣之前,李天麟對我們微笑道:「這次的行動沒有諸位的幫助,絕無可能成功。日後若是遇上任何問題,可以來京城李傢或者昆侖向我求助。若是對朝廷日後賜下的獎賞不滿意,也可來尋我說道說道。三妹,等你建寧事瞭,便正式拜入我門下,如何?」
譚箐行瞭一禮道:「多謝前輩。」
李天麟滿意地點瞭點頭施展出輕功來,出門後眨眼間便消失瞭蹤影。而我們幾個同樣往京城方向出發的卻沒有他那麼匆忙,而是老老實實地上瞭官道行走。
梁清漓與薛槿喬兩個姑娘傢邊走邊說,很快便落在我們身後的十數米外,偶爾能夠傳來的幾句竊竊私語漸漸模糊不清瞭。我和唐禹仁則並肩走在官道上,一時間並沒有出口交談。
哪怕在東南之地,一月底的天氣也依舊寒冷。但是夜晚的天空沒有烏雲遮掩,一角明月與點點繁星照亮瞭南山縣的郊野。抬頭仰望時,甚至可以看見那漫天星星聚攏在一起而形成的銀色長河,閃爍時仿佛在無聲地旋轉。
沒有瞭位面任務的倒計時,且暫時能夠放下對大燕內戰的擔憂,我行走在這清爽的夜空下,心神出奇地寧靜。哪怕是身旁的唐禹仁,也難得地表情輕松,並沒有平時那麼陰沉。
「我倒是很好奇你對寧王這個人,對他的這份理念有什麼想法。」我對唐禹仁問道。
唐禹仁思考瞭一陣後答道:「想要一步登天的結果,往往會是墮入深淵。但是,他的理想確實十分美好。也許他的手段太過暴烈瞭,對天下大勢的預測又過為極端,不過,我也至少可以承認,寧王的目的並不因此而就變成錯誤的瞭。」
「看來你還是更贊同左統領所做的那樣,細潤無聲地將武學散播出去是吧?嗯,我也是。」
「若這是燕廷崩潰之際,那麼寧王的選擇也許有其可取之處,但他的做法並不適合和平昌盛的現世。善戰者無赫赫之功,不外如是。」唐禹仁沉聲道。
「回京匯報完之後,有什麼打算?可別告訴我你又要馬上跑回青州去打濮陽的攻城戰瞭。」
唐禹仁隨意道:「暫時還未決定,也許吧。這次咱們所獲取的成功是如此之巨大,讓我都還未完全反應過來。我需要聽聽左統領的意見。你呢?弟妹似乎準備先回青州。此行你們斬獲的戰功,加上李天麟的鼎力相助,應該足以讓賑災案的重審傾向於我們想要揭露的那個真相,也許你們在京城多住一兩個月,便能等到瞭。」
「嗯……我也在考慮這件事。小玉確實一個人在青州留瞭有點久瞭,我也有些擔心。不過,審判的結果出來瞭的時候,如果不在京城見證的話,總會覺得不圓滿。」
「小玉是個好孩子,你們可以把她接到京城去一起等結果出來。反正槿喬肯定不會在意與你們一傢人一起的。」
唐禹仁語氣平淡,但我卻察覺到他話裡有話,懷疑地問道:「老唐,你好像在暗示什麼?」
我的好友轉過頭來,臉上掛著他標志性的冷笑,不過他的眸中有幾分欣慰,也有幾分幸災樂禍,卻沒有以往冷笑時的嘲諷:「你可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無論是弟妹還是槿喬,都是女中豪傑,不可多得的如意伴侶,而且更難得的是,她們的關系還如此融洽。而你不會想要說,你準備徹底拒絕槿喬吧?這可不是我從你舉止中讀出的意味。」
「……說實話,我這段時間一直在掙紮著不知該怎麼辦。我想要忠誠於清漓一個人,卻又無法完全放下槿喬。同時我也確實想要與槿喬清漓兩個人都在一起,卻又不忍讓清漓讓出這個理應獨享的位置來。唉,三心兩意的男人,真是醜陋啊。」我唏噓地說道,不知這個與我多次出生入死的好兄弟會有什麼看法。
