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书库>少年艾官>(第十五章)何處為根

(第十五章)何處為根

  我爹在碼頭工作的那間公司隸屬於聯合工會,這個可說是戰後在香港最得勢的龐大體系,主要由全港低下階層的工人組成。每逢新春年卅晚工會都在多個地區設下團年飯宴,席上有八成以上都是旗下的貧苦工人。手臂筋骨似鐵,大塊肉大杯酒的狼吞虎咽,開口閉口都是「操你媽」、「鳥事幹」的臟話橫飛。他們是那種讀書少,腦袋隻有女人和賭博的悲哀工人。

  這年我爹照樣帶同我媽和我一同出席。

  每次出席這種聚會每個人都隻會把註意力集中放在我媽身上。除瞭身為兒子的我之外,他們也驚訝於我爹有何德何能娶得這個妻子。在數百雙賊眼下我能做的隻有站在我媽身旁,不讓他們輕舉妄動。說起來,為瞭保護我媽也是我會出席這種低等聚會的惟一原因。我爹嗎?試問我怎能信任一頭落魄的狗能保護主人?

  除瞭我媽外,席間最顯得格格不入的可算是我。尤其當我年歲愈長,身上便愈是散發出特殊的光芒。這件事我知道,在場的每一個人也知道。就像長在犀牛頭上的角那麼明顯。可是我懂得把這種光芒收放,盡量把自己融入現場的環境中。跟男人們碰杯對飲或大聲猜拳也是我的技能。如果連這麼簡單的場合也應付不瞭就遑論將來怎麼在社會中打滾發跡瞭。

  夜間在室外排瞭數十張圓臺子,冷風颼颼,眾人都窩在爐前吃熱騰騰的菜肴. 跟我們同臺的有兩傢人。一傢姓郭,由五人口組成;另一傢姓何,夫婦連兒女共四人。姓何的男人是我爹的同僚,在同一傢公司當苦力。他妻子約四十歲,中庸之姿,卻打扮得花枝招展,用廉價的衣服配搭得鬼五馬六,十度低溫卻穿瞭一條麻佈短褲,也不怕生凍瘡。他們的大女兒十八歲,是常見的工廠女孩,頭上紥瞭孖辮,樣子也不怎麼樣。兒子十歲,看上去笨得無藥可救,鼻子下經常流著兩行鼻涕。

  我身邊坐著的分別是我媽和何太太。因為天氣太冷,我經常往我媽那邊擠過去取暖。我一邊用右手拿筷子夾食物,一邊把左手伸進媽的外套裡,搭著她的腰。媽有時會輕聲問我是不是很冷,或替我拉一下衣襟之類。我喝著杯中的酒淡淡搖頭,卻不把手縮回。

  吃完瞭第一巡,大傢也在呶呶嚷嚷的閑話傢常,說「冷得要命啊」、「公司下個月會走哪一條水線」之類的。我似聽非聽的坐著,手上隻是不斷在吃媽的豆腐,有時裝作不小心的碰瞭碰媽的奶子,然後馬上安安分分的抽回。

  正在摸得高興時,臺下有一條腿擱在我的兩腿之間,壓住瞭我的肉棒。不用看我也知道這是何太太在搞鬼,除瞭她沒可能有人能在這方向把腿放上來的。我斜眼看著她的臉,她正眼望前方,一臉熱心地聽著眾人說話。

  我搔搔眼皮,燃起一根煙,暫時沒理會她。不久她的腿開始撩動我胯下,像母狗發情似的哀求我。我把放在媽腰上的左手抽回,把香煙轉到這隻手中夾著,然後用右手撫摸何太太的大腿。

  何太太見我的表情懶洋洋的,不禁嗤的一聲笑,又繼續用腿磨我的肉棒。

  我這樣被她弄得性起,於是把香煙弄熄,又再次伸手到媽的外套裡揉掐著。媽隻是看瞭我一眼,以為我又在撒嬌,便不理我的用紙巾抹抹嘴角。

  這時我享受著雙重觸感,肉棒自然是高豎立挺。雖然左右的女人相差個天與地,可是仍無阻我的性興奮,在寒冷的夜裡激發起壓擠心胸的性慾. 這時何太太突然把腿收回,然後站起來說要上廁所。我揚起雙眉,裝2 正好要去。何太太一起走好嗎?我怕找不到。」

