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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真實與虛幻

  我在一片美麗而荒涼的白色平原上默默地行走。

  因為隻穿著一件衛衣和牛仔褲,有點冷,但並不難受,反而沉浸在這無與倫比的寧靜中。

  不知何時,開始下雪瞭。

  比鵝毛還大的雪花片片地落下,卻沒有堆積在地上,而是落到素白的草原上時便消失瞭。

  甚至,落在我身上的雪花也沒有融化,而是在接觸到身體的瞬間便消散瞭。

  但是如此壯觀的大雪,哪怕是在北境生長的我也未曾見過,不由得止下腳步,怔怔地觀看這壯麗的風景。

  「很???????????????????????????????????美???????????????????????????????麗???????????????????????????????????吧????????????????????????????????????????????」

  在我身旁忽然出現一個臉色蒼白的男人,說著某種我從未聽過,但卻不知為何能夠理解的語言。

  我看向他,好奇地問道:「你是誰?」

  男人沒有理我,隻是繼續地自言自語。

  「讓??????????????這??????????????????場????????????雪??????????????一??????????????????直?????????????????????????????下?????????????」

  我忽然感覺到不對瞭。

  我在哪裡?

  這是誰?我在幹什麼?

  這些問題浮現出來的同時,我便感覺腦袋炸裂瞭。像是頭蓋骨被扒開,大腦被攪散那樣的劇烈痛苦讓我失力地倒在地上,口吐白沫,四肢抽搐。

  男人沒有任何反應,隻是看著我摔倒在地上,神情扭曲地不住抖動的模樣,面無表情。

  然後我便醒瞭,回到瞭那寒冷而黑暗的地底世界。

  但是雖然我頭痛欲裂,依然冷得在不住地打戰,卻發現自己似乎狀態好瞭一些。至少,那酷刑般的劇痛不再。

  「周銘!周銘你沒事吧!?」

  一道熟悉而焦急的聲音在我身旁響起,讓我繃緊的心弦終於放松下來。

  是顏君泠。

  「我……昏瞭有多久?」

  「我大概半個小時前找到你的。我看到你的信號彈瞭,但是遲遲沒能發現你的位置。你沒事吧?這是掉進河裡瞭?」

  「嗯……等下我再解,解釋。譚箐呢?」我疲憊地蜷縮在睡袋裡,感到一陣熱意隔著睡袋傳遞過來,甚是舒服。應該是顏君泠將我們準備的暖貼用上瞭。

  「還沒見到她。我有些擔心……」

  「等我,恢,恢復過來,我要立刻用上那,那張符。」

  顏君泠有些擔心地問道:「你這身體狀況……真的沒問題麼?」

  「此地太詭異瞭,不,不能久留。」

  顏君泠耐心地陪在我身旁,時不時喂我喝一些她暖瓶中的溫水,並且換下耗盡的暖貼。

  不幸中的萬幸是,我隻在水中待瞭不到二十分鐘,體質經過六個月的精心鍛煉也比較健壯,並且有著真氣護著心脈,因此在醒過來,又休養瞭一個小時後,便能夠起身行動瞭。但是我知道,若是不能在一兩個小時內找到靈異根源,離開這個詭異而危險的地底世界,那麼哪怕我有真氣護身,低溫癥的作用也會卷土重來,並且更為傷身。

  雖然我背包裡準備瞭換洗的衣物,但大衣隻有濕透的那一件,因此隻能靠著多穿幾層衣物和暖貼來抵禦寒意。

  顏君泠攙扶著我,低聲問道:「我們這是要去哪裡?」

  我臉色麻木地答道:「去一片應該是核心之地的平原。那裡漂浮著無數個銀色的光團,非常漂亮,但是也極其危險。我好奇地碰瞭碰其中一個光點之後,周圍的低語忽然變成瞭尖叫,讓我腦子快炸瞭。」

  「……低語?」顏君泠疑惑地問道。

  我轉頭看向她,皺眉道:「你沒聽到麼?就算是現在我耳邊還聽得到,仿佛有無數個細小的聲音在悄悄地對我說話,但我聽不懂它們在說什麼。」

  顏君泠狐疑地看瞭我一眼,搖頭道:「你可能被這個地方影響得比我更深。而且我自從見到瞭教堂之後便一直在用異能隔絕外界的波動,保護我的心神。這便是我對你提過的精神屏蔽。」

  顏君泠確實對我說過她在上一個位面學到過的種種技能。根據她師從的異能流派所講,她的異能本質上是「歐拉特克」, 又名「自我意志之力」。所謂的精神力與念動力隻是這種意志之力影響物質,能量,和精神的體現方式而已。而隻要她將這份純粹的意志之力覆蓋在身上,便能隔絕掉絕大多數強度不高的精神影響。哪怕在法則壓制力如此強的西聯位面,有這些手段的顏君泠也遠比僅靠符籙抵禦外界影響的我頑強。