「我記得數月前,你與我曾短暫地聊過此事。那時我猜測槿喬對你傾心,你雖然竭力抵賴自己的意向,卻默認瞭她的想法確實如此。」唐禹仁悠悠說道,「眼下你算是沒有再抵賴自己的心意瞭,卻又患得患失起來。弟妹知道此事麼?」
「知道。我不久前對她說明瞭一切,因為我認為這是她應該瞭解的東西。誠實地將心中這些關系到她與我的齷齪想法說出來一起解決,也是她應得的尊重。但是與此同時,我也發現瞭這種做法的另一面,那便是,這也許也是一種自私的選擇。」
唐禹仁皺瞭皺眉道:「此話何解?」
「如果我不將這份不忠道明,而是深深埋進心底,收心做一個好夫君,這樣的話省下瞭自己的愛人被告知真相後的煎熬與痛苦,會不會才是更好的做法?如果將真相說出來的後果隻會讓所有人心碎和痛苦,起不到什麼好作用,那麼堅持誠實,哪怕它是『正確』的行為,又真的是一件好事嗎?」
我將這個問題闡述瞭一遍,十分好奇於唐禹仁的見解。「正確的」與「好的」並不總會重合,無論是行徑上,還是結果上。實際上,在現實中它們經常自相矛盾,也因此這個矛盾在過去的數百年裡,成為瞭倫理學一個重要的議題。
當這個議題具體到自己身上時候,哪怕是思考瞭這麼久之後,我也仍然給不出一個確切的答案。
唐禹仁思索瞭一陣後說道:「原來如此,我大概明白瞭。不過,我倒是覺得我的做法會與你一樣,畢竟,尋找真相也是我的天性,堅持真相的做法,我同樣不願相信是不對的。但是,我們所奉行的道理,未必是普天之下唯一的道理。大到天下國傢,小到一傢一戶,隻要人心不同,便有不同的道理與不同的觀點。在你的傢中,想要與弟妹達成同心合意的共識,需要真相,但也需要妥協。」
我沉吟道:「你是說,該說的要說,不該說的,也可以考慮略過不談,是吧?重要的不應該是我自己所追求的那份對的行為,而是我能在『做對的事』的范圍裡,與清漓和槿喬能夠達成的,讓大傢都能夠接受的結果。」
「不錯,誠實與忠誠是美德,但俗世中多的是堅持原則隻會讓人頭破血流的難題。也許,在美德之上,我更信奉的是能夠解決難題的靈活與變化吧。像我,若是解決不瞭問題,做不到那些對自己所堅持的公道有價值的事的話,我對左統領傲然宣稱的那些話,也不過是愚昧的固執而已。」
唐禹仁嘆瞭口氣道,「阿良,你遠比我更明白該如何去與他人交心,所以這些問題我也無法給你一個答案。但是當斷不斷,反受其亂。無論你準備如何回應,都是時候讓槿喬有個底瞭。」
「我明白瞭……謝謝你,禹仁。」我由衷地對他道謝瞭一聲後,忍不住說道,「你心思其實也很細膩體貼的嘛,以後若是成傢瞭,嫂子一定會十分受用。」
唐禹仁嗤笑道:「我若是尋個媳婦,必不會學著與你這般,前後左右上下都思慮得讓自己睡不著覺的。齊人之福,可不是什麼人都承受得瞭啊。」
「別說瞭,這都是我自找的,活該啊……」
唐禹仁似乎滿足於這個話題的結尾,沒有接話。但隔瞭數秒後,還是再次開口道:「也許就算沒有你,弟妹和槿喬都能找到她們喜愛的郎君,都能獲得一段美滿的姻緣。但是比起那飄渺難尋的緣分,我更相信你便是她們此生最適合的男子。因此,就算是需要分享這份關系,我也相信你們一定能夠幸福的。我期待著有朝一日能夠在你們的婚禮上見證這一切。」
我的好友再次笑瞭,而這一次,他的臉上露出的是毫無掩飾,坦然而溫暖的笑容,眸中盡是誠摯的祝福,讓我的心中湧出無邊的熱意。
便是這個與我所經歷的公事遠多於私事的好友,也信任我能夠給這兩個女子帶來幸福。這是多麼美好的祝福,也是多麼沉重的托付啊。
我輕輕地與他碰瞭碰拳頭道:「借你吉言。」
確實。經過這麼多思考與糾結,聽到這麼多不同的人的意見之後,心中那些陰魂不散的迷惘和自我質疑確實開始在消散。也許,我已找到能夠讓自己對得住這份信任的堅定瞭。