  何太太點點頭,便領著我離開臺子,一起前往漸離人聲的方向。

  到瞭附近的一間公廁,我若無其事的自己走進男廁的門口。何太太叫住我。「不如到女廁好嗎?」

  我回過頭,微笑道:「去女廁幹嗎?小便的話我慣瞭在男廁。」

  何太太似笑非笑的頓瞭頓足,道:「你這小鬼捻化我。快跟我到女廁去。」

  「我出來真的是為瞭小便。你不信便跟我到男廁看看好瞭。」說著便逕自走瞭進去。

  進去後我躲在門口旁邊,快手地把褲頭解開,退下內褲拿出瞭硬梆梆的肉棒。幾秒後何太太跟著走瞭進來,一邊叫道:「小鬼你在……」

  她話也未說完便被我一手拉在地上,跪倒我面前,看見我的肉棒正挺在她鼻子的兩公分前。我按著她後腦,笑道:「不要叫小鬼,要叫我艾官。」

  她被我嚇得張大瞭口,我粗暴地把肉棒塞進去。她「嗯嗯」地吃著,不停想甩開我。我可不讓她得逞,改用雙手捉著她的頭,一下一下幹著她溫暖的嘴巴。

  她一邊吃一邊猛地打我大腿,想說話又說不出。我百忙抽空的把門關掉,然後用背頂在門上,不讓外面的人進來。她無力地跟隨著我的動作,把肉棒吃得嘖嘖有聲。

  「騷貨,知道我是誰嗎?誰準你沒規沒矩的叫我小鬼?想我幹你就不要命令我。甚麼叫「快跟我到女廁去」?你快點給我舔乾凈才是。」

  「嗯……嗯……受……不……瞭……」她支支吾吾的把說話吐出來。

  「天寒地凍的還穿著屁股都看得見的短褲出來給男人飽眼光,你老公不管你的啊?信不信我把你脫個清光然後一腳踢出外面?老賤貨,隻懂張開雙腿被任何男人操。」

  「嗯……嗚……嗚……」這次她猛地搖頭。

  正在這時,我聽見門外有人聲漸漸走近。於是我不說話,把門口壓得死死的,怎也不讓其他人走進來。同時也停止跟何太太說話,隻是要她繼續不停吃我。

  果然有人推瞭推男廁的門,可是被我的背壓得紋風不動。一個男人說:「門壞瞭啦!」之後又有人推瞭一推,另一把聲音說:「嗯。」

  「附近沒公廁瞭,就地解決吧。」先一人說。

  後一人笑道:「不然我們到女廁參觀一下也好。」

  他們又嘻嘻哈哈的說瞭些臟話,然後便聽見不遠處有水聲傳出。想來他們是走在一旁小便起來吧。

  「來,抽根煙再回去。」後一人說,似乎是向對方敬瞭煙。先一人說瞭一聲「謝」,然後便聽見微弱的打火機聲音傳出。

  無言瞭一回,我低下頭看著正在吃得相當努力的何太太,她也抬起眼睛看我。我打個手勢示意她繼續吃,一停下來便有HI看。她樣子不忿地繼續吃著。

  「剛才說起老何的老婆啊――」先一人說,像是延續對話似的說法。「究竟公司裡有哪個男人她沒惹過的?單是我就跟她幹瞭兩次啦。」

  「我也試過她一次瞭。」後一人嘿的一聲笑。

  我又望瞭望何太太,隻見她的表情有點慌張起來。我笑瞭笑。這下可好瞭,原來那兩人說的「人盡可夫的老何老婆」正是替我舔著肉棒的何太太。我倒想聽聽她有甚麼偉績呢。

  「她啊,每次來碼頭探老公班都穿得那麼暴露,又短上衣又短褲子的,我們不起色心才怪啦。」先一人說:「雖然搞朋友的老婆不好,但這是她自己送上門的,要怪就怪老何自己不爭氣吧!」