  「有意思……那我們下來的時候,你看到瞭什麼?我在通往地下室的樓梯走瞭感覺快一個小時才到底。而且走瞭幾分鐘之後我就突然『忘記』你們的存在瞭,直到我用瞭一張清心符之後才想起自己身後應該還有兩個隊友的。」

  顏君泠道:「這我也沒有,隻是走著走著一眨眼便發現你們不見瞭。然後感覺下瞭十幾層樓之後,忽然便出現在這地底洞窟裡,一轉身樓梯也不見瞭。」

  我沉吟道:「也許這裡是卡在真實與虛幻之間的地方。有些部分似乎是真實存在的,另外的部分則是幻象……」

  我惴惴不安地摸瞭摸胸口處的內袋。我準備的手段真的夠用嗎?如果破除瞭這裡的靈異現象之後,發現我們還是困在幾百,上千米的地底之下,又該如何逃出生天?

  「你有沒有發現譚箐的蹤跡?」我問道。

  「沒有……我在來路上捕捉到一點她留下的元素能量,以為信號彈是她發的,結果是你。一個半小時前,她離這裡不會太遠,我也相應地發瞭一記信號彈,卻沒有收到回復。」

  「再發一道吧,希望她沒事。我用這道符之前想將大傢都聚集起來。」

  顏君泠從背包裡拿出信號槍,對著天上發瞭一彈。亮紅的光點在空中逗留瞭數秒後,緩緩地下降。等瞭數分鐘後,我們卻沒有察覺到任何反應,便隻得繼續前行。

  「這個『銀色平原』到底是什麼?」顏君泠問道。

  我臉色難看地說道:「很難形容它是什麼東西……有無數銀色的光團在四周漂浮,仿佛有某種魔力一樣,走近瞭之後便會感到無比地安詳。在看著那些光斑時,我感到從未有過的安寧與……快樂。」

  我疲憊地笑瞭笑,繼續說道:「我從未覺得自己是個苦大仇深的人。甚至可以說,自己在世上的二十年來經歷過很多很快樂,很令我滿足的事情。但是那些每次回憶起來都會讓我會心一笑的記憶,相對於漫步於銀光之中所感受到的那份極樂,黯然失色。」

  「當我伸出手碰到其中一個光團時,之前我說過的那無處不在的低語忽然響瞭十數倍,直接在我腦海中炸開,同時也被灌輸瞭無數道不屬於我自己的思緒和情感。若不是我立刻跑瞭出去,跌進瞭水裡,恐怕再待上幾分鐘便會發瘋瞭。」

  顏君泠擔心地問道:「你現在沒事吧?」

  「……其他的倒還好,但是哪怕是現在,我一半的心思都還在回味著被銀光包圍時那份無與倫比的快樂。實在是太可怕瞭。」我輕聲說道。

  顏君泠思考瞭一陣後,道:「聽起來,這些銀光也許是某種能量或者媒介,放大瞭這個地底洞窟對你施加的某種無名影響。」

  「也許吧……等你見到瞭之後可能會感應得比我更準確。」

  我欲言又止,沒將自己做的那個奇異的夢告訴她。我還在消化其中的不詳意味,不想在自己充分瞭解內容之前提起。

  我們走瞭大約有半個小時之後,顏君泠忽然「咦」瞭一聲:「前面好像有東西。」

  我正欲退開幾步,讓顏君泠騰出手來防備時,她驚喜地大聲喊道:「譚箐!譚箐!是我!」

  眼看失散的隊友都到齊瞭,我懸著的心也放下大半。在數十米外的一個模糊人影走近過來,逐漸清晰,赫然是大半天沒能見到的譚箐。

  她如走失時那般,穿著深藍色的絨線帽和黑色大衣,小臉上有幾分疲憊,但看起來精神尚佳。

  譚箐與顏君泠相隔幾米時,忽然止下腳步說道:「等等,不是我不相信你們,但是在這個地方,總得留個心眼。我們之前決定好的暗號是什麼?」

  我與顏君泠對視瞭一眼,異口同聲地說道:「夜來幽夢忽還鄉。」

  這句暗號敲定下來的時候感覺還挺妙的,怎麼真正說出來的時候這麼尬?