我們日寐夜行,五天後便來到瞭順安與燕州的邊界。期間也有過數次與朝廷探子接頭的經歷,卻沒有收到任何轟動性的情報,看來寧王遇刺的消息還未被傳開。
跨入燕州的地境,我們在太陽下山前來到一個被遺棄的小村子裡落腳,在一間五臟俱全的小宅院中停瞭下來。離開瞭敵境,我們不僅久違地能夠光明正大地烤火取暖,燒燒開水洗澡,煮點熟食,更是終於得以洗去臉上的易容。除瞭唐禹仁之外,我們幾個均是以本身的面貌活動。
入夜之後,我們吃完飯,洗去瞭一天奔波的疲倦,在屋裡燒起火盆,舒舒服服地坐在椅子裡聊天。
薛槿喬摸瞭摸自己光滑的臉頰感慨道:「這是我這輩子第一次這麼久頂著易容過日子。禹仁你可對自己太狠瞭,動不動就是十天半月地變換身份。」
唐禹仁淡淡道:「這百變藥連我也不是每次都用得上的,還是得以人皮面具和尋常妝容進行喬裝,用起來比百變藥麻煩多瞭。」
薛槿喬噘瞭噘嘴道:「那麼這次功成圓滿,總該歇息一陣吧?」
「看情況吧。田道之這次受的傷頗重,我可能得幫他頂上一陣。」
「那感情好,至少也是會留在京城的工作,能夠松口氣來。」
「呵,這就見仁見智瞭。」
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瞭一陣後,唐禹仁起身道:「明早就要倒過來,白天趕路夜晚睡覺瞭。早點睡吧。」
話是這麼說,但我,梁清漓,和薛槿喬都精神得很,一點也沒有唐禹仁這麼規律的作息,而是留下來繼續閑聊。
「從我認識你到現在,你好像一直都忙著與青蓮教和寧王軍作對。眼下這個強敵應該時日無多瞭,你與清漓之後有什麼打算?」薛槿喬指尖把玩著一縷烏黑的發絲,無聊地對我問道。
我與梁清漓對視瞭一眼,掐指算道:「我看看哈,先是處理完賑災案重審的事,然後再與清漓和小玉回越城一趟,祭拜她們倆的傢人。路欣和三妹的傢事也得幫忙料理一番。再之後?嗯,那就是咱倆的人生大事瞭,該籌備婚禮,將親朋好友都邀請來見證一下咱們結為夫婦的隆重典禮吧。」
薛槿喬聽到最後那句話時怔瞭怔,然後露出一絲有些復雜的笑容道:「確實,你們已經結伴瞭兩年瞭,若不是寧王反叛打亂瞭所有人的計劃,也許我已經喝過你們倆的喜酒瞭。」
她臉上浮現出掩飾不住的悵然,不知有多少是在感慨時過境遷,又有多少是在嘆息自己有緣無分。無論如何,這也意味著唐禹仁說得並沒有錯,我是該將這段糾葛不清的感情做個瞭斷瞭。
梁清漓柔聲說道:「之前奴傢對此簡直迫不及待,但是現在,卻突然又覺得沒必要匆匆忙忙的。等塵埃落定後,再計較此事吧。薛小姐呢?是會呆在京城陪陪伯父伯母,還是準備回青州繼續戰鬥?」
薛槿喬垂下視線,看著自己纖長的手掌道:「往年我入京見爹爹與姨娘時,總是節日過後便匆匆離開,從未有過留下更久陪他們的想法。也許那時我總認為爹爹他根本不理解我,便是在府上與他見面時,也沒什麼可說的,才會這麼不願久留吧。」
梁清漓認真地說道:「薛小姐,世間有各種各樣父女不合的原因,但你與薛伯父卻不是真正的有芥蒂,僅僅是彼此不理解而已。在心底裡,你們都以自己的方式在關懷著對方。像奴傢,直到傢中劇變後,才知道能有親人的關心是多麼可貴的東西。不要讓這份改善你們關系的契機流逝瞭。」
薛槿喬抬起頭來,明朗地笑道:「你說的極是。這些年來,我在越城和昆侖間來往,難免疏遠瞭爹爹與姨娘,這份父女變成如今這生疏的模樣,也有我的不對。好不容易把話說開瞭,是得多陪陪兩老。何況,除瞭私事之外,還有公事。賑災案的結果不出,見不到三司為那些蒙冤入獄的人平反,我和禹仁都靜不下心來。」