  「兒女都這麼大瞭,老何是不行啦。」後一人猥瑣地笑道:「如果她不靠我們這班手足來補一補,怎樣活得下去呀?老何就勝在朋友多,所以他老婆不缺對手呢。」

  「不過我們當中有個人也跟老何一樣。」先一人得意地說:「這事隻有我一人知道。」

  「甚麼跟老何一樣?」

  「還有甚麼啦?不就是那話兒不行,對女人提不起興趣啊。」先一人笑問:「你知道是誰嗎?」

  「不知道啊。」

  「給你一些提示。這人結瞭婚,有個十多歲的兒子,向來不太合群,不過工作倒是蠻認真的。有許多我們不願做的工夫,他也搶著去做瞭……」

  「老李?」後一人試著回答。「李光華?」

  「正是!」先一人贊賞似的說。

  我在男廁裡聽到這兒可是腦子轟的一聲響,差點腳軟下來倒在地上。李光華正是我爹。我堂伯父叫「延華」,意即「延續中華」;我爹叫「光華」,則是「光大中華」的意思。當我知道李延華是我伯父後,他曾給我看過我們傢族的族譜。他們那一輩是用「華」字作尾,而我這一輩則是用「艾」字為末。

  他們說我爹對女人不感興趣?那是怎麼回事?

  「這些話不能亂講呀。」後一人道:「未知真假,傳瞭出去可不好。」

  「怎會是假呢?是我親眼所見的哦。」先一人說得有點慌張,彷佛怕對方不相信。「哪,夏天那時老何的老婆不是常常走來的嗎?說甚麼「傢裡煮多瞭湯水,大傢也來喝喝」。她的意思你也知道吧?她是說自己有太多精力無處發泄,大傢也可以來嚐嚐她。我就是那時上她的啦,你也是吧?很多夥計都有幹啊。她慣瞭躲在第四號貨櫃裡跟男人鬼混,因為老板特準的嘛,他自己都有上。所以每逢她來到,能放下手頭上工作的夥計便會走到第四號貨櫃偷看風光。那天也真巧,老何的老婆來到後,跟老何說瞭幾句,待他一喝完湯便跟他道別瞭。我見她又走去第四號貨櫃的方向,當然是偷偷跟著她啦。那時我正在跟大塊強他們推牌九,隻有我註意到她,所以那次偷看的隻有我一人罷瞭。我一邊跟著她一邊想,今天會輪到誰呢?老何的老婆約瞭誰在那兒鬼混?」

  「喂,」說到這時後一人打斷他。「你當時怎麼不叫我一起去看呀?還說兄弟!」

  「你正在船尾那兒幫忙吊貨啊。難道我要大叫「高佬輝,有東西看啊快點過來啦」這樣嗎?而且人多瞭會礙事。最多下次有好東西看的時候我也預你的份好瞭。」

  「真是的你才好說。」後一人賭氣的道。

  「別打岔呀,到底你還聽不聽啊?」先一人續說下去。「到瞭第四號貨櫃,老何的老婆走瞭進去,我則在窗口外窺探裡面的環境。老板當然是不在的――那時他去瞭哪兒來著?好像是交單還是甚麼的,不記得瞭――總之我第一眼看見裡面的男人就知道那不是老板。你猜是誰?不就是李光華羅。」

  「慢著。」後一人又插嘴說道:「你不是說老李不行的嗎?那麼他在那兒幹嗎啊?」

  「我當時當然還未知道他不行,我想連老何的老婆也未知道啊。大概是她偷偷地約瞭老李在那兒等,但又把事情說得曖曖昧昧的,老李這個大老實又怎猜到是這一回事?所以便楞頭楞腦的走去應約羅。我隻見老何的老婆二話不說便撲上去摟著他,說瞭許多肉麻的話。甚麼「好哥哥我很熱啦」、「人傢受不瞭啦」、「妹妹遲到那我先孝敬你」之類的。這妞兒啊,就是有這一股騷勁。別說老李,即使是幹過她的我在旁聽瞭也有點咋舌呢。」