  譚箐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撲入顏君泠的懷裡道:「總算找著你們瞭!」

  她緊緊地抱瞭抱顏君泠之後,走到我身旁咂舌道:「你臉色好差,看起來好像差點死瞭,怎麼回事?」

  「確實差點死瞭,說實話。運氣有點不好……」我為她講述瞭一遍自己的遭遇,令譚箐的臉色迅速凝重瞭起來。

  「銀色的平原麼……我剛才也看到瞭,就在離這裡不到一公裡外的地方,但是沒敢上前觸碰。你一向是我們之中最謹慎的,怎麼那麼冒失?」

  我苦笑道:「我可能被這片土地上的力量影響得太深瞭,一直在撞鬼和發幻覺。不過有一點應該是沒錯的,那片曠野上的銀光,應該就是這個地底洞窟的核心之處。你呢?你是什麼時候走丟的?」

  「一開始我下樓梯時還沒註意到,但是走瞭幾分鐘之後忽然發現你們都不見瞭,這才有點慌張。」譚箐描繪瞭一番自己的經歷,「往前往後都沒轍,咬咬牙繼續往下吧。在這洞窟裡晃蕩瞭好一陣之後,突然遠遠的空中亮起瞭什麼東西,便往這裡走過來瞭,途中看到你說的那片銀色平原。」

  我將運動相機再次打開來,準備把即將映入視野的銀色海洋忠實地記錄下來,回去之後再仔細研究。

  「前面那不可思議的美景,便應該是這裡的核心之處瞭。不知道我第一次穿過那片平原時錄下瞭多少,但是這份風景確實……難以用語言形容。」

  那千千萬萬的迷離銀光再次出現在眼前時,譚箐和顏君泠都看得癡瞭,唯有我還能勉強守住心神,對著相機輕聲註解。

  「太美瞭……之前我隻是遠遠地看到瞭這些光源,但是沒敢上前仔細觀察。」譚箐喃喃說道,「難怪你會想去親自觸碰。哪怕知道瞭其中的危機,我也有些可惜無法親自漫步在這些星星之中。」

  顏君泠貪戀地看瞭數眼後,閉上眼睛仔細聆聽瞭一陣後,神色越來越疑惑與不安,直到她驀地睜開雙眼,雙瞳圓瞪,對我說道:「我感覺到瞭!你說的那些聲音!還有那濃烈得不可思議的情感……這些不是光源,竟然是,是被人留下的精神印記!」

  精神印記?

  我恍然大悟,拍手道:「對!正是如此,我知道這是什麼瞭!」

  「上清符錄有記載,『煞』其實就是聚集起來的元氣。自然中的陰陽兩氣是流動無常的,日出陽升,日落陰起。但是靠天時地理人和,法器,陣型,還有各種各樣的手段可以改變陰陽二氣的流動,從而達成不同的效果,這便是風水和陣法的來由之一。這裡的地勢和地脈走向一定非常特殊且險峻,形成瞭自然而然的風水兇地。」

  我頓瞭頓,苦笑道:「但是除瞭地勢之外,還有一樣東西是隻有人才能提供的,也是能夠制造煞氣的絕佳媒介,那就是念頭。人心所向,七情六欲,各種心思情緒,越極端越強烈的,便越能夠影響一方天地,甚至聚攏起本該如行雲流水般流轉而過,瞭無痕跡的陰氣,形成各種各樣的兇絕之地。古代那些慘烈的戰場往往會留下強烈得不可思議的念頭,配以大量的死氣和恐懼,憤恨,不甘,痛苦,動不動就會形成百年難見的兇地。」

  我難以置信地看向不遠處的銀色海洋,有些不確定地說道:「但是我也從未聽聞過有這種手段。沒有千百次死亡的血腥之氣,沒有排山倒海的肅殺之意,便能將念頭聚集成實質,約束在一地,舉重若輕,若不是天然形成的話,那造出此地的人修為簡直通天徹地。」

  兩女各自咀嚼瞭一陣我的解釋後問道:「既然如此,那難道西聯位面的能量波動便是來源於這個自然形成的兇煞之地?又該如何破解?你準備的那道符夠不夠用?」

  我遲疑瞭片刻後,答道:「不知道……這種規模的兇地,不是我這麼個小道士能夠破解的。但是……嗯,有點不對。哪怕這裡是天然的道場,按照西聯位面的法則壓制力來說,也不應該有這麼強大的存在感。超越者說過,越是超出規則的強大存在,便反過來約會被壓制,但是這裡給我的感覺卻完全不是如此。」

  顏君泠思索瞭片刻後,忽然提議道:「有沒有可能是……我們的感知出瞭問題?」

  「嗯?」我有些不解,「你是說,我們以為自己看到的,跟實際上在這裡的事物,不一樣?」

  譚箐這時也說道:「顏姐說得對,我也註意到瞭。」

  她看向我,有些不安地說道:「我們還在教堂裡的時候,我便發現你描述的教堂佈局,和我看到的景象,並不完全對得上。」

  「比如,一開始你說祭壇在最前排的長凳那邊,但是我看到的卻不是祭壇,而隻有一個供給牧師發言講的講臺。而且二樓的房間,我看到的是一個小小的辦公室,但是我不知道你們看到瞭什麼。」譚箐倒豆子一樣地將自己之前所見到的東西都說瞭出來,讓我們面面相覷。