「沒有薛小姐與唐大哥等人的鼎力相助,根本不會有這種盼望。事實上,在遇見夫君之前,奴傢連想也不敢想,竟然能有沉冤得雪的一日。這等恩德,奴傢此生難報……謝謝你,薛小姐。」梁清漓誠摯地對薛槿喬感謝道。
薛槿喬有些不自在地揮瞭揮手道:「可別擺出這麼隆重的姿態來,我受不起,也不應受。畢竟,禹仁說得對,這本就是官府犯的錯,如今也隻是遲來的糾正而已。饒是如此,我也明白這一切對你的意義有多深。便不是為瞭見證公道伸張,也要為瞭你而吐氣揚眉。畢竟,你與韓良一樣,都是我的朋友啊。」
梁清漓似乎沒有想到薛槿喬會這麼鄭重地說出這種話來,但對上薛槿喬同樣懇切的目光,燦爛地笑道:「能有薛小姐這般女子當奴傢的朋友,屬實是人生幸事。」
薛槿喬也失笑道:「你呀,既然也認我這個朋友,那可別再叫我薛小姐瞭。早就說過,我最煩這種稱呼瞭。」
「好吧……槿喬。」
兩人相視一笑。我在一旁觀察著這融洽的對話,忽然有些不知道該如何插嘴。眼下看到她們似乎達成瞭共識,我正欲開口加入時,卻感覺到梁清漓的手搭在我小臂上按瞭按,便隻得耐心地繼續閉嘴。
倆人繼續閑聊瞭一陣後,薛槿喬站起身來活動瞭一下後道:「好啦,我也該睡覺去瞭。明早還得繼續趕路呢,禹仁可不會慣著我們。」
她往走廊的方向走瞭幾步後,突然緩下腳步來,回首輕聲道:「清漓,你真的是韓良的良配啊。輸給你,我不得不服。」
說完這句話後,她加快瞭腳步離開瞭堂屋。
聽著她的腳步聲漸漸遠去,我一時還未反應過來,腦海中還映照著她回首時那有幾分無奈也有幾分釋然的神色,與那對清亮的丹鳳眼中深深的蕭索。
哪怕僅僅從她的側臉瞥到不足半秒的這幕畫面,其中的落寞也令我難以言喻地感到失落。
我壓下心頭湧上來的澀意,欲言又止地看向梁清漓,卻見到她秀眉微蹙,陷入深思,便沒有打斷她的思緒,靜靜地坐在椅子裡回味方才的那一瞥。
過瞭一陣後,梁清漓才籲瞭口氣,對我望來:「夫君在想什麼呢?」
「在思考剛才槿喬的那句話。在思考該如何處理這段關系。同時還有點擔心你會否因為她如此直白地將自己的心思說出來而感到冒犯。」我老實地答道。
梁清漓原本有些嚴肅的臉色聽到這話後,崩解成笑意。她挪近瞭點貼住我的胳膊道:「真是夫君的風格。奴傢倒沒有怪罪你還是她的意思,隻是也與夫君一樣,在思索該如何處理這份有些棘手的感情呢。」
她沉吟瞭片刻後,正色問道:「夫君到底是怎麼想的?對於薛槿喬,對於她與你之間的過往,還有此後何從何去的打算。」
「我確實還是挺喜歡她的,哪怕我的理智一直在告誡自己趁早放下這份心,也仍然有些放不下。這裡面有戰友之間的惺惺相惜,有朋友之間的互相理解,有幾分主公和親信之間的賞識,但不可否認,更始終有著些男女之間的愛慕。在你之前,在禹仁之前,我開始闖蕩江湖後遇見的第一個人,交的第一個朋友,其實都是她。」
「你也許猜得到,作為一個來自不同天地的人,當我來到大燕時,我其實從未能擺脫過客的疏離感。因為我畢竟不是單純的『韓二』,而是融合瞭周銘與韓二兩者的『韓良』。所以大燕的茫茫眾生,始終與我隔絕瞭千年時空的鴻溝,難以交心。你,薛槿喬,與唐禹仁是唯三能讓我引為知己的人,所以她在我心中,哪怕刨去男女之間的那些喜歡,也是個很特別的存在。」