  聽到這兒,我饒有深意地望著何太太,她低下頭吃我的肉棒連正眼也不敢看我。我一手把她提起來,然後粗暴地揉搓她的屁股,又用舌又用牙的在她腿上吃著。她難耐地搖瞭搖,可是仍是不敢作聲。

  「那麼老李是嚇瞭一跳羅?」後一人問。

  「當然啦,自己同事的老婆突然向他又親又抱,完全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老李把她推開,道:「何太太……你……你幹嗎?」她向老李拋個媚眼,道:「怎麼啦?哥哥不想要嗎?我可不依啊。」老李道:「你……你快點穿回衣服……別……別在我面前脫……」她說道:「那哥哥幫我脫。」老李道:「我……我不行的……」」

  我一邊吃著何太太的屁股,一邊咬著牙輕聲罵道:「沒鳥用的男人、隻有陰道的女人。一個廢柴,一個濕柴,真是絕配!」

  「老李說自己不行,可是當時我和她也仍未知道他「真的不行」。我隻是以為他顧存道義不想搞朋友老婆罷瞭。她也是這麼以為。「好哥哥,你不用怕,我老公不會知道的。他是個老糊塗。」老李道:「老何平時也對我很好,我不想負他。」她說道:「你真是夾纏不清哦!你看看我的奶子?看看我的小穴?難道你不想禽我嗎?你是不是男人呀?」突然,老李呆呆地搖頭,一字一字的道:「我真的不是男人。」」

  我、何太太、先一人或後一人也沒有作聲。我停止瞭向何太太進攻,她則是咬著唇靜止著,一臉心虛。我霍地把她的身子轉過來,面對面的笑著看她,可是眼中充滿冷意。

  「老李說……說自己不是男人?」後一人彷似聽不明白,於是這樣傻傻的問起來。

  先一人嘆瞭一聲,語調有點感慨。「日軍剛侵華時,我們受的折磨也不少吧?可是老李更慘。他的那話兒被一名軍官割瞭下來。」

  「怎麼回事?」後一人失聲叫道。

  「詳細情形我當然是不清楚的,隻是當時從窗口外聽到他這樣對老何的老婆說。他是希望說出來會令她打消跟他偷情的念頭。可是你不發覺老李好像從沒長過胡子嗎?說話的聲音也有點像女人似地尖尖的,因為他是個連卵蛋都被割掉的男人呀。如果是清朝時他還可以入宮當太監,可是在這年代沒卵蛋的男人真是比死還要慘。」

  「可是……他不是有個老婆嗎?聽說是戰後才娶的。而且,他也有個十多歲的兒子呀,現在就在外面吃飯。」

  「這個我倒想問問他呢,但這種事當然不可能問出口的。其實我想事情也十分清楚吧。他的老婆和兒子有哪一方面似他?一個是仙子般的大美人,一個是俊美少年,看來他們跟老李實際上是一點關系都沒有的。」

  「這可真是大新聞……沒鳥兒的男人能娶個天降仙子……哈,不是我老說你,但真的難以置信呢。」

  「你不信的話下次操老何的老婆時便可以問問她。你多問兩句,她也一定會對你說的。這種女人會有甚麼密嘴巴?」先一人冷淡地說。

  「好啦好啦……咦?這不是俊兄他們嗎?」這時多瞭幾人的說話聲漸漸走近,似乎又來瞭另一堆男人。剛來的人跟他們兩人寒暄。一邊說著「你們在這兒幹嗎?是不是偷看人傢小便啊」之類的又慢慢走遠瞭。最終隻剩下我和何太太兩人在男廁裡。

  何太太驚慌地看著我可怕的表情,知道我現時的心情亂瞭到極處,卻不知我下一步會怎樣對待她。我努力地把情緒平服下來,輕聲問道:「那人說的話都是真的?我爹真的是……」

  「我不知道……」

  「你最好立即答我。」我說著一拳打在洗臉盆的玻璃鏡上,血水和玻璃都濺瞭一地。「說吧,我不會為難你的。我隻要聽實話。」

  「嗯……」何太太期期艾艾的道:「當時我不相信,他就當著我面脫掉褲子……真的是……他真的是沒瞭那話兒。聽剛才忠哥所說,他應該也在窗外看見的瞭。你可以問問他去……我沒說謊。」