  我們三人仔細地對照瞭一番自從發現教堂的見聞,甚至拿出運動相機倒回去翻看錄像之後,發現雖然大體上差不多,但是各自看見的細節卻千奇百怪,各不相同。

  我見到的是一座破舊的灰白教堂,兩女見到的卻是紅磚砌成的建築。而我所見到的那些破碎詭異的圖像,她們則完全沒有見到,隻看到破敗但正常的宗教畫像。二樓上,我看到的是臥室和廁所,譚箐看到的是辦公室和雜物櫃,顏君泠則看到瞭一個空房間和廁所。

  我臉色難看地說道:「等等,君泠,你沒有看到祭壇上那攤血跡嗎?那你說的,在祭壇上嚇瞭你的東西到底是什麼?」

  顏君泠咬瞭咬嘴唇道:「我看到的是一張羊皮卷軸,上面用深紅字跡重復地寫滿瞭『HE SHALL ARRIVE』(他將降臨)……」

  我操。這可比我看到的東西可怕多瞭。

  我們均是沉默瞭下來,試圖消化這意味恐怖的領悟。

  良久後,我有些艱難地開口道:「看來我們在森林的時候,還未進入教堂的范圍,便已經中招瞭。但是這也許也是好事,因為若是這樣的話……也許這片天地所形成的兇地遠遠沒有我想象中的那麼強大,隻是我『以為』它強得不可思議而已。當然,能夠隔著這麼遠,無聲無息地透著符籙影響我們,也夠厲害的瞭。」

  譚箐試探性地說道:「那,是時候用絕招瞭吧?」

  我點頭道:「是的。哪怕這僅是幻覺,我們也無從脫困,隻能把事先準備好的東西都用出來,看看用沒有效果瞭。」

  我們在銀色平原的十米外迅速地做好瞭準備。我先是坐下來調養身心,恢復瞭一下精神,然後佈下瞭一個由二十七道驅魔符構成的簡陋驅魔陣。做完這些之後,我小心地將一直藏在胸口內袋,被封存的一張黃色符籙拿瞭出來。

  這張「乾陽破邪符」是我能所制作的最強大的一張符籙,其中的幾味材料極為刁鉆,若不是有瞭哈特曼傢的財力和人脈,再加上奧麗維婭遠在華國的前輩的專業幫助,我是不可能將這些制符材料搜集完備的。

  饒是如此,我也是在經歷瞭快三個月的失敗後,才堪堪地畫出這唯一的一道乾陽破邪符。

  不過,若這些銀色光團確實是縹緲無形的念頭思緒聚集而成的話,那我選擇的這道符倒是歪打正著瞭,因為純陰的精神念頭最怕的便是極陽極盛的陽氣沖擊,而我身邊的隊友,也恰好是個能夠聚集陽氣的法師。

  將乾陽破邪符交給譚箐後,她閉目開始凝聚陽氣。我則虛指銀光的方向,步罡踏鬥,念念有詞地掐訣:「一步天星回,二步祟惡伏,三步水逆流,四步兇邪滅,五步雷公嗚,六步六丁神,七步青龍加太乙,剔起雷火發萬裡!」

  周身的驅魔符同時亮起,而我也不住地往這個小符陣灌輸真氣。顏君泠守在我們倆身前,緊張地看著前方。

  大概過瞭三分鐘後,我真氣耗瞭大半時,譚箐終於睜開眼,舉著乾陽破邪符疲憊地說道:「就這麼多瞭,再多的我也攝取不到瞭。」

  我鄭重地接過微微發亮的符籙,面向那片銀色的海洋。此時它們似乎感覺到驅魔陣被激發後產生的力量,原本悠閑舒緩的動作快瞭很多,並且在不斷地轉折,改變方向,完全失去瞭之前那軌跡柔和的美感。

  我抽出鋒利的瑞士軍刀,劃破掌心將鮮血抹在黃符上,高聲念道:「元享利貞,浩蕩神君。日月運用,燦爛光精。普照三界,星鬥齊並。天罡正炁,散蕩妖氛。九鳳破穢,精邪滅形。??轉罡星,??琍哼啅。急急如律令!」

  乾陽破邪符發出劇烈的強光,像是平地亮起瞭太陽一樣。而面對這份挑釁,天地間從未停止過的低語再次放大,放大,「放大」,但這次它們的聲音不再混亂無序,而是用無數種不同方式在表達著同一個統一的意思:憤怒。

  海嘯般的巨大聲音將我淹沒,在接觸到我的心神的那一瞬間,我便被沖擊得失去瞭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