梁清漓感慨道:「奴傢從少時便少有同齡的玩伴,更從未有過知心的朋友,因此在遇見夫君之前,並不瞭解過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受。如今才知曉,沒有一個能夠與之傾談的朋友,是多麼寂寞啊。所幸,奴傢遇上瞭你,遇上瞭槿喬,因此也明白夫君對此的不舍。」
「是的,但是在此之上,隻有你才知道真相,才真正知道瞭我的所有一切,徹底消弭瞭這難以逾越的隔閡。我很難形容這是什麼樣的一種感受,也許你亦很難理解能夠這樣與你分享我的一切對我來說意味著什麼,但是我還是想感謝你,因為能在我愛的人面前卸下所有偽裝,真的很美好。讓這陌生的大燕,真正地成為瞭『傢』。」
梁清漓輕聲道:「反過來說,夫君在偌大的天下裡,隔著千百年的時代的不同,也如此徹底地觸摸到奴傢的心,對奴傢來說亦是同樣地幸福呢。但是總有一天,那名為『周銘』的部分靈魂會重新回到天外天,隻剩下『韓良』陪伴著奴傢麼?那樣的夫君,還是奴傢所知悉的那個人麼?」
「會的。我那個仙人主公可以讓我在每一方天地的『我』都是真正的,完整的我,與此時此刻的我一模一樣。這一點你不用擔心,因為我為此深深地煩惱過,並且準備好解決的方法瞭。」我鄭重地對她說道。
「嗯,奴傢相信夫君心裡有數的。」梁清漓點瞭點頭後抿唇道,「那麼,回到剛才的話題吧。薛槿喬她是一個在夫君心目中很特別的人,但夫君準備如何處理與她之間的關系呢?」
我轉過身來,正面對上瞭她的目光嚴肅地說道:「我想對得住你,想對得住槿喬,也想選擇正確的道路。在我看來,其實正確的選擇很簡單,那便是拒絕槿喬,放下這難有結果的執念,踏踏實實地收心與你過日子,再無旁騖。」
我咬瞭咬嘴唇,繼續道:「但是這個決定之所以讓我如此糾結,便是因為我始終舍不得心中這些感情。這段日子我思考瞭很久,你也知道,我是一個在這種情感問題上優柔寡斷的傢夥,當斷不斷,猶猶豫豫的,既無法遵從自我,又無法堅定於那些能讓自己問心無愧的原則,結果就是現在這樣,折磨自己,更折磨他人。」
「不過,現在我終於下定決心瞭。」我挺直瞭腰板繼續說道,「就如與艾莉克希絲一樣,我與薛槿喬此後何從何去,取決於你,也取決於她。如果你心中對此有哪怕一絲無法揮散的不願與不快,那我明天就會與她將話說明,以後我會是她最信任的朋友與知己,卻不再會有任何男女之間的曖昧空間。」
「但是,如果你願意接受自己獨享的位置被另一個人占據一半的話,那麼,我同樣會將自己的這些心意與感受傾訴與她聽。如若她願意接受的話……我會想要與你,也與她在一起。我終究是難以放下這段過往,放下這段無可取代的牽掛。」
我的表情一定十分沉重。自己的原則與對愛人本應無條件的忠誠,再一次地敗給瞭內心最深處的自私。然而,在那無地自容的羞愧之下,我卻出奇地沒有感到半分悔意。
相對於我的堅持,我的原則,我那令人抓狂的道德感,還有我與梁清漓跨越瞭千年時空鴻溝的美滿戀情,從始至終,在天平的另一側,有且隻有一個籌碼,讓我糾結至今,直到這一刻前都未能堅定心意。
我想要與這兩個女子在一起,共度餘生,而不割舍任意一個。因為認識瞭她們,我才能夠在茫茫大燕中找到讓自己安寧的傢園。也因為她們,我才有瞭面對危險和困難時永不放棄,永不退縮的勇氣。
顏君泠確實說對瞭,這是我心中自私而誠摯的願望,任由我再自省,再自我拷打,哪怕要因此令梁清漓神傷失望,也始終未能澆滅的妄念。如果有任何達成這個結果的可能,那麼我便不甘心在自己認真地,拼盡全力地去求得一個結果之前,就這麼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