  「真的是卵蛋也沒有?完全割掉瞭?」我認證似的再問道。

  「嗯。」何太太用力點頭。

  我不知怎的笑瞭一笑,慢慢的退後兩步。我爹是個死太監……哈,他沒鳥用的!好,讓我想清楚……我出生時二次大戰剛結束瞭,日軍已經從香港撤走。即是說他沒可能是我親生父親。那我媽呢?她又是我親生母親嗎?抑或隻是我爹的妻子、我的養母?我是誰?誰才是我的爹?我的根出於哪處?我是誰的種?

  何太太見我喃喃自語,彷如癲狂,於是悄悄的想從男廁離開。正當她走到門口時,我霍地一手捉著她,把她推在墻上。她尖叫起來。我又脫掉瞭她的短褲和內褲,然後毫不遲疑地提起她的腿,把肉棒猛地插入。

  「痛……痛啊!」何太太喊叫。「我仍很乾……你不要這麼……」

  「閉上你的嘴!」我喝道,然後一手拉起她的上衣,一雙松松軟軟的奶子便彈跳出來。我張口大吃,吃得她啊啊的叫過不停。

  我一開始便用高速插她的穴。這賤貨被我插得一會水便流瞭出來。她興奮的扭曲著臉容,又爽又痛似的忍著不叫出聲。我整枝肉棒都像鐵棒似的,在她穴中激烈地敲打抽插。

  突然她往我的嘴上吻下來。雙唇甫接不久,我猛打甩開她的嘴,強勁地打瞭她一記耳光。「別用你這張賤嘴來吻我!你是甚麼東西?你是雞而已!」

  何太太失聲痛哭起來,一邊被我插著,一邊怒罵。「那你又是甚麼?不知從哪兒鉆出來的野種!你打呀,打死我好瞭!誰怕你這野種?」

  我駭然地又怒又笑,用力把肉棒抵在她淫穴深處,連續射精。又把她身上的所有衣服都扯爛扯掉,拋到糞坑裡頭。她一邊哭一邊追著打我。我用力抱著她,用身子撞開木門,把她一腳踢出男廁。她身子光溜溜的伏倒地上,哭個不停,然後又立即站起來跑進女廁。

  我一邊走出外面一邊把褲頭扣好,也不返回聚餐那頭,隻是向著大街的方向揚長而去。

  那一晚我到瞭雷大嫂傢中。雷老大不在,我伏在雷大嫂懷中,目光呆然。雷大嫂不知我發生瞭甚麼事,卻也沒有過問,隻是溫柔地輕撫我頭上已長出不少的短發。

  「姊姊,我有很多事也想不明白。」過瞭像一輩子那麼久,我輕輕說道。

  「我能幫助你嗎?」她柔聲問,又吻瞭吻我的頭頂。

  「沒人能幫我。」我牽強地笑瞭笑。「我就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

  「誰也不知道的呀。」雷大嫂像是向小學生講解似的娓娓道來。「我不知自己是誰,你也不知自己是誰。何謂自己呢?我們都沒有自我。我們生在這世上,隻是一束又一束無方向地飄流的野草而已。誰都一樣。」

  「可是你有自己的姓名。」我抬起頭來。

  「你也有呀。」她露出以往那極具魅力的微笑。「你就是艾官。」

  「可是,我姓甚麼?」

  「這個重要嗎?我隻是艾官艾官的叫你,從沒關心過你姓甚麼。說起來,你的全名是甚麼啊?」

  「李官艾。」我笑著坐起身子。「可是,現在已經不是瞭。」

  「那麼就輕松瞭啊。」雷大嫂從我的煙包中取出一根煙,把它放在我口中含著,然後替我點火。就像照顧一個剛起床的小孩的媽媽一樣。「沒瞭姓氏、沒瞭祖宗,就等於沒瞭傢族遺留下來的悲哀一樣。你不用背負這些,我倒是反過來羨慕你呢。」

  「或許你說得對。」我叼著煙,抬眼看著天花板喃喃的道:「以後我誰也不是,隻是艾官。姓甚麼根本不重要。」

  「你懂得這樣想就好瞭。」

  我望著她。「姊姊你真好。再過兩個月,我便十六歲瞭。這次生日許願的權利,我留下來送給你。你想甚麼都一定會實現的。」

  「如果我想一輩子跟你一起?」她睜圓眼睛笑著問。

  「那有甚麼問題?」我笑道。

  接下來的日子彷如走馬看花一樣,我腦袋好像裝滿瞭一切「不能作答」的題目似的神不守舍。媽在團年飯那天後問我之後去瞭哪兒,又說我跟何太太去洗手間後發生瞭許多事,問我知不知道。我隻是含含糊糊的對答,說我自己上完廁所便去找朋友瞭,不知道何太太怎麼樣。媽平靜地看著我。她每次這樣看我時我都知道她看穿瞭我說謊。可是她從不責罵,隻是點點頭便不再說下去。我看著媽的臉,第一次感到這人不是我媽,而是一個跟我生活多年的女人而已。想到這兒,我對她的感情有瞭轉變水流似的流向。我一直迷戀我媽的身體,然而現在覺得她的距離跟我相差彷若千裡。她會是我一直也觸不到的女人。

  比起媽,我對爹的態度改變得更明顯。我不再罵他,也不再為他而生氣。我完全當這個人是透明體一樣,走在面前連一眼也不看。我沒再對他說過一句話,他對我說話時我也聽不見,完全不知他是說瞭些甚麼來。有時我會不經意地看看他的褲浪,可是甚麼感覺也沒有。沒有感想,隻有事實。

  他的確不是男人。

  每一晚我都在找女人去度過。反正我人生的女人多的是,她們也樂意奉陪。有幾次我跟含韻的父親去打高爾夫球。章老爺的技術很好,教瞭我不少訣要。在他面前我感到他已逐漸接納我,開始會跟我開玩笑,或說一些比較私人的事情。他說他看好我,在將來一定會成為他的得力快婿。含韻聽後又高興又羞怯。我知道她準備嫁我。但我呢?

  我不需任何準備。我隻要照自己的手冊照著辦就是瞭。

  由於這樣,我對樂慈也比往常好瞭一些。我多瞭抽空陪她,跟她去散步、談心事。她說我近來對她好像溫柔瞭,是不是發生甚麼事?我搖搖頭,說甚麼也沒發生。樂慈知道我好色,所以從來不會主動靠近我。但她近來卻像怕我愈走愈遠似的,開始喜歡挨著我走路,或在我臉上親吻一下。

  「你整個人變瞭。」她說。

  「因為我要長大。」我笑說。語氣像開玩笑。

  四月過後,我已是十六歲瞭。回望我自從得悉自己不是爹的兒子以來的這段日子,我覺得不可思議。我在努力的平衡自己,為瞭生活而付出瞭不少的努力。這是我人生首次感到這麼低落。可是我給自己期限。我不要自己會步向李光華的後塵。因為我根本不是他的兒子。

  春去夏來,期末考開始瞭。對於初中的最後一年我不怎麼費心。我知道自己會考得上,可是也知道自己毋須考上。如果我想要課本裡的知識,有李延華便行瞭。我不願再在學校這地方浪費太多時間。我想要的已經得到瞭,並且是超額完成。

  學年結束,我正式脫離學生這身份。而我在這幾個月來的努力也有瞭成果。我最終都可以憑自己的努力而重新認清自己。我是艾官。我在心裡說。我是艾官我是艾官我是艾官。

  於是考試結束當天,我主動走上李延華的傢,為瞭計劃也為瞭獲悉資訊而跟他作瞭一次長談。

  「我不是姓李,也不是你的堂侄。」我坐下來便說:「看來,你也應該有話要對我說瞭。」

  李延華好像覺得有趣似的看著我的臉半晌,然後點頭道:「你說得正是。」